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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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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红唇轻颤,声音细淡。

    她呻|吟声碎碎洒了一床,面如花中红蕊,肌肤下荡着一汪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悠悠在晃,积蓄着摇颤着,终是破地而淌。

    神回一刹,人疲乏难当,阖眼昏沉便欲睡。

    他大掌将她用力一压,重又让她伏回他身上,这才贴着她的耳根,慢慢道:“吴州四野俱清,中宛北下援军亦为我剿,如此孤城,何须我再留于军前坐阵围打?”

    贺喜背倚长椅,下巴微抬,“若你肯应一事,便不杀你。”

    她愈发颤抖,眼里痛意被火雾掩去,却还不够。

    十三年来浮生徘徊,几国天下,北戬依他之计而出兵犯她之疆、困她之驾,此仇不报,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心底一下痛得抽搐,阖眸不语。

    他身子火热僵硬,大手探进她身后薄衫内,指腹摩挲过她的身子,低声道:“只领了三百骑疾返,途不扎营,昼夜奔驰,所以才这般快。”

    “北戬降表。”

    “怎么个降法?”宁墨面色微凛,虽闻之有惊,却也抑而不发,只是进问了一句。

    她小挣了一下,将手从他掌中抽回,而后两只手利索地探进他衣内,沿着他裸实的线条前前后后摸了一番,未见有伤布,才放了心,手松松搭在他颈侧,抬头对上他闪烁的双眸。

    那守兵握枪之手微抖,看他道:“我上有言,皇夫身子未愈,不准旁人来探。”

    只是不知他此次又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可她怎会不认得那字。

    他撩了袍子,大步而过,直朝院中那间隐隐现光的厢房走去。

    贺喜勾唇,嘴角笑意冷而骇人,“北戬此次南下犯邰涗御驾所处之城,已然是自绝后路之举。以她心性之狠和邰涗禁军忠君之纲,犯其疆者,虽险必诛!”他定眸半瞬,又道:“邰涗既是北上伐戬掠地,邺齐又岂有坐视不顾之理?!到时不论时日长短、不论山险壑深,二国大军定会举倾国之兵力,踏平北戬一地!”

    此时说起北戬大军,她却忽而道,宁墨。

    “你不须害怕,”贺喜侧眸,勾唇冷笑,“以向晚多年韬光养晦之性,当此千钧一发之机,定会领国称臣。只要他肯为属,朕定会遵守信诺,保北戬一地,不伐不讨。”

    字音如雷,令宁墨背起寒栗,陡然阖眸,面紧不语。

    满身都是汗。

    既是这般单刀直入,那他便也不须再徒困于彼。

    宁墨却在身后叫住他,低声道:“……就算陛下开口不说,我也知陛下此来是背着她的。她心若何,我自知晓,怕是知道陛下之计后,决不肯同意。”

    本是万策俱全,却独没算到……贺喜同她之间竟能情深至此,竟然真的再无嫌隙错怨。

    贺喜又道:“不过是领国称臣为属、年纳岁贡而已,却能兵不血刃而得五州富庶之地,而帝号仍存、王位尚在……此与日夜提心、布兵相抗,国中上下战火烟飞、生灵涂炭相比,你以为向晚会选哪一个?”

    宁墨微一垂首,眸底愈发黯下去,低声道:“……陛下英容伟岸,亦甚所传之言。”

    二人同心。

    宁墨浑身上下奇寒无比,万没料到他一步步谋策之下,竟是这般不漏不缺之念,不由头皮发麻,嘴唇嗡动半晌,却吐不出一字。

    他喉间滚过几声哑音,最后用力一动,滞在她体内,肩头肌肉紧紧绷起,瞳中散了一瞬,复又升起黑雾,低头牢牢吻住她。

    秋将过,冬将至。

    贺喜垂头,轻轻含住她的嘴唇,缓缓摩挲着,吮吻着,褐眸未闭,其间火光亮亮,溅进她眼中。

    她一副半寐半醒的样子,动也不动地枕在他肩头,呼吸渐渐稳了下来。

    贺喜听他此言,毫不意外,手指敲敲膝头,冷声道:“北戬此次出兵,眼下五万败军屯于顺州城北百里处,二万屯于中宛北境佯攻不走。朕若令顺州城周二国驻军横扫北上,再令邰涗于、林二部破中宛诸州后直剿其右,北戬大军所剩七万人马,覆灭不过弹指顷刻之间。”

