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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殓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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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郡主却觉得有一种力量直压过来,她一咬唇:“孙儿也觉得太仓促了些。”

    李千里淡淡地抛下一句话,拱手作揖,转身离去。崇昌郡主站在原地,觉得天地之间,似乎已无容身之处,她从来不想做女皇,去东都入道是她自愿的,她不想待在西京里看父亲的妾侍与弟妹们尔虞我诈,只想好好地读书,若是能找到一个诚心待她、不慕荣利的人,安安静静地过完一生,也就是了。

    “弟兄们!来领战袍了!”这一头,管理各种庶务的源令史命人搬来一大包衣衫,对新回来的御史们说:“今日要穿法冠袍服,然后大殓后三日成服,到时记得要换上这套战袍啊!一人一套,斩衰麻衫,麻巾裹头,麻带,草鞋,四件东西请自己收好,丢了一样请付二十文向台内购买,穿到释服后回收。喔!郭供奉,你不用麻巾,这里有生麻,请拿去梳丧髻。”

    李千里等人随着太子离去,走出偏殿后,便看见崇昌郡主站在殿外,眉心微拢,抬着头,太子向她伸出手:“玉瑶。”

    “不惜一切的人,是她……”

    “父皇……”女皇虚弱地喊。

    李千里听得这声音,回头一看,却是崇昌郡主,她一身朝服,却脂粉不施,看来十分憔悴,他一拱手:“郡主万福。”

    “举哀。”

    李千里点了点头,随那小内侍到偏门,监门卫识得他,便放他进去,他一直来到太极殿通往飞凤阁的偏殿边,却听得里面人声喧嚷,不知是怎么回事。

    女皇正待说些什么,又听李千里说:“上皇请一旁坐好,人气混浊,陛下会更不舒服。”

    女皇无奈地摇摇头,上皇才垂头丧气地坐到旁边,她的目光看了一圈,公主细心在她身边揉背顺气,李贞一伫杖在屏风边若有所思,李千里韦尚书站在上皇身旁,那左右仆射与侍中挤在帐子外……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他绞着手,站在榻尾,微拢着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也有些不知所措。

    在整个大殓仪与后面的大殓奠中,李千里冷眼旁观、行礼如仪,他发现只有太子与崇昌郡主真正全心在哀悼主父,其余人等,大约都与他一样不太专心,他也发现太子的儿子们对于自己被安排在崇昌郡主之后,似乎并不满意……

    “那下官更应入殿了。”李千里侧了侧头。

    “敢问为何?”

    “我父哀痛欲狂,正与中书相公争吵仪礼之事。”

    “老师……”崇昌郡主见他又要往偏殿去,一咬牙,泪眼婆娑地说:“我在你眼中,是个不重要的人,但是你不能不为璇玑姊姊想,她是你的……你的……你的妻子……她与我父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但是你若是不肯与我父妥协,她就会是第一个被我父迁怒的人……”

    此次葬仪乃是由韦尚书主持各种礼仪,因此身配礼仪使衔,因此他并没有随众人入殿,而是在外头与礼部属官们讨论些细节。李千里默默走到太极殿外御史台的位置去。

    上皇难得地虎起脸来,声色俱厉:“把中书令的大礼仪注全盘推翻,从头再来一次?你嫌钱粮太多,可以浪费?外头还在用兵,你知不知道神策军一次出去要花多少钱?关东招抚行营要花多少钱?你父是个勤俭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你这样浪费,走过了奈何桥都要回头从黄泉里爬出来打死你!”

    “娘,你可不能再胖了,胖得跟我们韦中丞一样,迟早有一天杀猪的拖去宰啦。”

    李千里低下头,迅速看完,那纸上字迹秀美,与太子的笔意有几分相似,写的是太子重新拟的仪注,侍中低声对他说:“李台主,你知道东宫那两位王待诏吗?”

