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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后传 潮之声,空之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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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这样也好。

    眼角瞥见那张小巧的脸蛋满是虚汗,毫无血色的唇逸出急促混乱的喘息,又忆及他一路跌倒爬起了好几次,不禁心疼,动念间,繁星点点的清凉夜幕取代了烈日高悬的火辣白昼,席恩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这不是为了隐藏真名的权宜之计,是真的断绝。

    至于维烈为什么不说,也不用猜了,肯定是“不记得”这件事——是啊,叫他如何咽下这枚苦果?要是承认,连唯一的发泄途径都没有。所以他看也不看,就把条约撕了。

    “我……”养女和小徒弟是肖恩最愧疚的人,被这么一指出,顿时冷汗涔涔,惊觉自己的疏忽。

    “萨菲?”卡雅没有看见他在后面搞的小动作,只觉一股能量擦着后腰掠过。

    这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空隙,她不假思索地出剑,刺入肉体的感触沿着剑柄传来,她却罕见的颤抖了,这一瞬间,陌生澎湃的情绪涌入她的胸腔:狂喜、后怕、快意、得偿所愿的轻松……

    身在半空的异兽还没落地就被压溃,下坠的球面将焦坑满布的地面挤出一个大坑,强大的气流呈散射状吹起碎石,摆放着精致工艺品的广场早已被先前的雷击破坏得千疮百孔,纤细的高塔也在炎刃的扫荡下焚毁,摧枯拉朽的狂风把废墟上的一切卷得干干净净。

    “我去给他!”小莎大叫一声,劈手夺过就跑。亚尼愕然,呆呆看着空无一物的手:“真绝情,见色忘义,连声谢也没有。”

    “你说呢?”恶魔之君轻声细语。

    兽神无动于衷地双手环胸,姿态傲慢而狂放:“告诉你,你家小库就是我处刑的,一片一片剥掉他全身的鳞,砍掉他的脚爪,敲碎骨头——怎么样,你咬我啊!”夜神骇然瞪大眼,心痛得像要爆裂,那残忍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利剪戳着他的骨髓灵肉,眼前升起血雾,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一双白|嫩的柔荑牢牢抱住他,制止他疯狂凶狠的挣动。

    诺因震动了,调羹从手中滑落,睁大眼瞪视妻子:“喂!不会吧……你想——”

    “你都能劈开那朵玫瑰,主子怎么会被困住,想也知道有阴谋,你还急个什么劲。”

    当雷声响起时,杨阳正在帮小魔鼠洗澡。

    ※※※

    和在化石树森林相似的情景出现,黑袍垂落地面的刹那,星光奔流,沉重的墨色被升腾而起的银焰占据,晶彩闪耀如坠落的星辰。满地光滑的石头映出斑驳光痕,犹如一条银河,延伸到大地的尽头。空间扭曲震荡,被星云环绕的都市敞开了精金和翡翠装饰的大门,像迎接王者归来。

    “看来这件事很急,陛下。”另一名女巫装束的女子低声道。亚尼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随即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安杰:“加油,我等着你下次领奖。”

    心顿时凉透,卡雅哆嗦着,无法追问答案。萨菲握住她冰凉的手,意有所指地一笑。看着他的笑容,卡雅明白了,也绽开释然的粲笑。

    “果然着凉了。”抬起手,轻抚他发烫的脸颊,哈玛盖斯温言道:“我再帮你倒杯牛奶,喝完就睡好么,明天还要见很多人。”

    ※※※

    “哈玛盖斯?格兰妮?”肖恩愕然,在他的印象里,这两人一直与兄长形影不离,怎么会跑来冥界?

    小狼狠狠瞪视他,眼里燃烧着被欺骗的怒火。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到处征战的目的何在,你不是时刻被内心的欲望折磨,你明知权利才是你长久向往的东西,是你的兄长禁锢了它,是你对父亲的爱约束了自己,但是你渴望摆脱他们。”

    “好的,我会等您。”确定养父不必永远背负那样的重担,龙神的神情这才拨云见日,绽开真正发自于心的粲笑。席恩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不用陪我之类的话,然而嗫嚅片刻,他终是认命地合眼,正视了自己离不开对方的事实:“送卡雅她们回去后,就过来这里。”

    史列兰无忧无虑地吃着松饼配红茶,来回扫视父母,聆听他们说话。

    “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卡奥斯冷静地道。

    “不好。”冷淡地拒绝,席恩不掩轻视,“临到家门还退缩,您老也别勉强,继续做缩头乌龟吧。”可惜欧托拉姆听不懂他的反讽,红光闪动,一只肉包轻飘飘地浮起,接着一张大嘴凭空出现,啊呜一口吞下,舌头舔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嗯,不错,虽然没小库做的好吃。”

    吃得肚皮饱饱的花精懒洋洋地躺着打盹,不经意地一瞥,双眼顿时灿亮,扇动薄薄的翅膀飞向黑衣男子:“主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烤炉内飘出阵阵焦味。

    “嗯。”席恩小口咬着自己的笋尖鲜肉包,简短回应。萨菲是海参蟹黄包,卡雅是涂了蜂蜜的果味蛋酥包。保温瓶在四只杯子倒入香浓的热可可,在冰封的极地里散发出丝丝经霜不绝的持久暖意。

    “我没有拆房子的嗜好,只是不想变成布娃娃。”热了热手里的包子,席恩大口吃起来。尽管他的“大口”和肖恩完全没法比,小饭量的秀气。

    “抱歉,主子。”紫焰之王虚弱地告罪,强撑着滑坐到一边。

    小屋内静默了良久,被蜜莉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肖恩,你没事吧?”的确,有哪个母亲会忘了自己儿子的,不能怪她不信。

    他飘浮在虚空,看着他。

    良久,欧斯佩尼奥抱着哭累睡着的侍女,微掀的唇逸出一声轻叹,不经意对上主君的目光,他无奈地笑笑:“您会笑我的愚蠢吧?”席恩淡淡地道:“我不会笑你。”从无法忘旧的角度,他也是蠢货。

    “那他应该叫爱情杀手!”

    “穿过都市的喧哗,在岩石的森林中寻找智者的花园。”女郎开心地接过礼物,然后就像再也看不见他一样,专注听着面前的男子口若悬河地解释着死亡的定义。卡雅等人哑然注视这一幕,他们本来还以为他在告白呢。

    “啊——”小莎的尖叫惊醒了卡雅,背部被冷汗打湿。基连不会无缘无故射击,那么——

    似乎感应到什么,莎娜微侧首,脸上顿时泛起激动的红晕,晶莹翠绿的眸子光芒闪烁,差点喊出声。她强自克制,没有让安杰以外的人察觉,镇定地完成接下来的仪式。在学生匆匆赶来报讯,引起轰动时,也以席恩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为由,麻利地控制住骚乱。

    金发女神咧嘴笑了:“你只有这句是人话。”紫发的恶魔君王丝毫不觉得高兴:我又不是人。

    “呵呵,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压根不把夜神徒劳无功的行为看在眼里,兽神当先走进地下遗迹。在沉入深邃黑暗之前,魔皇依言抬头望了一眼。

    默默泡茶的龙神没有打扰他们,他的容貌比五十年前又成熟了几分,完全脱去少年人的稚气,深褐色的短发过耳,精致的五官沉静安详,嘴角弧度隐柔,似乎随时准备对生活微笑。

    另一个显著的特征是没有神殿,天空之城的统治者一不招揽信徒,二不搞偶像崇拜。虽然在世人眼里城中城奥法之眼就是他的信仰基地,爱戴他的居民也不在少数。原属旧神的几座神殿都被他改建成了文物展览馆和公共厕所……这是标准的渎神行为,留待史学家讨论。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丝笑意,莎娜向后靠在来人肩头,轻柔的叹息从唇间逸出,在静夜里带起不相称的沉重:“我在想外公。”

    那男子茫然眨了下眼,就带着她走向最近的一幢神殿。

    “带兰修斯走。”当机立断地甩手,他返回空无一人的“家”,他名义上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时雨抱着小魔鼠追上去,尽管贺加斯从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格外亲近这个外表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弟弟”。

    不愿遗忘生前的灵魂被他们抛在后面,森冷浓厚的雾气遮蔽了视界,这些雾是从忘川飘上来的水汽,常人只要闻了一点就会陷入恍惚状态,当然哈玛盖斯和格兰妮丝毫不受影响。

    果然协调神的本质更接近创神。哈玛盖斯不为所动地昂首正对那震撼天地的咆哮,包围他的结界就像一座巍峨的巨岩,在潮汐的拍打下屹立不摇:“据说这把枪会惩戒邪恶生物,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话音未落,又是三个巨大的血洞打出,从中能望见背后的蓝天。熟练地操纵闪耀的光枪,化鞭挥击,粗长的闪电劈啪作响地沿着蛇尾一路往上,鳞片绽开交错的裂纹,铺天盖地地坠落。

    “我既然来到这里,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席恩嗤之以鼻,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等着他回家的人,即使他也感到心下一阵揪痛,“代替她去支撑这个金字塔,也比被你们弄成白痴好。”

    还有敌人的动向……伊梨丝暂时不能离开黑暗神殿,但是随着支点转移到机械境,她会渐渐脱困。哈玛盖斯他们是擦着黑暗神殿的边下来,卡奥斯一定发现了,连带自己也暴露。之前不出手大概是为了确保他的真身与机械境的融合不出意外,接下来他可不会闲闲作壁上观。那位聪明的神祗固然不具备真实性情,模拟的性格却非常谨慎,否则,那么漫长的岁月,焉能稳坐都主的宝座。兽神玛塔是呆子,爱神拉罗傲慢却不愚蠢。那他就不会放任他们进入机械境,完全交给自己的原身对付,哪怕他们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到达核心,必须引开他的注意。

    眨眨眼,梦境似的景象如同破裂的泡沫消失,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看着抓住她乳|房的手。那只手像羊脂白玉雕刻而成,莹润、透明,纤指细腻优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秀雅纤细,似出水芙蓉脱俗又如水晶雕像般精致的女孩,只适合静静地捧书阅览、照料花草、抚摸小动物,而不是——像这样捏着她的胸部——带着猥亵的意味。

    下一瞬间,浓雾遮蔽了晴空,一座无比恢弘的湖泊与现世重叠,氤氲的水气仿佛为这座位于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金发的女神就从湖中央的巨大漩涡飞掠而出,朝伫立的魔法神张开双臂。龙神抢先一步迎接她速度惊人的扑势,两人在黑曜石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掉进一大片花海,镶着艳丽金边的黑色郁金香是元素主神的象征,而被素雅翠绿的叶片托着,一丛丛盛开在湖岸边的淡蓝色花朵就是龙神的象征植物雨久花。

    “先去洗澡。”杨阳做出驱赶的动作,将斗篷抛还到丈夫头上,“还有洗你的衣服。”

    残破的神庙出现在小路尽头,倾倒的白色巨石散乱叠放,然而依旧高耸的石柱没有留下一点时间的刻痕,干净而光洁,整座神殿全部由看似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构成,柔和的弧线展现出古老神族所塑造的奇迹。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席恩设下防护罩,赶在那个冒充者对女儿和部下下手以前冲向面前的敌人,瀑布般强大的水压从法杖顶端喷涌而出,霹雳爆射,轰鸣击起的水流冲毁有如实质的黑暗,强烈的扩张感将整个空间压到快要爆炸,四壁和地板迸裂飞溅,强光尽头出现一张软塌,完全不反光的乌黑发丝零落一地,瑟缩在宽大黑袍里的女孩苍白瘦小,睁大眼惊慌地瞪视那只索命的手飞快逼近,扣住她的脖子,一把提起,同类相斥的能力使双方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当一股撕裂的剧痛从颈部传来,玛塔才看清盾牌中央的雪花印记是那么眼熟。

    话音刚落,埃米忒捧着一只布袋和雕刻有复杂花纹的扁平黑匣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见状,诺因等人都戒备起来。

    克萨是天空之城奥玛里最大的港口,素有【移民都市】之称,百分之八十来自下界的商人聚集在这儿,不同的地域特色融汇贯通,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镶嵌画。

    同样是一瞬的时间,伊梨丝就用各种技法化解了卡雅的剑势,环卷天空的能量旋风被吹散。她攻势不停,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卡雅面前,右手再度贯击。卡雅急速后退,右手护臂上的小圆盾刹时变得有一人多高,一声巨大的爆音,雷火四溅,乳白色的光晕沿着盾牌中央一圈圈发散开来,柔若无骨的白|嫩柔荑仿佛不受阻碍地穿过融解的光盾。卡雅机敏地舍盾侧身,同时神剑直刺,贯穿了敌人的前胸。

    卡雅警觉地瞪着快步走近的高大男子,他留着一头火红色的齐肩长发,长相野性而帅气,敞开的衣领裸|露出的古铜色肌理匀称而结实,两颊有水印般淡淡的图纹,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欧托拉姆吃惊地张开口,想起席恩的叮嘱,连忙闭上嘴。

    哈玛盖斯下意识地转过头,没有任何前兆,也没有任何预感,只是冲动地在战斗中分神,然后,他看见了这令他血液冻结的一幕。

    “你好。”

    “夜神,你头脑发热的脾气还是没改,听你姐姐好好解释。”

    “主人,偷听不是好习惯哦。”又好气又好笑。

    “你——”勃然大怒的佩罗狼狈爬起,手中多了一块晶莹剔透、流光异彩的令牌,这是象征管理者最高权能的【神威之令】。

    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中,一样逐渐清晰的物事吸引了古代龙的注目,那是一座插天耸立的巨大石碑,暗绿的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望之森然可畏。

    贴身结界下纤尘不染的靴子依然站定不动,却是主人费尽力气意志的结果。见他久久毫无动静,卡雅奇道:“父亲?”跟着往后看的欧斯佩尼奥不解:“有人跟踪我们吗?”

    “振作点,小莎,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哦。”伊莎贝拉柔声劝勉。她虽年近三十,由于被神血改造了体质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十六、七岁。丽芙惊奇地打量亚尼:“你们人类长得真快。”十三年前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和依路珂一起跟着她转悠,帮她浇水、种花、摘果子,在宫里到处玩耍,恶作剧捉弄人,到农舍体验平民生活,还有席恩出资照顾的孤儿们。

    “您希望我说什么呢,主人?”唯一保留了原样的人转过头,脸上是一贯温柔舒心的笑容。席恩感到胸口的麻木僵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快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魔法在他手中失控,吞噬这仅剩的领域,他觉得他的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这种丧失自我的感觉前所未有,他艰难地维持住残破的身心,不愿示弱,尽管他不知道敌人在哪儿。

    “你真是糊涂了,那个年轻人只是偶尔代冥王来看看我们这些居民。”帕德啼笑皆非。蜜莉也笑了:“你说他是你哥哥,他可一点不像你。”

    “主人!!!”哈玛盖斯心痛欲裂,这才想到,身为本体的魔法神当然能够控制养父的魔法。

    有人侵入!

    喃喃的道歉,被轰然巨响吞没。

    啧,这种不安全的路怎么走。席恩以挑剔的眼光检视自愿的踏脚石们——搞不好他一脚踩上去就陷进骨头了。若非他刚刚用自己的心血浇铸神典,强行剥夺接管权,暂时处于虚弱状态,何必这么麻烦。

    “老友,你可冤枉我了。要不是我早0.1秒破译了源码,入侵主电脑,你就真的被格式化了。”

    “请你告诉他,我从没恨过他。”

    “都主是不可战胜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欧托拉姆忧心忡忡,“我会帮你,小可爱,但是……”

    谢过哈玛盖斯,伊莎贝拉抿了口清香扑鼻的茶,笑道:“我没什么病,只是人倦。”顿了顿,她笑意加深:“我快死了吧,列文哥哥?”

    伊莎贝拉忍俊不禁,笑到一半却轻咳起来,哈玛盖斯赶紧端来泡好的药草茶,席恩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有点烧。”

    “怎么了?”前方引路的男子柔声问。

    一尘不染的地面扬起白烟,载了六个人的车子一溜烟驶远。神明的国度出现飙车族,这恐怕是史无前例的。

    “这地方令人寒毛直竖。”优皱眉道,他有着近乎野兽的直觉。和他一脉相传的诺因也浑身不自在:“嗯,好像走在长虫的肚子里。”蕾诺雅道:“这是神之领域,当然充满神的意志。不过席恩把大部分神都干掉了,还这样真奇怪。”

    不出所料,蓝发精灵的确没有兴趣理睬他们,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越飞越近的古代龙身上。

    “可能发生了叛乱。”包括竖起耳朵的欧托拉姆,卡雅等人都为之一震,“从奥路贝亚修的叙述来看,日神并不是傻瓜,应该会纠集一批人参与。”

    黑发宰相笑了,这次是真正欢欣的笑容,带着点恶作剧的意思:“不,仿效不沉之星,保留我们除了武器以外最尖端的科技。哼哼,让爷爷吓一跳,谁叫他只顾着和优叔叔私奔,啥事也不管。”

    星辰历13年:安杰·梅隆修完学业,留任教授,有呼声他会和女皇结婚。

    “……你这小子!”丽芙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耳朵是精灵最敏感的部位,不允许亲近之人以外的人触碰,这种行为若非羞辱,就是代表“你是我的归属”的神圣宣誓。可是亚尼不知道,她不能发作。

    一个引魂者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引领两名访客前往止息之君的神殿。踏上阶梯以前,龙神特别关注了旁边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上面用晶莹的颗粒排列着神语,旧神的名字一应俱全,而新神的名字全部没有出现。

    卡奥斯呆住了,似乎刚刚才注意到他,那双仿佛红金高温燃烧的眼睛冷却了,流露出一抹萧煞的阴寒,与席恩冷冽的瞳对视片刻,他温温一笑,闲雅的智者,恶意也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我真的很意外再次见到你。”

    “对。”

    你可曾觉得无奈?

    强劲的海风吹动薄纱长裙,勾勒出一双白净无瑕的纤足,宛如宝石扇贝的双耳在殷蓝的秀发间颤抖。

    “我不走。”无面之王首先表明立场,多余地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把支配之权杖还给吾主。”

    人类青年得意地嘿嘿笑着,女巫斜眼看他,心知肚明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反对!”丽芙拍案而起,眼中喷出凄厉的怒火,“这是养虎为患,迪安!只有彻底赶尽杀绝,才能避免又一个降魔战争!别忘了,当年他们也是在签订和平契约后,转首就撕个粉碎,在这个世界掀起血的浩劫!”底下顿时炸开锅,尽管那场浮尸累累的血腥屠杀早已在逝去的岁月淡化为一片红色烟云,但基本的历史大家还是学过的,因此对于一个有前科的种族的保证,不免怀疑。

    ‘夜神。’

    “呀,我会吸取教训,不过你这是有恃无恐吗?”卡奥斯竖起一指抵在唇前,微笑着。

    当下两手抱圆,喷涌而出的神力形成闪亮的螺旋,正好撕开一条可容车子通过的狭长光道。不同于席恩金属色泽的黯银,哈玛盖斯明亮如天空的绚蓝,她开辟的神道泛着淡淡的紫,混沌的颜色。

    星辰历5年:安杰·梅隆破例进入机械大学就读,成为该校最年轻的学生。

    什么!卡雅目光凝滞,她知道这把权杖支撑了欧塞的神识,一旦它碎了……当下忧心如焚,惶急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叮咚!