    身前长枪哗地一收。

    她如小猫般,柔软且安静,靠着他不说话。

    贺喜唰地撩袍起身,走两步至他身侧,负手低眼,“皇夫病体久久未愈,而顺州秋日甚潮,不适养病,于是启程归京,途中却遭北戬大军伏袭,被其掳走,而后不堪受辱,自裁而亡。”看着宁墨的脸色黑一分白一分,他微笑,“后面的事情不须朕多言,而你自会处置得当。只不过,计日如何,先行打埋,还须你同北面屯军事先商量妥当。”

    他望着她,竟然摇头。

    宁墨握于身前的手微抖,却仍是淡道:“北戬边境地险,陛下不会不知……若二军北伐定会阻力重重,攻城克寨,非短日可决。”

    可谁能想到,间者是他。

    贺喜不急,脊挺肩平地半靠着椅背,冷眸看他,面不露色。

    宁墨不动声色地听完,面色沉似乌云蔽天,就将倾雨而下,许久都未说话,只是坐着,浑身僵硬,动也不动。

    英欢启匣取书,展开来匆匆一阅,才微一吁气,递给他,道:“大体如你所料,不过岁贡只有每年十万银。”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一推她,欲起身时却被她死死按下。

    贺喜进去,才合了门板,就见她坐在床边,动也不动地冷眼盯着他瞧。

    英欢鼻尖被雪风吹得泛红,左右淡瞥一圈,见士兵们仍在看她,不由扬唇,颇有无奈道:“本想悄悄来的,偏又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按住她不停在动的手,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大掌抚过她曲软的背脊,“回来后还未洗过,浑身脏得紧。”

    他大掌握了一把青丝在后,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睡够了?”

    手却被他在身后轻轻一拉。

    她素面光灭,眸间也冷,半天才侧眸看向他,而后轻启唇瓣,声音如气,凉凉道:“军中得谍,立斩。”

    她觉出他手上力道加重,不由小动了一下,身子撑起来些,轻声道:“吴州战事已定?”

    她用力撑榻,身子倾过去,靠进他怀中,罗袖半褪,凉滑玉臂搭上他的肩,三两下便解了他的袍子。

    他松敞锦袍落在腰间,玄带迤榻,怀中馨香阵阵溢,同他满身仆仆战尘混为一处,没来由得令人心荡……终是闭了嘴,不欲再言。

    可他却知,以她十几年来临朝处政之机,对自己尚且强狠不已,又怎会因这几年相伴之情而放过他。

    英欢冷笑,偏头盯住他,“都已商定妥当了才回来告诉我,岂不是胁我无论如何都得应你之计?”

    宁墨慢慢搁下手中卷册,脸色清寥,好整以暇道:“随陛下之愿。”

    她软偎在他硬梆梆的怀中,心一下下在跳,眼眶越来越湿,满腹千言欲道与他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料到你回来得这般快。”她唇气轻吐,声音低低窜进他耳中。

    她急急喘着,盘在他腰间的腿往下滑了些,将他压了压,又压了压,而后轻缩身子,绞了他一下。

    知他定是筹谋在握,若非吴州已在囊中,他又怎会弃之而返。

    英欢见端上来的有核桃酥,不由将人叫住,吩咐道:“待一会儿邺齐皇帝陛下起身,将这多送些过去。”

    她心头一凛,急急忙地回身,他会意,走来伸手,宽袖扫去砖墙上的落雪,好让她放那书匣。

    四字如飞薄利刃,过骨不留痕。

    十二月八日,北戬遣使上言请和,愿称臣为二国之属,上命监军曾参商、帝命至麾校尉刘觉共往答之。

    她泪涌得更凶,任他捧着她的脸,口中说不出一字。

    初九,夫疾亟,顺州天寒地潮,不利于养,请归遂阳。上允之,亲点军中铁骑千余,密护回京。

    为国为私,都要杀了他。

    他起身,拉起薄被盖在她身上,定定看了她半天,眼底渐亮渐黯,抬手拨了拨她额上湿发,低声问她道:“诸事都信我?”