    “李国老说,古礼三日大殓,加上近日天热,再放下去,只怕……”

    人都站定了之后,只听殿上侍中发声,文武百官连带皇亲外藩全数面向北,殿内典仪女官说:“拜。”

    “好,赶快去换上法冠袍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千里按着通事舍人的指引,走下龙尾道去。汉白玉阶上沁着一层夜露,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意,此时,他微微一怔,发现自己心头竟没有忧虑,反而有种阴险的喜悦,他脸色一正,急急地将心中刚才冒出的念头抛开。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璇玑姊姊的前程?”崇昌郡主无法置信地说,她望着不为所动的李千里,一时间,突然觉得离她遥远而陌生:“老师,我以为你为了璇玑姊姊,可以不惜一切……”

    “止哭。”

    而后众人止哭,韦尚书引太子站到殿东,让他面西而坐,其余皇亲皆在殿内。外面诸官则在通事舍人的引导下,或在殿外、或到殿下,各依其位站好。御史是人主亲信,自然站在殿外,因此殿内在干什么,都是一目了然。

    “丧服只有一个尺寸,当然你穿着短、中丞穿着长啊!你还算好,左骁卫魏将军身长七尺半,穿起来活像穿了奶娃衣服似的……”源令史这些日与礼部鸿胪寺宗正寺天天商议各种庶务,忙得焦头烂额,此时见大家挑三拣四,不由得提高了音量:“少啰唆了,都给我收好!”

    这白帢服乃是在中衣、白襦之外,披上一层白纱大袖单衣,外系素裳裙,穿乌皮履,此服在梁国典章中虽是明文规定皇帝临大臣丧服,但是多年来都以素色袍服代替而已,不过主父的地位高于大臣,若穿素服显得随便,所以主父去世隔日,李贞一便命宫人为上皇女皇赶制白帢服,在一干朝服中,上皇与女皇却是一身银白,甚是醒目。

    侍御医很快就带着针博士与几个女医来了,女医们先为女皇诊脉,将脉象转告侍御医后,侍御医问了几个问题、又看看女皇的脸色,便命女医为女皇推宫活血、疏通经络,女皇稍稍喘过气来,便说:“时辰快到了,太子与众卿去吧……”

    太极殿内已经设好了大殓床、梓宫 与各种所需,由于此时已是夜间,宫殿诸门尽皆封闭,直等到大殓仪前两刻,承天门才会打开,放官员们进入。

    “那就好……”李千里命台官聚集,正色说:“今晚是大殓仪,接着设铭旌、悬重,明日清晨殡礼,而后就剩下各种奠礼与移灵诸事,今晚之后,国事便要逐渐回归常轨,虽说乌台于山陵礼中不过附班行礼,却要小心监督礼部与诸寺,待山陵礼后,台院殿院务必查核此间诸多花销,慎防有人中饱私囊。今夜大殓,望诸君严密注意百官动向,明白否?”

    约莫过了两刻钟,一百二十件大殓随葬衣在大殓床上迭成厚厚的褥子,而后,又是数十名宫人如刚才的内侍一般,将随葬玉饰一一放在殓衣上。最后,九名年老内侍进来,将主父遗体移到大殓床上,打头一名内侍做了个手势,其余八人首尾各一、左右各三地站好,整齐划一地拾起大殓锦衾,覆上主父遗体,然后一直一横地将绞带束好,抬起小殓床,又随那打头内侍出殿去,后面上来十八名年轻内侍,将大殓床移到刚才小殓床的位置,也无半点声响。

    “玉瑶,你这般孩子气,怎么镇得住天下?”女皇更加冷漠地说,崇昌郡主身子一晃,直挺挺地跪下,女皇背着手,望着脚下的西京城:“你阿翁一心要你接朕的位置,朕应允,不是因为你配、你能、你想,是因为这是朕欠他的……朕送过他很多东西,他都不喜欢,但是,把江山给你,他就高兴了……他真的很疼你、很宠你呀……”

    侍中下巴微抬,指向李千里没见过的那两人:“在那里……”

    韦中丞看看拖着长及脚面像裙子一般的丧服,将那丧服披在身上,扭着腰扭到石侍御面前:“唷,乖儿子,见了娘还不快跪下问安。”

    已经哭了好几日的眼睛,前日小殓时肿得几乎睁不开,前额痛得快要炸开似的,今日略好了些,只是晚上大殓后,大约又要肿起来了吧?

