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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围城内,围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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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来自林晓维。晓维有他只对家人与助理公开的私人号码,却几乎不拨。

    一整晚精神紧张,吃得少,又消耗了过多体力,所以她开车出来觅食。夜半十一点,城市主干路上的车辆依然来来往往,不知大家是在为生计奔波,还是如她一般空虚无聊。

    周然的汗沿着额头和面庞滑下,滴落在晓维的脸上,像几滴泪水。她微微张嘴喘息时,那几滴汗便悠悠哉哉地滑向她的唇角。晓维半阖着眼帘,无意识地轻轻舔去。她那宛若孩子的稚气动作令周然的大脑“轰”的一下,四肢百骸顿时犹有电流击过,他扣住她的手,压住她的唇。在一阵近乎粗暴的撞击下,晓维也撑至极限。她仿佛看到礼花在瞬间炸裂,碎成一片片,纷纷扬扬从高空坠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互相打招呼的习惯。“你回来了?”“我回来了。”这种面对面的对白太罕见,此时的沉默才是常态。

    “可是,如果你打算提前离开,不需要已婚身份了呢?”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这么多。我也只是需要一个丈夫而已,不需要你帮我拿到什么绿卡。”乙乙也撇清。

    “我以前叫丁雅凝。雅致的雅,凝结的凝。我小时候不是好学生,总被老师罚写名字,一百遍,两百遍。跟我一起犯错的同学们早就写完回家了,我才写了一半不到。这名字成了我的噩梦,后来当我有了自主权,立即就改了。”

    周然换过衣服洗了脸。洗手间内光华满室,而外面的客厅与过道重新陷入一团漆黑之中。

    “这么简单?”

    刚毕业那会儿,周然也曾踌躇满志,对那些每日以陪酒搓麻打球洗澡为主业的投机分子很瞧不上。可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专业知识与工作能力远没有他的好酒量以及输赢自如的好牌技更具创收价值。

    “为什么?”

    这喷嚏来得突然,他只来得及伸手半掩住嘴。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抿嘴偷笑。

    他俩在厨房里唇舌交缠了许久,晓维手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洇湿周然的高级衬衣,晓维的裙子则紧贴流理台被水浸透,她感到湿冷的寒意。当周然的手探进她的上衣下摆,触到她□的肌肤时,晓维用力推开他。

    “你手头那新项目如果成功,到时候要撑死你,还不赶紧放点血?再来再来!”牌友叫嚷。

    “哦。”晓维把他的碗放下。

    “我尊重婚姻道德。”

    “没问题,但婚期不能少于两年。”沈沉说,“在我们公司的文化里,婚姻只能维持很短时间的员工会被视为行事轻率,不负责任。”

    “丁乙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周然把偎依在他身旁一下午的柔弱无骨小鸟依人的妙龄女子像拂灰尘一样拨弄开:“对不起了各位。晚上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奉陪,你们继续。”

    “菜不合口味?你吃得很少。”

    “真的没事?没急事的话就改天吧,一会儿我可有大事要做。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四周寂静,只有心跳声。

    “伙计们瞧瞧人家周然,大家小家一把抓,这就是成功男人的样板啊。咱们都得学着点!”

    “或者我到你那儿?”乙乙又问。

    沈沉站在原地不动。

    丁乙乙躺在床上,呆呆望着沈沉卧室里高高的天花板。沈沉躺在另一端,研究着她的脚趾的形状和脚心的纹理。

    即使周然心存疑惑,但这顿饭吃得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吹灭蜡烛,喝了红酒,吃得很少,偶尔交谈。

    大概刚才喝的红酒与中午的白酒发生了反应,周然心神不宁地走上前,替她轻轻挑开发丝,将指尖停留在她的后颈。晓维洗碗的动作停住了。

    几分钟后,晓维坐在梳妆镜前化妆,一下下,很仔细。梳妆台旁摊着一本时装杂志,翻开的那一页上,纤细的女模特妆容冷艳,神情倨傲,衣饰发型与此时的晓维颇为相似。醒目的大标题跨越了两整页:“一个人的精彩”。

    “你自己下厨?陈嫂呢?”

    丁乙乙的这台节目以言辞犀利而闻名,尽管播出时段已近深夜,但仍深受欢迎。尤其是热线部分,是电台收听率最高的时段之一。积极拨打热线电话的听众心甘情愿地一边大倒苦水一边被丁乙乙毒舌,另一些听众则心态诡异地听着别人的隐私与笑话,比如林晓维。

    “你好,我是丁乙乙。甲乙丙丁的丁,甲乙丙丁的乙。”

    沈沉用大衣替乙乙挡着风雪,扶着她的手,一直送她到车门前。

    “这位女士,别哭了,这么个哭法,伤心又伤身呀。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名字你自己取的?”

