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家宴

    她半垂眼帘，看见的只是自己的裙幅，而无须举目她已知道赵构与柔福在以何等神情看她。

    高世荣只与她对视一下已无法承受，颓然垂首，意识到，在她清眸一转间，他再次一败涂地。

    高世荣欠身答说：“她病未痊愈，仍不便前来……请我代她向太后娘娘及官家告罪。”

    婴茀略显迟疑，但终于还是一低眉，作出了眼下必要的选择：“现在的福国长公主大异于昔日华阳宫中的柔福帝姬……如今看来，行为举止，确若两人。”

    太后这才淡淡颔首，转目看赵构，等着他表态。而赵构仍危坐不动，待婴茀说完，他不露情绪的目光再次投向柔福。

    韦太后朝身后杨氏颔首，杨氏躬身退出，须臾，领一年逾花甲的老翁入内。

    “柔福帝姬？”韦太后冷笑道：“柔福帝姬去年已薨于五国城，如今这个却又是哪里来的？”

    她渐行渐近，韦太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不待她行礼请安，太后便先开了口：“这人是谁？”

    这样的她，会是假的帝姬么？一个冒充皇女，并残忍地杀害知情的喜儿的欺君者？

    迎着那无声处投来的千道目光，柔福缓步走进。

    宦官承命离去。赵构脸色微沉，但终究没说什么。

    而柔福竟无声地笑了，一步一步从容走至婴茀身边，站定，朝她微倾身，轻柔的笑意与发上步摇曳动的阴影一齐落在她肩上，她在她耳边私语：“婴茀，你知不知道，我归来之前，楷哥哥嘱咐我什么？”

    “高驸马，”他听到韦太后开口问他：“你好好想想，福国长公主如此虐杀她，那婢女可曾说过什么值得琢磨的话。”

    吴国长公主可怜他难堪的处境，轻叹道：“驸马是个重感情的人，别逼他了。”

    那老翁捧着一灵牌跪地行礼，杨氏轻声促道：“请跟这里的皇亲国戚们说说，你是何人，捧的是谁的牌位。”

    眉头略蹙了蹙，赵构却也未再多问，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坐罢。”

    “是，还是不是？”韦太后一定要个明确的答案。

    “他说，”柔福继续轻声告诉她：“回去后，替我亲亲婴茀……她欠我的。”

    他转首看殿中央的柔福，依然是端然直立、下颌微扬的姿态。直到如今，她在他目中还如初见时那样，每缕丝发都似有不着凡尘的高贵。

    高世荣答：“今日刚到。太后娘娘回銮，臣未及时道贺，既蒙太后宣召，再不敢耽搁，当即乘快马赶回，到府中换了身衣服便来了。”

    韦太后听了也展颜笑，摇头对赵构道：“哥真不晓事。为人君者当爱民如子，待人宜宽仁，若馄饨煮生了点都要治罪，传到民间，你就成了昏君，也仔细史官给你书上一笔，遗臭万年！”

    婴茀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不料这时韦太后却唤了她一声：“吴贵妃。”

    这当面的指认，是当初密谋时太后未曾提及的。婴茀未有准备，一时难以回答，而所有人的注视已瞬间转至她身上。

    此刻高世荣脑中紊乱得理不出头绪，惟有一疑问难以遏止地涌上心来：柔福杖杀张喜儿，除了妒忌，难道也是为了灭口？

    果然犹带病容，她瘦了许多，寻常的大袖长裙如今略显宽大隆重，露在绛色罗生色领外的颈上肌肤苍白，仿佛隐见血脉。发髻随意挽着，素面朝天，脸上神情也一样清淡。她走得轻缓，裙幅只微动，披帛长长地曳于身后，似一袭烟罗付水流。

    心跳的加速不过是短短一瞬的事，她很快调匀了呼吸，回答太后的问题：“这些年来臣妾因见福国长公主容貌与柔福帝姬无异，便没多置疑。公主下降后，平日往来也不多，故此一直未留意分辨真伪……”

    韦太后又在催她：“说，她是真是假。”

    “她不是真的柔福帝姬？”杨氏试探着问。

    杨氏遂又说：“难怪呢，那婢女必然知道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只不知假帝姬是之前就与她串通好的，还是她入府后才发现帝姬是假的……”

    婴茀立刻站起，欠身以应。

    话音刚落，就听潘贤妃在一隅冷道：“我说呢，她若真是官家的妹子，岂会出言诅咒太子。假冒帝姬入宫，恐怕还不仅是骗取富贵，另有图谋也未可知。”

    他说完后殿内又是一片沉寂，好一会儿才听秦鲁国大长公主问韦太后：“如此说来，现在这位福国长公主……”

    杨氏转目请示韦太后，韦太后亦瞬目示意不必再问他。

    “你也是当年在汴京服侍过柔福帝姬的人，是真是假你应该也能看出罢？你且说说，这个福国长公主是不是真的柔福帝姬。”韦太后如是说。

    吴国长公主在一旁看见，颇感意外，微笑着对高世荣道：“高驸马都回来了，今儿吃的果真是团圆饭……福国长公主呢？也一齐来了么？”

    “她不是……她不是？……”高世荣低声重复，与其说是回答不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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