    “阿爷……”

    “老师,请别进去。”崇昌郡主疲倦地说。

    那梓宫既宽且深,在底部早已依北斗七星的形状,安置了七个方形的合,梓宫上殿后,内侍们便拿起挖出七个洞的七星版,垂入梓宫中,七星版的七个洞刚好架在七个合上,这是为了盛装将来流出的尸水。

    这边按住了郭供奉,那边石侍御却拿着丧服在身上左右比划,举手发问:“源令史,这丧服怎么我比起来像酒肆小厮、韦中丞比起来像我娘?”

    太子兀自与上皇争论,侍中又趁机对李千里说:“适才太子在此与我等周旋了半日,就在你进来前,上皇与陛下用完了膳,才过来的。”

    “那么,请郡主给下官一个理由。”

    众人下到太极殿上,只见殿门大开,殿内东西楹下,陈列着一百二十件大殓仪所需的衣饰,还有要随入梓宫的衾被与随葬物。殿上御座处的御案已经搬开,眼下放着主父的遗体,四周围着素帷。

    “女人用生麻饰髻天经地义啊!”源令史说,见郭供奉还要相争,辉了挥手说:“哎呀,这种时候别再计较什么有鸟无鸟的问题啦!等你当上了礼部尚书再改仪礼吧!拜托,别烦我了!”

    要想彻底斗垮太子,他就不能背叛师门。

    因为他早已失去在太子跟前献媚求荣的机会,太子不可能忘记从前,即使要利用他,也只是一时而已。太子是个不重门第重出身的人,只有属于他体系里的人,才能安安稳稳在东宫里为官,李元直就是其中一个最标准的例子。李元直虽是韦尚书的女婿,却与韦氏父子并不亲近,这是受其妻影响,韦棠华自幼养在宫中,太子无弟妹,便将这外甥女视作小妹妹一般,连带地也相当照顾李元直,这李元直门荫起家后,接连任东宫右庶子、左庶子,外放刺史后不久,就又调回来任太子少詹事。

    “好了!两位翰林待诏,既然御史台觉得你们不宜在此,就出去吧。”上皇用指节敲了敲案说,他既然发话,太子还想争辩,却见上皇一睨,那两位王待诏连忙出去,带上门后,上皇冷着脸说:“萧昭夜!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听信他们两个的话,你这太子越当越回去了!”

    “下官翰林书待诏王丕/棋待诏王叔闻,见过台主。”二王连忙拱手说。

    终于到了这一日……李千里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一撞,站住脚,再一次回头,沉声说:“璇玑先是御史、才是下官之妻,不论是今上、东宫或者郡主,下官事主报国之心都不会改变。”

    李千里眉头一皱,却听女皇问:“李大夫与侍中说些什么?”

    崇昌郡主静静站在飞凤阁上,看着脚下如流萤一般的灯火,从各个官署聚集到承天门前。大殓仪要穿朝服,大殓三日后才换丧服,因此她身穿大袖翟衣,簪着花钗,湿热的晚风将一缕发丝吹到她腮边,轻轻地搔着,像小时候每次她哭了,祖父便搔着她的脸、逗她笑。

    “为娘的想儿,夜半不成眠,起身吃东西,这不,就胖成这样了。”韦中丞一拉肚子上的肥油。

    “娘,台主在你身后,他很火……”

    “你!”太子为之气结。

    “下官李千里,来覆台……”李千里猛然住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忍不住会叫李贞一做台主:“下官李千里,来覆中书相公之召。”

    昨日的小殓仪上,乃是先将十九件殓衣放在绞带上,而后盖上衾,再用绞带束成长方形。因此,旁人已看不见主父遗容,只见长榻上躺着一个绫罗包裹,一旁放着大敛床。在太极殿西则停着巨大的梓宫。

    不管是做你的妻子,还是做你的部属,我都会尽力……她是这样说的。在她嫁给他时,确实已是不顾一切……思及此,李千里心意更坚,缓缓来到偏殿门口,只听得里面吵吵嚷嚷,他伸手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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