    邱玲摆脱丈夫的阻止,跑向同学。关注着这一幕的杨阳被引开注意力,当她分神再看时,两龙一神已经不见了。

    记忆分解了也还是记忆。

    一间清静的客房里,龙神与龙王两两相望,都默不作声。窗外春光明媚,采花的蝴蝶和觅食的小鸟欢快地飞舞,它们在这片土地永远不用为食物发愁。

    叮呤!两人之间,响起清亮震耳的铃声。卡雅惊呼一声,只见一个眼熟的印记从那男子的额心浅浅透出,越来越深,一只晶莹剔透的圆铃铛从他的左腕垂挂下来。他眨眨眼,仿佛还未自一场迷梦中醒来,身形晃了晃,向前倒下。

    黑龙的化身却摇了摇头:“不了,梅杜莎的幻境确实影响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清醒时间,还是依靠我的分身在维持——哈玛盖斯,请不要让他消失,我会把一部分记忆给他,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人人手心出汗,神情沉重。

    夜空中的群星大放光芒,细长的游丝下雨一般坠落;之前潜伏在地底的怪物也伸出了覆盖鳞片的巨手,形成一片林立的怪异树木;远处涛声隐隐,聚集的海妖张开血盆大口……已有准备的萨菲快速念出适当的法令:“天与天上之物,地与地下之物,海与海中之物,以神之名命令尔等臣服!”

    哈玛盖斯,卡塔瑞亚·奥古诺希塔,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基连·赛普路斯……

    “对不起,哈玛盖斯。”定了定神,黑龙的分身转向友人,“你很急吧,我这就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龙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虽坚持将养父摆在首位,却不像卡萨兰城主一样,认为这种自私的心态是天经地义。

    还带调味料……船夫更加呆滞,尤其是接到自己的份时:“嗄!我……我也有?”受宠若惊啊。

    “他在我们的精神里,你是在做想像攻击,只会伤了自己,这就是……银龙的能力。”深渊领主呼吸急促,染血的手搭住妻子的肩。惊悟如闪电划过金发女神的脑海:她以为破除了幻象,原来还是在敌人的圈套中吗?

    “他现在是半完全体,我感觉不到他躲在哪里,所以——”

    “啊哈哈,王兄说什么见外的话。”亚尼立刻又生龙活虎,随即正色道,“话说回来,王兄为什么这么急?我接到他的消息后,日夜加派人手找,他却不等我,先了解清楚敌人的情况再深入敌境不是比较安全吗?”

    翻箱倒柜,爬到床底下搜寻,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块碎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古代语。肖恩的双眼顿时模糊了,仿佛又看见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从村里的神官那儿学会写第一个名字,他双胞胎哥哥的名字……

    抱起那具柔软的身躯,眷恋地紧贴了良久,伊梨丝慢慢沉入那温热跳动的心脏。

    少年害臊地红了脸,两年前,他荣获青少年科技大赏,就是眼前的青年亲自为他颁奖,也只有西琉斯的国君会如此重视这种事。

    封印意识,只留下最原始的兽|性。玛塔把她当成一只兽放养,让她吃同伴的尸体,一切肮脏的生物和腐肉。而他,被他的主人固定在祭坛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沦为一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地活着,度过几乎是永恒的时光。

    “没人知道,她完全是个谜,我也不知道那个兰修斯有什么权能。”安杰本质仍是西琉斯人,对外大陆信奉的神几近一无所知。

    “你讨厌的神未免太多了。”席恩淡讽,他无意激怒对方,但是这个双性体的家伙疯得太厉害,不下贴重药,他今天只得一路打到敌方大本营。佩罗捂着嘴笑了,像说着无比开心的事:“果然,看得见。啊,真想刺瞎你的双眼,毒哑你的嗓子,割开你的肚子……”

    “……摄政殿下的亲戚?”

    “基连,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法师一脚踢翻供桌,扯下十字架丢出去,脱掉一身神甫的黑色装束。随着他的动作,幻境破碎,露出一望无际的虚空。奔腾的电流宛如飞快流逝的星屑,在宇宙的海里遨游。

    睁开的双眼褪去了漫长刑罚的摧残,呈现出剔透无瑕的清朗:

    星辰历46年:原冒险家之都提拉附近的永夜森林被不明黑暗笼罩,再度成为吸血鬼等不死族的乐园,恶名不胫而走。

    没有人惊呼,面对危机处处的险境,队伍里不需要一个敌我难分的多余份子。

    “……”小莎抽噎着,说不出坚持的话,也无法伸手留住这仅剩的亲人。她的爸爸、妈妈、外公都生死不明,如果舅舅再一去不回……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头上,安杰弯下腰,轻抚她咬出血的唇,心疼她哭泣还要强忍:“别担心,小莎,我们会回来的。”

    “……到了吗?”哈玛盖斯拨了拨湿透的浏海,眼里闪过一丝释然。安杰揉着剧烈作痛的太阳穴,吃力地想要看清飞速移动的数字。而体力最差的基连还没办法集中意识,反射性地拿出提神的药物。

    “我司掌智慧与权谋,从诞生的一刻起,就用无边的思想串联起无尽的生命。不停地思考,万物存在的意义,却也不停地被混沌的本能控制,追寻着毁灭。我和其他神族都不同,他们有情绪,有感受,但我只能模仿,连性格也不是真实存在。先前对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话,这苍白的日子委实太无聊了……而我的伊梨丝,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支撑整个倒悬宇宙,为那个老匹夫的白日梦构筑他的理想世界,一次次推倒又重建。”

    ※※※

    席恩转头看看记忆女神,一个活范本,嗯嗯。欧托拉姆战栗地打断:“二姐?”佩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憎恶。

    他露出少有的直率的笑容,望着屋内温馨的一切,隐约觉得还少了什么。

    就连笨重的地面军队也投射出蓝色的镭射光球,先用远程攻击压制。

    推开一扇凭空出现的门,阳光灿烂。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干燥的风吹拂而过的声音。

    背靠着仙人掌树,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干燥的风里顿时弥漫着百里香和薄荷的清新气息。

    “你跟他永远不可能生出小孩,白痴!”

    “呵。”逸出短暂的笑声,席恩轻抿唇,似乎也隐隐有了一丝笑意,“好吧,杨阳,我不养吃白饭的人。”众人愕然,听出魔族的真正用意是想移民!

    命运之神的精魄凝练而成的神器发挥了紊乱星轨的作用,星宫之间彼此撞击陨落,如同弥撒的音色变了调,炸雷般的嘶叫震耳欲聋。

    看了看友人大睁而不瞑目的双眼,爱神拉罗微微一笑,笑得不愠不火,高贵自恃:“初次见面,艾斯嘉的守护神。”

    “魔皇陛下不是说那是真实的人?”念力系教授迪罗不忍心地提出相反意见。炼金术教授魁萨斯沉重地摇首:“魔皇陛下的假设是分裂后投胎,而龙神殿下查出是那头黑龙在做梦。”

    “对!你和他不同!”热火充斥了本就混乱的大脑,烧得理智化为灰烬,席恩难以自抑地喊出声,脸上泛起红晕,冲口而出的话也因激动断断续续,“所以不可以!你应该……应该等我想清楚了以后……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小莎……”眼泪落在脸上,安杰只觉心口抽痛。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死死瞪着他,像要用目光把他留住:“我们死了以后,也是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啊!像妮可教授!洛德教授也没了……为什么你要在意这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假的也好、梦也好、你还活着啊!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隔着爬满常春藤的篱笆,哈玛盖斯望着朴素的小木屋,一时犹豫不决。格兰妮不解:“主人为什么不将他们接到好点的地方去住?”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像一只木塞迸出瓶口,那种压力陡然释放的轻松感。但是这份快意还持续了不到百分之一秒,整艘船就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直到异样的感触从胸口传来。

    直到胸口响起沉闷的爆裂声,尖锐的刺痛使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紫袍男子,面带微笑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也罢,那个地方我暂时不能接管,就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星辰历29年:一直坚持反对机械大学与魔导学院合并的安杰带领工程部在西琉斯境内修建铁路,终于让处境尴尬的学校站稳了脚步,不至于沦为四不像的产物。

    “我想,如果不是从我们的路线下来,即使开门也不是通向那边。”看了看安杰的表情确定自己推测无误,基连转向卡雅,“你们有去找过那个智慧之神吗?”卡雅脸色剧变:“你是说他——”

    “不是的!不是的!”

    “卡奥斯!”

    “亚尼叔叔!”小莎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比起席恩真正的弟弟肖恩,还是这位和附体有血缘关系的“叔公”更令她感觉亲近。同样是列文远房表妹的伊莎贝拉也是。他们年纪都不大,所以刻意喊小一个辈分。

    “契约成立。”

    两位领主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主君处境不妙。

    “那么我想告诉您——”哈玛盖斯笑得更愉快,上身倾前,在他耳边低喃,“我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放弃了变成无用之物的双目,法师将全部的精力凝聚在其他感官和信赖的魔法上,一缕极其微弱、隐隐约约的思波断断续续传来,指引他前进。

    现任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崛起后,至今屹立不摇,又身兼神职,正负两个位面总算形式上统一。魔域分九个层面,最上层属于【梦魇之王】奇蜜拉,这里也是最靠近现世的阶层。在梦里夺取男性精气的吸|精女妖就由此出发寻找猎物。而胆大的冒险家、不幸的迷途者以及被诱骗堕落的灵魂也是从这儿进入地狱的入口,再无重见天日的希望。

    同年:魔晶的高危性终于被地上各国意识到,女皇通过商盟强制贯彻《晶体开采与贮藏有关条例》,成立专门的监督委员会,26个国家联盟签署了协议。

    ‘我的……孩子!!!?’最后两个字是尖叫出来的,他险些丢开烫手山芋。幸好那孩子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嘿咻嘿咻爬到他肩上,攀着他整张脸。

    “她是谁?”喝了口保温瓶里的热咖啡,润泽优美的薄唇吐出的低语也绵软如丝,那是一种令人联想起夜色的醇柔嗓音。

    “防护电系能量伤害。”魔皇快速吟唱咒文,洁白的柔光聚拢在他的手心,扩散开来,笼罩住每个队友,接着是金色的光圈,“神圣光环。”

    没有得到回应,女子也不再说话,静静划船,悠远的水声温柔地荡漾。夜神双目含泪,几次想问侍从的下落,终是鼓不起勇气。

    “……萨菲?萨菲!”卡雅发出变调的嘶喊。

    纯黑色的魂火窜上深蓝的袍子,缠绕往上,钻入心灵的缝隙。

    “是么,太好了。”卡奥斯也由衷地期待,那即将来临的破灭之刻。

    怎么这样!卡雅听得义愤填膺,故意大声道:“父亲,您就不会抛弃大哥,对不对?”

    无声的绞力使席恩在短短数秒内背部被冷汗打湿,伊梨丝也痛得不住抽搐。

    思绪的极度混乱使坚固的意志破开一个缺口,被伊梨丝窥见他内心的动摇:“真名束缚!”

    “做个交易吧。”拉罗重新绽开笑容,危险的火光在眼瞳深处迸溅,“你的女儿和下属在我的神域里,用他们换她,如何?”

    ‘父亲,你为什么不创造自己的神仆?’

    不是“审判”,也不会有交涉的余地,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

    当头棒喝,席恩涣散的眼浮现出微光,开始静心思索,但也因此察觉今晚他的情绪失控有点异常。哈玛盖斯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转移注意力,没有放过这个独占他心灵的大好机会:“我不会和他冲突,我也不是他——主人,我对您是独一无二的,我在您心里的分量,早就远远超过他了。”

    卡雅本是无心,听出他语气有异,不禁担忧。那记忆里冷漠坚强的男子也许是变成了小女孩的缘故,在月下十足惹人爱怜。长长的睫毛形成浅浅的阴影,紧抿的唇淡得接近无色,星光闪耀的黑发如同夜空织成的锦缎,柔软地包裹住他纤弱的身躯,额前的水滴形钻石也光芒流转,宛如蕴涵着星尘的黑色涡流,交叠的双手遮住了小巧的下巴,带着明显的戒备意味握紧法杖,却松松地环绕着萨菲的肩膀,像随时准备从他背后逃离,自卫反击。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脆弱,心底像有一只柠檬被拧出了汁,泛开浓浓的酸涩,卡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别担心,我会保护您的。”

    “下雪了……?”

    中场休息时间,银龙王麦先和孤零零没人理的杨阳聊了会儿,瞥见正陪着养父一起开溜的哈玛盖斯,告了声歉走过去。

    “不,我的父亲还健在。”杨阳竭力克制惧意平视他,“就算他不幸过世,我也不会拿他来让你息怒。”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没有讥刺回去。哈玛盖斯出声缓和险恶的气氛:“我相信,杨阳小姐的确是抱着诚意而来,对于我们持续了太久的过节,想必也有个说法。”席恩很不高兴养子胳膊往外弯。杨阳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么久远以前的是是非非,老实说已难分,不过我族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创伤,是不容否定的,所以我也竭诚希望弥补……”

    众人屏息凝视,粼粼光波中,变幻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景象。开始是最简单的元素组合,赤红与水蓝绞缠,摇曳着闪亮的丝线,从中透射出一缕缕幽深的黑雾,覆盖住点点荧光,淡绿的纹路在棕红砂土中游走,又被青色的风吹开,朦胧不定似光影制造的错觉;接着,聚合分裂的细胞逐渐清晰,快速进化,从核状拉长成形形色|色的生物;再一眨眼,就有上古的爬虫类在卷曲奇怪的植物中间游走……似乎是刹那之事,又好像经历了亿万年的斗转星移。

    她捧着一枚蚀刻符文的银戒,眼神是那么专注不舍,仿佛在回忆一个依恋的梦境。

    他也是主人……只一个眼神的交流,哈玛盖斯就苦涩地认识到,那种灵魂分割的痛苦出现在他心里。他甚至能读出那双苍蓝眼眸里的心思,唯独在凝视他时会悄悄燃起的温情火焰不见了,被分解、剥离,那片死寂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蓝,静默得令人心颤。

    同年:西琉斯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迎娶秘魔岛酋长之女茵,该国从此被称为地上的法师之国。

    “是,父亲。”

    ……发生了什么事?莫名的不安,爱神扶着额角,依稀想起她提取了这个人的爱情,想当场揉碎践踏,作为小小的惩戒,然后……

    “啧,像蝗虫一样杀不尽。”喘息着咒骂,言下饱含焦躁和担忧。一直念诵法典的萨非也受到了莫大的情感伤害,他可是最排斥神喻和正义感的恶魔。就在他们稍微休整的短短空挡,敌人也不放过他们。卡雅强打精神迎击,却见那些巨兽在撞上光柱的刹那融化,蜡油似的物质甚至熔解了后面的怪物。

    见卡奥斯还盯着丈夫直瞧,卡雅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一把抱住萨菲:“他是我的!你别想打他的主意!”

    “对不起对不起……”肖恩连声道歉,无地自容。

    “嗯,你看着办吧……”第一次,只身为同胞报仇,死亡也不能夺去她执念的武技长卸下了长久以来背负的重担,流下释然的泪,朝友人疲惫而感激地笑笑。

    温柔地收紧臂膀,拥抱住像是一个孩子般不断颤抖的黑衣法师,被夜雨沾湿的袍角轻轻舞动,仿佛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一时鸦雀无声。两位女皇将请示的目光投向在座地位最高的人。丽芙动了动唇,她对那张和仇人一模一样的脸憎恶透顶,但她不想同族被赶出去。席恩沉默片刻,缓缓举起手,优雅如艺术品的手指指向两个空位。

    “大概不放心你们吧。”

    她爱他。

    黑暗女神面不改色地冲向最近的敌人,紫黑色的破坏力直接贯于掌上,轻描淡写地一划,漩涡就崩塌了一角。夜色的长发随着她轻巧自如的动作恣意飞扬,衬着那张端秀清冷的面容,令原本全力应战的金发女神微一闪神。

    “是啊。”诺因撇撇嘴,虽觉爱情受挫的岳父很可怜,但还没原谅他和菲莉西亚狼狈为奸窃夺莉莉安娜身体的行径。

    谁也不会呕出芬芳气味和悦耳声响,哪怕是美的代言人——精灵也不例外。卡雅食欲尽失地放下包子,欧斯佩尼奥皱着眉头拍抚,见多识广的席恩和萨菲却不为所动,继续胃口很好地吃着。

    半透明的苍穹就像那人明净的笑眸,过去他仰望天空,只会想到众神在那里冷冷地俯视众生。

    箭落空了。

    寂静,只有细不可闻的水声不停地回荡,轻柔得如亘古传来的一声声悲叹。手撑着光滑的白石地板,冰冷从指缝间透过,席恩缓缓支起身体,深黑色的长发沿着脸颊蜿蜒一地。

    横生一段小插曲,会议的整体进程却未受到影响。除了和魔皇有渊源的矮人族、水族、精灵族和侏儒族,天空之城无意庇护其他种族。说得极端点,这世界除了精灵,没有种族是不可以毁灭的,人类也是。反而是动植物还关乎自然的法则。而血族本来也是没份的,不过他们有位聪明的女王,一来就拉着狠不下心的旧情人上演了一出亲热的戏码,让主客双方不另眼相看都不行。所以,除了这些内定成员,会议的焦点就集中在人类国家对异族的接纳程度上,大家有个数。由于异族独特的地域性,和人类没什么冲突,只是弱势种群面对强势一族的必然排挤和一些特殊敌意,得亮出爪子给人看看。

    普路托失望地耸耸肩:“我叫引魂者带你去。”

    冷静。习惯性地压抑,席恩强迫自己不做任何非理性的思考,再微小的心灵空隙,都是致命的。

    相比之下,另一位龙族的表现就不怎么样了,他只是牢牢护着养父,连解决漏网之鱼的机会也没有。席恩把盾位者和魔像安排在两边,虽然这些大家伙拖慢了行程,但敌人一时也奈何不了这道屏障。

    “他外孙女。”

    他知道欧托拉姆是吃醋了,虽然没有感情,但是无数岁月他看过太多,那些为爱痴狂的家伙大同小异的表现方式。

    又轻又冷的女声,宛如从天而降的雪花。随着一阵杂音和乱码,一个黑袍少女出现在屏幕中央,子夜般漆黑的长发,有些紊乱又柔顺地披在她身后,直垂到脚踝。额前的黑钻犹如夜空的星辰一样散发出光辉,黑与白交映得无比完美。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冰色泛银的瞳眸仿佛拢尽了全世界的银丝,在她眼里做最精密的编织,将天地间的银点圈禁于优美的眶线间,冷酷却又矛盾地闪耀着异样的光亮。

    他早已不堪回首,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他已无从分辨,只有解脱的欣喜,在这一刻伴随泪水泉涌而出。

    “……他们呢?”发现不但是车子,小莎等人也不见踪影,基连担心掉入了敌人的圈套。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抖落身上的冰渣,吐掉嘴里的雪团,亚尼苦着脸道。席恩冷哼:“因为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伊莎贝拉余悸未平地掩着嘴:“列文哥哥?”

    望着身边清澈见底的流水,卡雅感叹。捧着提灯的萨菲抬头,恶魔都拥有黑暗视觉,小小的火苗笼罩不到的范围外,原本高耸得像天穹的云乳石不知何时沉沉压下,再瞥了眼对岸,他镇定地说出观察结果:“河道变窄了。”

    卡雅凝视父亲在月下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下隐约不安:“既然他只有神性,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夜之都!奥路贝亚修说他做一切实验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完全有序的终极世界,那能够对混沌调律的你,就是他的目标!”席恩眼中掠过赞赏,微微笑道:“没错,但是都主的本体已经同夜之都密不可分了,一旦这里崩毁,构成他物质组合的神印也会分解。最重要的,这样可以确保万一情况失控,我们不会跟着玩完。”卡雅还是难以心安,总觉得漏想了什么。

    “住手!卡雅!”

