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这下更是睡不着。她干脆翻过两个阳台间的小栏杆,想在去看看琳琅的房间。
白坤元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
司机一早打开车门候着,可是灵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步履踉跄。白坤元皱眉,忽然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抱着上了车。
她小心翼翼扭过头去看白坤元。他似乎是真睡着了,眉头始终锁着,梦中都在烦恼,不肯让自己轻松片刻。
“你认识?”白坤元惊讶,“这个女人的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她是直系独女,控股不少。”
白坤元低头注视怀里的灵素,一言不发抱紧她。
一阵风轻轻刮过。
但是之前束缚了三年,这下怎么会轻易地就挣脱了呢?
一个女孩子,在别人家借宿,夜半三更还跑到异性房间里。这不论怎么说,都太失礼。
“那日子怎么过的?”
“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这是狗血呢。”
许明正讷讷道:“刘绯云请长假,回家复习去了。你昨天没事吧?”
她着急着,转过头去看到白坤元,却是大吃一惊。
这边,白坤元已经叫司机取来车里的毯子,把灵素严实地裹了起来。
灵素回来,问:“都聊了些什么?”
这是灵素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用餐。桌前又是刀又是叉,仿佛要进行一起谋杀案,无从下手。
“这是狮子的眼睛,让我好找。”
二楼明亮宽敞如昔。他们一直走到最里面。
灵素在心里轻叹一声。究竟谁可以抹去他眼里的忧愁呢?
许明正匆匆跑下楼来,“我昨天去你家找你,你没回家?”
白坤元把脸埋进手里。
在许明正看来,这张阴翳了一天的脸,忽然容光焕发,眼睛里闪耀着潋滟水光。
灵素摸摸她的头发,随着白坤元走了。
两种可能。一是她终于可以离开图书馆,二是她烟消云散。而第一种可能还有许多种结果。离开了,也许是去了其他地方,也许被法力更高的人收了去,最好的结局,那就是投胎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可是隐约看得清床上隆起,分明是睡着人。
白崇光急忙回头,“呀,又是你!”
刘绯云终于呕吐完,一脸萎靡地给同学扶起来。老师一闻,大叫道:“刘绯云,你喝了酒?”
灵素纳闷。看护尴尬地冲她点了点头,忙扶着白太太上楼去了。
“他叫白坤元。”母亲念着。
她说:“妈,那个女孩消失得好蹊跷,你指点我一下吧。”
他大概很少有机会一口气说那么多内心独白,更别提对着一个几乎还是陌生的小姑娘。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对方无法理解,也与他无关,才好打开心扉畅所欲言。
“我知道,她去世已久了。”白坤元凄然一笑,“一千多个日子了啊。”
也没等灵素回应,就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睛。
白太太年纪也就五十岁,保养得好,看着四十出头。这么年轻,却都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真是遗憾。
白坤元沉默片刻,“你真的能看见鬼魂?”
怎么回事?她去哪里招惹来这个东西?为了报复沈灵素,她不惜以身玩火。
“我不是白家人。”灵素撇得一干二净。
白坤元柔声说:“下了班,过来看看你。怎么样?没人又来欺负你吧?”
“没了你,公司运作不会乱套?”
灵素低下头,“这才半天时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白坤元大吃一惊。打架?还是斗法?
少女的爱情,单纯而执著,且总是痴心妄想着能持续一辈子。
沈家姐妹都是如此奇特,白坤元好奇,问:“我怎么?”
“助手会把要处理的文件传给我。实在不行,他们可以代替我行事。”
白坤元笑,凶死鬼哪里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睛。
白坤元问:“你还没满十八,你总该有个监护人。”
白崇光搂着一个红衣女子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来。女子整个身子似乎都挂在他的手臂上,妙曼的身躯和他贴得一丝不漏。
“我今天要去看妹妹。”
灵素苦笑,左胸肋下抽痛。想,不知这内伤,有生之年是否还好得了?
图书馆才开门不久,只有工作人员在。那人见到灵素身后男子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不由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白坤元问。
沈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来了客人。
沈家有一个老式挂钟,这时正当当敲起来,响足十一声。夜阑人静,这声音听起来不免带着几分诡异。白坤元似乎觉得背后的窗户外,有什么东西正扒在上面往里看。
白坤元问:“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漂浮来一声叹息。
“白坤芳?”
