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那么真切地感觉他的心跳就贴在背后、他的鼻息就吹在颈间、还带着沙粒的胡子轻轻搔过她耳边……再怎么豪放的突厥姑娘也要面红耳赤,公主一动也不敢动,或者说,她一动也不想动。
身为惠国公最小的儿子,上有鬼神一般强大的老娘、心思奸滑如鬼的老爹,下有一个侧头扁嘴就可爱到不行的大姐与人好到不行的二哥,一般情况来说,西凉公应该是备受呵护的小儿子。事实上不是……他从十岁开始,就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家庭中脑子发育最成熟的人……
“喂!喝水!”水囊口凑到他嘴边,他一楞,也不及想就喝了,一块冰凉的手巾擦上额头,把他脸上的沙土油汗都擦干净,好像有一道阳光透进来,他才觉得眼前也明亮起来。
“不要想那些无聊的阴谋,专心做你的国公爽到死就好了!”西凉公用力在桌上捶了一拳,锅碗瓢盆震得老高。
女王多有男宠,长子孝宣王伊赐,贵妃刘氏之子;次女即明德公主讳玖菜,贤妃陈氏所出;三子诚国公赐剑,惠妃李氏之子。
“我要问你,你小叔是个怎么样的人?”
武昭王,敦煌夏氏,讳水堂,夏国开国主也。娶回鹄国天公主,即光昭王后,小字芬筱。后生子五人,长曰武威公主蒂钰,次曰凉国公一眺、惠国公厦教、秦国公隋矫,文献王三兰最幼。
“小弟,不要造口业啊!”夏禹添说,低头开始拼命念佛号:“功德回向、功德回向。”
西凉公一挑眉,收回长刀,将长刀背到背后:“那么,你就是居慈公主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她暗骂自己,这种时候,应该是她驯住自己的座骑,怎么反让一个夏国人控住了马?而她却怀着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思,毫无用处地伏在马上,任由自己心荡神驰……
当西凉公带着一身黄沙从沙丘上走下来时,只见一骑艳红大宛马奔驰如电,直向他奔来,带来一阵说不出是什么香的气息,直扑过来,而那红马就在他身前三尺处停下,不喘不滑,他赞了一声:“好马!”
于是他就冲进魏国公府,依样画葫芦威胁小叔,但是小叔一向喜欢整他,所以小叔说:“鸟!你敢娶她,我就先宰了你这贼厮鸟!”
站在他眼前的,是跟绿洲一样明丽的少女,高高的鼻子,比一般夏国女人更深的眼窝里,是一双碧绿的眼睛,微嘟着的丰润小口,红得像绿洲里的红浆果,他看傻了,只看见她麦色的脸颊飞起一抹红晕,但是她还是直视着他,那样热切、坦率而且……可爱得像一只小红雀。
西凉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甜蜜蜜的爱情。
东阳公主即位,诚国公辅政,东荣三年,女王亲政。东荣六年,突厥来攻,女王献城而降,入为沙钵罗可汗可敦,夏国遂亡,传国五代,祚一百零七年。
“个性呢?”
太子兀自大呼小叫,夏玖菜也不去理他,径自翻到〈惠国公世家〉后的〈西凉公列传〉,于是,故事就展开了……
于是,老爹叫他再去找小叔,把小叔打昏带过来,后来发生的事,他都不知道,只知道小叔三天后出来就应允他跟公主的婚事,而且吓得三十年不敢再进惠国公府,不久后,就娶了强者小婶,真是可喜可贺。
两个人打了一架没有结果,他只好回家,此时,阴险老爹、强者老娘、可爱大姐和国师二哥一起出现,他们早就听说他的事,于是,阴险老爹说:“鸟的咧!这事我来办!”,老娘说:“你小叔算个鸟?”,大姐说:“小叔一直都很鸟,交给我!”,二哥说:“虽然不能造口业,但是这种鸟事还是要大人来处理。”
后来想起来,他觉得自己那时候一定是被自己养的那群鸟传染了什么怪毛病,或者看鸟们互相咬来咬去看习惯了……
远远地,他看见一乘巨大的帐包由驮兽运过来,突厥公主应该就在里面,帐包前后拉着长长的车队马队,估计帐包还要两刻钟才会到。
一直到十个时辰后,西凉公终于带着突厥公主回到酒泉,然后把突厥的车队赶回去,说有特旨要他亲自护送。
武澄二十年,西凉公代镇酒泉,文献王时为魏国公,未娶,突厥乃求亲,王许之,乃送公主妮世倭得华朵至夏,公心悦之,求于武昭王,不许。公求于文献王,亦不许,遂归家求于惠国公,惠国公命公掳文献王于公府,三日乃出。文献王遂奏于武昭王,曰‘公主与西凉早有婚约,臣与西凉有叔侄之亲,岂忍夺其所爱,请将公主转嫁西凉’,王许之,遂册公主为西凉郡夫人。
“水够我喝,先让这贼厮鸟休息够了,等会才够力气跑回去。”西凉公说,他其实口干舌燥得很,只是天生就是这个不做则已一做彻底、万事周全才想自己的死人个性,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明明可以自私一点,为什么要傻呼呼地做完了全部才想到自己好像还有什么没做……
“小弟,可不可以不要骂那个字,不好听耶!”夏仪霨说,一个侧头扁嘴:“为什么要说那个字呢?有很多字可以代替的嘛?”
