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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仙女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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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有一个男生来找你,小帅哥哟。”

    悠悠忍不住说:“他爸爸是牙医,两岁半开始教他刷牙。小鬼受不了牙膏的薄荷味,把牙刷扔到他爸爸身上,于是一大早就被打手板……然后全大院打鸣的公鸡都可以下岗了。”

    当文正告诉悠悠,大哥哥有了女朋友的时候,她感到莫名惶恐。忽然很想问问他,当年的那颗小牙齿,你把它放在了哪里?

    悠悠虽然嘴硬,但是文正说过的话,她还是心有忌惮的,于是偷偷去了校医院拍片子,果然,智齿还没有冒出来,在下面便已经长得歪斜了。医生说的和赵大夫一样,要切开牙龈,把智齿凿松,或许还要分成几小块,才能一一取出。

    谁照看谁啊?悠悠翻白眼,明明是来北京前,两家母亲在站台上泪眼婆娑,激动之余头脑发热,让从小打到大的两个孩子彼此照应。

    两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在院子中央争夺不休,直到邻居的大哥哥一手一个,揪着领子将他们分开。

    市口腔医院里人潮汹涌,一进大门,悠悠就看到挂号的窗口放着告示牌,上书:“今日号毕,无预约者请改日再来。”

    还有,体贴?这个人什么时候和体贴沾边?

    “不是怕……”她还嘴硬着,歪着头问,“那,如果这颗牙齿拔掉了,还会不会有仙女来送礼物?”

    加在北京的同学带着悠悠去后海,秋风渐起,满池荷花凋敝,只剩莲蓬,孑立风中。残阳下好不凄凉。悠悠站在银锭桥边,听说早年这里是可以望见西山的。而现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阻断了眺望的视线。

    打电话告诉大哥哥,自己已经到北京了,邀请他什么时候路过学校,过来看看。

    悠悠很是哭了一通,直到过了些日子,蝌蚪统统变成癞蛤蟆,这才消气。

    悠悠真的开始掉眼泪,文正怎么都劝不好。旁边客人用目光探询着,她忍不住捧着面颊,泪水从指缝间流下:“我的牙好疼,真的好疼。”

    偏偏赵文正无比得意,穿着棕色外套,头顶小熊面具,晃过来,一边指着悠悠的门牙,一边举手说:“老师,让悠悠演小白兔吧。”他还拍着手,跳着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那些故事,只讲个小孩子,还有值得宠爱的人。

    “鼻涕虫。”

    某天悠悠被自己的妈妈拐带了,她打着买积木的旗号,却没有说出了商店的大门就直奔牙科诊所。悠悠奋力挣扎,牙关紧咬,忽然嘴里感觉怪异,舌头一卷,一颗门牙摇摇晃晃,用无可奈何的留恋姿态告别了牙床。悠悠吐到手心,想着自己以后嘴里只有一颗门牙茕茕孑立,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那我以前掉牙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来过?”悠悠摇头。

    “你来。”文正扯着她的衣袖,一路跑到学校陈列室的光荣榜前,上面有历届成绩优异的毕业生的相片。他指着四年前的一组,第二排左手边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笑容清澈温暖。“这就是大哥哥的女朋友。”他说,“我以前在爸爸的牙科诊所见过,有六七年了吧。”

    “哪有那么严重!就是一个牙齿么!”文正撇撇嘴,“不过,的确要他出马,否则让你去医院拔牙,真好像会要你的命一样。”

    她别过头去,托着腮,看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树林,悄悄吞了一口口水。“真的不要?”她听见文正撕开包装袋的声音,鲜辣的香气在鼻子尖前面打了个转,挑逗嗅觉细胞。

    悠悠不想懂那么多,只希望什么时候牙齿掉了,可以改天从大哥哥那里换一个新故事。

    悠悠的智齿又开始痛了,文正继续游说她去拔掉:“长痛不如短痛,而且那颗牙齿没什么用处,又不容易清洁,搞不好还会蛀掉,连累其它牙齿。”

    “他……很阳光。”悠悠坐在树荫下,露在深蓝校服裙外的小腿,感觉到暮春的暖意,“笑起来,就像今天的天气。个子高高的,走路的时候背很直,但是和女生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弯下腰来,是个很体贴的人。”

    只剩下文正和悠悠面对面坐着吃牛腩煲。她夹起一块,一看,是胡萝卜,气呼呼地扔回去。

    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是全天下最不幸福的小孩。

    是在哪里呢?在江边的沙坑里,还是在起伏的草甸里?或许随滔滔江水走了,初初萌动的质朴感情,青色沙果一样微酸清香的爱,就这样,奔向大海,一去不回。

    “对。”

