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谭音起身拍拍尘土，继续行礼，连说的话都没改一个字：“大僧侣殿下，请上岸宽衣。”

    侍女们见他虽然轻浮，但为人并不讨厌，何况那路人甲的脸乃是假脸，看不到才更有想象的余地，都不由自主对他起了亲近之心，一时都舍不得走，一个人在水里，一群人在岸上，说说笑笑倒也挺热闹。

    “你不走，我走了。”她站起来转身就走，“你在水里睡一年我也不管。”

    大僧侣叹了一口气：“这样，你下来，我就上去。”

    话没说完，被他兜头浇了一捧水，半个身子都湿了。大僧侣笑眯眯地在水里歪着脑袋看她，眼里满是促狭：“小姬，天这么热，下水来玩玩。”

    谭音看着他的左手，慢慢地，目光变得柔和。

    谭音看这个势头，估计没一个时辰是不会动了，她索性把手绢铺在岸边青石上，斯斯文文地坐下来，一面看风景一面等这位胡闹的大僧侣自己上岸。

    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动容了。

    大僧侣在池塘里哈哈大笑，把水扑得到处乱溅，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岸上那些侍女们却都慌了，想要把他拉上来，他却玩得开心，谁靠近泼谁水，人人都给他泼得如同落汤鸡。

    谭音毕恭毕敬地扶住他的胳膊，不料他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跟着一拉，谭音站立不稳，来不及发出惊呼，被他拉着噗通一声摔进池塘里，水花四溅。

    一旁看呆了的小侍女弱弱地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轻声问：“那……那是不是棠华大人的脸啊？”

    大僧侣耳朵尖，早听见她的话，哼了一声：“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棠华那张脸是抄我的。”

    谭音没什么反应，其他侍女们却暗暗激动起来，谁也没见过大僧侣的真容，每一个初来方外山的人，都会被他各式各样的面具骗了去。也曾有人问过其他仙人，大僧侣究竟长什么样，甚至问过棠华，可就连棠华都摇头不知，偌大的方外山，竟无人见过他真容，他将自己保护得实在是严密。

    他拿手在脸上一抹，瞬间换了张脸，还是毫无特色，然而与之前的相貌截然不同，再一抹，又是一张不同的脸。他一口气换了十几张脸，居然没有重样的，个个路人甲，不单是岸上的侍女们，连谭音看得都有些发傻——他脸上到底戴了多少面具？

    ……小鸡？这什么称呼？这位大僧侣殿下也未免太没仙人的样子了！众侍女愤愤不平。

    大僧侣哈哈大笑，手指在脸上一搓，眨眼又换了张路人甲的脸。他朝小侍女们眨眨眼睛：“大僧侣殿下的脸乃是无价之宝，小丫头们是看不起的。”

    大僧侣瞥她一眼，动也不动，神态冷淡，自认识他以来，他除了笑还是笑，要么就是胡闹耍无赖，这种冷淡的表情从未出现过。

    他说：“你下来，我就给你看。”

    大僧侣看着她，淡道：“女孩子呢，还是偶尔柔弱点好，不管什么事你给点反应，摆死人脸给谁看？”

    “笑一个呀，笑一个！”他还在胡闹。

    大僧侣摸着下巴笑：“如何？我这张脸可好看？”

    大僧侣哈哈大笑，拍手道：“水里滋味不错吧？”

    他无声无息地潜下去，果然见谭音还在水里微弱地挣扎，不知喝了多少水。他游过去揪住她的后领子，她的乱挥乱舞的手终于能摸到东西，立马死死抓住不放，大僧侣提着她飞快浮上水面，他的衣服都快被她扯破了，溺水的人力气偏偏特别大，她死绞他的衣服，勒得他也快喘不过气。

    谭音想了想，改口：“请上岸宽衣，大僧侣殿下。”

    小侍女们见他说话轻浮，行事调皮，心里都不怎么敬畏他了，便有一个人大着胆子说：“信、信你才有鬼！”

    是他想太多吗？

    他伸出手，作势要上来。

    也不知她能不能听到，他提着她跳上岸，谭音双手双脚感觉是踏实地落在了地上，顿时浑身发软地瘫了下去，张口就呕，哗啦啦吐出好多水，喘得差点死过去。

    “离我远点，”她声音很轻，也很软，说的话难听，语调却一点儿也不像在骂人，“离远点，你这无赖。”

    谭音狠狠咳了一通，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坐起，将湿漉漉的头发稍稍整理一下，这才声音沙哑地说道：“大僧侣殿下，请回六角殿宽衣。”

    谭音在水里扑腾不休，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猫，她不会水！这池塘好深！她惊惶中两手乱抓，岸边其实不远，但对她这个旱鸭子而言，乱扑腾非但不能让她够到岸，反而越跑越远，偏偏这池塘不知道有多深，她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吃水，脚完全够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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