    天地间的震动止息了,魔皇冷冷注视换了个面貌的敌人,一言不发。

    简述了经过和他们将要面对的困境,诺因沉寂了一秒,幸灾乐祸:“哼,那就由你代那个叫伊梨丝的老巫婆去撑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我和阳会叫吟游诗人传诵你的功绩,算是给你的报酬。”哈玛盖斯还没来得及发作,席恩挥手制止,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笑:“没脑袋的蠢货,卡奥斯的目的可不是学都主建立一个秩序宇宙,而是捣毁他的成果,让一切归于虚无。”

    “你没事就好,听哈玛盖斯说诺因把你带回地球调养,我还以为史列兰出了什么事。”

    “你也认识那位先生?”蜜莉气呼呼地端来茶托,往桌上一放,“他还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肖恩错愕至极:“你为什么叫他先生?”

    “可是……”想到欧托拉姆,伊梨丝有些犹豫,“她的意志够强,也可以从混沌海调用能量,但是她没有心脏,转化速度恐怕跟不上,很快就会枯竭的。”卡奥斯神色一紧:“来不及让你脱身?”

    五根纤细柔美的手指缓缓插入残留着鳞片纹路的肌肤,同一刻,一双澄澈如最高远天空的烟蓝眸子睁开,直直看进他心底,吞噬他的灵魂。

    “不,我决不让魔界再侵略任何世界。”杨阳毅然驳回,眼里浮现出复杂的光辉,有愧疚,有坚定,“席恩不答应,我会求到他答应,只有他点头其他国家才会收容。诺因,我这么做,除了给魔族一个我认为最好的环境,还有一个目的是让他们赎罪。维烈曾对我说,我们是人类,他们却忘记了,自以为是超越人类的新生命,强得可以藐视神魔,寿与天齐——魔核还不是爷爷给他们的!我要他们体会平凡人的生活,明白失去了异能和科技武器,他们没什么了不起!不然他们会永远是这样,不知反省,妄自尊大,愚蠢野蛮,看不见其他世界的进步——摩耶名存实亡又怎么样?在艾斯罗威亚毁灭的一刻,文明就不存在了,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一群本来就妄图推翻社会的少数偏激份子。我不下重药,迟早席恩也会动刑,他和爷爷的约定只确保了维烈的安全而已。卡塔瑞亚已经来过几次,来意非常不善,吉西安还不得已上缴税款。因为席恩支撑机械境,她不想剥夺他的复仇权利,才暂且放过我们。”

    席恩的回答是一个超魔版加速,把他的速度提升到可怕的境地,借助动能加大力道,也避免敌人轻易破除他身上的法术。之前诺因对自己施加的【战斗光环】就被抵消了,看不出这小子魔阵还用得不错。

    鲜血淋漓的真相摊在青天白日下,丽芙却没有快意,也没有据理力争,只有无尽的悲凉。让她一族近乎灭绝的铁拳道理,是如此残酷。

    厨房里,格兰妮在教莎娜捏面团,丽芙也来凑热闹,却忘了刚把两只曼尼果放进烤炉。

    沿着纹路精美的黑石长廊走到底,是一扇同样沉黑底色的拱门,黄金打造的奥古诺希塔枫叶族徽放射出不逊于日光的绚丽辉光。当族徽顶端的宝石在拱门一侧的计时墙投下一个金色菱形光纹时,在休息室闲聊等候的宾客就走进议政大厅。无疑,这样的安排杜绝了无聊的主客寒暄对魔皇耳朵的骚扰,可见女皇的体贴用心。

    他俊秀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像严霜一样苍白冷峻,纯黑色的长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下摆微扬,抬足走向她。一坐下,伊莎贝拉就闻到他身上各种施法材料混合的气息,还有外面带进来的花香。久违的味道使她不可避免地跌入回忆,安静下来的空间里一时只有煮水的噗噗声。

    欧斯佩尼奥一震,双手停在半空,对主君的服从和对另一人的怨恨在心中激烈交战。发觉猎物的意识逃出掌握,蓝发少女焦躁地挪动着八只节肢,喉中吐出含糊的低吼。

    ……再怎么讲理也是神明的逻辑。席恩丧失了交涉的兴趣,握紧法杖。见情势不妙,欧托拉姆急忙道:“拉罗,是小库先攻击她的!你们别打,好好说!”佩罗是他的姐姐和妻子,而拉罗是他的哥哥和姐夫,他着实不想看见席恩杀死他们,他知道他干得出。

    凄厉的惨呼响起,黑发女孩扭曲着身子,死命敲打他的手臂,白金链子似的银光闪过,她的四肢软软垂下。

    “两种都是,他似乎是个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只喜欢独处思考的神。”安杰绞尽脑汁回想,因为库克尼尔在夜之都的记忆基本都清除了,情报极其有限。基连得出结论:“不要正面接触比较好。”要他的命没什么,要他的脑子……绝对不行!

    “不——”情急之下,拉罗也用瞬间移动握住那柄催命的法杖,手指收拢的刹那,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通过冥界之门回去。”挥动右手紧握的法杖【乌洛诺斯之影】,带出诡异的青色痕迹,一个巨大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宏伟的石门仿佛连接了天地的通路,魔皇将一团幽白的冥火递给部下,“进去后沿着下游走,摆渡人会在冥河与阿格龙河的交界点等你,”无面之王笑了笑:“我会尽快赶回来。”

    “你什么口味啊~~~”卡雅无力地瞅着他。摇了两下摇不醒,欧斯佩尼奥代为谢罪:“抱歉,吾主,她太没紧张感了。”

    “……是。”心知自己背负了保护一行人的重任,卡雅只得答应,递给兄长一个深深的凝视。哈玛盖斯点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

    “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好像是万籁俱静中落下一滴水珠,激荡起千万重涟漪,使灵魂情不自禁地颤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是回家的感觉。

    “啧。”虽然不爽,诺因还是没违抗妻子,乖乖脱掉靴子放好,一脚踢开浴室的门,大吼,“怎么这么湿!?史列兰,你又玩水!把你那些鸭子统统赶出来,我要炖汤喝!”

    主人!!!

    一道弧光飞逝,落入层层叠叠的海浪,漂起几个泡沫,沉没不见。

    那张在神明中不算出色的端正面容逐渐模糊,只有这双吸引人探究、进而沉溺的眼清晰地存在,仿佛惊心动魄的一剑,深深刻进灵魂,永难忘怀。

    “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和老僵尸私下协商,或者把他们集中看管,但老僵尸怎么会脑子发昏自找麻烦。当然我是不介意他们成天被扁,但维烈会发疯吧。”

    不再逼迫她,席恩收紧手指,冷冷地道:“出来吧。”

    “你姐姐?黑暗女神伊梨丝?”

    “哦。”姿容绝代的神祗光溜溜地跑出来,追上宠物,一头乌亮顺滑的长发紧贴着完美无瑕的身躯,更衬得冰肌玉骨,灵秀不可方物。杨阳只是叹了口气,心跳略微失速,好歹习惯了儿子惊世绝艳的美貌,和片尘不染的单纯,目送他自在地回去洗澡。

    “好了,走。”将席恩留下的芯片输入航法机,显示出地图,优探出头。蕾诺雅带着新奇的表情第一个坐了进去。诺因看起来也很想坐,可惜他被划分进另一支队伍,跟着他讨厌的“老僵尸”。

    男孩的双眼是无限透明的清润浅蓝,像一望无际的晴空,黑袍法师发觉自己一时竟移不开眼。

    没有虫鸣,也没有夜枭的鸣叫,整座化石树森林一片死寂。代表诸神的星序挂满了夜之都的天空,灰白的枝干反射着幽幽银辉,显出一丝孤寂的意味。空气有点干燥,走在积雪的道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此时的环境下,令人毛骨悚然。

    “要看实况转播,来这里。”一旁摆弄电脑的魔界宰相出声。总是和他孟不离焦的搭档捆起电线避免被观众踩到。将信将疑的众人只看见一片白茫茫,亚尼莫名其妙:“这啥呀?”

    “魔皇陛下去过夜之都?”众人大奇。最细心的弗克长老紧接着问:“您怎么知道他出事了?”若此事传扬出去,保准天下大乱。

    “她是双重性别,我们一般把女性体的她叫佩罗,男性体叫拉罗。不过,我们的生育和你们不太一样啦,我也说不清楚……”欧托拉姆竭力回忆,显然有点老年痴呆。席恩淡淡地道:“是裂变吧?爱神的权能是分化?”欧托拉姆欣喜地应道:“对!”

    瞥了眼倒卧在水池边缘的记忆女神,席恩漠然背转身,绝尘而去。穆里埃今后的命运不在他关心之列,她和拉罗兄妹之间的纠葛,也作为他弃之无用的信息,抛散在虚无里。

    哈玛盖斯不知道自己跟了多久,心疼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揉捏着。被忽视不好受,但最痛苦的是明知他渴求的是什么,却无法传递给他。永远永远,看着他不幸福。

    “外公——”

    “这也是个原因。另外,魔族有把陌生场景当虚拟游戏的严重倾向。”杨阳为父亲造成的后遗症深深恼恨,沉住气继续分析,“但是高科技的星球也不见他们探索发现啊。”诺因无语。史列兰以好学生的态度提问:“那为什么?”杨阳习惯性地摸摸他的头,沉吟道:“我毕竟是地球人,不能理解摩苏的心情,也许他们太想念家乡了,下意识地想保有这唯一的纪念。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文明早已停止,被遗忘、扭曲变形,再死守着这里有什么意义?摩苏再固步自封,迟早会走向毁灭。不过要到一个原始行星重新发展,也倒退得太厉害了,我舍不得。”

    “因为下面的能量场会屏蔽一切通讯,守门人也来迎接了,我没时间解说——完毕。”

    时间的竞赛吗?还是“力”的比拼?

    漫长的等待,伤痛的是你的身,

    “……你这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住口。”不知何时,金发女神重新握住了沉重的神剑,紧紧的,以无比坚定的力度拔出,“那些构成我灵魂基体的欲望,才是过去的幻影!”

    “主人!?主人!”默发的治疗术完全不起作用,反而是丽芙紧急间释放的自然魔法有效果,【森林之心】宁静清新的绿光笼罩住魔皇,令他急促粗重的喘息略微缓和。灵机一动,哈玛盖斯开始注入自己的灵魂之力,充满威压感的紫光震开了诺因等人。

    “绽放,时之荆棘,包围这片区域,冻结一切事物。”

    “小库怎么样了?”欧托拉姆忍不住插口,全身剧烈颤抖,“你居然……居然……”玛塔唾弃地鄙视他:“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吠,当初丢下那头傻龙的不就是你。”仿佛被一箭穿心,欧托拉姆脸上失去血色。

    “真的是创神的旨意吗?”席恩凝视他,眸光浩瀚如海。玛塔一呆:“什么?”

    “他是我的侍从,白龙塞法尼亚,我叫他帮你们。”一咬牙,光明女神递出那只匣子,“这些是……我从斐多耶那儿拿来的法器,他是战神,制作的武器会对你们有帮助。请你在创神醒来以前,救出伊洛卡斯!既然创神是被母亲大人和卡奥斯密谋推翻的,他就不该无辜受罪!”

    无穷无尽的信息灌入他的脑海,使他再也没有思考的机会。

    怎么办?卡雅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剩下他……

    无数扭动的蛇发焦黑卷曲,露出额心的宝石,本能地看出那是敌人的弱点所在,炽白的神之焰凝结成新月的形状,在龙神的指间拉出优雅的弓弦。

    而充当活动壁垒的诺因已是险象环生,全仗冰宿和迪罗拼命丢魔法才勉强撑下来。他持有的神剑艾留申本是经混乱神点化,无坚不摧的利器,砍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可是史列兰投胎后,附着在上面的神力大为减弱,普通的锐化或硬化效果根本无法击穿魔晶,只能借着轻盈的身手和加速术闪避。而连这样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你们从来没来看看我,从来没想过我独自一个是什么心情,就算这样我也不怪你们,可是你们在知道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后,还指责我——既然你们这么无情,我也不再顾惜你们!”

    “嗳呀,你在哭吗,这真是感动的重逢。”

    “日神也想叛变。”席恩指出,他可不想增加麻烦。被剥夺了神职和大半神力的伊洛卡斯于他也无用,倒是白龙这个监视者和不定时炸弹不得不接受。

    同年:原树镇的居民迁至世界树附近,帮助地震中受害的民众。【圣树】与【守护者】的美名渐渐流传,树神坎菲斯与器灵修蒂玛正式在艾斯嘉大陆定居。

    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名字改了?还让爸妈忘记你?你的真名……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算了,关我屁事,阳甩掉包袱反而好,诺因顿时翘首以盼魔族全体滚蛋的一天:“你让他们做苦役?”杨阳摇头:“我会尽量争取他们的权益。”

    “你这该死的蜘蛛!”趁此机会,卡雅挥剑横劈,干净利落的斩击留下一弯瑰丽的残像,肉体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狄芙雅哀叫着仰天倒下,她的四只脚被剑气砍断。与此同时,欧斯佩尼奥也瘫软在地。

    “女儿还在下面,你敢走!”卡雅河东狮吼。萨菲叹道:“如果她进了全知神殿,一定比我们安全。”

    欧托拉姆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整座黑暗神殿就在此时发出崩溃的哀鸣,挣脱禁锢的古神无拘无束地释放力量,咆哮的烈焰奔涌而出,切割开纵横交错的猩红裂痕,墙壁与石柱相继倒塌,夜神被抛进了一团浑浊的星云,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在他眼前展开,他第一次发现黑色是这么令人惊恐的颜色。

    “对!今天你别想走了!”揪住儿子的耳朵,蜜莉大步往回走,痛得肖恩哀哀叫。

    在意识到以前,可爱的小花已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毒草,钻进心灵的空隙,在无言的注目中盘旋了大半个手臂。默默端详席恩平静的神情,卡奥斯对他看起来无害的小女神有了全新的认识,无奈一叹:“好吧,我以后也会小心女士,就是学费太贵。”

    转念一想,虽然只要蹲在里面就能让敌人自行冲上来送死,但是耽误的时间里,席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莎娜长长一叹,神色是由衷的同情:“无论如何,这太残酷了。就算是假装,也让他好受些吧。”

    “抓紧了。”故意忽视她的疑问,深渊领主振翅飞向快被堵塞的大门。

    一根梭子形的巨大晶体悬浮在他面前旋转,不停地变幻色彩,无数金色符文围绕着它飞舞,组成各式各样的奇妙形状,似乎要传达什么隐秘的讯息。

    这个黑暗的灵魂啊,唯独在感情上,比龙族更洁癖顽固。

    “咳咳,另一个证据,众所周知我国富含一种叫【冰晶矿】的魔法矿物,这种矿石的古名是【生命之源】,那位精灵王法力的产物。就是它们一再束缚了库……库……哎,这名字我怎么不敢念?总之黑龙的转生啦,这代的安杰·梅隆能跑到天上来,说明影响是弱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亚尼佯装无事地说完,提起腰间悬挂的丝绸小袋子,“这里面是原石,王兄委托我派人去秘林的祭坛上拿的,多亏茵找到这东西的记载。我想终归有用的,她说是什么【法术凭记】……”

    “他心中有恨的人,所以被苍空影响了。”少年姿态平和,眸光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淡无波,“我是银龙路萨,她是憎恨和虚幻的女神狄芙雅。”

    “喂,反击啊!”卡雅一边左支右拙地格挡,一边挑唆突然冒出来的大好帮手,“难道你想被你老妈宰了?”埃米忒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应道:“啊……好。”

    “我想我们到了。”军人的好习惯使优在关心友人之余也不忘观察四周,冷白的光线照亮了建筑物内部,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像黑匣一样接缝紧密,充斥着和夜之都相同的压迫感,“我的终端手环没侦测到附近有生命迹象,除非他完全隐形了。”(注:这里的完全隐形不是指魔法上的简单隐身,而是包括热能、磁场、音频的彻底屏蔽)

    “席恩——”

    欧托拉姆不笨,他只是很少动脑筋。

    和日神关系最好的战神斐多耶在旁边出谋划策,却是越帮越忙;女神们玩着抛球游戏,快乐的笑声在花间清扬;八龙各捧着自家主上爱吃的瓜果走近,和睦地聊天;和暖的风鼓起他的长袍,一道亮丽的彩虹在芬芳的空气里闪闪发亮,他爱慕的那位女神红着脸用裙带系起一捧花,腰间的金铃清脆作响……

    变生肘腋,谁都始料未及,诺因等人呆呆注视这惊人的变故。半晌,丽芙惊喜地跳起来:“对了!迪安!”

    年轻的女皇在眼中烙下那些微小的生命之火,她没有爱世人的伟大情怀,但她珍惜每一次相遇。神和人的分野她也不懂,那个印记除了让她小时候疾病缠身,幸运地被外公带去抚养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50年,不是短暂的岁月。何况17岁时,她就知道她的爱情不会有结果了。

    心脏好像被一根细钢丝缓缓勒紧,他感到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再也睡不着,眼前一片漆黑,不,有光,透过指缝的光……割裂的伤口迸出鲜血的碎片,一只手放在他的额上,如冰的冷,柔顺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颊旁,泛着黑色锦缎似的光泽,潋滟幽深的瞳倒影着幼年的他,唇间吐出令人沉醉的馥郁香气,就和包围他的缥缈冷香一样。

    “格兰妮!?”萨菲和欧斯佩尼奥吃惊地围上前。

    芳草学院里,午休的铃声刚敲,学生们回到课堂,偌大的庭园里静悄悄的。因此,没人发现一个手捧花束的黑衣男子疾步走过,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清朗的青年。他们绕过早开的紫藤与茉莉,染上一身暖香,走进两层楼的教师宿舍。

    “没错。”不再装无辜,拉罗坦然笑了,“那头龙很不听话,叫他去追踪欧托拉姆,他却守在通道口,把我的部下全给吃了。夜之都的下沉情况越来越严重,即使是高阶神,要逆流而上进入倒悬宇宙也非常困难,让他捡了个大便宜。好在他再怎么坚强,也有心灵上的空隙。”

    “是啊,艾寇最宝贝它的,你要好好珍惜!”夜神完全理解错误。魔皇也懒得解释,点头了事。萨菲问道:“那些神是怎么回事?”

    “您误会了。”哈玛盖斯露出明亮的笑靥,身后阳光普照,微风都渗着香,就像一个没有阴影心无城府真诚坦荡对谁都摇尾巴的乖乖牌宝宝龙,“在主人成神的一刻,我也随着他升华了,神的体质由精神决定。主人也给过我机会选择,是我自己要跟着他的——您可以感觉得出,我身上没有任何除了龙之誓约以外的咒术痕迹。”

    “父亲的手好巧,回去后也编朵花给我。”卡雅自在地提出要求,不断游移的双眼和紧握剑柄的右手却没有丝毫放松,从小接受领主们训练的她拥有绝佳的心理素质和出众的战斗能力,“在这儿要问什么,就用他们的东西交换?”席恩点点头:“要稍加改变,不能重复。他们不会说谎,但只能给你一个提示或谜题。这里的规则每天都在变,不过有些规律还是不变的,就比如这个。一天也不一定是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总之是混乱中有序。”

    “通过。”魔皇清亮的声音破冰般响起。多米尼克的眼神亮了下,但她没有法娜那么大胆,默默一礼,就坐回原位。

    一道清澈的蓝光剪开封闭的时空,流光闪烁中,澄蓝中带出一抹艳丽的红色,一如那双巨大的龙睛,在明净如蓝天的虹彩膜中镶嵌着妖异潋滟的鲜红瞳仁。

    杀得辛辛苦苦的女神懊丧地发现自己和丈夫加起来还不及父亲随便设下的一个结界,这样看来他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更下面就是餍魔之领星辰海,有独特美学的领主格蕾茵丝将自己的宫殿和花园都造得美轮美奂,没有一丝血腥气,却是众魔公认最邪恶残忍的魔女,她看中俘获的对象无一不是生不如死,被做成固态花肥或诡异收藏品永远哀号已经是最好的下场。只有魔皇敢在明了她真面目又没被魅惑的情况下和她上床,还四肢完好神智清醒地下床。

    “你是白痴吗?干脆掉块陨石下来砸破你的脑袋。”

    连着扫平几波攻势,卡雅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点点汗珠,神应该是不会累的,她却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一金一绿两个光团飞近,金色光团里是卡雅,淡绿色光团里是背着格兰妮的紫焰之王萨菲艾尔。后者瞧见欧托拉姆和埃米忒,友好地打招呼:“两位,有没有什么逃难的捷径之类?”

