第二十一章 白狐之殇

    含真和尚尚同时冲进屋子里，我赶紧把碍事的的小狗拖鞋甩了，跟着跑进去，却见狐十六软绵绵白乎乎的身体浮在空中，原本包裹住他身体的那个光球上面裂痕斑斑，仿佛被敲碎的玻璃。

    据说仙界的结构十分严谨，上下阶层划分异常森严，犹如一座金字塔，其结构大约如同咱们中国古代的皇室帝国。

    “他……是去？”我茫然地看着尚尚，他点点头，轻道：“回魔陀罗山，把狐十六的眼珠埋回故土。这是妖族的仪式。”

    狐十六缓缓转身，目光温暖地看着含真，半晌，他浮现一个笑容。

    狐十六静静站在门口，过一会回头，声音沙哑，轻轻说道：“含真，你是我兄弟。”

    说着他的獠牙就呲了出来，满面狰狞。

    说完，他已经消失在门外。

    怀里突然一重，尚尚又变成猫团在我身上，一面咕哝：“春春，今天太阳多好，陪我一起睡觉吧。”

    左眼？什么意思？我抬头看他，尚尚低声道：“妖类的左眼储存所有回忆，右眼储存所有的感情……死后一般会留下两只眼睛……他留下左眼，是让含真带回魔陀罗山。这是他最后的交代。”

    我不知道说什么。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有这种勇气，追逐自己的爱情呢？

    她如风一般傲慢无礼，冷艳寡言，转眸的一个瞬间，化成金发如丝的美人，目光冷冽。

    妖类的遗言真是奇怪。我默然地看着含真，他的脸色很奇怪，似悲似喜，最后变成惨白。

    不要问我怎么从狐狸脸上看出笑容的！但我确实看出他是在笑！而且是欢畅温和的笑容！

    “他把左眼留下来了……”尚尚喃喃说着。

    我怀疑是我的错觉，含真可能哭了，那一瞬间的水光在他脸上划过，可是我仔细看的时候，它们又消失了。

    爆发点是在土麒麟。百年前最后一次妖仙大战，风土麒麟被安排在一起对付妖界北部山区的作乱妖怪。

    狐十六浑身是血，雪白的皮毛被染得一块一块，尖尖的嘴巴里还在不停地往外喷血，紫水晶般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寂静。

    接下来的两天，狐十六依然在光球里昏睡。含真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断断续续告诉我们关于狐十六和风麒麟的故事。

    我被这股声浪冲击得几乎站不稳，耳朵里脑子里嗡嗡乱响，胸口一阵窒闷，差点就要吐出来，旁边的尚尚显然也被这突发的情况吓了一跳，耳朵一个劲摇。

    这件事风系长老没能压下来，被试图报复的土系长老一个状子告到仙帝那里，仙帝震怒，降旨责罚风麒麟，她却公然抗旨，拒不出门接旨。

    “那你还要死？！”含真大吼，或许带了一点颤音，可是我没有听真切，“我们一起回魔陀罗山，和以前一样。失去妖力也不要紧，和你以前照顾我一样，这次我来照顾你！过去的事情，全部忘了，不行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个清楚，尚尚的手突然放开了，眼前的白光彻底消失，只剩一道道水波般的蓝色光芒，如烟一般散开，在空气中泛起涟漪。

    他们的爱情，在一千个人类的血泪下显得渺小无比。

    嗯，这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货。看起来我是招坏人的体质，书店里收藏一堆生事的好战分子。

    我正要开口问，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抓住，跟着往后狠狠一拽，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摔去，脚下拖鞋一绊，差点跌个狗吃屎。

    窗口吹进来一股风，把灰烬全部卷走，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起来，仿佛细碎的小光点，看起来连风也有了形状，闪耀班驳。

    我始终处于茫然加震撼的状态，有点不敢相信狐十六就这样死了。

    我不知道，不敢想。

    我正在努力狗血，楼下突然传来含真的暴吼声，正在打呼噜的尚尚惊得从我身上跳起来，落地就往外跑。

    “老子要是能早几天解决你，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就不该让那家伙见到风麒麟！”

    然而不光是那块妖气结界在破碎，随着光点落下的，还有点点殷红。

    他不是答应含真一起回魔陀罗山么？怎么突然又寻死？我真的不明白。

    风麒麟是风系家族的圣兽麒麟，在家族中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

    跟着就是他和含真两人拉扯撕打的声音，没一会就开始乒乒乓乓。

    含真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乱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他终于还是说道：“她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就算你跟着一起死了就能见到她？！十六！你不要继续犯傻了OK？你把我这个兄弟当成什么？！”

    狐十六站在她身后，白衣似雪，仰首望天，九根巨大的尾巴松软地垂下来……

    想必为了狐十六的事情，他也是辗转难眠，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他柔声道：“好的，含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之后无论风系长老怎么压，也压不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风麒麟被施以土刑，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丢下仙界，坠入妖界魔陀罗山八部峰。

    但十六家族里面还有四大基本系，就是风火水土。仙界的四神龙，四圣禽，四圣兽，都是这四个基本系里面的一员。

    我突然想画画，不是用电脑，而是画在纸上。

    我学尚尚盘腿坐在沙发上，呆呆看着含真的长辫子在楼梯上晃一下就消失。我觉得自己挺好心的，居然没有当面点穿他眼底浓厚的黑眼圈。

    上小阁楼，打开窗户，支好画架。我拿着铅笔开始发呆。

    血海之上的拥抱，是不是残酷又美丽？我不是法官，无法审判他们入地狱，我本想按照真实结局画出他们的故事。

    我以为他会发脾气，或者失声痛哭，可是，没有。他只是把那颗紫水晶般的眼珠放进口袋里，然后转身下楼。

    我揪着他脖子上的皮，单手提着想扔出去，尚尚的爪子死死抓住我的袖子，一个劲叫唤：“好好不睡不睡！就躺一会！”

    我真是个俗人。

    话还没说完，狐十六突然低吼起来，全身的毛发全部膨胀开来，双眼泛出血红的光芒。吼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长啸，渐渐地简直如同千万匹狼在嚎叫，又仿佛群鬼号哭，声音凄厉悲凉。

    我画一只白狐狸和一只麒麟的爱情，他们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他们触犯天条，失去了身体，身后堆满人类的白骨，血流成海。

    听说土麒麟不知什么事情把风麒麟给得罪了，她从此拒绝与她共事，并扬言只要土麒麟在的一日，风麒麟就绝不出仙界一步，绝不接受任何与她共事的任务。

    尚尚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往前走看明白。他甚至抓得很重，很疼。

    但我却画了一个完美的结局，麒麟和白狐，在高耸入云的魔陀罗山下拥抱，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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