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要上班，要吃饭

    “饿不饿？不如我们去吃宵夜？”

    千叶倏然扭头，正巧那乘客也正从别的座位上向她猫腰蹭过来，屁股刚挨到她旁边的座位上，还没坐实，车身猛地一晃，两人的嘴险些接触到一块儿。

    始终是关机。

    那一站下了两个人，上来了四个。千叶睡意浓烈，可混沌的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李颖说的那句话：“要上班，要挣钱，要吃饭……”这似乎是每一位正在这座城市里挣扎度日的上班族的无奈心声。

    千叶想笑，嘴角抽了下，却强行忍住了。办公室那么多双好奇的眼睛正盯着呢，她要是在这里破功了，搞不好明天就能遭到全公司女同事的冷眼。

    千叶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闷着头继续用手机照明，弯腰找了好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钥匙。

    凌向韬再迟钝也能品出她眼中的鄙色了，他很想跟她解释自己打牌其实很有分寸，昨天失手纯属意外，可这句话在他舌尖上滚了三遍愣是没能说出口。

    下了公交车，迎面寒风凛冽，她刚准备将羽绒服的帽子兜头上，身后凌向韬已急匆匆地叫住她：“苏千叶，你等等我！”平时他出门开车惯了，所以身上的衣服穿得并不多，再加上昨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气温更是降到零度以下，毫无防寒准备的他这会儿站在站台上冻得瑟瑟发抖，脸皮发青，说句话也在不自觉地打颤。

    小胡同里很少有人走动，一夜的雪完整地覆盖在地上，贴着墙根的一株冬梅在风中抖落阵阵飘雪，吐蕊怒放，花香袭人。

    清晨的手机仍然无法接通，千叶的情绪失落极了，以至于这一整天她上班都无精打采，好不容易撑到下班，她正懒洋洋的收拾桌子，凌向韬进了财务室，也不顾旁人的诧异目光，直扑她的办公桌。

    “我……我没事，我在家……”手机那头传出很急促的脚步声，类似下楼奔跑的声音，她大声喊了声，“清晨！”

    “你不是有车吗？”她成心嘲讽。

    “苏千叶，我请你吃饭。”

    他二话没说，从裤袋里摸出皮夹，掏了两张百元粉红大钞拍在她手里。千叶蹙了眉，淡淡地抽走一张，另一张扔在桌上。

    雪越下越大，街上行人逐渐减少，清晨拖着千叶的手，两人紧靠在一起，躲在一家商铺的屋檐下。

    Ivan放开她，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低低地匀息。

    她吸气，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嗯”了声。

    “车坏了。我昨晚去朋友家打牌，结果早上发现车坏了……”他摊着手叹气，“我本来打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上班，现在看来不行，这破车能准点晃到公司就不错了。”

    女人是个麻烦的动物，无论年龄大小！他啐骂了一声，扔掉烟，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直接拿了她手里的钥匙打开大门，将她连推带搡地弄进屋去。

    手机和包都落在客厅，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打开卧室门出去。

    千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看凌向韬的眼神变了：“租的？”

    千叶没想到是这个答复，当即一愣：“那他……他不是住在这里吗？”

    因为凑得近，鼻端竟能嗅到她头发上使用洗发水后的淡淡清香，一时意识到男女有别，这才惊觉自己出口的某些词语太过直白。他急忙往后仰了仰，幸而千叶的注意力仍放在别处，并没留意到他的异样。

    千叶站在玻璃窗前，嘴里呵着热气，将手指稍稍搓暖了些，一遍又一遍地拨着清晨的手机。

    千叶倒吸一口冷气。

    凌向韬的确如行政部的女同事形容的那样，五官端正，长相帅气，特别是说话的时候嘴角老向上翘着，看着很亲切，这大概也是他跑业务拉客户的必杀技——长得好的人就是这么占优势。

    Ivan退后两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抖出一根要取，突然五指一捏，将整包烟给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