    星辰历15年:尼普亚斯大陆的奥克修国发生大爆炸,起因是魔晶石的储存不周。年轻的女皇亲往该地视察,冒着危险隔开火势与相邻的矿脉,以免引起更大的灾害。

    “可是我和帕德真的只生了你一个啊。”蜜莉困惑地和丈夫对视。

    那是个清秀绝伦的少女,唇若花瓣,肤如凝脂,但她呆板的眼神将她应有的灵气一扫而空,嘴里还咬着一块碎肉,散乱纠结的深蓝长发和裸|露的娇躯也沾满了血肉和灰尘。她纤细的腰下连着五彩斑斓的蜘蛛下肢,与上身完全不成比例,截然相异的结合让人寒毛直竖。

    金发女神惊喜地扑进他怀里,虽然以席恩目前的身高,只能她抱着他转圈,“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萨菲忍俊不禁,欧斯佩尼奥微露愧色,毕竟他们没帮到主君还差点拖了后腿。

    船上坐了几个类人生物,之所以说类人,是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

    这座核心嵌齿连通了中枢塔,大批晶体生物在此构成固若金汤的防御,担任前锋的魔军撕开一个锯齿状的小口,将众人护卫在内。

    “莎娜,你保护他们。”

    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唇,小莎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神,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长得很平凡,光华隐现的赤金色眼眸掩藏在柔软的石青色额发后,英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明明是水准以上的美丽,却依然不耀眼。淡紫衣袍随着吹进大殿的夜风微漾,全身笼罩着浅浅的星芒,神祗特有的高贵在举手投足散放,他转过头,系着发尾的金葱流苏随之晃动,目光深深地注视当先走入的魔皇,绽放出灿烂的笑靥:

    他被这个精神囚笼折磨了多久?梦见多少次无望的未来?

    比起处在喧闹的人群中,法师更喜欢这种被纯能量包围的感觉。越接近地面,玛那元素就沾染了越多的杂绪情感,变得很难勾通驯服。如森林、湖泊、熔洞之类的单纯环境相对好得多,却也比不上这里的清澈纯净,好像能穿透云层,到达初始能量所在的神域,又多了一份勃勃生机,少了狂暴蒙昧。

    这块原石能救安杰,那其他人呢?亚朵姐、他的叔父和阿姨……

    “父亲……”熟悉的口气令卡雅略略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松警惕,一只纤细秀雅的手按住剑柄:“放下吧,卡雅,我想我明白了。”

    “你是安杰?”惊异之色很快被焦急取代,衣着凌乱的青年质问,“你姐姐她们呢?”

    “死?”安杰低低冷笑,“我们连灵魂都没有!”

    怔了怔,卡雅想起席恩的交代:‘挡不住的话,就退回去。’

    “哦。”肖恩信以为真,关怀地道,“以后当心点,你不像我,胃口小,肠胃也不好。”杨阳竭力保持微笑,忍受着良心的刺痛。

    更多奇形怪状的金属生物蜂拥而出,有着比钢板更坚硬的身躯,能喷射出强酸的八足虫;速度快极,浑身布满刀片又能弹出发射的球虫;充当壁垒,扁平的躯壳能反弹魔法的装甲兽;还有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扰乱精神和通讯波的电波虫……层出不穷的地上大军从四面八方挤向势孤力单的气垫车。冲得最前面的是一批钢盔犀牛,庞大的躯体足以碾碎一切物体。危急关头,小莎腾身而起,红润的小嘴张开,发出一波绵长刺耳的尖啸。

    “蜜莉,还不请客人进去坐。”猎人打扮的男子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略带疑惑地打量陌生的访客,拉大门比了个手势,“请进,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很久以前,当她远远看到弟弟站在帘幕后面,渴望亲近的愿望就一直深藏在她心底。

    “是始祖精灵王教你的吗?”丽芙问道。安杰深深低下头:“依修拉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他体会了【万物之心】,也听到了我的心声。我的第一个转世就是他的弟子,他为我消耗大半生命,弥留之际却还祝福我一路走好。”

    “父亲,我饿了。”想倒一杯花蜜茶,配上糕点应景,卡雅对船尾的人喊道。

    “安杰?”见他久久不动,小莎不安地低唤。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肋下环住她,接着头上传来温暖的重量。

    风停了,少年颤抖着闭上眼,手缓缓抬起,握住了那双稚嫩的小手。

    匆匆道了声谢,优重新发动车子,巨大的音爆在他们身后响起,震撼了整个夜之都。

    下面一层本来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的领地,后来她抱怨湿气太重,让给了同僚拉菲格住。这位原名瑞维恩的领主是第一个闯到第三关的强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夜法师】。可惜中了魅魔女王的计,被贪魔吞食。好在他意志坚强,保留了一部分人类特质,成为了有点双重人格的恶魔领主。辖下的黑曜城就像个正常的人类都市,只是在环绕的狱火烘烤下,烧得通红通红,乌烟瘴气。他本人也由于情绪不稳在人间掀起过大规模的浩劫,被尊称为【嗜血之王】。

    ※※※

    “是你的真身?”冰宿低声问,压抑内心的惊骇。席恩轻轻点点头,计算还能支撑几次,答案非常不乐观。

    “不对,不对,都主怎么会允许,他最重视秩序了。”欧托拉姆的确不笨,立刻触到了核心。萨菲和卡雅心照不宣地对视,难道都主已经被推翻?

    ※※※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乖乖随我去向创神领罚。”故意拔下他一根牙齿,不顾他痛得嗷嗷叫,两颊有着美丽兽纹的男子还想拿爪子开刀,黑色长发的少女伸出手,语气不容反驳:“把小白还我。”

    突然,杀气消失了,压抑成不露声色的阴冷。魔法神挥了挥手,染成暗金的锁链松脱,浑身染血的龙神像被一股吸力拉扯,飞向他摊开的掌心。

    端详宿命的另一半不变的清俊容颜,棕发青年放下心头的大石。

    ※※※

    啪!膨胀的光雾中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响,之后,再无生息。

    然而,黑暗依然如故。

    巨人和龙族无人敢犯,精灵族的实际领袖早就成立了一支保卫家园的精兵,倔强的矮人族更是全员皆兵,侏儒也有自保手段,剩下的就比较棘手了:水族虽有一个城市按旧例保护,但在三大陆正式通航后,族里的美貌女子还是时有被抓;半身人么,尽管不讨喜也没人会特意去对付,毕竟没有女性半身人艳名远播的;妖精族的幻术对法师作用不大,因此也常常闹失踪,好在精灵族对这个近亲很照顾,主动表示收留;而人马族和神蓝族自知优势不大,自愿留在天空之城,交涉后女皇正式签定了文书。

    当代女皇莎娜·米雅雷斯·奥古诺希塔正在为一条新建成的商店街剪彩,而这条街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是因为这里的店铺全部是异族经营,唯一一家例外的灯饰行也是她的半龙未婚夫,帝国科技大臣兼副宰相安特莱布(安杰的正式名)赞助成立,当然要亲临现场,办得热热闹闹。

    伴随着凭空燃起的魔火,魔皇身后的空间迸裂,悲观、绝望、痛苦、愤怒……各种负面情感凝结成实体化的恶魔,化为蔓延的黑色瘟疫,吞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守卫者。

    啊啊啊~~~吸血族的女王是魔皇的老婆!?这从来没听过啊!不止一个外交大臣懊恼得想去撞墙,莎娜和安杰也大吃一惊。卡雅眼里迸出火花,用挟带诅咒的视线恶狠狠地瞪视几乎贴着父亲的妖女。

    叮!拂光之剑从松开的手指滑出,欧托拉姆倒在地上。随着轰然巨响,被黑袍包裹的人体重重撞上神殿的墙壁,贴身结界挤开大片尘雾,尖厉的碎片四处飞散,高高的屋顶碎裂崩塌,石块下雨般砸在他失去了防护的身体上。

    一被搅进丈夫的怀抱,卡雅就感到无力感大为减轻,不及细想,反射性地环住他的颈项。萨菲乘隙向后一指,墨亮的光束直直射入内殿。

    “你来了。”无关理智的低语,冲口而出。

    “是有关我们族里内部的事务。”麦先不卑不亢地面对他,银灰色的橄榄形瞳仁映出一张冷然的脸,和蓝眸深处不自知的担忧与动摇,毫不退让。

    卡雅坐在草地上弹奏小竖琴,指间流淌出欢快的旋律。

    “那你们怎么知道列文!?”

    “是是,我闭嘴。”

    “哈玛盖斯!”一道灰色的拱门凝聚成型,肖恩风风火火地冲出冥界,劈头问道,“席恩出什么事了?”

    卡雅打心底赞同,也有少许感伤。记得当初她和这位音乐老师摊牌时,曾质问她“神要你们死,你们就去死?”,结果这个愚蠢的水精灵还是宁愿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神求助,也不愿擦亮眼睛自己分清是非,终究走上了死路。

    随手将精疲力竭的同行者抛在地上,玛塔大步上前:“喂,我任务完成了。”

    “……是。”一瞬的错愕后,哈玛盖斯就从本能的畏惧中挣脱出来,恭顺地垂下头。只是,他内心此刻的固执决心,是他能够看透心灵的养父也没察觉的。

    第二层的领主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与阴影位面相连,是个自然环境恶劣的恐怖之境。影魔之王放养的可怕生物充斥期间,毒虫和伏地怪肆虐的积灰平原,食腐蛇和巨蛇蜥栖身的深水沼泽,足以将一层逃脱的漏网之鱼撕成稀少的肥料。沼泽的水位逐年降低,领主的城堡也是被一只寿命不详的大龟驼着才能不淹没。

    “茵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亚尼笑着补充,“辈分上是我的太婆……哎哟!”某太婆狠狠踩了他一脚。

    “有意思,临死还要保护他们?我更期待审判时她的表情了。”这片天地变色的混乱中,只有兽神依旧好整以暇,追上可能稍微偏移了预设位置的猎物,只留下冷酷的命令久久不绝,“抓住他们,我要把他们钉在我的刑具上。”

    惊愕的不止哈玛盖斯,还有表情凝固的女神,她的脖子被锐利的牙齿咬断,首级偏离了炎箭的轨道。爪撕、啃啮,黑龙的战斗方式是最原始的野蛮,庞大的身躯转瞬肢解成小块,喷溅的血沫和肉糜将大地染成怵目惊心的颜色。

    不等他们缓过气,法师开放了星辰的一角,散射的雨点是神体也能融化的虚无之炎,初始的海洋呼应着掀起万丈波涛,一切的挣扎在这太古的洪荒面前都是最无力的苍白,逃跑的守卫连呻|吟也来不及就被瞬间还原成分子,玛塔仗着力量之杯的吸收苦苦支撑,而佩罗动也不敢动。

    “逃了一次,够了。”长叹一声,古神似乎想笑,虚幻的泪却从眼角流下,滴落在世界的缩影上,沉重如砥,“我确实不知道,但我不感谢他……凭什么我要为一个奴仆牵肠挂肚?丢弃他以后,我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身为夜神的我,居然夜夜难眠……我恨他!他的存在只让我难受!”

    这一天,全世界起了共鸣,电光在云层间盘旋,南北两极的极光帷幕遮天蔽日,宣告着魔法神的回归,枯魔期的结束。

    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T恤衫和长裤,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初中生,鸭舌帽下露出的几缕蓝发、矢车菊蓝的眼眸却明示了不同,最特别的是他左肩趴着一只小龙。当他脱下帽子,一对纤长柔软的耳朵露了出来。

    霜雪的轻响此起彼伏,披着交相辉映的星光与雪光,漫步曲折而漫长的幽径,卡雅环顾四周,两旁竟是化石树森林,犹如坚硬的石英静止于暗夜的水下,夜间的薄雾在触目可及的一切盖上蒙昧不清的纱。象牙法杖莹白的光铺开一圈亮色,却为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层不安。

    对于他人的热情不拿手的魔皇陛下,只能以沉默相对,好在他没有说出扫兴的话。以为他不悦,莎娜赶紧擦擦泪,蹲下端详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手紧紧牵着他,另一只手搂着还没变成人形的舅舅,湿润的眼来回看着,嘴唇翕动,也是难以表述满腔欣喜。

    其实流落地球和在西琉斯执政时期,席恩好几次结婚,只是他忘记了。

    第五领主【诅咒之王】克鲁的堡垒如同一座巨型的战争机器,坐落于一片浸饱了腥血的红褐色大地上,外围有炙热壮观的熔岩景观和一望无际的咸沙漠。每隔五百年他就会发动一场遍及境内的血战,平常用日复一日零零碎碎的小厮杀聊以消遣,实在闷得不得了就上去摘花、偷法术书、撬龟壳、抢美男子仆从,引起上面四位领主群起炮轰,过足战斗瘾,是奇蜜拉和格蕾茵丝口中“凶暴没大脑的白痴”。

    ※※※

    “哥哥……暂时不想见到我。”哀伤地垂下眼,女子若有似无地摸了摸略有隆起的小腹。玛塔却没有漏看她这个动作,脸色十分难看:“你又怀孕了!?荡|妇!你是不是真的想逼死他啊?”

    木桨划水的声音惊破了翠绿的幽滟,在冰壁之间回转敲击,伴随着悠扬的节拍,一条小舟从冰白的雾气里现出优雅而狭长的躯干,不紧不慢地滑行。

    “什么怪物啊。”念力系教授迪罗在嘴巴里嘟囔,“好变态。”

    哈玛盖斯……

    捧着花珍而重之地插回他的心脏,跪下满心虔诚地亲吻他的靴子,最后还被——

    “她碰得到我。”伊梨丝苦恼地蹙眉,和席恩见面只是几天前的事,她却已模糊了。由于吸能的特性,她一直在逆生长,如今身心都退化到非常幼稚的状态,不但记性越来越差,表达能力也变得极为贫弱。

    短短的时间,就目睹了生命的演化过程,亚尼等人震撼得喘不过气来。突然,画面定格,门扉保持在半开状态,蔓延的藤萝纹样也停止了描绘,无数绚丽的光环一圈圈涌出,形成致命的涡流。细长的雾丝激烈迸射,宛如一头被桎梏起来的凶兽,不断扭动身躯,想挣断绳索。卡雅和欧斯佩尼奥一前一后窜了出去,而萨菲贴身守着主君。

    “为何魔皇陛下没提起过?”苏蜜雅表示怀疑。亚尼露齿而笑:“我想,王兄上历史课都在偷看魔法书吧。”众人汗颜。

    掌心传来热热的烧灼感,和一道心灵通讯:《这是我的灵魂印记,一旦它开始变冷消失,你们就要准备好逃了,无论我拜托你的事有没有完成。》

    星辰历19年:第一本系统地阐述枯魔期元素活动,针对非常时刻法术使用细则的书出版,作者是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参与修订的女皇以自己年幼识浅、不够格著书为由,拒绝列名书上。

    “不知道,也许是做成一只新的扣子,也许是成为哪个神的盘中餐。”魔皇容色清冷,口吻与内容的极度落差令人心惊胆战,“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因为她要求的是‘尚未建立’的法则,这里可没有下对上的陈述,那个玩偶只能这么判断。”欧斯佩尼奥失魂落魄地站着。席恩松开手,径自背转身:“走,我可不允许你陪她送死。”

    “我叫他做包子。”女儿这点娇气在席恩的容忍范围之内,拿出瓶瓶罐罐,“里面有分类,我也带了调味料。”

    她有惨痛的亲身经历,在她还不懂事的童年,为了让整天忙于工作的父亲陪她玩,弄坏了他放在桌上的法术材料和炼金术器具。受害者接踵而来的报复惨无人道,毫不顾惜她是他的女儿——撕碎她所有心爱的衣服、玩具和首饰,独留几只宠物幸免于难,还不许她用神力恢复,只准手工补回。一边缝,她一边也是在修补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哭得凄凄惨惨切切,就此烙下“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父亲”的深刻记忆。

    咬啮的疼刺穿肌肤,刨开血与肉,细小残破却锋利的碎片在脑海里飞舞,头痛欲裂,心碎不止。

    “您的弟弟,肖恩·普多尔卡雷,回归瀛海了。”

    因此,冒险者们很快就与敌人正面冲突,首当其冲的是丽芙和塞法尼亚。精灵少女挥舞着与纤细的美貌不相称的巨大银色战锤,直接以暴力打碎冲上来的水晶石犬,巨人的力气结合神锤的威能,即使再坚硬的躯体也只有饮恨。而白龙的化身完全不用武器,他的拳头就是最强悍的凶器,连续打爆了十来头蝎尾狮的头以后,敌人见着他都绕圈走。

    之后,云开雾散,长空万里,平静得像一切异像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就让伊洛卡斯背了黑锅?”想起恋人所受的苦,埃米忒怒极。伊梨丝也动怒了:“他自己反叛的!我没逼他也没陷害他!如果不是我被囚禁,我们何必冒充创神,欺骗那两个残暴的家伙!你以为我喜欢看着你伤心吗?”

    基连和优比他更早发现异常,及时开启缓冲和防震结界。他们都坚信一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有过一次惨痛的意外事故经验。

    那个空隙就是夜神欧托拉姆。彼此心照不宣。

    “是。”龙神绽开魔皇一生仅见的美丽笑容。

    脏吗?当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每每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撕烂那些可恶的荡|妇。

    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皇!

    迟疑片刻,杨阳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肖恩,我知道你想跟他和好,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你应该先回冥界看看希莉丝和鲁西克城主他们。就算不去那边,也该陪着菲莉西亚,你就这么放心维烈?你忘了索贝克的教训?他们最依赖的都是你!”

