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国家大事

    小懿讶异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把头转开，对着另一面的墙壁。阿萨看不见她的脸，只听得见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你不要这么说。我已经决定不再哭的了。”

    他绝不能让这个内疚一直缠绕自己，不能够让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再看见那动也不动好象尸体一般的四肢。

    “滚开。”阿萨理也没理他，径自向前走去。

    “宰了宰了！给我马上宰了他！”小辫子跳起来尖声吼叫。前面的两个铠甲剑士举起盾牌抽出长剑向阿萨冲来。

    公爵神情黯然，微微摇头：“伤了颈椎之后又旅途颠簸……性命没事，但是手脚永远都……”

    阿萨摇头。公爵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这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但他表面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罗尼斯主教大人是个很仁慈的人，但他向来对军国大事不感兴趣。他这次插手，大概是一时巧合或者是私人的原因吧。”

    小懿凄然自嘲地笑着说：“可惜我现在动不了啦，要不我一定下厨做我最拿手的甜点给你尝尝。”她瘦了很多，脸色也很苍白。长久的伤痛折磨，更重要的是她要面对自己以后只能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事实。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何况她还很年轻，很美丽，有很多未来，也有很多理想。

    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敌意，也没有丝毫的胆怯。他不是在威胁对手，恐吓对方‘你最好不要动我’，而是在表明自己是有备而来的。

    这是个奇怪的客人，和华丽的马车丝毫不匹配，甚至连马车的车夫也比他衣着光鲜。他身上披着一件很旧很脏的长袍，好象见不得人似的，连面孔都在长袍的遮掩下。

    一声巨响，两个铠甲剑士向后直跌出去，捂着手发出痛苦的喊叫。变型了的盾牌向后飞去，一个正中小辫子的脸，一个则打在他胸口上，两声闷响和几个骨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响起。小辫子这次连一点喊叫也完全发不出就倒下了。

    “怎么？所有重大机密都是用灭口的方法来保密吗？”阿萨很吃惊。

    “谢谢你安慰我。其实只要你常常来看我，陪我聊天我就很高兴了。”小懿很无力笑了笑。

    卧室内，当小懿看见阿萨的时候，姆拉克公爵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女儿的笑脸了。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怅然。

    阿萨皱起眉仔细想了想这个无懈可击的逻辑，点点头，他相信了公爵这样做确实是无可厚非的。由此他对公爵的戒心和敌意也完全解除了。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这种感觉与他哀伤的责任感相交融，混合成一股既悲且喜的情感，充塞在他的四肢百骸中。他觉得自己有了无穷的勇气，即便前面便是火海刀山他也虽千万人吾往也。

    虽然不明白，阿萨却也没有问。主教大人他不方便问，山德鲁则是问了也白问，也只好把他们的这种淡漠解释为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在意而已。而且这件差点让他掉了脑袋的事情他们解决得也确实很随意。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感想的世界中，直到听到一声大喝：“站住。”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人围了起来。

    结果倒是意料之中。山德鲁打着呵欠回答：“有啊。你把人带到笛雅谷去找死灵公会，保证能让他可以到处乱跑，说不定还可以飞。”

    怀着试一试的想法，阿萨还是向山德鲁请教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脊髓受伤的人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的问题。

    傍晚，马车为公爵府接来了一位客人。

    这是种极少见的人。最能收买人心的钱财，权势，虚名，这种人似乎都对这些免疫，一般的权谋者对这样的硬骨头似乎历来都只有一种方法，杀了。

    直到走出很远，阿萨才发现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居然把自己的手腕也弄脱臼了。自己把关节接上，痛出一身冷汗。

    阿萨走到床头蹲下，看着小懿说：“对不起，我突然有要紧的事去办。现在我不是来了吗？”在过道中他已经和公爵通过声气了，知道口径要一致。

    “都是我的错……”阿萨感觉自己的眼眶中有酸的感觉，好象打了呵欠一样。是他害她成这样的，阿萨回忆起了自己那个劣拙且恶毒的谎言。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心痛。那是无奈和悔恨交织煎熬而成的，无能为力又清楚地知道那本是自己可以避免的一个错误。

    “我把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了主教大人。”刚和公爵一起走进客厅，坐下，阿萨就说。

    “其实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是一直都很感激你的。”讨论完一些保密的细节和其他事情后公爵拍了拍阿萨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下我女儿。”语气没有丝毫的刻意，把一个父亲的感激表达得恰倒好处。

    和他原本意料的有些不一样，公爵很坦然，很直接地就把对他的恶意和其中的原委说出来了。但是他也能够感觉到公爵并没有骗他。这也让他感到公爵并不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使他相信公爵请他来是很有诚意的。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有能够治好你的办法，你放心。”阿萨看着小懿说。他记起教自己练习冥想那本书，他曾经看到目录中记载的有很多和魔法有关的神奇逸事和各种奇怪的东西，甚至看到过‘复活术’这种匪夷所思的名词。只要回去把书仔细看一看，把上面那种文字翻译一下就一定会发现线索，就一定有希望找到能治疗好的方法。

    直到他离开公爵府，走在细雨弥漫的大街上的时候，他都还一直沉浸在这种莫大的责任感中间。

    阿萨反而有些内疚了，问：“小懿的伤现在好了么？她现在在哪里？”这两个问题在他心中足有两个月。

    “没有。”山德鲁老头绝对不会有兴趣听这些故事，阿萨也没机会和别人说起。

    “怎么这么迟才来看我，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我的吗？”小懿原本苍白的脸因为激动而飞起一阵潮|红。但是她也只能够用这个方式来表达心情而已，即使是动一动手指对她现在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这样事情真的就是我的错啊。阿萨不敢说出口。他下决心一定要弥补起这个过错，一旦想起因为自己一时的胆怯和懦弱就把一个美丽温柔充满了生机的女子害得全身残废，只能像具尸体一样在床上等死，他就觉得心中像是被灌进了一罐沸腾的铅汁。

    而且最后看见小懿的泪眼时，更让他震动莫名。

    阿萨点点头。当他看见那个经常晚上来找山德鲁的老头居然就是主教大人时，心中的惊讶实在是无可言喻。山德鲁只是简略地给他说了大概的情况，主教大人立刻就命令把马车拉进大屋，等着公爵回来。

    小辫子高呼：“给我拦住。”两个铠甲剑士向中间一夹，伸手一推，把阿萨推了回去。

    面对热情的款待仍然这样摆明了说话，这是个虽然有心机但是却不喜欢耍手段的人。

    这次有些出乎公爵的意料。阿萨摇头，不过态度是公爵意料中的明朗：“我当然会保守秘密，不过不是为什么国家人民，我对国家大事完全没兴趣。我只是不想你和主教大人为难，还有，我也不想死。”

    “怎么能这样说呢，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也回不来家，看不见我爸爸和妹妹了。”小懿淡淡地说，她好象还更显得坚强得多。或许是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伤心得太过，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可惜我背包里的笔记落在沼泽里了，里面有我这两年来到处收集和记录下的药物资料。还有，可惜我还没找到你说的那两种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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