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丫头哦了声,似懂非懂的,不过看小姐眉宇间淡淡的疲倦,倒是明白小姐不是不想睡,而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案头摆着一只荷花陶埙,于是灵机一动,想要小姐放轻松些。
望着喧嚣的人群,台上的十位药师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顾十八娘一笑,放下书卷,手拄着下颌。
“不就是仗着个好师父……”王晋站在人群中哼声说道,一脸愤愤。
“别依仗你爷爷来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我的耐性!”顾十八娘看着面前狼狈的年轻人,忽的又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
天放亮后,顾十八娘的车驶离了家门,沿着似乎是一瞬间恢复繁华的街道向药王庙而去。
“哈,怎么这么多人?”赶车的阿四很惊讶。
他慢慢的又靠在墙壁上,再交融入漆黑的夜色里,直到东方微白时,他才转身,将自己裹在夜色一般的长袍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句话很快便传开了,一个是新晋后起之秀,一个是名师高徒,这样的对决难道不值得期待吗?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谁都可以不想赛就不赛,但她不能。
所有人都在说。
这是当初信朝阳知道自己学埙后送的,据信朝凌说,是他亲自做的。
小姐的话都是落地生根,从未虚言客套口不对心,小丫头便不再相劝,当然也不会真的听话自己去睡,而是取了热茶,站在一旁小心侍立,帮着剪烛花。
“哥,恢复什么?”
王晋如同被淋湿的炮仗。
虽然兄弟二人说的内容完全不同,但胜在问答合拍,谈话能顺畅进行。
那姑娘还没满二十岁吧。
“今日……”他站起身来,负手身后,“今日再切磋。”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秋日展晴的天,想到那个瘦小的老人。
“打?打他还是轻的!敢叫他保和堂明天就开不了门!你信不信!”
一场满分一场无冕之王将很多人准备好的嘲讽反弹了回去,还是那句话,实力证明一切。
“终于结束了,十八娘,好好歇歇。”彭一针舒了口气说道。
“这样啊。”曹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抚着女儿满是倦意的脸,“那我就放心了,累坏了吧,我给你熬好了汤,快回去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巧合意外,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必然,有果必有因。
“小姐,书真的很好看吗?小姐这么爱看书。”她忍不住问道,看着顾十八娘专注的神情。
触手些许冰凉的寒意。
相比于以前大药会上拔得头筹的第一药师,柳款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表,那鲜艳的写着自己名字的锦旗,怎么看都是刺眼。
竞药,真的那么简单吗?
他的放音未落,就见顾十八娘一抬手,手里的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这边请。”田人一脸敬畏的说道,亲自带路,越过拥挤的水泄不通的正门,从安静的侧门进去了。
站不住的灵宝在阿四的搀扶下也上了车,顾十八娘再一次将视线投向依旧灯火通明喧嚣声声的药王庙那边,方才跟曹氏说话时的那种轻松随意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
这笑间带着少女般纯净,但却配上那一双阴寒的眼,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她必须死……古凌云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意,当年的事不知道刘公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告诉了这丫头多少,便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阶段,是他自小就知道的真理。
“有个好师父就是好啊……”
“你是说明日的竞药啊,”彭一针笑哈哈说道,“那没什么,可比这两日要简单轻松的多,不过是交流切磋,再说,也不是硬性必须要参加的,不想赛就可以不赛的……”
“有吗?”信朝凌挠挠头,瞪眼道,“我怎么没觉得……”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不用的听,她就猜到是怎么回事,造成这样的局面,师父在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们对我好,是你们心甘情愿,别摆出一副施恩图报的姿态!”顾十八娘看着已经因为愤怒惊异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的王晋,视线低垂,再抬起头已经恢复先前的淡然,伸出手点了点他,目光似是不经意环视了眼四周,“记住我的话!”
“我就是仗着我师父,那么……”顾十八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如同所有的富家子弟一般,肤色白皙,穿着精致,此时茶水沿着他的脸而下,在青莲紫点白花纹圆领袍上浸出了一片姜黄,“你以为你在我面前依仗的又是什么?”
虽然大哥说的三句话中他从没听明白一句,但胜在虚心求教。
顾十八娘摇摇头,“是该好好歇歇,但还没有结束。”
没有了白日喧嚣的遮挡,这声音在宁静的夜色里如水般流开,很快就来到顾家宅院外,被夜色笼罩星光退避的一块墙壁边猛的凸起呈现出一个人影。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要来受这种罪……
不是说今天就相当于药师们的轻松聚会了么?怎么还来了这么多人看?看一群药师们喝喝茶聊聊天?
顾十八娘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四周的视线再一次发生变化,敬畏惊讶艳羡。
下了车,早有四五家药行的人闻声而来,热情的招呼簇拥着她向内走去。
是啊,失败了是她没本事,取得成就了是因为她有个好师父,所以她的路风光无限也注定压力无限。
“小姐?”小丫头不解的探问。
“你们,你们别以为她是个好人!早晚被这个女人卖了!到时候……”他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脸,咬牙说道。
她的眼前又浮现那异常光滑而落地的米泔水罐。
四周明亮的灯笼映照下,顾十八娘的脸白得吓人。
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顾娘子好有气势!”他拍着手说道,“太……嚣张了!太过瘾了!”
“啊?还要赛?”曹氏惊讶说道,眼中满是焦急担忧。
她抬起头看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气,秋夜的寒意席卷过她的五脏六腑。
曹氏紧跟上来,面上没有喜悦,只有担忧与心疼。
“饭好吃吗?”她笑反问。
当顾十八娘的车走近药王庙时,看到门口比前两日还长的人龙,不由愣了愣。
他略一停顿,寻找合适的字眼,“更自信了……”
周围的人没来由的一阵寒意,意识到这个少女并不是外表般的柔和温软。
“你有没有觉得,前一段顾娘子有些不对……”信朝阳轻声说道,视线追随那少女的身影,“好像……好像有些突然被束缚了手脚一般……突然有些惶惶无助的感觉……”
“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小丫头歪着头认真的答道。
顾十八娘回过神,冲她一笑,便将埙放在唇边吹奏。
所到之处满是笑脸,认识不认识的都尽最大所能的展现自己的热情。
“我就爱看别人丢人现眼……”
这两天两夜熬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头血。
一个跟这气氛极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
“怎么,难道不是……”王晋迎着她的视线,接着说道。
说完,她就这样施施然的从一脸茶水的王晋身旁而过。
四周的人听到了面上都有些愕然。
“顾娘子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要是换做别人,早拳头打过去了!”
他的神情也让要祝贺的药商们头疼不已,这恭贺的怎么讲才合适?
“你又怎么样?”旁边又嗤了声,“不跟顾娘子合作?那太好了!快腾地方别挡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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