    还留在地上的正是保持跪姿的龙之化身,但是他死白的脸孔毫无人气,空洞的眼像迷失在一场久远的梦境中。在他身边,是大片的空白,没有街道、没有商铺、连虚幻的镜象也不存在。

    “他不是假的,他是我朋友,他叫安杰,机械狂,喜欢充大人,吃猪排茄汁饭。”

    “吵死了。”带着奇异魅惑力的低柔嗓音,宛如坚冰轻击般清冷而富有质感,令在场的神祗为之一抖。

    主人疯了!他会杀死所有他在意的人!好在哈玛盖斯他们去了夜之都,可是……

    少年停滞的眼有了微微的转动,像在悠久的时光海中找到了坐标,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声音。小莎啜泣道:“对不起,你怪我好了,别死。”

    ※※※

    “侦察?”冰宿不惊不咋地喝了口热豆奶。罗兰慎重地摇首:“去看哈玛盖斯。”

    “首先,我声明,埃洛尔长老与我族无关,他只是受我朋友肖恩·普多尔卡雷的大恩,有段时间和我们共同行动而已。”杨阳眼望丽芙,意有所指地道。后者点点头,表示不会将同族拒之门外。

    ‘你的孩子。’娇艳如玫瑰的女神走上两步,一脸冷冰冰地将那个小怪物塞进他怀里。

    “这次不是和金发的小弟一起来?”一一扫视随行者,“啊,漂亮的女孩,寂寞的男孩,你……噢,多么接近我们的生命,欢迎你来到众神的国度。”萨菲一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神说“欢迎”,回想主君推测的创世真相,对古神这种生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普路托没想到这点,回忆片刻,神色大为缓和:“我相信你说的,虽然我还是无法原谅魔法神,但我不会去找他的麻烦。”

    “安杰·梅隆虽然袭击过魔皇陛下,但真凶是他背后的库克尼尔,他和魔皇陛下并不构成冲突。”面面相觑片刻,在场年纪最大的死灵系教授扎鲁硬着头皮回答,“只是龙神殿下正在做的事,可能会抹杀掉安杰·梅隆。”小莎全身僵硬,良久没有动静。

    “但愿吧。”席恩对一向不罩他的运气不抱希望,只是给友人面子回一声,转向外孙女,“小莎,要是碰上不得不逃的情况,你们就乘南极从魔域走,别傻傻地来找我们。”

    这个时候,一人轻轻挽起他的发,象牙梳细腻舒缓地滑下,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沁入他的心田:

    这股龙威之强烈,使每个人当场僵硬,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紧紧攥握住,要掐爆似的难受。唯有基连保持了一贯的镇定从容,啪地合上电脑:“他想起了老友的真名?不容易。”

    尴尬的问题,回答得不好,就会引来群起攻击,因为其他魔族是没有半点实质反省的意思,包括她超级护短的老爸。

    一言未毕,红瞳已熄去生命的火焰,宛如两颗玻璃珠。

    小莎用力点头,拼命忍住眼泪。

    他愤愤走开,眼角瞥见那个在任何场合都光芒耀眼的神举起金杯,一双纤细的柔荑帮他倒满葡萄酒,金龙幻化而成的少女面带和煦的笑靥,轻轻将一缕发丝拢到日神耳后。

    “对了,肖恩,你还不回冥界吗?”从自己联想到对方,杨阳皱起眉头。肖恩强作欢颜:“他好不容易才待在一个地方,我不想放弃。”

    星辰历3年:魔法神离去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史称【枯魔期】的魔力之冬来临了。

    深深吸了口气,莎娜仰起头,只见一片星的海洋,深蓝中一闪一闪的光亮险些让她迷失在那瑰丽的景致里。

    握着装有原石的小袋子,小莎从一家商店的橱窗跳出来,游戈的视线与一双晴空般蔚蓝的眸子对个正着。

    “呆瓜。”奚落地嘲笑,抬脚踢到半坐起身的人怀里,“你再搞怪,我就打烂她漂亮的脸,撕下她的皮和后面的家伙做伴,反正创神也不需要她的外表。”想到他刚才的暴行,欧托拉姆怒极,恨不得操纵陨星砸扁这个混蛋。

    “把你的心,给我。”他喃喃低语,枯竭的死气也蔓延上他清隽秀雅的俊容。

    他坐在白色的台阶上,四周是五颜六色的光环,不断闪现、消失,又重复着这样的规律。

    “小白?哈哈哈!”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抛给了她。拿回沾血的獠牙,席恩帮宠物装回,纤长优美的手指放出治愈的柔和光辉。欧托拉姆感动地呜呜哭,只恨不能说话:没想到小可爱都变得这个样子了,还为他疗伤。

    席恩轻挥象牙法杖,顶端的深黑色晶石里,回旋的星河化作水银似的光流泻而下,熔解了纯金的枝条,成为一大片水平的银色镜子,闪耀着金光的卷曲花纹附着其上,慢慢拉长凝固,纵贯智慧之神的花园,直达两扇被巨大宝石封印的拱门。

    “是您想太多了,您希望我永远爱您,不离开您,您对我有曾经和他相同的期盼,可是肖恩先生轻易背叛了,您认为把我们相提并论是不公平的,我不会像他那样……”

    ※※※

    “小主人,没必要去看那块碑。”机关女仆直言不讳,“就算主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命盘还能干涉他吗?只会让您心绪不宁。”哈玛盖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卡雅顾念师生旧情,建议道:“先让她喝杯热可可比较好。”娜夏再也忍不住,趴在船侧呕吐起来。她是在乐园长大的使徒,生平没见过任何残酷的事,连同伴们死时也被劈晕了没看到,刚才亲眼瞧见无数奇丑无比的魔怪和鱼人在水下游来游去,又被视若亲弟的神影像宰鸡宰羊般屠杀,无论情感还是生理都承受不了。

    “萨菲机警得很,虽然我不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卡雅轻叹,总是活力自信的眉宇也染上一层阴霾,“但是我们必须派人留守星辰神殿,才好在有变故发生时,及时做出反应。”

    不在?困惑的意志退了回去。从近乎虚脱的恐惧中回过神,布兰多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快!快叫肖恩先生去神域避难!”

    ※※※

    沉淀在深渊的黑暗中,绽放出晶莹剔透的银紫色花瓣,一具婀娜的少女胴体颤巍巍地舒展,宛如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爱人。

    她的手异常的烫。安杰正听得一头雾水,注意力被握住他手腕的小手吸引过去,一只丝绸袋子缓而又缓地放上,然后合起他的手。

    断后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艰难地飞上来,神色沉重:“所有的空间都关闭了,她还没完全融合,但只是时间问题。”

    玛塔!我不会放过你!

    多么好笑,他,一个胆大包天的【渎神者】,居然害怕自己养大的孩子!

    长剑刺偏了,在贯穿龙鳞的前一秒,穿透养父心脏的记忆闪过脑海,使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下,正要拔出再刺,一只白皙的大手拦住他。

    “嗳……”库克尼尔微微扯出一丝苦笑,轻微得像是弥漫在残月上的淡雾,“真伤脑筋啊,他连让我安心地去也不肯。”

    “怎么会这样!?小可爱……席恩呢?”夜神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大脑乱成一团,“你怎么用她的身体?”伊梨丝微微一怔,陌生而汹涌的情潮沿着弟弟的手传到她心里:“你……很在意那个神?可是她已经被我们抹消了。”

    法师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

    “看到了吗,你的感情,都是虚假的。”

    “龙神……龙神殿下不在。”他挣扎着吐出主人索取的答案。

    一模一样的话语,龙神却放下心,柔润的唇微扬,凑近他耳语:“以后想要我什么东西,大声说就行了,我的主人。”

    “夜之都广义来看是一大片星海,每个神都有一座对应的星宫,围绕都主的全知神殿做周期运转。值得注意的是智慧之神卡奥斯、记忆之神穆里埃和爱神佩拉罗,也许还有星辰女神蒂砝。像这类神职没有明确分工的三级神最危险,他们没有毁天灭地的能耐,却非常令人头痛。初级神和二级神力量是强,却只能做职权范围内的事,比如日神的职能就是维持白昼的行进,除此之外他不能做别的事。而拿智慧神举例,他可以让一个高阶神智商降低,也能看穿一切阴谋诡计……”

    “您好,尊敬的止息之君。”收敛心神,哈玛盖斯回以礼貌却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是来澄清一个误会。”普路托露出讽刺的笑容:“误会?”哈玛盖斯直视他:“是的,您认为主人杀了您的妻子,可事实是秦蒂丝自己害死了自己。她神格低,却用领域攻击奥路贝亚修,不是送死是什么?”

    “哎哎,您老可真是——”亚尼无奈地挥挥手,“那就记在帐上吧,不打扰你们家人团聚了,我赶着去见王兄。”安杰一怔,冲口道:“陛下,魔皇陛下不在啊。”

    身为长老会的一员,迪罗的魔法造诣自然精深,念力不过是他天赋的异能,左一个油腻术又一个铁墙术硬是解了两人好几次围。但是好景不长,冰宿突然脚一软向前栽倒,席恩拉出一道冰墙隔开敌人,一手抱住她。另一具躯体倒在他背上,正是脸色极度苍白的迪罗,大口的污血和着内脏碎片喷出。

    这家伙,就是抢了父亲身体的黑暗女神?

    “危言耸听!”

    “创……创神?”冲口而出的低喃使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再次紧盯着破片,难以接受眼前冲击的事实:这是创神的一部分。

    ‘不用等我死,你要这个宇宙,成年后自己去抢。’他淡淡地笑了笑,忠告的口吻,‘但是,永远不要和我作对,卡雅。’

    早有对敌经验的卡雅飞出车厢,神剑挥出一弯炽亮的光弧,刹那间碎火迸溅,一枚枚晶体以高速贯穿了虫体,血肉炸裂的声音像是钢鞭绷断的脆响。爆炸产生的光团却飞快地湮灭在潮水般涌下的虫海中,一部分蜂虫用胸部的气囊鼓起大风,迫使车子减慢,另一些尖利的口器射出激光射线,在白石地面上炸开深不见底的焦坑。卡雅急忙退守车顶,猛然爆发的神光与最强防御魔法【七曜的苏醒】撑开七彩闪耀的球壁,挡下了恐怖的火力网。剩下的虫军却乘机拉近距离,头顶的撞针形成密密麻麻的针林,一旦它们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全面冲锋,防壁再坚固也难以抵挡这样的撞击。

    “……失礼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闭目调息。

    “天理……”出乎他意料,回答的是哈玛盖斯,残留着稚气的脸庞一片森冷,浅蓝如苍穹的眼眸泛出震慑心扉的寒光,“我们当然想到了,但我不会认命。如果主人要为你们支撑这个该死的宇宙,我会让他不必支撑。”

    “做测试做到我头上?你很好。”

    成年的金发神祗有着比他更高挑挺拔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尊贵典雅,生疏的称呼下是显而易见的捉弄,一如那双和天空一样澄蓝的眼里含笑的狡黠,‘愿赌服输。’

    位于夏尔玛大陆东北部,别名【冰之国】的西琉斯是魔皇最初出道的地方,也是最早发挥他影响力的国度,尤其是对于魔机学的应用。因为西琉斯原本排斥巫术,偏见降低后,留下极大的空白,正好引入新技术;加上国王的支持,得以迅速推广。而周边国家或多或少遭到高阶法师和旧有观念的阻力,起步晚。如今西琉斯已经从一个夹缝中的小国发展成颇具国际地位的贸易中型国。

    这这……就是阳说的“精灵”吗?杨唯一时不知所措。端详他与维烈如出一辙的面容,蓝发少年眼中闪过精芒,右手抚胸行了个学徒的礼节:“我叫布兰多,有急事求见两位神母。”

    “是酒神彬索。”欧托拉姆黑豆似的鼻尖动了动,从席恩肩上跳下,“小可爱会受这么大的影响,也真奇怪。”

    不记得什么时候倒地,凶猛的渴意霸占脑海。

    闻声抬首,杂音流入了脑中,银亮如星的眸子先是茫然,随即有某种情绪浮现。

    “算我一份!”跟着两人进来的蕾诺雅坚决表态,不忘提供上船的票费,“我这儿有支幻兽大军,开路很有用。”到神明的国都,一般的恶魔是连炮灰也不够格的,所以哈玛盖斯并未召唤魔军。

    “库克尼尔就在下面?”让船与树干保持平行,利用惯性下降,小莎得以有空将友人拖出回忆的泥沼。安杰擦擦额角的冷汗,还没回答,哈玛盖斯开口道:“不,他被宇宙树吸收了。”

    “黄昏之岛。”席恩没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望向远方。

    各国的使臣已到场,伶俐的学徒将他们引入奥法之眼。前宰相萨菲艾尔和已故辅佐官伊莎贝拉曾建立了完备的官僚体系,但现任皇帝莎娜削减后,就只剩下一些兼差人员。毕竟天空之城是法师的国度,松散自由是它的风气,不适用严谨的制度。二代女皇卡雅对地上界的高压政策也渐渐转为居中调解,因此大量的财会和法律编纂员才是帝国需要的。军队方面,八座陪都护卫有余,那么多法师也不是好惹的。如果有人暗地里嘲笑,那只能说明他看不清时事。

    你在找什么?还是你根本没有目标?瞥见自己夹在书里的画册被忽略,哈玛盖斯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找的就是这个!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不是啊,基连,这里的物质密度实在太高了,还有比恒星更大的残骸,光是回避冲撞就要花费比预计更多的时间。”代替小莎掌舵的优就事论事,随即一脸认真地转向友人,“不过,我也不赞成你们到船外面去。”

    “粉碎术!”本想节省点力量的法师见“肉盾”快不行了,勉为其难地出手收拾了一头魔熊,然后示范敌人的弱点在哪儿,“解离术。”这种结晶质生物不同于法师制造的魔像,只要没受到致命伤害,就会不断自我修复。

    “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下水道。”

    “创神预见到你会带给我们一个惊喜,果然你成为了比沙凡西顿更强大的混沌神,不过,一件好的工具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对,先让部下进攻,乘他们高度紧张、突然放松的空挡冒充萨菲混入。这并非多高明的计策,却简单有效,匆忙间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若非基连机警……卡雅不敢想像,要是让敌人进入车子,会有什么下场。

    古神不擅长战斗,看欧托拉姆的例子就知道,但他们有着快速的学习能力,速战速决是最妥当的方法。因此席恩冒着一定的危险与原始之海连接,一般的魔法也无法对神这种强韧的生物造成伤害。

    “我渴了……”卡雅梦呓般呢喃。萨菲一震,眼角瞥见转过身的主君苍白的唇瓣透出一抹艳色,暗叫不好,果然,席恩晃了晃,软软倒下。

    莎娜如释重负,展颜笑了。席恩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道:“我没要求你一定要当法师,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做好——你不是做得很好。”

    “是我。”睁开双眸,席恩勉强抬起手,露出掌心的允诺刻印,“以你欠下的恩情和誓约,我要求你的援助。”

    “不知道。”哈玛盖斯悠闲地摇头,端详面前的同族。和华丽张扬的血龙王比起来,这位以路痴爱书著称的银龙王一袭滚蓝银袍简约朴实,衬着素净的面容,显得庄重而文雅。

    王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冷微笑。

    其他人也全神贯注地聆听,在座没有一个人不惦记席恩的安危。

    ※※※

    ‘我就不喝。’他执拗地拒绝,看着面前的道具屋老板,一个大胡子矮人。

    颤抖的红唇翕动:谢谢……

    一阵让人反胃的恶臭袭来,卡雅尖叫着跳离岸边。黑夜掩盖了蠢动的异形,白天干净澄蓝的河面变得就像墨汁一样,溅出硫磺和腐烂生物混合而成的臭味,退潮般露出搁浅的嶙峋躯体,开裂的嘴向外翻着充血肿胀的舌头,焦黄溃烂的皮肤渗出油脂似的黏稠物,脱离了颅骨的腐肉带着干枯的毛发,像裹尸布的衣服碎片里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这些可怕的怪物黑压压地爬上岸,卑微匍匐,空洞浑浊的眼流着血泪。卡雅看得嘴角抽搐,一想到他们是乘着船从这一大片死尸头上经过,就不寒而栗。萨菲依旧镇定如恒,他在魔域看过的恐怖场景多了,这种还上不了台面,何况恶魔怎么会被恶鬼吓倒。

    “好吧,我们往这儿走。”卡雅担起向导之职。优奇道:“走路去?”不是赶时间吗?

    与混沌之海相连的法器,苍澜之沉思。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一呼一吸之间,镂金祭坛上终年缭绕的神香沁入五脏六腑,难以言说的苦闷。

    他们的危机并未解除,进入长长的“管道”后,船被倒灌的汹涌浪潮直直冲下去,仿佛一叶随着瀑布下滑的扁舟,连哈玛盖斯也无法阻挡这股势不可挡的冲力。

    喷出一口金黄色的神之血,伊梨丝皱着眉头抚摸腹部,很不习惯这具有皮肤、有血肉、有神经系统的躯壳,换作她原来的神体,卡雅无论打哪儿都会被她吸收。

    一只全身沾满肥皂泡的黄色小魔鼠窜出浴室,一路洒下水迹,画出一个大大的“S”形。现任魔界宰相青筋直冒,一发【风缚】罩住它,扬声道:“史列兰,快把皮卡丘抓回去!”

    狄芙雅的一只手臂露在外面,微微抽搐,他很想握住,但是他只能坐在这里,直到它僵硬。

    “欧塞,你去一趟负位面。”轻咳两声,席恩行若无事地把手绢塞回口袋,一道明艳的光束在他的左手掌心拉开,化为一把精雕细刻的暗金色权杖,“还记得来时的下水道吗?用这个将阿格龙的河水引下来,我会在市区立一块界石,你就在那儿和我们汇合。”流贯魔域的至毒河流阿格龙河汇聚了三界的负面意识,堪称杂乱无序的大集合,哪怕都主再思维清楚,在此冲击下也少不了要昏个一时半会儿,用基连的话来说,就叫“当机”吧。污染了那些圣徒,也方便实行神罚……哼,魔罚。

    伊梨丝惴惴不安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怎么办,卡奥斯?是不是——”卡奥斯轻摇食指,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一盏橘黄色的灯柔柔地亮起来,照亮了几个身影,并将他们明暗不定的影子投射到洁白的石砖上。

    “这……这怎么敢当。”淳朴的妇女顿时不知把手往哪儿放,在围裙里擦了又擦,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青年温柔诚挚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凑近嗅闻,满脸惊叹地转过头,“花,帕德,是花耶!”

    和现世一模一样的异空间里,小莎头晕脑胀地睁开眼,一层淡绿色的法师护甲环绕住她,脚下是空荡荡的虚空,刚刚还在眼前的友人影踪不见,而宠物南极使劲咬着她的后领朝上飞。

    “是呢,连幸福的定义也不理解……保重,隐藏了名字的小女神,老友。”挥挥手,送别一行人,舍弃了执法之责的古神继续以原来的姿势遥望着星空,关闭的大门将他的身影定格在永恒的瞬间。

    “在机械境,护送主人去他的真身那儿。”

    闪耀着金属冷辉的银翼有力地挥动,精巧的铠甲反射着眩目的星火,辉煌灿烂的金发狂卷舞动,面容绝美的神祗手持双手重剑,宛如以战斗为生的炽天使。

    席恩静静地听着,舀了口果冻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神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在场的三人都能感觉出他的气息很平和。

    他的手被另一只小手牵着,温暖、有力,削得干净薄软的棕发在眼前跳跃,心被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绪鼓荡着。

    席恩飘浮在空中,黑色的发丝像是垂在阳光之中的深夜,与一身黑袍不分彼此,钻石般冷冽的银瞳直直注视她,肩上停着一只小龙,一如他们相见的那天。多米尼克低下头掩饰表情,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长发,用对待一个老朋友的口吻道:“你又要去哪儿?”

    救世主魔皇陛下走过,径自上楼,财迷心窍的古代龙连忙抛下足足十只小魔精,尾随而去。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谢两袖清风以身作则的前校长大人。

    一旦卸任,现在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会把自己的画挂上墙壁。

    星辰历10年:魔皇任职期间培养的一批孤儿从魔法大学毕业,应故国西琉斯召唤回去就任,大放异彩。过去加入军籍的人也表现杰出,备受瞩目。

    这样的景象,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帕西斯用引魂珠令席恩失控,使得始源之海起了共鸣;第二次是生命女神用计将他关进心之监牢,哈玛盖斯狂怒下引发了海啸——起因都是那个男人。

    “一半。”智慧之神眨眨眼,微微一笑,“真让我惊讶,席恩,你到底猜出多少?啊,是了,解谜的钥匙,创神的法则之一。那个卑鄙的家伙,把我的原身剥离成三个部分,纯粹的精神,纯粹的物质,让两者合二为一的凝聚力。若不是遇到了伊梨丝,我还会被一直蒙蔽下去。”

    悄悄松了口气,哈玛盖斯一边暗笑自己相信这种东西一边走进大门。反而是格兰妮微微变色,丧神之碑的背面赫然刻着列文的全名,略一停步,她毅然将这个启示抛之脑后。

    ‘即使我死?’