    “今天的日子比较特别。”晓维也抬头一笑。她是那种不爱笑的女子,但笑起来却很灿烂,以至于周然忽觉眼前一花,搞不清那是烛光还是她的笑容。

    “好吧,还有点别的。我的长辈留给我一小笔财产,规定我必须是已婚身份时才能动用。现在我想用它,所以我也需要一张结婚证。”

    “沈沉是你出国前的本名吗?这名字也很奇怪。”乙乙说。

    晓维打开电台,丁乙乙的“闲言淡语”节目正在直播,又是热线时间。正在电话连线的女人哭哭啼啼,哭声通过电波传到城市的每个角落:“乙乙,我丈夫出轨了。我该怎么办?”

    “既然我俩都对彼此没有其他的企图,那么我们做正事,做正事。”乙乙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他,“我们之前已经沟通过。你核对一下?”

    林晓维不知自己正在被观察,继续耐心地以她曾经清洗实验器材的严谨程序洗着碗碟。几绺发丝垂落到她的后颈,她觉得痒,又满手是水,便轻轻转着脖子,试着将那些讨厌的发丝赶走。

    丁乙乙与沈沉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若是说到相识,算起来也有七年了。乙乙曾一度混迹于国内某论坛,与一个常年潜水的低调家伙相遇,因为对某事件的见解不同而长篇大论言辞激烈地争辩过,也曾为了捍卫祖国的尊严与网特并肩战斗过,帮对方解过疑,替对方解过围,偶尔ID相遇时会互相问好,逢年过节时会互赠电子卡片。

    主持人丁乙乙还是一惯的没心没肺没同情:“我的意见嘛仅供参考,对你未必有用:A、忍着;B、离婚;C、跟他摊牌。”

    “沈沉。”长相端正的年轻男子替她拉开椅子。

    “我不能忍受,可我也不想离婚。如果摊牌的话,恐怕我们连表面的和平都没有了。”

    晓维背对周然躺着,被子裹在腰间,肩背□在空气中。她的皮肤很白很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情的余温未褪,她在微微颤抖。

    十分钟后,他们将对方的身份证明和健康证明检查完毕。

    “等几年后我在本地的工作结束,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想,我不喜欢美国。而且,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婚姻能维持到三年以上。”

    简短的客套话再度结束。

    “没有。”晓维不出意外地回答。周然所说的“东西”,当然是指很贵的、超出她信用卡额度的东西。晓维似乎很喜欢购物,屋里总堆着未拆封的盒子,可她没有奢侈爱好,很少买名牌,也不买奢侈品,所以也花不了太多钱。

    “别消遣我了。”周然在一片哄笑声中摆手离开。

    “如果在这期间你爱上了别人,想和她结婚呢?”

    女听众号啕大哭。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完全在林晓维的计划之中,她最初的用意只想给双方创造一个温暖和睦一点的气氛好谈正事罢了,所以她短暂停顿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洗碗。周然的手指却顺着她的后背曲线轻轻滑到她的腰窝,随后他另一只手也贴上来,双手松松地环着她的腰,仿佛在测量她腰围的尺寸。

    屋里一团漆黑。周然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想了想又收手,借着手机的光亮换下鞋。再抬头时玄关处幽暗的夜灯亮起,晓维站在他身前,晦暗的光只隐隐勾勒出她窕窈的身形,看不清面容。

    后来她终于学会了做饭,做得相当好,可以独自承办小型家宴。他们搬了两次家,厨房越来越大,厨具越来越贵,周然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晓维也越来越少下厨,最后这里就成了钟点工的专属地。

    咖啡馆外,空中又飘起雪,密密实实,被风吹得凌乱,在路灯的光晕里看上去很迷幻,打到脸上却很痛。

    “我明白。”乙乙本来没往那一处想,他一补充反而让她想歪了。“我呢,我今年三十岁了,突然想结婚了。就这样,没什么别的原因。”

    阴霾的天空飘下第一朵雪花。周然想起七年前的今天,他坐在车上去迎娶晓维时,天空也像现在这样飘着雪。

    周然把手里的牌一丢:“运气不好,又输了。”

    傍晚,淡色夕阳自云中慢慢消失,天边的云层越积越厚。看起来快要下雪了。

    白纸黑字,标题醒目:婚前协议书。文件内容有理有据有原则:财产分清、费用AA、交友自律、家务共担、周末相聚,诸如此类。

    周然的电话仍然关机。晓维把电话拨给周然的助理:“……请他今天务必回家吃饭。……晚一点没关系,我等他。”

    “那也不妨碍我们维持婚约呀。”

    晓维换了一件黑色裙装,面料柔软又下垂,像居家服又像晚装,深V的领口,窄窄的腰身与长长的裙摆边缘都镶着宽阔的银边。晓维像模特一样在更衣镜前灵巧地转了个身,环顾了一下自己的新衣服,然后她一边走出更衣室一边熟练地把头发挽成一个髻。

    “是啊,都这么晚了,马上要到明天了,还能有什么大事?”

    “对,据说是我亲生父母给我取的,平时没什么机会使用。”他停了半晌,“我对我的亲生父母完全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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