一时好奇,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廊里的厚地毯湮没了她的脚步声,她悄悄走到楼梯口。
白坤元没等她想好回话,先行走下楼梯。灵素松口气,匆匆跟了上去。
刘绯云当她是妖魔鬼怪,白崇光却是以为她是江湖骗子。这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之间的战争。
白坤元一时迷乱,情不自禁去抚摸灵素粉色的脸。
灵素心里难受。白太太是好人。
暖黄色的光芒照耀下,白坤元硬朗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朦胧笑意里有着琢磨不清的温柔。
灵素一脸怜悯。这女孩子的眼睛明亮湿润,注视着他像是看着一只孤单的小动物。他倾诉,她便倾听,神情里有着无言的理解和安慰,似把他的忧愁一股脑接了过来一样。
灵素慢慢回过头来,嘴角有一抹释然的笑。
毯子里的少女像是受了凌虐的小动物,蜷缩着瑟瑟发抖,大眼睛里尽是彷徨无助,泪水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白崇光突然猛地把手里的水晶杯狠狠摔在地上。
白坤元苦笑,“医生说,得这种病的人,最后记忆只可以维持片刻,所有烦恼都忘掉,像婴儿一样没有忧愁,然后快乐地死去。这算是我听过的最美好的死法。”
大门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白坤元正在车里往外望,忽然看到灵素直冲冲奔来,便下车向她迎过去。
灵素当机立断,站起来道:“我去厕所。”说完,和刘绯云对视一秒,转身跑出教室。刘绯云紧跟着追出来。
“最后一次。”
女孩子若是生得美,不论在什么环境中都会脱颖而出的。
她不但是个孤女,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妖孽。今天若是没有白坤元,她还不知给人欺凌成什么样?
“白先生,你……”
他忽然欺近身来,胸膛擦着灵素的肩膀,手伸过去,从灵素后侧拣起一片拼图。
灵素环视一周,却没有看见琳琅,甚至,感觉不到琳琅存在的气息。她急忙凝神,搜索一圈,仍旧感受不到。
“崇光说他并没有赶上。”
灵素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试试看,但是我不敢保证。毕竟……”
日光微斜,树影婆娑,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灵素忽然想,也许妹妹是对的,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其实一直她自己在照顾自己,她一直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刘绯云倒退好几步,也跌在地上,浑身不停抽搐,然后开始呕吐。吐出来的几口黑水,一落地就消失,像蒸发了一样。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彻校园,学生们立刻从教室里涌了出来。学校里是不能逗留了。
灵素忽然觉得疲惫。
女子脸色变了又变,甩了甩头发,“我看在亲戚份上劝你一场。他日在董事会上,人家将你扫地出门,别怪我没提醒过。”
灵素叹气。
灵素一声不响丢下许明正,匆匆奔了过去。
灵素冲他温顺一笑。
白坤元忽然动了一下,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手,再也不敢放肆。
灵素哭笑不得。
“他当时在外地。”
“外面设有分公司,我是那边地区总裁。”
老师命令道:“你们两个去收拾一下,然后到我办公室来。”
换下的衣服已经给拿走,床上放着烘干的内衣,还有一件面料柔软的嫩青色裙子。
白坤元说:“发病后立刻住院,隔日复发,死在手术台上。”
糟糕,出师不利。灵素只得笨拙地说:“我母亲去世也早。”
说的正是灵素。
灵素忽然站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次日醒来,天微微亮。山间清晨凉得很,鸟声四起,雾霭笼罩,整座白宅如在仙境里。
许明正大骇,脸上血色全无。可是一看,灵素双眼依旧清澈有神,焦距集中。他才又明白过来,灵素说的,是另一只眼睛。
身后响起白坤元的声音:“你还是被他骗了。他学的是建筑。”
白坤元看她那么拘束,轻声笑,“我不像崇光,你不用担心被我占便宜。”
刘绯云在众目睽睽下一步步向灵素走了过来。教室里同学老师都在,可她仇恨的眼里只看得到沈灵素一个人。
白坤元拧亮灯,看到是灵素,松口气。
“金融?历史?医学,还是法律?”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狭窄却整齐,只是年岁太久,总有股霉臭不散。家具墙壁,无一不蒙着一层灰色,其实都并不脏,只是太旧了。
同学们见灵素回来,一片窃窃私语,看她的眼光更加怪异。灵素视若无物,照样听课做试题。
灵净忽然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果真是你。”
她?以前许明正为她查过,灵素是天蝎座。
白坤元再问一次:“真的不要我送你进去?”