    千叶全身僵硬，直到那关门声像一道霹雳在她心里炸响，她才回过神来，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刷地滚落下来。

    他将她推到大门上，恶狠狠地说：“你在打什么主意，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歪脑筋，这点儿拙劣的伎俩趁早收起来！”

    “我爸妈给买的，跃层小户型，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就九十多平米，不怎么宽敞。平时一个人住着还凑合，带朋友回去打牌什么的就不行了，太挤。”

    千叶惊得跳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Ivan真的就这样走了！她冲过去确认门的确锁了，然后一口气冲到卧室，将卧室门也给锁上，跳到床上抖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了起来。大约过了一分钟后，被子下传出闷闷的哭泣声。

    Ivan别开眼，闷闷地说：“你自己想清楚，别玩火，否则后果自负。”说完这话，他转身拉开门，就这么大踏步走了。

    现在，这个号码主人的名字正在不断地闪着屏。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她正蒙在被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暇顾及，偏偏打电话的人也是当真执著，竟是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的打进来。手机铃声震天的响，反反复复唱着同一首单调的曲子，被窝里的氧气不够用，千叶掀开被角，终于听到了铃声。

    “他不在。”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千叶，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那种感觉……太强烈，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你，我恨不得自己会变身，能把自己缩小，藏在你的口袋里，然后每分每秒都不离开你！”

    他冷冷一笑，感觉十分邪恶，语气讥诮地说：“这点儿程度就受不了了？”他并不走近，只是将手插在口袋里，背靠在门上。

    她用脚踹他膝盖，但又不敢真往死里踹，他对这种程度的痛觉自然不理不睬，仍是将她牢牢固定在门上。他身上有浓烈的烟草味儿，呛得她胃里一阵恶心。

    “润香榭。”

    也许是嫉妒，也许是恼恨，那种强烈的失落情绪甚至已经掩藏不住的摆到了她的脸上。千叶冷淡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你可以去打的，没必要挤这破车。”

    清晨突然没了声，她静静地等了十几秒钟，以为对方挂了，可一看屏幕却发现仍在通话中，正诧异间，手机里突然传来清晨的声音：“千叶，你为什么哭？”

    地面泥泞，胡同里静悄悄的只剩下落雪发出的簌簌声，她拎着购物袋，脖子上围着清晨的围巾，轻轻哼着歌，慢慢的在泥泞的路上踱步回家。楼道里没有安装感应灯，她一边抹黑数着台阶往上爬，一边手伸进包里摸钥匙。

    车子重新启动，千叶透过车窗看着车站上那对下车正在争执不下的男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娇小玲珑，果然就是自己那位早出晚归的芳邻。

    那对男女就坐在千叶前面，女的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脑袋晃得东倒西歪，男的手里拎着牛奶、面包，刚拆开包装却发现身边的女友只差没鼾声如雷了，他用手肘想去撞醒她，可手停在半空中后却又收了回去。

    千叶被他压在自家的大门上无法动弹，肩背疼痛，她委屈得眼泪直往眼眶里涌，又羞又气，说出的话都抖得像是寒风中的飘雪，零零碎碎：“你……你想做什么……我哪招惹你了……你凭什么……凭什么欺负人，你个……混蛋……”

    “输了多少？”她睁着眼睛无意识地问，车子经过地道，反光的玻璃上映照出她无神的表情。

    到了三层半的楼梯拐角，四楼过道上突然竖起一团黑影，吓得她将才刚拿到手的钥匙掉在地上。

    “……我得……去找……”

    “啊？”千叶以为自己听错了，H市区大大小小几百个小区楼盘，她不可能都听说过，但润香榭这么有名的高档小区相信听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三年前开盘时就高调宣传会员制买房，使得那些购房者就算是拿得出几百万的购房款也得先搞到会员资格。而去年润香榭现房交付，据说环境和配套设施齐备，和当初宣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点儿都没有其他楼盘那种夸大宣传的造作虚假，于是润香榭的房价一度被炒到全市最高，成为一个令普通小市民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之地。