    他抱着她,摸着她的背,一字一句道:“几年来征战不停,兵乏民疲,若有机会不战而取其疆土,何乐而不为之?眼下时近秋末,冬雪一下,越往北则越寒险,北戬之境本就多山少原,大军若是一路北上伐戬,未必能得胜算,此一去莫论后势如何,定是持久屯战,千里粮草器甲调送暂且不提,只说邰涗朝中国库,能否连耗不匮?”

    大历十三年十一月初六,帝次顺州,闻宁皇夫染疾,往探视之。夫甚为感怀,谓左右曰,帝仁心慈厚,国中所传皆误之。

    宁墨低头垂眼,淡喘片刻,终是微一点头,“便依陛下之计。”手指攥紧了白袍前裰,缓缓道:“陛下上决兵事,下伐人心……败给陛下,我心服口服。”

    城头弓弩台前,贺喜黑氅之上满是落雪,听见后面众将士们口中之音,不禁抖肩回身,薄唇弯弯,盯着她走至他身前。

    才要这般瞒着她。

    他嘴角弯了弯,用手背蹭了蹭她红汪汪的脸颊,下地披了袍子,抬头朝窗外望去。

    贺喜语如剑刃,直劈而过:“顺州城外战势如何,你当知晓。”

    她神乏不思,瘪着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抱着她,声音低了些,又道:“接朱雄来报,知你人在顺州被围,我又如何能坐得住!”

    他面色未变,定望了她半晌,忽而道:“可是因狄风?”

    怕她误会他。

    他一把将她的头按回胸前,不让她瞧见他脸上神色,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北戬南下围攻顺州,你在城中纵有千难,竟也不发一函与我!”

    英欢接过来,贺喜却看向那人,问道:“此是何物?”

    多少个夜来都是噩梦交加,战火血沫、背叛离情,纷纷扰扰有如漫天巨网,将她的心绞得死死的。

    身子虽软,却同他贴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夫既薨,京中有司上谥曰壮怀,袝别庙,上从之。

    宁墨一握拳,面冷半晌,喟然道:“北戬兵败,但等邰涗邺齐二军发兵袭讨……既已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喜接过,长指一拨,看清里面何物,不由又笑,看向她,低低道:“比起这东西,此刻我更想吃你。”

    脱身而出,便要下地穿衣。

    他弯下腰来,握住她赤足,拾起鞋来替她穿上,动作缓而不滞,好似天经地义,早已习惯了此事一般。

    她脸红,眼底却湿,半晌才轻一抽手,“……再等等。”

    自闻朱雄率军北上而来,便知北戬此役必败。

    贺喜眸寒,冷光凌凌而迫,一字一句道:“不杀你。”

    他眼底紧涩,复又抬头看向贺喜,低笑道:“怎么,是她下不了手开不了口,才叫陛下来同我说么。”

    她闭着眼伏了很久,都未动一下。

    宁墨闻言陡然一僵,盯着他,不肯信。

    贺喜袍袖骤落,坐下来,拊掌于膝,冲他道:“但坐无妨。”

    寥落无靠,苍然骇人。

    她将头埋入他颈窝,柔软的嘴唇落在他颈侧,舌尖缓缓扫,银齿轻轻咬,没两下就叫他呼吸重了起来。

    贺喜眸子一黯,唇压于她耳边,哑声说了几句话,才放开她,低眼打量她的脸色。

    屋外已是灿阳满地,碧天在上,晴空如洗,深秋之风却仍不解人意,丝丝透着潮寒之气。

    宁墨双手握拳,面惊不能言。

    他悬宕在她身上,任她肆意宣泄,眼里黑雾点点褪去,转而燃起簇簇大火,点滴迸溅,燎烫了她的心。

    英欢蹙眉,思虑半晌,才又抬头看他,眼中不复先前火烈之色,声音低低道:“狄风……”