孝宣王既长,真德女王为娶河东名家步氏女,小字薇莉,即光烈王后,后自幼为王之伴读,鹣鲽情深,矢志不移,王仅一女即女王倍紫。
女子一皱眉,不悦地说:“居慈就是突厥语里的公主,居慈公主不就是公主公主了吗?哪有这么叫的?”
“武察……你哥哥姊姊爹爹都是为你好,不要这么凶嘛!娘看了心疼啊!”惠国夫人说着说着又掉下眼泪来。
“慌个鸟啊!我来!”一个粗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自然是西凉公,他伸手向前接过马疆,双腿一夹马肚,身体前倾,酒泉的地形他太熟了,他左一带、右一拉,带着马往旷野处奔, 西凉公全神贯注在马上,浑然不觉自己已将公主抱个满怀,而且因为前倾要伏着马身,也把公主紧紧压在怀里。
“鸟的咧!”这是儿子会说的第一句话……
“别管我,我就这样回去好了。”公主说,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虽是任性而蛮横,其实,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依赖与娇憨。
“跑个鸟!通通给我坐好!吃饭!”成为西凉公十一岁开始就每日三餐外加宵夜点心都要说的话,因为他如果不板起脸,家里那另外四个人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每次吃饭都要训他们:“不一起吃饭!像个家吗?混帐!”
武澄二十一年,武昭王崩,遗命魏国公即位,即文献王。
“好人,男人,该有的一样不缺。”
以上的情节无限回圈了十几年……
而且……她为什么用那种小红雀的可爱表情回咬他呢?他感觉她小小的牙齿磕在他的嘴唇上,而他自己的舌头……呜呜……
“我就是喜欢讲鸟!不行吗?有意见吗?”西凉公横眉竖目瞪了姊姊一眼。
“我怎么知道?”
那女子不闪不避,低头看了看刀身,点头:“确实是真珠可汗的长刀。”
对他来说,爱情就是像老娘张嬉熙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老爹走上正途;或者像大姊夏仪霨跟姊夫尚策索那样,每天互相喊着“下一位”、“上厕所”这种不是玩笑的玩笑当玩笑;又或者像二哥夏禹添跟不算嫂嫂的尼姑嫂嫂那样,做一对不结发的光头夫妻,一门心思我佛慈悲也不妨碍家庭生活。
“吃吃吃,你只知道吃!”夏玖菜雌威大发,伸手就在丈夫头上敲下去:“金家是我奶奶文明王后的娘家啦!”
西凉公抬头去看,是一个穿着细白麻衣的女子,她的头一样用细麻布裹着,只露出两个眼睛,热辣辣地向他看过来,他说:“我就是夏武察。”
西平郡主降于武威公主子尚策索。
凉国公原为世子,夫人南阳张氏,乳名冬熙。有子二人,长曰南昌公,乳名水道,避武昭王讳更名驶仁,次曰南陵郡主仪歌。武澄十年,文皇遣大将奔袭,凉国公守酒泉,城破而亡,南昌公并南陵郡主同死。
“鸡猫子喊叫的,叫什么叫!”一个正与石磨奋斗的胡服女子,抬起头来吼了几声:“没看到老娘正在忙吗?”
浩浩家邦,有我皇梁,受命于天,继寿永昌。我朝自武皇开国、文皇继之,乃与四夷和睦,弘晖六十载,今上命史官修四夷诸国王统纪,以遗后世。
不过是说,听说鸟类的最大享受就是沙浴……
“娘子娘子,我刚刚把书看完了,好可怕,根本是预言哪!说你家传到你那侄女就亡国了,不过,把你家的故事说得好真实又好痴情,真让我一洒男儿泪哪!”太子装模作样地揩了揩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