    才不是。悠悠撇撇嘴。“那是因为我从小就那么信任他。”她想。自己小小的洁白的牙齿,交托在他手上,身体脱落的一部分,存在于他温暖的掌心,似乎从此后便有了某种更亲密的联系。

    “其实,是你叫章远来的吧?”悠悠靠着广告牌,低头,“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章远在里面是个男配,主要讲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的故事,很温馨哦。

    女生们软磨硬泡,要悠悠说那是怎样的男孩子。

    年过六旬的奶奶显然听不明白,悠悠也不懂,只是睁大双眼,力求满脸天真无辜的表情,一双手却从桌腿转移到奶奶的衣襟。她显然明白,在母亲的大力拉扯下,谁更能给自己强有力的保护。

    “他也不会讲故事哄我了。”

    打开话匣子,她就停不了:“有一点骄傲,那是因为他聪明,成绩很好。但不是书呆子,幽默风趣,篮球打得很好。”

    虽然两个人的距离从一千二百公里,缩短到一百二十分钟的车程,但永远都追不上光阴。在他眼中,自己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吧。

    1

    八年前,老房子拆迁,邻居们散落到城市的各个角落。悠悠很庆幸,自己的数学竞赛辅导班就设在大哥哥的中学里,有他的帮忙,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总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新奇的玩意。

    “我好羡慕她。”悠悠又开始哭。左手擦去泪水,湿漉漉的冰凉触感蔓延在手背;但右手依然被文正握着,暖暖的,挣脱不开。

    “那……大哥哥你都换到什么礼物了?”

    悠悠忍不住又大哭起来,太委屈太冤枉,这颗门牙绝对和你嘴里任何一颗一样白。

    “Primitive peoples believe that hair, nail clippings, and lost teeth

    “他上幼儿园时脸很圆,被阿姨叫去扮演小熊拔牙,每天都穿一件棕色毛衣,涂着红脸蛋,我家里还有照片呢。”

    6

    记得妈妈说过,掉下来的牙齿,上牙要扔到水坑里,下牙要扔到房檐上。悠悠抬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力气。文正说:“我帮你,我帮你。”伸手来抢。她不给。

    “有用。”文正回答得斩钉截铁,“拔牙肯定是痛的,但是它证明了你的成长。还有,虽然你明白,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这样消失了,但是因为它的消失,你的生命反而更完整了。”

    悠悠笑了,摊开手。

    “嗯?”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见衣袖翩然的悠悠,绽出笑容来,温和地呵斥:“小嘎豆,喊我什么?没大没小。”

    “天!”姐妹们大叫,“那岂不是从幼儿园开始?你还真是早熟。”的3cef96dcc9b8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悠悠的智齿隐隐作痛。赵文正坐在她对面,掏出一包泡椒凤爪,晃到她眼前:“要么?”

    更让悠悠抬不起头的,是妈妈说了几次,要带她去赵叔叔的私人诊所看牙。悠悠抱紧桌腿,抵死不从。

    他在听筒那边温和地笑:“好啊,改天请你和文正两个小嘎豆儿吃饭,北京烤鸭,如何?。”

    不过也的确高竿,知道他们会互相揭短,等于在对方身边安插了不会同流合污的眼线。

    他说:“晚上睡觉前,把掉下来的牙齿放在枕头下面,等你睡着了,牙齿仙女就会把它带走,并且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你不陪我去?”悠悠“嚯”地站起来,“说话不算话。”

    赵文正,真是许悠悠十八年来的梦魇,挥之不去。

    当时悠悠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心里酸涩无奈,好像所有的失落悲哀都汇集在口腔中这一点上,时刻痛着,心便会轻松一些,眼眶的潮湿也变得名正言顺。

    “她是外国人?”

    “不行,必须去。”

    悠悠抓紧躺椅的扶手,成长就是一种无可避免的痛,需要勇敢面对。她想起小时候拔牙,坐在牙科专用的躺椅上涕泪横流,文正过来看热闹,被她一把抓住,狠命地掐着。

    “不去了,没心情。”

    文正搔搔头:“要么,我讲一个故事吧?不过我说的故事都不打好听,还要听么?”