    “什么!”夫妻俩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他是那户人家的小孩?收养你的——”

    她去世时,两个孩子都还小,所以不认得他们长大的样子。

    佩拉罗大人死了!?怎么会!路萨怔怔看着石块铺天盖地砸下,无法言语,失去了思考能力。

    “好了,荡|妇。”重重呼出一口气,玛塔指着席恩,“你没有废话要问的话,就快处理吧,我好扛回去慢慢料理。”

    没有听见,也没有看到,法师的眼里只有无边无际的知识。

    ‘这是什么心情?’石笋嶙峋的冥河上,他问那个有着一双冰冷银瞳的小女神。

    “不!”元素主神固执地摇头,寸步不让地瞪着丈夫,“从踏进夜之都起我只相信自己,除非你拿出合理的证据来!”

    “外公,舅舅。”

    “……一千年?”

    原来如此!

    事后,格罗米狂怒地痛斥他,发誓永远不原谅他。

    “今后再违背我的命令,我就宰了你!”

    “哦。”跟着向导继续跋涉,没走两步又停下,这次拖住他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狼,两只爪子紧紧抓着他的短统靴,牙齿撕咬黑袍的下摆。男子发出啧啧的咋舌声,俯下身拎起它,笑得别有用意:“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呀,夜神?”

    与此同时,黑暗神殿里,刚把弟弟教训了一顿的伊梨丝面露喜色,欢呼道:“我的封印松动了!”

    ※※※

    “好。”歉疚地弯了弯腰,埃米忒咬着唇思忖了一会儿,浮起坚决的神色,“你稍等。”

    “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弄到要封印自己的地步?”

    “这样啊。”真正的老实龙被这番话打动,松了口气,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感应了两遍,这才释怀,绽开一抹轻浅却纯粹的笑意,“那就好,他对你好吗?”

    通向冥冥虚空的“闸门”再次关闭,漫漫沙海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没有沙子,没有空气,没有神体的碎片和放逐者的踪迹。

    言下之意:只要人死光了,席恩自然没必要管宇宙如何。

    ‘嘿,小家伙,你应该为我道贺。’拓下小莎的容貌特征,魔道女王笑着挥手,自信的神情掩饰了一缕惆怅与思念,然后被转身的背影遮去,‘我当不成超越神的人,但我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欺骗神的人。’

    这场叛乱一定会输的,创神的力量没人能战胜。那么,一直保持缄默的格罗米就会被她的主人|兽神玛塔处以极刑。他不要她死,即使牺牲其他伙伴,哪怕……她的下场不比死好多少。

    “我君,快到了。”萨菲温声警告。欧斯佩尼奥赶紧摇醒娜夏。卡雅迅速检查装备。整理好行囊,席恩重新背起包,一手握着法杖,柔软的夜色长袍被风卷起水一般的波浪,仿佛黑鸟展开的优雅翅膀。

    “舅舅没走!?”小莎喜道,见众人神色不对,心直直往下沉。

    他没能抱怨多久,当最后一个的迪罗刚离开嵌齿表面,一股强大无匹的魔力在上空汇聚,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挤压,形成巨大的漩涡。终于,压缩的能量达到了临界点,绽放出耀眼的白光。一行人辛苦地在闪电雨中穿梭,身上的防护罩没挨两下就崩溃,好在席恩还设了一道能够抵挡一切伤害的最高光系魔法,但是在雷霆的轰击下,很快也若隐若现。眼看结界要破,念力系长老用异能将众人甩到附近的齿轮上。

    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这不是他的名字!

    “主人在召唤我……”酷似上代魔法神的清秀脸庞露出人性化的痛苦神情,紧咬的齿关迸出混乱的声音,“要我杀死小主人和另一个主人……有两个主人……我必须……停止机能,这里就拜托……”

    忽略两损友的斗嘴,卡雅当机立断地迎上:“你们先走。”小莎惊呼:“妈妈!”

    “死没良心的!死没良心的!”

    越来越惊恐,兽神本以为敌人只是拥有一根厉害点的杖子,类似的道具夜之都有的是。毕竟创神的目的就是战胜混沌,已故的战神斐多耶继承了他的意志,通过物理手段制作了不下千件的混沌法器,其中力量之杯是最强的一件。可是席恩的法杖并非单纯储存能量的器物,而相当于一个【水闸】,他本身才是【出海口】,所以他的神力无穷无尽,无可匹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如此,杨阳依然不放心,“是不是先联络一下雷瑟克……”

    “嗯。”哈玛盖斯又叹了口长气,“他不会原谅肖恩先生,蜜莉夫人再等也枉然。不过,他怎么就那么傻,和肖恩先生合演一出戏也好啊。”装作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两老不就安心地上路了,用得着这样吗?结果还是自己难受。

    “因为库克尼尔不是可靠的情报来源,设法拉拢他还更有可行性。就算他受都主控制杀回夜之都,也有奥路贝亚修做挡箭牌。”格兰妮透露一部分原因。伊莎贝拉担忧地问道:“那列文哥哥到哪里了?”

    卡雅大皱其眉,为什么这些早该退休的神都恶心巴拉地称呼她尊敬的父亲?席恩礼尚往来地颔首:“卡奥斯。”

    “谁做的?”欧斯佩尼奥讶道。萨菲兴奋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是雪啊!雨雪女神的盾牌!难怪主子说这份礼物非常珍贵,夜之都没有多余的东西,那雪花的构造怎么来?就是神印!主子完全可以通过这些雪打击神明本身!”一神一魔恍然大悟。

    “优,慢点!”减压屏渐渐逼近饱和,基连出声制止还以为玩发了兴的挚友。正焦头烂额的首代魔王哀号:“我控制不住!”

    无情与杀戮才是你最光辉的甲衣……”

    捏碎了那把变节的剑,哈玛盖斯抱起倒在血泊里的养父。席恩的胸口破了个大洞,主要的器官都被震碎了,还有一股股幽蓝的细小能量在阻止再生,显然施加在摩邓肯之剑上的并非单纯的物理破坏力。生气从那张死白的脸退去,大片金痕浸湿了圣洁不染的白袍。

    “等等。”丽芙端起暗系神器,十字弓【辉暗】,魔力箭矢撞击在一道弧形障壁上,激起层层淡金色涟漪,融解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讨论这个有必要吗?”魔皇没兴趣炫耀,感应了一下确认女儿和部下平安无事,将萨菲传送过去。欧托拉姆却无法离开黑暗神殿,仿佛有一股引力牢牢吸住他。

    “真高兴见到你们。”伊莎贝拉没有怀旧多久,合起膝盖上的书册,两手交叉轻放,一视同仁地朝两人致以迟来的问候,“席恩,哈玛盖斯,辛苦了。”

    “主人,据我所知,肖恩先生是想等您的,只是希莉丝小姐、费尔南迪先生他们都想转生,他无奈下——”

    ‘唉,没了我和夕岚,你以后可怎么办。’额头被温热的柔软触碰,隐约而隽永,‘保重,父亲。’

    在穆里埃的记忆里,这位男爱神还算讲理,他想听听他怎么说。另一方面,虽然新的附体经过混沌契约的改造,控制原始之海还是很吃力。

    星辰历50年:在古世历搬去异位面的巨人族、神蓝族、人马族返回故乡,本土的翼人、水族、妖精甚至从地底钻出来的侏儒代表也有意与天空之城接触,正式确立异族的独立地位。

    “分秒必争这点没错,看下面。”言灵系教授弗克拍拍暴怒的僚友。几名教授早就看到,眼明手快地拉住要往下冲的女孩:“安杰!”

    “哦,库克尼尔。”无心和故人纠缠,智慧之神同样惦记着在机械境的一行人,反手从次元缝隙里拉出一把剑,墨黑的剑身如同无月之夜一般,散发着柔和宁静的波动,“认得这个吧,你主子的剑,别再拦着我——啊,我更希望你把那个小女孩交给我。”

    “干嘛啦,好像引诱人交易的魔鬼哦,你是不是要我的灵魂做交换?”伊莎贝拉哈哈大笑,笑声就像春天碧绿原野的颜色一样清脆,带着辽阔明朗的感染力,她柔和地敛笑,双手捧起对方的脸庞,凝视他仿佛冬夜的寒星一般清冷的银瞳,认真地道,“我的答案还是老样子。列文哥哥,我这一生,已经很幸福了。在你送我进这所学院以前,我没想过我的人生能有这么大的转折,我还以为我会像周围人一样,身不由己地过一生。”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沉重的气氛,身穿银黑色军装的基连快步走进,黑色护目镜遮住大半俊颜,秀挺的鼻梁下,微挑的笑弧一如出鞘的寒剑,凛冽却又含着愉悦,修长洁净的手指夹着一枚芯片轻挥,有一种艺术家般的优雅与稳定:“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老友留下了第一次探险的全纪录,把我们‘英雄救美’行动的成功率提高了15%。当然,资源共享,费用另计,毕竟我只有一个保镖。”

    魔咒解开了,席恩突然发觉自己可以呼吸了,世界恢复了清晰,虽然还是有些暗,他能够活动手指,念诵咒语,真正使用他的魔法,和刚才比起来,他现在才是一个活人。他突然发现他不想问了,无论哈玛盖斯不在意的理由是什么,那种比死亡和任何折磨更痛苦的感受他不想再经历,他情愿当一次懦夫,在往后的日子永远嘲笑这一刻的软弱。

    “呜呜呜呜~~~”欧托拉姆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

    “是你……异界的魔皇。”一照面,她就认出了神仆外表下的真正灵魂。

    “具体的实施,我会和你共同执行。”

    嘻嘻的笑声响起,黑发科学家出现在他对面,两人仿佛镜影一般。

    停泊在一小块陨石上,一路的艰难险阻才化为满满的后怕涌出胸腔,船内一时没有人说话,电脑自动检索和侦察的电子音成为除了喘息以外唯一的声音。三束【治疗光】打下,让筋疲力尽的三人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荒芜的沙海上,他扔下数十个空空的水壶,从不离身的法杖也留给了女儿,腰侧悬挂的饰物却始终没有丢失,仅余一枚的铃铛也闪动着和分别那日毫无二致的光彩。

    小短篇:种族复兴会议

    ※※※

    没办法,只好随口哈拉几句,扯开话题。天南地北闲聊了一会儿,她感到困意涌上,眼皮渐渐下垂。

    你竟敢杀我!

    ‘你不会离开对不对?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同一刻,相同的圆围绕住金发女神,一个更小的黑色球体从中爆开,抵挡住疯狂切割的白色能量,强劲的余波震得整座殿堂剧烈晃动。风平浪静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倒在卡雅怀里。

    “一点不奇怪,我说了有原石做法术凭记,成功率也只有20%。一头龙的记忆耶!他要不是龙的分身,连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早精神崩溃了。但那么多转世的记忆,也有得他消化。最重要的……”蕾诺雅无奈地摊摊手,其貌不扬的脸庞有着发自于心的同情,“他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一个梦?一个投影?一个假象?总之不是真人,他的亲人在他觉醒的一刻也回归虚假的本质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莎还是心如刀割,突然,用贴身结界震开钳制,一头冲下去。

    他不记得自己的心脏是怎么失去的,总之他急需一颗鲜活、充满生命力、能够输血转化能量的心脏,而眼下正好有个现成的。最重要的,他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杀他,哪怕是等同自己手脚的中枢塔也不行!

    众人分明看见,那可怜的女神表情从释然、满足到震惊,最后,一线清冷的光辉从她眼角流下,静静合上眼。

    黑暗的天空出现一个纯粹的亮点,在它行经的轨迹上,一片光的薄纱翻卷铺展,蔓延出波涛般起伏层叠的褶皱,犹如一只脱困的白鹰,展现出它硕大无朋的羽翼。

    “往哪儿走?”冰宿开口道。席恩摇首:“再等会儿。”

    和奥玛里的其他市镇一样,这里保留了浓厚的自然气息,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风景树银杏之间相隔着木制的长椅和别致的路灯,街心广场的音乐喷泉定时鸣奏,散射的水珠如同金菊绽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错落摆放,诉说着遗忘的历史。浓郁的文化氛围感染了商业区,使其显得繁华而高档,奥玛里遍地的油水、低廉的税金和高效的管理保障了良性竞争。

    总是与战魔之王同进退的疫魔君主梅杰安统领最广阔的水域,环形的阿格龙河一层层沉淀,在此融汇成至毒的大小湖泊。带有腐蚀性的寒风终年不停地刮着,地貌凹陷出锯齿般锋利的洞穴。浓稠的绿液在极深的地底与冥河汇流,亡灵的尖叫在钟乳石间回旋缭绕,组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曲。低温使得岩壁冻结,奇怪的是两条河流却川流不息。

    “不。”混乱神的神影轻柔地扬唇,透明的笑意如同初春吹起的暖风,散尽以往酥柔入骨的冷魅幽艳,灿然不染的清雅恬静,“您对我如何,我心里都记着。只是,吾主,哪天您不需要我了,请告诉我一声,别让我空等。”秋水般的瞳穿过时光之河,望见久远以前那个笑着许下空头约定的神祗,冷熏沁骨花颜绝代。

    “冷静点,卡雅!”萨菲大喊,“你没发现吗,我们在这个世界受到压制!你一开始就用禁咒,会马上累垮的!”又挥出一道宽达百米的火焰之刃,轰塌一排钟楼,卡雅以更高的音量吼回来:“我管不了这么多!父亲被那个混蛋掳走了,你还叫我冷静?”

    “怎、怎么会……”习惯了一拿出神威之令所有的叛逆就会在创神的威仪下俯首跪地,佩罗一时接受不了这前所未有的变故。席恩翻转手腕下压,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整个夜之都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包裹佩罗的无形神光片片粉碎,暴露出她毫无防备的脆弱身躯。

    不得已,她退回了父亲立下的光之界碑内。

    在他们的正下方,原本夜之都的位置,卷起漆黑的涡流,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汇入这轮黑环,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仿佛有人拧开了灭世的笼头,破灭的洪水正在发挥自己暴虐的力量。卡雅、萨菲、欧塞、埃米忒和欧托拉姆全部被卷进这道能量的激流。

    “不是她的缘故,这艘船是世界树的树枝做的,精灵会本能地放松。”相比魔域的紊乱嘈杂,席恩更偏爱这种自然祥和的氛围。欧斯佩尼奥这才嗅出清新的草木香味,魔化后的他对这类感知迟钝了很多。

    “嗯……我没有证据,只是没一个人里应外合,都主被推翻的事不可能瞒得那么好,他又有管理者这么方便的身份。”

    由于生育力低下,龙对后代极其爱护,无论是否自家的小孩。如果有人偷了龙蛋,蒙蔽幼龙,进而还拔苗助长,那就是与全体龙族为敌。更不用说,席恩还有杀死哈玛盖斯父母的重大嫌疑(事实也是如此)。

    他已经能够想像养父哼笑的模样,冷冷的带着嘲噱,报复的快意。

    在他不远处,是龙身的哈玛盖斯躺在血泊里,躯体像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分成数段散落一地……

    两根指针在哆拉A梦的口袋上重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闹钟后面垂挂着米黄色的真丝窗帘;漆成白色的衣橱和墙壁贴着动漫海报;挂历却是优雅的山水图;音响里播放着贝多芬的《月光》,电脑桌与小书柜面对面;几盆文竹和盆景点缀着雅趣;一只很像皮卡丘的小魔鼠在厚厚的地毯间窜来窜去,不时跳上双人大床钻进女主人的被窝,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间舒适整洁又富有特色的卧室。

    一个神和一个恶魔喜好相同?欧斯佩尼奥感触良深地摇摇头:“吾主,这里住着谁?”

    “喜欢吗?”绽开几可乱真的纯洁粲笑,席恩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这下你就是我的了,你也不想再受都主掌控对不对?”

    ※※※

    他一如既往的没表情,冰银的瞳也波澜不兴,却摸了摸她的头发,搂着她往回走。

    “老僵尸,你不是说他不会用波及那些圆盘的魔法!”诺因一边大声质问,一边挥剑劈碎当头落下的巨大岩石。冰宿也运气不好,被一根冰锥擦了一下,好在有神术保护,毫发无伤。越过他们后,冰锥和滚石相继解体,寒冷的水蒸气、纷纷扬扬的石屑笼罩了下面缠斗的两支大军,是机械境的主宰者化解了自己的法术。

    “你要背叛父亲吗?”卡雅竭尽全力大喊。

    未知的敌人歌词一变,将矛头对着他:

    “怎么回事!?”卡雅低声问,手握住剑柄,凝神感应,四周却没有引起她警惕的变化。另一个比她更惊讶的声音响起:“姐姐!是姐姐的力量!”

    她的求助引来了智慧之神卡奥斯,从而得知自己为什么被囚禁,为什么如此不同。他们一起架空都主,暗中保住了埃米忒,现在欧托拉姆也回到她身边,只要……

    难言的悸动从心口泛开,充塞了每一根血管,缓解了几乎掏空他的衰竭感,一丝丝暖流驱散了过去总是纠缠他的冷寂,涌入早已干涸的情感深井。好像有了这颗心,他就再也不会觉得孤苦怨愤,再也不会感到空虚麻木,一种被洗涤一空又深深填满的感觉,贯穿了整个灵魂。

    “杀了他你也不会快活。”席恩咬了口有点冷掉的包子,微一蹙眉,“过来人的劝告,信不信由你。”欧托拉姆擦擦眼,困惑地望着他:“为什么?”懒得多费唇舌,魔皇丢了个眼色给下属。机灵的深渊领主立刻担起解释的大任:“因为折磨您的是您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库克尼尔。如果您不爱他的话,他再为您牺牲您也不会有半点感触。”卡雅咕哝:“是啊,他还有一咪|咪良心。”

    数十根导体柱组成立体阵列,将胞囊夹在当中,串联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主嵌齿,每个嵌齿都按照不同的速度和方向平稳地运转,环环相扣的齿轮之间还有光纤似的细丝不断闪烁,共振出犹如时钟的滴答声,整个装置就如同人类的心脏一样,有节奏地鼓荡着。看见这个景象,龙神差点气炸了肚子。而魔皇则是在研究那些包围自己本体的柱子,得出的结论是:无懈可击。

    卡雅手一抖,剑尖直指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小白狼,准备他一出声就刺穿他的喉咙。刚开口的欧托拉姆连忙闭嘴,委屈地拱了拱席恩。

    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有鳞片护体,这些小东西钻不进去;诺因上次吃了一次亏后,基连应杨阳的请求在他们体内注入了预设指令的微型机器护士;丽芙的武器有自动保护主人的功能;剩下冰宿和迪罗没有抵抗力;他应该也中招了,只是神仆的体质没这么快见效。

    萨菲站在她后面,捏着一条蜈蚣准备吓她一跳,饱餐一顿妻子的怒气。

    诺因振奋地道:“把你送到那儿就行了吧?”