    一子落错全盘输。

    檐角下候着的丫鬟们过来问安,进屋服侍着梳洗了,又端了早膳来,知她不喜旁人在侧,便要退下。

    他胸口微微一震,停了半晌,才又道:“我本也没想到北戬会精于那时发兵疾下,令朱雄北上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却不料顺州竟会真的出事。”

    夫复何求。

    英欢脸色红窒,抬头对上他深邃双眸,半晌才道:“……非杀不可。”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情潮翻涌,沙哑的声音在这寂夜中更是颤人心弦,“……再也不走。”

    她瞧他面色微疲,不禁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脸旁印了个浅吻,轻声道:“你马不停蹄赶回顺州,已是多日未曾好好歇过,且先别管旁事,睡一觉再说,我让人去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她抬手拉下他的掌,脸贴上他的胸膛,五指穿过他指间,哽咽道:“你令朱雄率军北上,为何事先不叫我知道?”

    命之将悬,安顾私情。

    这一世波澜纠葛,这天下人人觊觎,当年那么恨,如今却能这么爱,狠厉傲然霸道如他者,万般铁血势迫于外,独一腹柔情护她在内……

    她心潮一波波在涌荡,浪激百骸,开口时声音禁不住地发颤:“……早就不再疑你了,你又何苦妄为揣测。”

    墙后石阶上蹭蹭跑上来一人,直朝他二人快走过来,见驾行礼后,双手捧了个书匣呈上,道:“是刘、曾二位大人命人发回顺州、呈至御前的。”

    心角柔脆之处,尽坦于他面前。

    贺喜见他转寰迅利,嘴角一勾,笑中几分机赏几分谑,“宁王殿下到底识时务,”玄锦冷袖一扬,笑敛容肃,“若你能劝向晚伏降,朕便不杀你;非但不杀你,还放北戬败军一条生路。”

    他看着她,眸中不复有惊,已然回复了往常寒稳之色,抬手抚过她的脸,低声道:“今夜不谈此事。”

    双臂环上她细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身子。

    丫鬟们垂首道:“邺齐皇帝陛下天未亮时便起了,也未用膳,直上城头去督修工事了。”

    城墙之上雪厚一寸有余,一路踏来,靴底压雪,吱吱作响。

    “真想……”他低声道,脸色微凉,“与你同寝一室,日夜不离。”

    于是他低低笑出声来,“不走。”

    痉挛着,颤抖着,紧缩着,绞扎着。

    天色|欲明仍暗,院外两个守兵看贺喜走来,不由一凛,站直了身子,低头道:“陛下。”

    贺喜目光利扫其面,上下逡巡而过,眉展声寒,不答却道:“果然不负当年北戬宁王之名。”

    于是他便彻底成全她。

    面上神色未变,只抬眸看看她,然后将那笺纸放进她手心里。

    “不杀他。”贺喜似是不知痛,闲闲地任她咬,靠上床柱一边,将她身子勾来揉去,嘴角笑意更浓,像是在逗小猫一样。

    他察出她的异样,皱眉,手指顺过她的长发,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他宽宽的肩膀动了动,抬起头来看她,笑时眼角皱了皱,收手坐直。

    他收手回来,扳过她的脸,伸指揉去她的泪,声音冰冷暗哑:“幸是朱雄率军及时赶赴,否则你人若有万一,倒要叫我将心置于何地!”

    天上雪花飘下来,漫漫飞舞,垂垂摇落,同那纸屑混在一起,晶凉冰粒其间隐约可见点点墨迹。

    “中宛最北面的五州大镇,邺齐邰涗尽让与北戬。”贺喜道,眸火遽燃,“自然,这当是你从中转寰的结果。”

    此事非同小可,若漏一丝马迹于外,便是风起云变的大乱。

    他嘴角笑意涌开,一下子放开了她,温声道:“去罢。”脸上凉色忽闪,眸中情深如渊,目光拢着她,不移。

    可眼前转瞬便见那一日的黑甲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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