    嗓子里似有股邪火冲上来，烤得像猫抓似的难以心安，他将这一切归咎于无可扼制的烟瘾，无奈之余只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却意外尝到了一丝润唇膏的薄荷香气，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唇上。

    可凌向韬似乎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继续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你看，我这人最怕欠人人情，你也知道这年头欠钱还债容易，最怕的是欠人情债，你要是不让我还清了，我会一直记挂在心里，日日夜夜放不下心来，这样岂不是耽误我工作吗？”

    千叶抽抽噎噎地哭，哭声不大，可传到他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烦。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说笑，可明明对方的样子那么认真，她忍不住皱起眉：“我家在东边，蛋糕店在西边……”

    还是对面的张阿姨及时解了围，笑呵呵地说：“小叶子啊，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去吃呢？不吃白不吃啊，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可一定不放过这顿请啊。”

    她惊讶之余脱口说：“我没有……”这一张嘴，浓重的鼻音把自己都给吓愣住了。

    鼻子一酸，她急忙将脸转向车窗玻璃，车外天光曦薄，街上的机动车辆三三两两，但每隔一段道路便可见街边正埋头扫地的环卫工人。千叶眼睛发涩，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如果可以，她也想不去上班，也想像昨晚那样躲在被窝里，无论是欢笑还是哭泣，那样默默的一个人待着。

    她横了他一眼：“一百块吃大排档够了。你放心，我不贪心。”

    千叶翻白眼：“我不是放高利贷的。”

    千叶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碰上无赖的无奈表情。

    就在这时，隔壁403的防盗门突然打开了，门缝里透出稀薄的微光，一颗蓬头散发的脑袋凑了过来，睡眼惺忪，却连浓妆也未曾卸去。千叶认出是李颖，刚想大声呼喊，Ivan突然伸手扳正她的脑袋，低头吻住她张开的唇。

    但门推开后，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清晨，而是以前见过一次面的中年妇女。她看到千叶时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神情有些紧张，门开了一半，她将手握在门把上，压低了声问：“你来做什么？”

    譬如……Ivan！

    大门被风带上，锁芯发出“啪嗒”一声。

    他站在原地，伸手摸出烟盒，掏了一根香烟叼嘴里，然后打亮打火机。跳耀的火光印在他脸上，也照亮了阴暗的楼梯间一隅。千叶看清楚他的样子后，瘫软地松了口气：“真要吓死人了。”

    借着手机荧光屏发出的微光，她慢慢蹲下身在地上摸索钥匙，一双眼却丝毫不敢松懈地盯着楼上。半分钟后，她仍没摸到钥匙，楼上的影子却动了，一级级地走下台阶。

    他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你明天也要上班，正好一起。”他贴近她，身上的奶香气淡淡的，好似诱人的奶油蛋糕，“我不想和你分开。”

    千叶确认他的意思是“跟”她回家，而不是“送”她回家，不由涨红了脸：“清晨，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手指冻得发麻，她跺了跺脚，想上楼回家，抬头却发现Ivan像门神似的正拦在楼梯上。她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儿，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以前住这里，现在不在。”中年妇女警惕的眼神掩在门扉后，加重语气说，“他早就不在这里做了！”

    清晨更急了：“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

    千叶吓了一跳，凌向韬也被这个意外搞得愣了一下，好在他马上就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打招呼：“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千叶回头，凌向韬将手里的塑料购物袋递过来说：“你落了东西。”

    Ivan找着门口的电源开关，“啪嗒”一声轻响，屋内骤亮，千叶被灯光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发现Ivan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身后的大门正慢慢合上。

    和清晨分手后打了出租车回家，已经是深夜了。这一路她坐在车里神志恍惚不清，偶尔回想起清晨说过的话，总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傻傻的笑声。

    关机。

    千叶脸...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