    “他们可以赶,那老僵尸怎么办?他会答应才有鬼!阳,我看还是……”

    简要叙述席恩离开后的世情,年轻的女皇并无自夸的言语,只是平铺直叙。但是从她神采飞扬的眉宇,滔滔不绝的语句,之前看到的景象,魔皇还是能总结出:他的外孙女干得很称职,比他和女儿都称职。

    千钧一发之刻,席恩启动了左手的法杖,爆发的巨大能量将伊梨丝向后弹开,他也被崩溃的领域之力掀飞。

    分别那日,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不舍地低语:

    呜!古神不知是变回自己的光辉形象,还是甘于宠物吃豆腐。

    “啊?”女孩不解地眨眨眼。

    最远的星辰只有拳头大小,律动着如梦的光波,在晶壁的晕染下,看上去仿佛暗夜的温暖灯火,成百上千盛大地点燃,慢慢编织出波涛般摇曳的金银丝线。最美丽的是飞船前面的一颗,宛如金色的启明星,遥遥正对夜之都中央的全知神殿。

    ‘父亲~’她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小孩子就是好,可以尽情撒娇,‘嗯嗯~~’蹭,亲亲。

    “嗯~我只要亲爱的给我一块牌子就行了。”虽然血族也不弱,娇媚的夜之女王还是不介意沾点光,明哲保身是生存之道嘛。而在她开口索要以后,魔族的代表也发言了,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她。这位长相中性化的宰相可是相当出名,而且是更盛魔皇的恶名。席恩至少在自家的圈子里极受欢迎,仇视他的人也畏惧他的强悍。然而杨阳在艾斯嘉大陆本土也声名不佳,史学家们普遍认为昙花一现的福斯王朝之所以败亡,被恶魔乘虚而入,主因就是两任魔界宰相在中西联盟中起的推动作用,造成时代的倒退。冷血王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风评也很差,尽管政绩还不错。种种客观原因导致杨阳在这座议事厅势孤力单,何况魔族还和对面的恶魔头头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光是他一个人的寒洌眼神就足以让心脏不够强壮的人当场暴毙了。

    “库克尼尔?”哈玛盖斯试探地问。黑龙的分身摇了摇头,眼里有千载的岁月,万计的星辰:“我是安杰·梅隆。”转向满脸忐忑的小莎,柔和一笑:“也是你的安特莱布。”

    这个机械境的构造,每一个齿轮、每一根发条、每一座引擎、每一道传送门……当他理解并认同了自己控制者的地位,更多的位面概念流入他的意识丝线,包括每一个世界的神力运作、元素比例、物理法则……他就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源源不绝地吸收着庞大的知识,却也在这样的接受中麻木僵硬。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卡奥斯!”伊梨丝拼命用引力制御拖住弟弟,两人这才看到夜神颈上的银项圈,那是魔法神扣上的法器。

    光线从遥远云端落下,洒入苍冰色的双眼,没有反射出一点情绪波动。反而是他怀里的小狼急得拼命撕咬,尽最后的努力想唤醒他。

    ※※※

    谁让你高兴!

    “舅舅,外公呢?”小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亲人的神情更令她慌乱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哈玛盖斯,澄蓝的眼里再无半点温情,凌厉得仿佛炙烤过的刀子,闪耀着冰冷的杀气,他再没有其他在意的事物,只有斩断一切的疯狂决意。

    当时,诺因灵机一动放血治疗,他的血含有分子机械的天敌物质,可惜他想到得晚了点,被席恩抢救过的迪罗捡回一条命,冰宿却回天乏术。事后哈玛盖斯感念她的帮忙,委托妹妹威胁冥王普路托,使她免于转生,成为他的秘书官。时旅者罗兰也可以一年探望她三次。而他们的儿子时雨由冰宿的表哥凌心宇抚养。本来长老会希望收养他,可是这孩子比较适应地球的环境。

    “抱歉,你的歌比我妹妹差太远了。”握着变回武器形态的审判之枪,龙神微微一笑,谦逊而温和。无形坚固的屏障隔开了缠绕住他的东西,那是长长的蛇尾。细密的鳞片蛇行间流光异彩,如同燃烧的光咒石,在沙地上蜿蜒流淌。

    “事情的经过,回来以后蕾诺雅小姐再告诉他吧。”好半晌,哈玛盖斯才压下沸腾的怒气,嘴角的苦涩浓得像最咸的海水,转向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塔灵,“你协助长老们守住这里,黑塔的那一具……不能再丢了。”

    “不。”夜神紊乱的目光蓦地凝聚,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我抛弃了小库,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我决不再丢下小可爱!”

    “你长大了。”半晌,席恩摸摸她的头,没发觉现在的他做这个动作颇为可笑。莎娜噗嗤一笑,起身朝端来茶点的未婚夫点点头:“来,尝尝安杰做的小点心。您累了吧,坐。”拉着对方的手来到属于他的位子。

    ※※※

    餐桌上,女主人平静地宣布日程。男主人咬着烤土司愣住:“去干嘛?别告诉我你要去参加那个会议——你能进去?”

    唉。把养父宠成这样,龙神高兴之余也不禁叹息,当下泡了一壶开胃的凉茶给他。

    远处的佩罗尖叫怒骂:“欧托拉姆,你这大逆不道的小崽子,谁准你放那贱人下来!”

    这是魔族唯一的生存机会,放弃一切优势,换取一线生机。因为那优势早已威吓不了敌人。一旦魔族主动挑衅,连基连的余荫也会失效。席恩完全可以更狠更绝地,将她那些还在做白日梦的同胞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听到最后一句,哈玛盖斯就明白了,掩不住一闪而过的悲悯:“这么说,日神也屈服了?”库克尼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他们和我一样,是背叛者。伊洛卡斯被我吃掉了,朝雾异化后,负责看守我。”

    双脚落地,细微的能量波动传遍全身,魔皇压抑着越发焦躁的渴念,轻抚依依不舍回眸流泪的古神。

    “哇!哇!哇!”亚尼激动地扑到桌前,在基连不悦的瞪目下抱住显示屏摇晃,“太美了!夜的女神!王兄,是你吗?做我的妃子吧!不不,我让你做我的王后……”

    凡人可以自己选择人生的道路,但唯有出生和死亡,是掌控在命盘手中。

    两个人?另一个是娜夏吗?欧斯佩尼奥一愣,还没问,就见主君打开次元门,跨了进去。

    席恩缓缓转过头,额前的饰物随之跳动,他深沉的银眸一如既往的寒彻无情,淡色的薄唇紧抿,扯起冷若冰霜的嘲讽:“不及格,到现在才想到。”

    ‘您在找谁吧,大人。’有一次,忠心的部下这么问他。

    想到那艘闯入夜之都的飞船,他优雅地微笑,犹如算无遗策的智者。

    之后,在得知库克尼尔已死,以及他的遗言,这位幸存的古神就在光神埃米忒、日神伊洛卡斯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到星幽界,再也没下来过。

    感应到神与神仆的归来,无比庄严宏伟的巨门轰然打开,仿佛宇宙之轴矗立的石柱顶端,明亮的金色花纹蜿蜒盛开。门的另一边荡漾着光波粼粼的海洋,华彩漫射。

    “请原谅,我必须亲手杀死她。”沙哑的声音,也像一个行将就朽的老人,扬了扬攥着的长发,库克尼尔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那张狰狞的脸,“——恐惧和噩梦的女神梅杜莎,曾经是金龙朝雾。”

    界元之锁破裂后,主体所接收到的讯息也灌进他脑中,比在神墓更广阔汹涌的冲击使分身的精神承受不住,意识逐渐模糊。席恩死死按住头,竭尽全力想保持清醒,以免昏迷丢失记忆,没发觉自己痛得整个人在养子的臂弯里不断抽搐,鲜血从咬破的下唇流出。

    “不吃。”

    “基连可没有你这么后知后觉,他有信心完成我的交付。”席恩冷笑,直视他充斥着非难与鄙夷的紫眸,“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然就大家死成一堆。”换作平常,他才不屑向这个毛躁的小子解释,可现在还需要他的助力。

    公认最聪敏的智慧之神卡奥斯也解释不出,但这不妨碍他在棋局上杀得伊洛卡斯片甲不留,让扬眉吐气的父亲快意地哈哈大笑。

    他捧着银边红封皮的圣经,站在耶稣受难像下,银质的十字架在黑袍前闪闪发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亮一排排木凳,吱哑的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拼死也会保护你出去,决不让她吃掉你!”欧托拉姆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大哭,环紧的双臂却透出坚定的决意。

    “不了,包子就够好吃了。”欧斯佩尼奥回以轻淡却温柔的笑容,指指满脸泪痕的娜夏,“倒是分她一些行不行?”卡雅大方地答应。萨菲两眼亮晶晶:“有精灵饼干?精灵饼干配矮人烈酒最棒了。”

    以前在神域时,他是没机会尝到这样粗陋的食物的,获选的使徒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的神,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到形同放逐地离开神域,进入负位面当一个懵懂无知的看守,不管吃什么都有股血腥味,干脆就不再进食。

    最纯正的初始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撕裂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根神经血管,是那样痛,几乎令他以为自己分成了两半,与佩罗分开,于是痛楚中又滋生出一股绝顶的快意,使他下意识地放弃抵抗,全身心迎接。在这股湮灭一切的湛蓝波涛中,法师宛如一座屹立不摇的黑色礁石,目睹这位双性体的神面带诡异的微笑碎散消失。

    唯一的例外款款走向他,艳红的裙摆如盛放的曼珠沙华,眼波流转,金边鹅毛小扇后的丽颜如同华魅的冷月。当她袅娜的身姿停下,合起扇子,伸出粉雕玉琢的皓臂,那惊心动魄的美硬是将两位女皇的风采割去一半,回应她拥抱的人更是引起空前轰动:裹着蓝色天鹅绒袍的纤长肢体,融化的雪水般清莹透亮的发,精灵族特有的尖耳因情绪波动微微颤抖,淡薄水润的唇与芬芳的红唇密合。尽管是一点即分的轻沾,效果却媲美禁咒。

    “我和你爸就等你了!你知不知道?冥王说你被别的人家收养了,所以就把我们忘了?”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老婆是个假人,又突然消失,这任谁也接受不了。幻术系教授爱琳忍不住询问:“您为什么制造那样的假象?”

    雾渐渐散开,彼岸花海发出盛大的绽放声,银光皎洁的花瓣上燃起橘色的火光,如同一盏盏明灯,给予忘却了过去的亡灵们温暖的指引,轻语如梦。

    说着,她细长的银眸浮起泪光,沿着苍白的颊滚落,声声都是压抑了千亿年的痛苦、悲伤和怨怼。

    “留口气,别打死了。弟弟不听话,是该教训一顿。”

    可是有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萨菲还没找到他,每当这时,他就寂寞得想哭。

    “还有莎娜。”基连百忙中补充,“我们需要一个船长。”小莎开心得恨不得狠狠亲他两口。龙神只得默认外甥女随行。

    可惜,历史不存在“假设”。

    从此讨厌喝羊奶。

    随着丝绸窗帘的滑落,本就光线不足的卧室内更加昏暗,弯起膝盖缩在椅子里的黑袍少女捧着散发出暖意的杯子一口口轻抿,不知不觉舒展眉宇,刹那间宛若在暗处翻开大片姣白的花瓣,于洁净之中漂浮着抑郁空灵的美。

    “算了,那个女神给了你一把盾?”很快释怀,卡雅蹦蹦跳跳地靠近父亲。因为席恩是左撇子,那面精致的银蓝色小盾是绑在他的右臂上。欧托拉姆凝视故友留下的遗物,强打精神道:“这是艾寇的法器,和我的拂光之剑、苏菲亚的报晴铃一样,有操纵雨水和雪花的权能。”

    也许龙是最自私的种族,仅仅为自身的价值观,就能获得满足。反而是人类,软弱的心需要扶持,就像鱼离不开水,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

    “初次见面,黑暗女神。”魔皇露出无比亲切的笑容,轻声耳语,亮得出奇的眸子里仿佛有两蔟火焰在燃烧,浓烈慑人,在光的背面却如死神的镰刀反射出白骨般的凛凛光辉,令人望而生畏,“你比我想像中的幼齿,很像我一个故人。”

    原来他藏在哈玛盖斯的身体里,等着接触的一刹那,也许那个假性的死亡也是计算好的!

    “父亲酒量不好。”卡雅威胁地亮出剑,“让他醒过来。”席恩告诫过,除非危急关头,否则不得在市区内使用魔法或神力。即使用水泼,也有一层结界挡着,标准的作茧自缚。

    “初代神有几个?”卡雅忍不住问道。欧托拉姆想了想才回答:“三个,我、姐姐和爱神佩拉罗。按照你们的关系,我们应该算是创神的弟妹吧,然后我和佩拉罗生下了日神伊洛卡斯……真不想承认那奸诈的家伙是我儿子。姐姐和佩拉罗生下了光明女神埃米忒,一个很乖的孩子。”

    席恩想了想,冰宿的死他有责任,罗兰也曾经陪同他闯过形层界和夜之都,都是一大笔人情债,改明儿要问问那对小夫妻。

    “不是,你不是……”抱着第一次卸下所有防备,在自己怀里宣泄的养父,哈玛盖斯叹息不已,既欣慰又心酸。

    如此瑰丽神秘的景象,却无法引起呆坐的黑袍男子一丝一毫的注意,他虽然睁着眼,目光却穿透一切事物,停驻在遥远的虚空。

    “我去看看,你把车停到路边。”维加打开门下车。亚朵招手要他过去,帮他整理好领结才放行。

    回转身,她正视恋人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安杰,你不见见夜神吗?”

    “哼,一群怪物。”冷嗤一声,高昂的战意在唇角上扬,进入迎战状态的神战士轻巧地跃出星辰的防御圈。负责宣读法典的帝国宰相立刻为她补上行动纲要,方便小妻子轻松地杀戮:“依据《神典》,对神动武者,必将制裁。”呜……好恶心。

    莎娜的装束朴素得多,外罩白纱的天青色长袖套裙衬托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材,银、蓝两色的线条点缀着与法师长袍类似的风格。艳丽如夕霞的紫红秀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两根细长的发辫伴着几丝散发垂在胸前,显得端庄典雅。没有耀眼醒目的美,却透着一股含蓄、婉约的气质,吸引人一再细看回味。明明是清丽脱俗女神般的容姿,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的魅惑,娇柔的身子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花草香,酥甜入骨。这种同时具备了神魔特质的魅力,更令人心醉神迷。

    一个不和谐的音质陡然插入转为单调的电子音,那是含糊而恶毒的咒骂声。

    ※※※

    当年日神伊洛卡斯密谋反叛,和他交好的几位高阶神帮助他,八龙也因此分成两个阵营。龙之间不能隐瞒任何事,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唯一的答案:他忘记了,所以真名对他无效。

    呼!一大团寒雾笼罩住一头热的男人,把他从头到脚冻成冰棍。

    “什么禁咒,这是炮弹!”优百忙中回了声,瞄见屏幕上有个隐藏的红点,连忙换成手动操作。轰!猛地升高的车子底部喷出蓝焰,反质子炮把节节腾起的地壳虫打成了蜂窝,险险避开它狂乱抓取的触手,从直接在它脑壳上轰出的血洞钻了过去。

    你可为背叛主神而懊悔?

    (完)

    对淡化的魔法做强化处理,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连起隔了两个世界的纽带,他戴上风帽,继续踏着满地坚硬如石英碎粒的沙子前进。

    谢谢您,洛德教授……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心潮澎湃。瞥见她眼角有泪,安杰悄悄握住她的手。

    “那把枪有创神的气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密集的火流星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响起华丽神圣的合唱,震动出山一样锋锐高耸的风之刀,一波波击打在白色光柱上,眩目的雷光在空洞的祈祷声中切割着大地,夜之都的反击同样声势浩大。神仆们脱去美丽的外衣,变化成适合战斗的形态,有着庞大狰狞的身躯和野兽般锐利的爪牙。

    “我不会忏悔,那种事……我会去找那些龙蛋,把里头的龙全孵出来,但这不是赎罪,我……”魔皇颤抖着吐出一口长气,合起眼,一字一字道,“我不乞求你的原谅。”

    “嗯,我拜托哈玛盖斯给了我请帖,毕竟摩苏也是一个种族嘛。”

    “可爱的少年啊,

    这话并不夸张,看看那直刺云霄的导向塔,瑰丽华美如一幢水晶宫殿,变幻莫测的元素之光为它披拂上一件彩色的纱衣,姿态高贵优雅的火烈鸟,温顺可爱的水鳐鱼,轻盈曼妙的风鹿……各种元素生物乘着七彩的光之绸带翩然落下。一些蓝斯塔小魔精骑在上面,他们来自一个魔力高度晶化的位面。为了不让这些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被路人随手揣进腰包,塔的看守可是费了大量的功夫一一登记备案,你不别牌子成了黑户被抓只有怪自己。然而当龙神殿下来视察,瞧见那些乖乖排队的发亮物体,忍不住拿起一个、再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大家也只好当作没看到。

    “我说,各位,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伙伴,内讧就免了吧。”终于,立场最中立的迪罗长老语气无奈地发言,回去以后,他要把龙神的真面目公布于世!谁?谁说他是误入歧途的大善龙?邪恶阵营的一线光芒?分明是比魔皇更可怕的潜在高危份子!

    这回轮到卡奥斯错愕:“你叫他……夜神?”无瑕细想,基连感到手心的印记开始变冷,说明他的朋友正危在旦夕,催促优发车,同时换上一颗珍贵的压缩次元弹,乘敌人分神的时刻射击,淡蓝的光网从冰银色的子弹爆出,围绕住卡奥斯。这是席恩送他的一份大礼,一整个半位面,原本是席恩的师父所建,转手后他改造成一个量子程式化的虚拟空间,里面有他编写的防火墙和迷宫般的网路。

    注视这一幕,心头的柔软忽然淡了,他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感到怀里的小龙动了动,席恩低下头,银眸不自觉地软化:“怎么,饿了?”

    “……”小莎眼里聚起泪珠,却依旧倔强地不发出哭声。看到她这个样子,哈玛盖斯浮起难言的感怀,他小时候,席恩也曾用这样平淡却残酷的语气告诉他要交换自己的手。

    冥王普路托并不是个勤劳的神,相反,继承了其父混乱神兰修斯的“优良传统”,是众神中最懒散的一个。他看起来也很温和,黑色长发随意披散,苍白的面容清逸秀雅。

    “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诚意。”席恩并不意外养子手下留情,以为他是心软发作,何况要杀的是他的同族。塞法尼亚将视线从哈玛盖斯脸上移开,咬了咬牙:“大人要我帮助你们。”

    就在这时,他有所感应地一震,向来只朝前看的银瞳回首,隐隐露出焦切。

    “啊?”魔导国的前国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炮术士的位子上,面对一桌没见过的按钮和一张立体说明图,啧了声开始研读。他就算心里再乐意,表面也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冰宿则向优讨教操舵的知识,无疑有美女相伴的后者幸福多了。

    窒息的痛化作具体的名词,他一怔,某些遗忘的讯息流入脑海。

    路萨的眼神从惊异到激痛,再到苍凉的倦然。

    十来个穿着素袍的少女端上摆放了面具的银托盘,在席恩的示意下,众人各拿了一个象征性地遮住脸,走进狂欢的群众。

    “别挡着我啦!”不领情地将救了自己一命的丈夫推进星云法阵,卡雅高举左臂,扣着金色护腕的手镯散射出无数光点,凝结成一面游走着银色辉光的盾牌,“爆裂陨星阵!”

    “咦。”爱神纳闷地瞧着他,感到似曾相识的气息,却一时想不起来,“谁?”兽神一言不发地拎起小狼丢到水里,华光一闪,仿佛一场梦被惊破,柔和浮荡的池水照出一张玉石般温润的面容,完美得不像真的,额上宛如镶嵌着花瓣状的宝石,细看才发现是三对眼睛,浑圆透亮如翡翠,幽滟的眸子纯净无垢,像是月夜下托着睡莲的澄碧荷叶。几缕发丝因为前倾垂入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如同静谧的夜空般幽深。

    ‘很大。’言简意赅。

    接到他明显的拒绝讯息,哈玛盖斯却没有退缩,将手里的托盘搁在桌上,诚恳地道:“主人,您会着凉的。”

    “好吧,我们就一心把他救回来,未来的事未来再想。”抱了抱亲人香香软软的小身子,龙神仰望乳白色的壁面,陷入沉思,“通道很难度过,我们没有库克尼尔那么多时间,莎娜,你跟我合力布个星轨法阵。”

    ※※※

    走在乡间小路上,格兰妮若有所悟:“主人应该是希望他的父母尽快转世吧。”

    “省省吧,她喝了我的血,现在等于是我的傀儡。等她沐浴了记忆之泉,接受佩拉罗的洗礼,就完全是都主的玩具了。”

    当年,她敬爱的老师也是消失在瀛海。生命不息?不,生命只有一次。

    “是你不正常!”