    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悠悠拿起来一看,是进口的口腔专用消炎药,可以抹在牙龈上。“不要乱讲,什么帅哥亚,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了。”她说。

    “他?”悠悠竖起三个手指在额头边上,“黑线!那我不如去跳楼。”的4b04a686b0

    3

    某一次交换心事的谈话中,悠悠终于没有忍住,说迄今为止,已经暗恋一个男生十三年。

    悠悠读着英语辅导报上的短文,一句句翻译着:“远古时期的人们认为毛发、剪下的指甲和脱落的牙齿即使离开了人的身体,仍与其主人保持着神秘的联系。正如任何一个伏都教大师都会告诉你的,假如你想置某人于死地,根本用不着去碰他,只需用脚踩碎那人脱落的一颗臼齿就够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无边的法力’去办。这就是为什么全世界各个民族都习惯于把身体上脱落的东西藏起来,以免落入恶人之手。”

    悠悠在校园里乱晃。牙齿是要拔的,只是缺乏相应的勇气。回到寝室,姐妹们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悠悠坦白,最近有什么艳遇吧?”

    果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悠悠愤懑,想弹文正的额头,他一仰身,轻松避开,捉着悠悠的手腕:“别费力气了,你够得着么?”

    “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叫我小嘎豆。”

    我知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嘴,可不可以集中注意力好好吃你的东西,不用看都知道又是一嘴巴油了。悠悠很想这样喊回去,但是心口钝钝地,应和着口腔后部传来的痛感,瞬间便没有了力气。

    “不许去!”文正呵斥,“要不然寒假你爸妈看到,肯定说我没有照看好你。”

    在江边的草荡捉了十来只小蝌蚪,装在透明的罐头瓶子里,回到家就被文正统统霸占。

    看你像哭哭啼啼的小怨妇。

    谈起懵懂心事,悠悠再次提起这件事。姐妹们忍不住大笑,说:“这位大哥哥真惨,你满嘴那么多牙。他还不如扮圣诞老人,一年只需要送一次礼物。”又笑:“悠悠你鬼心眼真多,那么小就知道没有什么仙女,直接就把烫手的山芋扔回去了。”

    5

    他似乎,也没有躲开。

    她却美滋滋地笑:“谁像你啊,长不大的小嘎豆。”

    “绝对不输给你,要不要约时间比划比划?”

    小白兔是可爱的,但是和自己的板牙联系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悠悠虽然小,也隐约分得清夸赞和嘲笑。

    过几天在食堂遇到文正,他居然和自己寝室的姐妹们说说笑笑,好像认识很久一样,目光还不时瞟过来。八成在说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吧,再有,才认识几天,就逗得女孩子笑个不停,也太油滑了。悠悠想想就生气,从口袋里拿出消炎药,在嘴里乱抹一气。

    妈妈在家里的地位,悠悠好久以后才从历史课本上学到了两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独裁,专政。并且她有一切政客的狡诈。

    大哥哥穿着水洗蓝的牛仔裤,浅米色的休闲衬衫,长长的衣襟,更显得身形挺拔,没有一点大多数人工作之后发福的迹象,但眉宇间有了一种成熟感,悠悠称之为沧桑。

    “没关系。”医生安慰着,“可以打麻药。”他低头写处方,一抬眼,发现坐在对面的女生已经乾坤大挪移,只剩下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

    他在楼下打着电话,似乎在和客户谈事情,语调客气而坚决,淡定沉稳的男子,不是男孩。悠悠这样喜欢看他,只觉得班级里的男生们都变成了讲台下的土豆。

    “就是,而且无比体贴。”一指桌上的小盒子,“我们都不知道你牙疼,还以为你要保持身材,所以吃得那么少呢。”

    那天晚上悠悠一口气吃了三条烤鱿鱼,十五支羊肉串,牙床立竿见影的肿起来。并不是简单的上火,赵叔叔检查后说,是因为开始长智齿了,但是悠悠的口腔空间小,容不下这个多余的访客,所以它要反反复复地磨破牙龈才能冒出尖来,过程漫长痛苦,又容易引发各种炎症,不如切开牙龈直接拔掉。

    是文正,先学会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悠悠一幅了然的神情。看来,下次见面之前,自己需要买一双高跟鞋,才不会显得个子太小。

    十二年前,悠悠和大哥哥并肩坐在大院的露天楼梯上,缠着他讲故事。仲夏夜的风暖暖地拂过面颊,她眯着眼睛趴在大哥哥的膝盖上,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听见她轻声地问:“你和大哥哥,谁高?”

    7

    “章远。”她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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