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素衣

    婴茀忙站起相送，见她有不悦之色，便也不再多问。

    嫔妃宫女们立即收拾行装忙作一团，但柔福竟然端坐于宫中丝毫不动，并不许宫中宫女太监为她收拾衣物行李。赵构得知后遂命婴茀前去相劝，不想婴茀这一去似乎也不见效，到车辇备好行将启程时还不见柔福自宫中出来，于是赵构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迈步前往绛萼宫找柔福。

    不敢应对柔福迫人的双眸，婴茀知道自己的话是违心的，在某种程度上她的确关心郓王妃要比郓王来得多。她与兰萱不过相逢两次，但只这寥寥两面兰萱却已把自己清丽出尘的影子烙在了婴茀心里，让她总在静默间、梦阑时想起来。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不仅美丽清雅，还有含威不露的气势，冷冷看你一眼就仿佛看穿了你的所有心思，瓦解了你本来预备的防卫力量。兰萱拥有最纯净的高贵气质，和天生的、足可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

    赵构心旌一荡，那日华阳宫中他抱她入萧闲馆的尴尬回忆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融入许多负罪感的苦涩的喜悦。但他不会让他的异样反应形之于色，他维持着漠然的神情，继续扮演他劫持者的角色，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行走着，目的地是车辇所停之处。知道现在自己怀中的她比当初那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更为危险，竟长成了妖魅一般的女子，他再不垂目看她。

    柔福扯出一丝冰冷笑意：“幸？这字好熟悉。九哥即位也没多久却已把父皇那些东幸南幸的手段全学会了。”

    柔福仍在不断挣扎，双手使劲推搡捶打着赵构，赵构遂加大双臂力道，将她紧紧箍于怀中。这个动作却奇迹般地令柔福瞬间安静下来。她静静地依在赵构怀里，在他感觉到她的顺从而诧异地低头看她时，她的微笑如秋水涟漪，缓缓漾开，双目中甚至浮升起一层朦胧而妖冶的水雾。

    “唉，她一开始要保持王妃尊严而坚持不污面的时候就已抱定了必死之心。”婴茀道：“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她意料之中，自尽，只是迟早的问题。一个连面上一点污垢都不能忍受的人又怎会在金国忍辱偷生……”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柔福，暗暗懊恼自己言辞欠妥，倒像是当面讽刺她一样，忙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说所有人都应该像王妃那样决绝，忍辱负重地坚强活下来以待回国之日更为理智……”

    婴茀先有一愣，随即温和地笑着道：“好端端的，我们说这些干什么？是我不对，不应该提如此不开心的事。”

    婴茀一时无语，稍过片刻轻声问道：“公主可有郓王妃的消息？一别数年，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九哥，”柔福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不走，是想看你会不会留下来用尽所有力量与金军对抗——为了保护我。”

    “郓王殿下……还好罢？”沉默许久，婴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从来就不是她最牵挂的人，可对她来说有着远超一般朋友的意义，却也相当重要。不知当年那白衣翩翩的俊雅公子，如今在金国是否还能潇洒言笑依旧。

    宫女们便都愣住了，不知是否该继续“请”她。

    柔福漠然看她，倒似不愠不恼，但随后吐出的话却字字刺骨：“靖康耻一日不雪，在南朝与在金国活着又有何异？不过都是忍辱偷生，真要有区别也仅在五十步与百步间。”

    越解释越觉得自己口拙，柔福脸色未变，婴茀却先面红过耳。

    赵构见状亦不再多说，直接伸臂拦腰一抱便把她抱了起来，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径直出门朝备好已多时的车辇走去。婴茀先是一惊，随后镇定地转身令柔福的宫女太监们立即为公主收拾行装放入车中。

    随后他冷冷扫视两旁的宫女，命令道：“你们扶福国长公主上车。”

    婴茀不便接话，就顾左右而言他：“公主今日穿的旋裙果然很合适。那黄色是以郁金香根染的，纯净明丽，刺绣处缀上真珠，穿在公主身上当真相映生辉、贵不可言。前几日官家命我为公主准备衣物，我当即首选了这套，不知公主可还满意？”

    赵构听得颇为心酸，温言劝道：“不过是幸越州数月而已，很快会再回来的。朕记得妹妹最爱出门游玩，越州的景致也很好呢，妹妹不想看看么？”

    婴茀听她重提赵楷更是不自在，低头凝视茶杯中渐渐舒展开的绿叶，道：“当然，郓王的消息我也很想知道，此外同样很关心道君皇帝、太上皇后等宫中主子的情况，之所以先问郓王妃是因为公主先提起罢了。”

    “他既被你视作与一般人一样，我又何苦多说什么。”柔福一边说一边起身：“我有些倦，要回宫了。”

    柔福抬头，应之以一清如水的双眸：“九哥，我本来以为从金国回来后就不会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你懂什么！”赵构怒道：“你道国家大事跟你们小女孩过家家一样，你说怎样便能怎样？暂时退后避祸是必须的权宜之计，敌我力量悬殊，一味死撑下去只能是以卵击石。靖康二年父皇曾有再度南幸之意，但大哥接纳了臣子的意见继续留守汴京，结果又怎样？”

    赵构手重重落下，不过却一掌击在了身旁的桌上，桌上的杯盏茶壶立即弹跳而起，倾倒滚落而下，脆响连声，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你又多心了。”柔福说：“我只是看见你穿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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