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泰和冰冷的手已经轻抚在她脸颊上，她脸上湿漉漉的，满是泪水。他用指尖轻轻擦去，低声道：“有我陪着你，我守着你，千万年，我不走了。”

    泰和淡道：“因为我有预感，我的人劫要来了。左手遗失，神力衰竭，我必然无法渡过人劫，只能选择沉睡。”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像是早已看穿她所有虚伪的心思，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谭音只觉浑身发凉，拽着他衣服的手却越绞越紧。

    五千年，她在他面前，还是个话也说不利索的小神女。

    泰和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他似乎还想挽回：“谭音，你曾经喜欢过我，我知道的，你下界也是为了我，那你为什么？”

    棠华慢慢转过身，眉目如画，风华绝代，熟悉的脸，却有着陌生的神情。他盯着谭音，半晌，眉梢忽然一扬，露出个俏皮的笑——只有泰和会这样笑。

    她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将眼泪擦干，低声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画中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强，谭音发出一个短促的尖叫，整个人像被投入乱流中的小树叶，旋转晕眩，眼前黑色红色诸般色彩呼啸而过，紧跟着，“哒”地一声，像是一滴水轻轻落下，谭音的神识在激烈震荡下无法承受，她觉得身体摔在冰冷的地上，然后便晕了过去。

    谭音心中慌乱，将两只手放在背后，指尖纠结，良久，方道：“没事。”

    他还是没有转身，背对着她。

    他迈开脚步，向山下疾行而去，谭音双目清光骤然大盛，他面前忽然窜高一道石墙，挡住了他的去向。

    谭音也发现自己问得乱七八糟，她猛然停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为什么要沉睡？”

    “是啊，急着找你。”泰和走上前，如同以前一样，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孩子，我知道你在为我寻找左手。”

    “泰和！”她已经近乎哀求。

    回去吗？与泰和一起？这曾是她最大的理想，取到泰和的左手后，唤醒他，继续过着以往单调却悠闲的生活。如果没有遇到源仲，她不会遭遇人劫，她身边永远有泰和的陪伴，无论他是不是她的，至少每天都可以看见他。

    谭音没有回答，她飞快向山下走去，忽听他在身后笑叹了一声，声音渐渐变得妖异：“无双，为了你，我连泰和都搬出来了，还是不行么？”

    她没有回答，没有人说话，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泰和突然笑了一声：“我的左手落入凡间，有了自己的命数，今世应该在有狐族某人身上，想必你也已经找到了他。谭音，他是谁？我该去取回我的左手了。”

    这不是普通的凡间兵器，这是魔器，可以弑神的魔器。

    他低声问。

    “别去。”她喃喃。

    泰和？人劫？临死？谭音浑身大震，想要放出神力相抗，身体遭受的重创却让她丝毫不能动弹，魔器在侵蚀她的身体，封印她的神力，意识渐渐模糊，她费尽全力，只能说出短短几个字：“你……韩女……！”

    谭音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想离开，她不能离开，她宁愿几个月后魂飞魄散，也不愿此后漫长无止境的一生活在回忆里，她的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不是泰和，从来也不是泰和，在遇到源仲后，她才真正明白。

    他的话多么尖锐刻薄，简直不像泰和会说的，他在故意让她伤心，要她难受，要她感到灵魂上被焚烧的人劫的痛苦。

    泰和反倒怔住了：“你……要和我一起去见那个凡间仙人？你方才不是……”

    谭音倒抽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说话，泰和忽然长袖又是轻轻一挥，一幅巨大的刺绣图出现在她身后，其内哭号阵阵，鬼影幢幢，血与烟的气息中人欲呕，她身体遭受重创，精神又完全没戒备，在此突然变故下，毫无反抗能力，只觉整个人被一股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向刺绣图中。

    可是，她走了，源仲怎么办？

    “等到你过不去人劫魂飞魄散么？”他从没这么尖锐过，“你死了，就可以随便我将那个人杀剐蒸煮？你太天真了，谭音，而且愚蠢。你的人劫是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替你杀了他，你的身体就不会再消散。”

    “现在我决定了。”谭音打断他的话，语调坚定，她面上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这种光芒甚至让他感到刺眼，“我不想再骗他了，我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他，无论他会不会原谅我，我决定了。”

    谭音一把拽住他的衣服：“等一下！”

    她紧紧闭上眼，泪水潸潸而下。

    为什么，他会说这个？

    谭音愕然转身，只见他长袖一挥，一道乌黑的暗光激射而来，她躲避不及，只觉腹中一阵冰凉。

    泰和眉头皱得更深：“我不管你？”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怎么样？”

    良久，他又叹息着转身，一步步慢慢走向她：“谭音，和我回神界吧，教我怎么用神水晶，你好好的睡，睡一千年，五千年，一万年，醒来后他就不会再困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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