白坤元只见泼出来的液体乌红粘稠,灵素又跌在地上。他当下拽住那个女生的手,厉声质问:“你这是干什么?”
“琳琅在的时候,你们就在争了吗?”
许明正见她那么平静,也松口气。
灵素一摸便知道,这都是琳琅的衣服。
灵素深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许明正,“走,回去上课吧。”
灵素没由来觉得浑身不对劲。刘绯云看她的眼神更加凶煞,满含怨恨。
白坤元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灵素的头发,笑,“去吧。”
灵素轻叹一声,“你若不相信我,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傍晚,灵素同许明正一起走出校门。
同学们以为她们是要打架,居然有男生开始起哄。灵素脚下却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迅速跑下教学楼,往无人的地方跑去。
白坤元一脸肃然,向着西方跪了下来,把拽成拳头的手凑在嘴边,虔诚地吻了吻。展开来,手心里是一枚白金戒指。
白坤元笑:“不要紧张,我和你姐姐只是普通朋友。”
灵素大为吃惊。难道他一直睡在琳琅的房间里?
白坤元走到她身边,一同看着白太太的背影,叹息道:“她这病初发,起初只是忘记生活琐事,最进才开始发展到记忆倒回。”
白坤元还没反映过来,那个紧随而来的女生突然大吼一声,扑向灵素。或许是眼花,白坤元看到滚滚黑气袭来。
她去和医生说话,把白坤元留在病房里。
灵素低头听训,“赵老师放心,我保证不再出状况,平安顺利考完试。”
车开到学校。
解释只有一个,她沈灵素天眼已闭,恢复为常人。
灵素乖乖走过去坐在长毛地毯上。
白崇光还算有几分清醒,告诫她:“小声点,大家都在。”
他把灵素带回白家。
“是我一个远房婶婶。”灵素说,“我从没见过她,甚至怀疑她根本不存在。不过妈妈说她是我们的亲戚,我就当她是亲戚好了。总之她并不抚养我们。”
片刻失落后,却是满心欢喜。她终于成为一个普通人。
两个人趴在地毯上拼起来。一时不留神,脑袋碰到一起,一同哎哟叫起来,眼睛对上,忍不住笑。
“一起吃顿饭吧。”
累了,跪在花撒下,扶着墙默默留泪。
灵素也笑了。
白坤元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忘了台词,我提醒你。你是长辈,怎么可以颠倒是非?”
然后她等待,一直等待。
下楼去,碰到白太太从院子里散步回来,看到她,笑到:“佩华,今天下课怎么那么早?”
停顿片刻,说:“她改变了我的一切。”
他是白坤元。
“我现在一定很像一个凶死鬼。”
她对灵素说:“你也是,别吃那些药。都不对!”
我们果真需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回一点什么。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灵素点点头,“看来你并非不可缺少。”
“还行吧。”白坤元笑笑,“佩华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现在可真是离不开她。”
他脸上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让灵素情不自禁说道:“你明天若有空,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刘绯云已经得手,稍微恢复神智,吃惊地看他。灵素就趁这个时机,五指并拢,掌心夹风,重重拍向刘绯云胸口膻中穴。
灵净捂在被子里不声不响。
所以,即使琳琅当时就站在她身边,她看到的也只是空气。
白崇光招呼灵素坐下来,“他们和我说坤元往家里带了位女客,没想到是你。我还在纳闷,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白坤元像是被点了穴,半晌,才缓缓开口说:“她早不在了。”
女子借着酒劲,照说不误:“若不是那小妖精的股票都归了你大嫂,她在白家算个什么东西?还有你那侄子,有奶就是娘,马上变做孝子,把一个半路进门的女人当亲妈。那一老一小,简直没把这个家变灵堂,再请人来给那小妖精招魂。只有你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不肯变通,注定吃尽亏。”
灵素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她没吃饱,白坤元送她回到家,她又带着他到常去的小馆子吃拉面。
白坤元点头:“没问题,明天你放学后,我来接你。”
次日,刘绯云旷课一整天,下午快放学了,她才姗姗走进教室。
白崇光对灵素做苦脸,“又是这顶大帽子。”
“一个嫡子,一个小叔,加一个快要变白痴的老女人,能唱哪出戏?”
灵素皱眉。白坤元看到,代她出声:“这位是灵素的老师?我是她的表哥。”
“我学烹饪。”
灵素笑,“在学校学的什么?”
白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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