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干舌燥,勉强同意我进厨房喝口水。”章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爱达荷的土豆,“我在冰箱上发现了这个,后面有一个美东的地址……我也只是碰碰运气,直接冲到机场了就。”
“还没有,我们刚刚有这个打算的。”
何洛旅行回来后,喉咙一直隐隐作痛,吞咽口水时觉得嗓子肿起来,一直胀到耳朵,量了体温,37度5。她去学校的Health Center拿药,被护士推荐去医院的门诊检查。美国医生颇重视呼吸道传染疾病的防治,将何洛的耳鼻喉彻查一遍,最后诊断为急性咽炎。冯萧去沃尔玛的药房买了一些处方药,他即将启程去美东,本来说临行前带何洛去海边的Cliff House吃牛排,但看她一幅恹恹的神情,只能不了了之。
“那你还来不来美东看我?”
“不,自费,还请了年假。”章远走上前,在何洛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我早就想来了。”
“有点儿。在哪儿培训?”
“哦?田馨么?真等不及,我们正要去看她呢。”
何洛蹙眉,“我不大认路,怕丢了。”
“的确,没有谁知道。这个房子冯萧租得很仓促,还是这边的中国同事帮忙代找的。”
“熟了?如果你很有罪恶感,那就结婚呗,冯萧难道会抵赖?”
“我能有什么动静?”
“你去死吧。”何洛恶声骂她,然后悠悠叹息,怅然道,“田馨啊,我觉得,我彻底完了。”
“我们要去纽约,所以,正好离你这儿不远,过来看看。”预备好的话再次被眼前的现实击碎,无法启齿。
“我都知道了。”何洛苦笑。
冯萧的车行出公寓停车场,何洛站在路边挥着手,直到他从视线里消失,才缓缓放下手臂。心情并不轻松,似乎无论什么时机和他讲两个人给彼此一些时间,都是不恰当的,冯萧换实验室,做论文,过一段时间答辩,他说争取四年半以内拿到博士学位,片刻不得闲。然而自己亲近而不亲昵的态度,难道他会感觉不到么?
“先去了西雅图一周,然后硅谷三天,以为你会在学校,可以顺路去找你。”
“当然!我要保证身体健康,尤其不能吃抗生素。”田馨神秘兮兮,把五年大计向何洛简单阐述了一下。
章远说:“工作后难免。”
“好吧。”何洛念了几样材料,嘱咐他去中国店买,“你还真的要早些回来,否则我没办法开伙。”
“有惊无喜。”何洛答复。
“上次……本来打算卖了,但是,我还是没有。舍不得。”章远说,“对不起,我晚了。再见吧,真的,再见了。”
何洛问了他们培训的内容,章远一一回答,两个人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局促地坐在沙发两端。她把没来得及种的菜苗收好,从冰箱里拿了水果摆在章远面前,又提了喷壶给吊兰浇水。
何洛整理着食材,两个男生寒暄着。
何洛翻过照片,是从阳台俯拍的小区园景,透过铁艺雕花围栏,大门内基石上,四个大字清晰可见,“河洛嘉苑”。
“偷渡来的。” 章远接过她手中的藤筐,“我来美国参加一个培训考察,顺便来看看你。”
“熟你个大头……”
冯萧听不懂她的话。
田馨说:“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来,我想你想的睡不着!”
“哦……好,我下班后就回去。你问问他想吃什么,如果我回去晚了,你们先吃。”
茫茫人海中,我们究竟是谁错过了谁?
舒歌打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嘿嘿,吃月饼了吗?还有额外惊喜奉送。”
by 万芳
“是啊。”他笑得沉静,面容疲倦,风尘仆仆逆光而立。章远也望着面前熟悉的身影,她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衫,慵懒舒适,刚才微笑着侧头,让别人吻在脸颊上,晃动的深红色发梢灼痛他的双眼。他磨砂皮的深棕半靴染了露水,凉意从脚下升起,凝结在心尖,冰冷如刀割。
“嗯?”
然后,飞了三千公里来美东,也是顺路么?何洛笑笑,“那下一站呢?”
