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功业之结（下）

    等到众人都离开，信景步履不整的扶着身边的茶几坐下，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真是，就算成为幕府大将军，我在您眼中也依然是个小孩子啊！”

    “是吗？”我把怀中的景次郎交给秀景，在信景面前坐了下来，“那么你就说来让我听听。”

    “这……”信景无言以对了。他当然不能说，是泷川一忠等部分织田旧臣因为他是织田家女婿，更愿意听命于他。

    “父亲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信景惊愕的望着我，被我突然爆发的气势完全压住。

    “尊严啊……”我心里微微苦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些道理。的确，不是所有武士都像我这样，愿意去开一间“酢菜屋”的。就是利家，现在也不愿多提当年在酢菜屋做事的事，哪怕酢菜屋的老板是当今太政公、经营者是大御所夫人。

    “左大臣之上，就是太政大臣了……我的确是有意让景次郎继任将军，但我自己也会按照法度，辞去身上的所有官职，将朝廷和京都交给你来掌握。那些随我来的亲藩和大名，会在此见证景次郎继任，也会立誓助你掌握朝廷和京都，”我认真的看着信景，“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可还妥当？”

    “我说了，不会在乎那些名望。而且如今形势已经不同，明国重开宁波市舶司，琉球那个中继点也没用了，再监控他们，只会影响明廷和我方的友好关系！”我不由信景反驳，继续说出了我的安排，“平野长泰三兄弟转封中伊予十万石，中纳言局跟随他们一同离开，大奥由大御所夫人总管，日常事务交给景次郎的乳母幸姬，回头我会奏明朝廷，给她一个正式的封号……另外，成田氏长身为景三郎的外祖父，不适合在中枢主政，中老之职由常陆藤堂高虎接替，作为关东诸藩的代理；泷川一忠也要退任，由尾张织田信重接替他。”

    “父亲大人不是过来见我的吗？为何又让我下去？”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有很多话要和您说呢！”

    在成田长忠的带领下，我和秀景等人来到居馆门口，然后我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座居馆的格局，和土佐的吉良城馆非常类似，不过，想到筑城的人是藤堂高虎，我立刻就释然了，他曾经在土佐待过一阵，会参考吉良城馆的格局也不奇怪。

    真是，这孩子，以前不是很听劝的吗？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固执？如果是因为权力的话，那么他这次表现出来的顺从，是因为反抗毫无用处，还是认准了我不会真的废黜他？要知道，他可没有我这样隆重的威望，在失去了幕府将军这一名分后，对幕府中枢的影响力就极为有限了……

    “可以这么说吧，”信景微微一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朝鲜不是我方的对手，甚至连明国也不值得忌惮。即使打不过了，我们有强大的水军，明国能奈我何？按照明廷的习惯和那些明国人的说法，只要我方表示降伏，再次遣使效忠，连勘合贸易都可以维持下来……”

    “父亲大人的这句话，我实在不能认同，”信景摇了摇头，“我作为幕府将军，自然也想维持幕府的威望和稳定，哪怕是退居二线也是如此，这一点于父亲大人并无两样……而我之所以征朝，除了为自己的权势和威望着想外，也是为了幕府的前途。”

    整个江户城的内城区域，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最核心的当然是规模极大、功能极多的本丸，由二之丸、三之丸守备着，除了建筑更加繁复和宏伟外，格局和一般的居城类似；本丸的西面，是西丸和红叶山御庭，御庭供将军一家日常游幸，西丸则是将军嗣子元服后的居所，总面积比本丸区还要大上近一倍，另外还有一块外苑和马场，在西丸的东南方二重桥外，向东北一直延伸到大手门，是安置城内军势的地方，将军集结城内军势、或者出行时整理队列也都在这里；然后就是北丸，原本是太田道灌驻江户城时祭祀关东守护神的筑土神社（祭祀田安明神），现在是江户奉行的奉行所，由担任江户町一奉行的重臣进驻，下辖南、北、中三奉行，通过田安门和外界相通。

    “刚才的护卫？”我摇了摇头，很坦白的说出了我的看法：“实在不怎么样。”

    “但是他们毕竟来自敌方，领的是俸禄而不是领地，虽然迫于生计效忠于你，心中的芥蒂在短时间内却无法消除，也不会为拼命为你死战。”我沉吟着说道，也理解了书院番对秀景等幕府重臣如此疏于防范的原因。

    听成田长忠禀报说信景在红叶山御庭，我心里一动，明白了信景的心思。御庭在将军居住的本丸和嗣子居住的西丸之间，他大概是已经做好了让位的准备吧！

    “泷川一忠是统领家，不也和蜂须贺景胜冲突么？为什么当初你坚持让众大老同意他继任？”我反问信景道。

    “唔，”我赞赏的点了点头，“你这个安排不错。”

    “请大御所稍候，臣下这就前去通报公方殿。”成田长忠躬身说道。

    这几天来，信景并不在本丸居住，而是在本丸西面的红叶山御庭。

    “那么，如果是我们战败了呢？明国比日本大上十多倍，又是在陆上争锋，你以为有多大胜算能够获得朝鲜作为新领？”

    “是。”侍卫躬身应道，领着我前往内厅。

    信景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我道：“您刚才进来时，看见我的书院番番众了吧？感觉如何？”

    ——真是的，居然还给我摆起架子来了啊？尽管我向来不太看重这些虚礼，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臣等先行告退！”秀景等人也知机的说道，带着景次郎离开了房间。

    “……是，父亲大人的爱护，我非常感激。”信景低下了头。

    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不能放到台面上。

    红叶山御庭的深处，也有一处居馆，称为山里馆，信景目前正是住在馆内。

    于是我抱着景次郎，推开成田长忠向前走去，秀景等人连忙上前，在我的侧前方开道，直接闯进了山里馆。馆内走廊上的近卫武士看见秀景等人，立刻抽出长刀戒备，余下几个人急匆匆的向内里跑去，一面跑一面高喊着“大纳言闯馆了！”之类的警报，引得更多的近卫纷纷赶到走廊这边来。

    “不用多礼，”我看着信景的颓废模样，皱着眉头吩咐她，“你扶公方下去休息吧！”

    “正是如此，”我点了点头，“你继任太政大臣，就不能够像现在这样，凭着天下武家领袖的名分推动这件事情。”

    “啊，是大御所么！”一个近卫头领看见我怀中的景次郎，总算是明白了一些，脸上却现出了为难的神情，“禀大御所，公方殿在内厅，和成田夫人一起饮酒连歌……公方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不必麻烦，我自己进去吧！”我冷冷的阻止了他。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你就和诸位一同考虑如何处理内政吧！不要再走上以战争转移矛盾的歧路……专注于内政，正是你从少时就擅长的事，也是你作为次代幕府将军的职责！”我挥了挥手，起身走出了房间。

    “明国的实力，其实不算什么，”信景见我的口气有些松动，连忙抛出了另外一张底牌，“实不相瞒，五岛列岛还有一批明国人，是当年王直先生的旧部，他们深知明国的虚实，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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