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刘公点头,催着她快去。
心里打定主意,要牢牢记住,以讨好财神爷。
“怎么还不上菜!”他一顿筷子,低声嘀咕一句,似乎这样才能化解莫名的情绪。
看来这女子是的确不打算和他们家结亲,也不打算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了。
如果说指点一二倒也无甚大碍,但要是拜祖师,行拜师大礼,那就意味着脱离官身,踏入匠人之列,既然是匠人,这辈子都不得丢弃祖师爷传下的手艺,跟赚多少钱无关,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就意味着永远要操持手艺劳作,带徒弟授业,身负传承之责。
“我是高兴的……”曹氏擦去眼泪,掩下辛酸,抚着女儿散开如水般铺下的乌发,灯光下看去,女儿明眸皓齿,算不上光彩夺目,但也清秀可人……
心思转念间,刘公已经接过书。
看着这场景,刘公忽的心里一跳,一个曾经想过但已经被扔开的念头冒了出来,一时间手心似乎有汗冒出来。
“十八娘…是我让人告诉你哥哥……”曹氏柔声说道,“这是你的大喜事,也是咱们家的大喜事,错过了,你哥哥定会遗憾……”
没有刘公,他们一家此时怕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如此大恩,在明知师徒名分对授业者多重要的情况下,她如何坦然享受?
“十八娘,”刘公伸手制止住大家涌来,看向顾十八娘,“取书来、”
顾十八娘一笑,将汤茶几口喝完。
“十八娘我承蒙刘公青睐指点,但资质鲁钝,一直不敢称师,今日,当着建康药界同仁,十八娘在此行拜师大礼,明学徒之份……”顾十八娘说道,随后冲刘公相拜,“还望师父不嫌弟子鲁钝,准弟子入门。”
“来个吃饭,还非要换衣裳!”他嘟嘟囔囔,皱着脸,身上穿着一件新作的青绸夏衣,不时的拽两下。
难道仅仅是为了逃避与他们沈家的婚约?
大厅里忽的安静下来,坐得近的人看到那两个牌位上的字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少爷!”大有生信家的一个掌柜激动的失态,拉着信朝阳的衣袖,“少爷,咱们……咱们……一年……”
“十八娘,你想好了?”她叹口气道。
这是药行界的大事,也是不曾有过的奇事,自古以来人往高处走,当然也有不少读书人家的子弟弃学从技,或经商行医,但大多数都是男子,还真没女子如此行事。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这张薄纸,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书信,更像练习诗词的草稿。
“今日请大家来,是见证一件大事。”在嘈杂声平息后,顾十八娘接着说道。
顾十八娘但笑不语,只要他一定去。
心头感恩血,一滴染天地。
拜师仪式正式结束,大厅里的响起轰轰的道喜声,所有人都笑容满面。
顾十八娘只觉得眼前一热,掉下一滴泪。
倒背如流,顾十八娘点了点头。
这丫头虽然没有过人的聪明,但识人察物上眼确实很犀利,总能在别人话里剥丝抽茧,一针见血。
看着满堂的神情各异的观者,再看眼前郑重的顾十八娘,刘公只觉得干枯多少年的眼忽的发热。
“这个小贱妇!真是……贱妇!”她重重的骂了句。
宣读拜师帖的是顾十八娘从建康府衙请来的医学博士,满头白发的老者神情激动,拿着拜师帖的手不停的发抖。
“疯了……”顾汐儿掩住嘴一脸惊愕。
帖子上什么都没写,大家互相打听,也打听不出个头绪,只得忐忑的等待七月初一的到来。
“取火盆来。”他说道。
这个桌子上已经坐了黄会长等人,见他坐下来,立刻有三个年长的人让开,顾十八娘也没强求,任他坐下。
大厅里的人交头接耳,不知道有何大事。
她顾十八娘睚眦之仇必报,滴水之恩也必偿,更何况是如此滔天大恩。
曹氏的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
顾十八娘一笑,投去一个你好聪明的恭维眼神。
“休想让我坐那里!”他一甩袖子,就在一旁的坐下来。
想起跟着小姑娘的相遇,刘公嘴角也不由浮现笑,的确很奇。
果然这本书的确在!他不由叹了口气,董老爷是猜对了开始,没有猜对结局,没想到他们设计好的条件竟然对这小姑娘毫无作用。
那倒是大事,不过用不着这样来说吧?
看不清的人纷纷站起来,问前排的人,很快传开了,大厅里响起嗡嗡声。
“夫人,咱们还出门不?”一旁随侍的妇人小心的询问。
一张薄纸上,只聊聊写了两行字。
虽然猜到了,但听她亲口说出来,所有人还是难掩震惊,
如果丈夫还在,如果不是家势凋败,女儿也不会做出这个选择把?