“哦?原来是真的。那我上次问你……”
何洛站在窗边,参天的橡树枝叶摇曳,沙哑叹息夏天的逝去。她在窗户的倒影里看见自己低垂的嘴角,抓起桌上的小镜子,眼睛微微泛红。她从抽屉里拿出眼镜戴上,感觉心事不再□地暴露在空气里,思绪才稍微平和下来。
已经看到,你可以走了。何洛想这样讲,但面对他倦然的微笑,话到嘴边却成了“进来坐,喘口气再说吧。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我买了房子。”
“你怎么来的?”
“我打算坐晚上六点十分的班车回纽约。”他扬扬手里的时间表,“明天的飞机,我还是早点赶回市区的好。”
田馨在电话里说:“你不好利索了,可不许来看我!”
“嗯?还没有,最近在提名讨论。”
“洛洛不会说话的时候好无聊啊。”舒歌大叫,“每天在屋子里飘来飘去的。”
刚过中午冯萧回到公寓,买了青菜豆腐和羊肉,还有一条现杀鲫鱼。一进门递给何洛,“我擅自改了你的菜谱,天气还热,就不要吃牛肉苏泊汤了,鲫鱼豆腐汤也不错。”又冲章远笑笑,“来了?尝尝看,何洛做得很好吃。”
“我帮你吧。”冯萧洗了手。何洛摇头,说:“你今天连续开车那么久,坐会儿吧。”两个人推来搡去。章远看着电话桌上二人的合照,在一面雪墙前穿着夏天的衣服,就和自己此刻的贸然造访一样,不合时宜。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看别人的电影,永远是观众,再无登台的机会。
“你坐的红眼航班?”为了一个不明确的地址。
她打电话给冯萧,“同学来了,你晚上回来吧?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吃饭。”
冯萧解释:“估计是路上着凉了。”
冯萧摊手,“运动少了,她又做得太好吃。”又笑,“何洛总批评我的饮食方式,她脾气可大了,我每次买可乐或者薯条之类的垃圾食品,她都生气。她从小就这样犟么?”
犹疑之间,长途汽车隆隆的马达声从身边经过,何洛不忍再看再回想,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叠,蒙住眼睛。
电子防盗门,沉重的防火门,挂着棕色“Welcome”木牌的房间大门,一扇扇开启再阖上,便是她在异国的生活。和另一个人的生活。
“不是,他现在刚换了实验室,很多事情都没有理清头绪。等他那边稳定一下再说吧。”
“你的室友真厉害,只说你来新泽西,死活不告诉我你的地址。”
“去啊,我还要帮他收拾一下东西。”何洛说,“他陪我走了最艰难的时候,我现在总不能过河拆桥。”
“她一直……挺有原则。”
“是章远,他去纽约开会。”
何洛清楚这个室友在南方长大上学,经常分不清前后鼻音,此刻笑得促狭,不知道又听成什么。她扯扯冯萧的衣袖,示意他早点回家休息。她的嗓子渐渐不那么痛,但是已经习惯了几日来的沉默,索性将沉默进行到底。
何洛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走近,转身微笑,“我们说点别的,好吗?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的。”
“公司派你来学习?”
炉灶上小火卤着什么,浓郁的酱香里有花椒、大料和桂皮的味道。
“又谦虚了,如果不是胸有成竹,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跑出来培训?”
“我是克格勃啊……”他扬扬眉毛,“惊讶吧?从天而降。”
“这么急?”冯萧预备碗筷,“那,何洛你送章远去公车站吧。老同学多说会儿话。”
何洛病好得差不多,学校要月末才开学,她计算时间,决定去新泽西探望冯萧。
“河、洛、嘉、苑……”一颗心痛的发木,梗在胸口。她仰起脸,天窗深褐色玻璃外,流云走得飞快,就和最初来到美国每一个思念的日子一样,在屋顶眺望远方,心也是这样纠结,然而没有一朵云停下来听她的心事,满腹的落寞无处投递。
早起开机时自动启动了MSN,状态是离开,但还是有半屏幕的留言窗口。
“挺香的。”章远吸吸鼻子,迟疑地望着门边一大一小两双拖鞋。
趁我还能微笑的时候 请你转身 FLY A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