“行,白吃饭,我还能不去……”刘公嘿嘿道。
她伏头拜下,最后几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刘公没有听真切。
顾十八娘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公炮制十七法,当下不敢怠慢,理科让小厮飞马取来。
他这一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一个可以传承技艺的徒弟,使出了百般考验考察手段,到最后皆是一场空,且差点丧命……
“有件喜事,我在白鹤楼设宴,想请您赏脸也去。”顾十八娘笑道。
“你……真的没别的师父?”他忍不住问道。
女儿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言,都跟以前天壤之别,不似以前也不似同年的少女们,这个体内真的是二十多岁的灵魂……
“老伯”顾十八娘换称呼,疾步往他面前走,“正好你回来了,让彭先生给你把脉……”
“您或许是举手无意之劳,但对十八娘来说,无异神佛相助再生之恩,知恩不报,妄为生灵。”顾十八娘看着他,沉声说道。
“多谢诸位应约。”她环视四周,朗声说道,一面略一施礼。
消息很快传到顾家族中,在一众少女拥簇中做嫁衣的顾洛儿震惊的瞪大眼睛,举着手里的针久久没有落下。
“拜祖师爷,上香。”医学博士高声唱到。
她的话没说完,被曹氏掩住了嘴。
她被盛名所围,又逢贫瘠缺钱。却能不受诱惑,不怕威胁,镇定行事,说聪明狡诈,却又坦坦荡荡,说良善柔和,却又冷厉恨绝。
那件事之后,保和堂退出建康药行界,其他地方的生意也大受损失,而且名唤董老爷的一个名药师,也不知道何故销声匿迹了,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跟这位顾娘子脱不了干系。
“师道大矣哉,今有建康顾氏名湘,拜于锦州刘不才门下,授业学药,自此后,虽名师徒谊同父女,对于师门,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末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娘,怎么还没睡?”顾十八娘忙起身笑道,一面伸手接汤碗。
却并没有饭菜上来,而是一行小厮捧着香炉等鱼贯而上,摆在大厅上座前。
“这事你哥哥刚送来的信…”曹氏拿出一张薄纸。
顾十八娘哦了声,这才转身。
“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他说道,一面抬手,示意顾十八娘起身。
顾十八娘口头三次。
掩着嘴,压制住一阵巨咳的刘公瞪了她一眼。
这是来真的!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沸腾起来。
“就是华佗……”刘公顺口道,话一说半收住,看着顾十八娘显然一脸坚持,便嘿嘿笑了,“我说丫头,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这样吧,你去给我做个滚痰丸来…”
再多的话似乎没有说的必要,刘公转过头叹了口气。
曹氏看着女儿单薄的面容,伸过来的粗糙的手,心内五味杂陈。
这是上天佑我大有生!这事上天助我信朝阳!
顾十八娘并没有依言收礼,反而撩衣跪下了。
“什么!顾十八娘拜师入匠人行当了?”
娘虽然这样说,但顾十八娘明白,她一定也是怕儿子反对所以去信说服。
“顾十八娘别无长物,天资鲁钝,拜入门下,不是为求师父授业,而是要尽弟子之责……我顾十八娘这……世……曾恩仇不分有眼无珠……幸天保佑有此奇遇,如不能快意恩仇,天理不容!”
”娘,“顾十八娘迟疑一刻,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有我这样的女儿很丢人……“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信朝凌不解的问道,一面学者信朝阳的手势,看顾十八娘过去了,脸上笑意未散,“这个,怎么让顾娘子笑的这样开心?”
自此后他心灰意冷隐名埋姓游戏蹉跎,他以为刘家的手艺到他这一辈就止住了,这个小姑娘初见时让他惊喜,再见时让他不解,了解后又很失望,但失望时又欣慰。
“好”他站了起来,举步向那正座走去,抖了抖衣袍,坐了下来。
顾十八娘一笑,隐瞒在心底的那一丝担忧化去。
与此同时,建康的所有药行都收到署名顾十八娘的请帖,不管规模大小,这让很多人都很吃惊,也很惶恐,尤其是曾经参与那次保和堂事件的药行药师。
“这顾家的丫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疯了不成?”深三夫人喃喃自语。
刘公看着躬身施礼的顾十八娘神色变幻不定,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筷子。
刘公看着她,叹息一声。
能活着见证如此大事,老者激动不已。
如今的风气,只有那贫困之家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恐怕没有哪一个权势豪贵会允许自己女或妇如此行事。
看来这个疑问刘公始终存在,顾十八娘忍不住笑了,抬起头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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