    同年:银龙王麦先受邀前往天空之城奥玛里,了解这段时期的风云变幻。

    ‘哼,我只要小库一个。’

    “你走吧,萨菲。”并没责怪丈夫,卡雅的眼神十分温柔,“我们总得有一个回去女儿身边,临走前大哥嘱咐我照顾好父亲,我不能抛下他。”摸了摸后脑勺,萨菲无奈地斜睨自己的小妻子:“说什么话啊,我可不想事后被主子拆成碎片,被莎娜鄙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卡雅扑哧一笑,笑靥如鲜花绽放。

    诺因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位老对手是不行了,不然哈玛盖斯不会孤注一掷。而他的送死也意味着他们的陪葬。

    渐渐冰冷的寂静中,欧托拉姆挨近抱着自己的人。

    希望你幸福长大,希望你心地善良,希望你活泼可爱,希望你无忧无虑,希望你不被仇恨牵连,希望你忘记前世的你……

    “被说成是摩耶的罪人也无所谓,是该划下休止符了。”放下手,杨阳看向占了一整面墙的观景窗,流泻的人造星光为她清俊秀雅的侧面镀上一层黯淡的光辉。席间一时无声,良久,被诺因的声音打破:“那魔界怎么办?就当空城废弃?”

    随着澎湃的怒气,纤亮的白光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将战场笼罩进圣洁的光辉。划分在圆环内的生命就如同神选中的祭品,被屠杀殆尽。

    “他样子变了,但他还是列文!列……”忽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不顺口,肖恩猛地噤声。

    不朽的神灵,居然会冀望凡人的死亡吗?席恩眯了下眼,看向发出啜泣声的小东西。欧托拉姆睁大的红瞳溢满难以置信,不断滚落的泪珠打湿了两只前爪:“我认识他们……他们都是神仆,和下级神。”

    侏儒的奇物展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哗紊乱,为了不撞到匆匆奔忙的小侏儒路人常常寸步难行,一不小心碰到哪根杠杆说不准一座蒸汽炉就爆了。不过侏儒们很友善,也不吝于向乐于寻求知识的人们详细解说各种机器的用途。一辆辆别出心裁的彩车招摇过市,上面不用说是风情万种的魅魔和神蓝族女郎,让她们白天出行是有着深层的用意的,夜晚让人不可避免联想到那个方向,不是吗?

    树影婆娑间藏着半个月亮,善良的树精点燃一盏盏幽灯,脚下的草地沾着夜露,冰凉却舒适。

    拂光之剑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燃烧着绛红的星光,回应震得四壁颤然的质问,吞吐着杀意:“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眼角瞥见失去首级的身子倒下,头皮一痛,最后听见的,是一个清亮婉转的中性嗓音:“请住手。”

    也许,外公希望她成为什么样的人,早就告诉她了。在教会她自力更生,一个没生存技能的神有多么脆弱时——别自以为高人一等。

    也许是属性相反的缘故,她对爱神佩拉罗只有恐惧,但是他将光从她体内分离出去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光明女神埃米忒,她的女儿,她没能抱过她一次,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你可曾觉得疲惫?

    席恩合起眼,全身心地感受每一缕元素的漾动,他的神识无拘无束地放开,与整个大自然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风以法师为中心环绕,又席卷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却不让人呼吸困难,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轻盈,仿佛闻到露水的香气,看到辽阔无边的大地;体验到阳光照拂的温暖,黑夜拥抱的宁静;想唱出雷的激越,火的炽烈。

    “龙神殿下!”呼,好险,真是及时的救援。

    ‘对!’

    “呵呵呵……”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地坐起,兽神撩了一下湿发,扬起诡谲的笑声,竟然悠闲地拔出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野玫瑰,用小刀漫不经心地剔刺,他喜欢漂亮的东西,更喜欢把它们变得毫无威胁性,剥掉一层皮的愉悦令他如饮醇酒,“你倒是找了个有趣的靠山,笨蛋夜神,可惜——”

    抬起食指让部下亲吻,托着轻放到左肩上,恶魔之王朝友人浅浅颔首,乌黑柔亮的长发从考究的衣饰垂落,如同一匹冷艳的绸缎,薄唇微掀,吐出大提琴般低沉迷人的嗓音:“伊莎贝拉。”

    席恩平静地转向下方,细碎的银色星光如同喷涌而出的瑰丽宝石般围绕着他,在护身结界上撞得粉碎,又像流星一样四散飞舞。奇妙的金色图纹像是倒悬的花枝盛开,错综复杂地妆点出极致的奢华,一扇雕满了花饰的华丽大门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开启。

    轻柔而尖锐的笑声划破了妖异的蛊惑,接着是仿佛铁器刮搔的刺耳尖叫,金黄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轰击出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

    “建得不错。”

    她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花精,目光十分温柔:“请帮我解开和布里安的契约,再帮他找个好主人。”

    ※※※

    “想杀了我吗?”

    两个已经拿到中级法师袍的男生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颇颇回头打量,疑惑地嘀咕:

    ※※※

    她还不想睡,‘父亲,这块地有多大?’

    ‘请平安回来。’热气吹入未扣上的领口,耳畔响起带着鼻音的轻柔嗓音。

    若是那些受罚的神逃出来,多少会添点乱。无心行善的魔皇打着这样的主意。

    它又出现了,那个神秘的梭子晶体。

    “你太莽撞了,小鬼!”念力系教授迪罗破口大骂,“拿了石头就跑,也不把话听完,怎么用你知道吗?库克尼尔会醒你知道吗?”小莎骇然瞪目:“那……那……”

    杨阳微笑了,从自己的思绪回到现实,略略放松心怀,凝视对方宛如冰泪石,不变的止水深瞳,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我已经是摩耶的宰相了,席恩。”

    “我的伪神格,是什么样的神?”冥王突然有点好奇。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杨阳愧疚地看了看她,转向故人。

    “谢什么啊。”笑了笑,安杰单膝跪地,模仿骑士的口吻举起手,“现在可以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吗,小公主?”

    “你的父母是谁?”看似平淡却尖锐的问题,为这灿烂的景象蒙上一层阴霾。

    为养父免除了后顾之忧,哈玛盖斯松了口气。在席恩全力以赴对付创神期间,他不想再增加旧神这一不确定因素。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变成另一种形态吗?我离开期间,夜之都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久等了。”回以释然的浅笑,欧斯佩尼奥环顾了一圈,皱起好看的眉,“吾主呢?”卡雅愤愤地道:“被一个叫玛塔的混帐抓走了,我们正要去找他。”

    ※※※

    初夏的夜映着月色,闪动着粼粼波光。

    “哎,卡雅你变重了。”抱着久别重逢的妹妹,哈玛盖斯说了句玩笑话。卡雅气得直捶他:“可恶!我最近在减肥耶!”

    干扰,很好,清除。

    “父亲!”

    只使用了一点魔力就头晕目眩,魔法神晃了晃,昏沉地抬起头,从眼前的男子狭长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长及足踝的发丝是纯净的黑色,宛若夜色幻化而成,清丽冰艳的轮廓略有些稚嫩,冷得像冬天的雪,银亮的眸比星光更寒冷,却隐约透出迷惘与困惑。

    由魔法神的影神开辟的神道如同撕开黑幕的天空剪影,闪耀着银光的狭长船身就飞鸟一般向下滑翔。

    席恩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回星辰女神的星宫等我,我去救两个人。”

    他的主人啊,终于在危急关头唤了他的名字。撕扯心扉的牵挂中,滋生出一缕得偿所愿的甜蜜。

    “你……算了,拉罗知道,她是我的猎物。”

    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的雪岩城与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的紫荆城严格来说处于同一层面,但是一个巨大的断层造成了高低落差。原形是花魔的新领主索性把自己的领土建成了美丽的梯田,美中不足的是常常有来自上司那儿的石块从斜坡滚落,于是他用自身的魔力升起一道焰之墙,也就是【红雾之渊】的来历。这座烈火熊熊的裂谷曾经吞噬了自疫魔领跌落的中城城主,若非有神剑艾留申的保护和暗黑神的神佑,魔核也会瞬间焚化。饶是如此,最后还是魔皇去最下层的深渊之井拾回,诺因才能险死还生。

    “是的。小主人,不用过于急躁,您活着,就是主人还活着的最好证明。”格兰妮朝他鞠了一躬,一对机械翼从她背后展开,带着她往天上飞去。

    难以呼吸的窒痛使他睁开眼,恍若昨日的梦境就像一把终于磨尖的刀,刺进他不曾正视的伤口,挑出脓血。

    红龙瑟菲里安,追随战神斐多耶。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因为魔法神的缘故,他们俩被关押在冥狱。”普路托很为难,他没有依路珂的记忆,不知道蜜莉和帕德被接回了原来的住处。哈玛盖斯笑了笑,却是愤怒的微笑:“也许冥界有子债父偿的制度,但是您的伪神格,我的弟弟已经放他们出来,如今这两位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我不想和您起冲突,也希望您不要过问此事。”普路托挑了挑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虽不悦倒也没发火。这多亏了他遗传自兰修斯的豁达,换作对神的尊严极为看重的秦蒂丝,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你是说……库克尼尔是要欧托拉姆死的?他恨他?”莎娜惊骇地瞪大眼。安杰再度绽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你错了,他不恨他,他只是要他而已。小莎,我们用不着他人的回应来确立自己,所以在爱情当中,我们表现得好像很大方,不像人类,非要所爱的人也爱自己,再不计较也会伤心,我们不会。可是一旦我们认准的对象也爱上我们,那么,他就别想变心了,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占据他的心灵,让他没有我们就活不下去。魔皇陛下就是这样。根据我的观察,哈玛盖斯还比库克尼尔厉害多了,肯定会利用这次肖恩先生死亡的机会。”

    轰隆隆的关门声,一片漆黑。

    微微一怔,半龙青年笑着摇首:“不,我不是库克尼尔,见了也没意义。”逃出崩溃的夜之都以后,欧托拉姆就和曾经的下仆重逢,不料对方压根不认识他,这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家的夜神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的打击。

    “你们可千万别和这里的人搭讪!”卡雅严词告诫,“夜之都的一切都遵循特定的规则,上次来娜夏向一个神仆申诉,就被吃了!如果要……哎,大哥你去哪儿?”眼角瞥见兄长猛然僵直,接着像中了魅惑术一般,颤巍巍地迈开脚步,大惊失色。

    “……给莎娜一点面子吧。”哈玛盖斯苦笑,搬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我想……嗯,买点棉花和布,再做个布偶给你。”席恩没吭声,但哈玛盖斯知道他答应了。

    “呃……哈哈哈,没什么啦。”杨阳连忙粉饰太平,友人对父亲本来就还有疙瘩,再得知他又御下不严,导致惨剧发生,不翻脸才怪,“是我吃坏肚子,食物中毒。”

    “你还算是他的朋友吗!?”

    哈玛盖斯泰然迎视他的瞪目,相同的眼神,他曾经在血龙王扎姆卡特、亡灵龙克拉费里格眼中看过,他们都瞧不起他,认为他被人类带坏,是龙族的耻辱。

    回到拱桥附近的卡雅三人正在商议之后的行程,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别生气嘛。”如绵绵情话的亲昵低语,却传递出无关风月的歉意,法娜没有放下环绕住恋人的双手,撒娇地蹭了蹭他,“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肯亲亲人家,我只好采取主动啦。”席恩冷哼一声,别转头不理她,但是当颈后的手臂略一施力,他还是低下头。

    他咀嚼了一遍,又问,‘幸福是什么?’

    “这方面任凭陛下安排……”

    “呵呵,莎娜是比卡雅好的皇帝陛下。”哈玛盖斯忍俊不禁。小莎抓着他,吐出憋了良久的心声:“外公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只是受伤了,被困住了!”她对席恩有着根深蒂固的崇拜与信任,实难相信他真的凶多吉少。

    ※※※

    外围的群星首先因高热而融化,猩红的碎片四散飞溅,被船首喷出的气旋挟裹着旋转,最后汇聚成一道呼啸的火龙卷,处在风眼的飞船安然无恙。

    “思想干扰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灵魂印记像要消失般忽冷忽热,基连只得放弃搜索,环视了一圈后走向正前方,那里有个发亮的手掌印。优见状大呼小叫:“这是什么?好粗糙的识别装置,连个声纹鉴定也没有……”

    “父亲,大哥。”

    对了,如果那个暗中取代都主的真正叛逆不是和爱神一伙,那么他接下来……席恩身形一动,却还是迟了一步,一个黑暗的空洞在欧托拉姆背后裂开大口,将他吞没。

    微波炉传出浓郁的芳香,铃响后好一会儿,坐在电脑前的茶发女郎才放开鼠标,转动椅子准备站起来,一个人影将她扑了个满怀:“冰宿!”

    “※#×☆……”高频率的咒骂声。

    垂下的手恢复了灵敏,迅捷优雅地打了个响指,破开的空间窜出数条黑雾似的触手,纠缠扭结,一起撞向玛塔,他厚实的身板被刺出一个大窟窿,掉进了广场中央的喷水池。

    让他失去的左手还原,让他的真身不用动弹不得地待在灵魂神殿,让他戴上她亲手铸造的皇冠,哪怕他不稀罕,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如果冥界的住处真实还原了生前,那么那样东西应该还在。

    一气呵成地出剑,弧光闪现,接连六剑被一道白色光屏挡下,银发少年牢牢守护住丧失了行动力的憎恨女神。眼见权杖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卡雅焦躁下使出全力,一个巨大的光环以高台为中心扩散开来,锋利的条光破空而出。

    “是。”黑龙的分身早有心理准备。小莎大喊,“我也……”哈玛盖斯的眼神使她情不自禁地咽回声音:“莎娜,一个法师,能够正确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话音刚落,喷涌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间贯穿了厚重的墨色,激射向彼岸。

    “到通道为止,我还可以借助宇宙树的神力开路,但是我想省点力气应付之后的战斗。”哈玛盖斯温和暖融的嗓音使两个刚刚放松下来的孩子又凝神戒备,尽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莎娜,我有话跟你说,把指挥权转交给优先生——基连先生,这边就拜托你了。”

    “不然还有谁呢?席恩,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未知’是非常庞大的。”魔界的前宰相目光飘远,黑眸倒映星光无限,“那个创神并不是‘神’,而是一件史前的宝贵遗产,一个‘封神’的实验品。智慧神、黑暗女神和那两个小鬼,才是符合你们定义的‘神明’,也是资料库里的最初生物——穆沙。”

    顷刻间下定决心,魔皇举起右手,指尖绽开深紫色的火花:不能冒这种险,只好拿自己的命赌一次了,希望基连的祝福有效。

    若有所思地看着环身的倒影,好半晌,莎娜才舒展眉头,戴回额冠,端起薄胎碎花瓷杯抿了几口茶。升起的氤氲再度朦胧了她幽绿的双瞳,这次,却是为别的事忧心。

    这时,卡奥斯忽觉后背一凉,险险避过一把雪亮的长剑,只见本该昏迷的欧托拉姆手持拂光之剑指着他,眼神空洞无神。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雪白的裙裾曳过新绿草野,伴着清馨的香气。徐徐走来的女神令人想起星月水光,她的美貌即使在暗夜中,也如同满月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在这万物欣欣向荣的白昼,更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处理完伊莎贝拉的后事,两人回到阔别多年的天空之城。席恩还是装成伪箩莉,哈玛盖斯变回幼龙让他抱着走,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携带魔宠的学徒。

    紫龙玛加娜,追随黄昏之神达妮莎。

    “怎么样?”哈玛盖斯关切地问。安杰微一苦笑:“姐夫说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小莎担忧地牵起他的手:“他怪你吗?”

    “闭嘴。”

    “是事实。王兄上课不用功,我可是很认真听讲。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战争总共有三场,当然,算上王兄惊天地泣鬼神的那次大战是四场。一是辉龙历初期的英雄战争,它使人们告别了众神的统治,在强盛的异族之间确立了地位;第二场是法师建立魔导历的荣耀战争;第三场就是脍炙人口的降魔战争。而导致精灵族分裂的【裂月之战】发生在英雄战争末期。大概因为是丑闻,你上面的长老把纪录藏起来了。那时侯还没有西琉斯,但暗精灵战败后退入秘林,和周围国家一直保持不定期的生意来往,大致就能推测出来。还有……嘿嘿,一个暗精灵女性送给王兄定情信物,是一条月牙项链,背面刻着名字。我特地拿给史官翻译,最后一个姓是银月!啧啧,还是公主呢,王兄真有一手。”原本严肃正直的表情一转为色狼式的诡笑,西琉斯的国王遭到众人的一致鄙视。

    咔嚓!一只完工的漂亮银项圈扣住他的脖子,欧托拉姆呆滞:喂喂,你掩饰也不能做这种气闷的东西套我。

    美丽的水族歌手举办的演唱会现场和英姿勃发的精灵武技长组织的比武场已是挤得水泄不通,狼吼哀号不绝于耳。半身人的辩论会也是高潮迭起,不少选手口吐白沫地被抬走,因为这个种族的逻辑实在太令人疯狂了,这从他们一句非常有名的“希望的种子洒在绝望的大地上长出绝望种子是希望洒在了……”就可见一斑,光是他们的喋喋不休就能把你绕晕,向敢于和他们唇枪舌战的伟大勇士致敬!

    “列文哥哥,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你们连宇航服也不|穿?”冰宿为两人的大胆和没常识咋舌,“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你们讨了。”

    “父亲——”

    “不奇怪,我倒霉惯了,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再兴奋也能及时回过神。何况你为了困住我,还用了睡神的帐幕,要知道我最讨厌睡觉了,任何床都让我浑身不舒服。”

    奥法之眼的会客室里,年轻的女皇终于得以卸下统治者的身份和法师的涵养,尽情拥抱亲人,宣泄离别之情,“我好想你,好想你!”

    “是你们太娇小了啦,小可爱。”欧托拉姆抗议,“尤其是你,啊啊~~~”说着,不顾卡雅的怒目而视挨挨擦擦,忽地双脚悬空,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的四肢变成了短短的爪子。席恩主动扶了他一把,让他趴在自己的右肩。

    “你……”塞法尼亚并非笨蛋,立刻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令他惊讶的是出手的人。即使是新生的后裔,龙的天性应当是不会变的。偷袭,不是龙族的行为。

    不期然想起那一夜,少女轻盈地靠近他,在他脸颊上印下蝶扑般轻柔的一吻,不含任何肉|欲,亲近而自然,唤起他灵魂深处某些早已遗忘的感受。

    “再不然,你也会挑大梁。”毁灭的结局谁都不乐见,冰宿断言。万不得已的话,她这位祖先势必继续支撑。席恩默认,哈玛盖斯紧紧握住他的手。诺因眯着眼打量片刻,敌意略消,眼中流露出一抹奇异的嘲讽:“好吧,我帮你。不过你没想到有今日吧,老僵尸,在你把菲莉西亚绑上世界树以来。”

    接过养子倒满的茶杯,席恩投以询问的眼神。莎娜难以启齿地嗫嚅良久,低声道:

    果然,夜之都下面是原始之海。哈玛盖斯心底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放松:以席恩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先取得牢靠的后台再去敌境。而且有关星辰女神的部分,已经从欧托拉姆嘴里挖出来了。

    “优先生……”

    宛如承载着灾难的盒子被关上了一样,围绕在魔皇身边的狂乱力量平息下来,只有魔法的余韵在空气里震荡着。

    细看,杖身有一道裂缝慢慢扩大。

    “什么!!!”

    丽芙和格兰妮默默检视装备,她们是早就内定的成员。

    “有哈玛盖斯在,没关系的。”男子的劝慰毫无敷衍的成分,而是发自于心的认定。浓黑的短发下,一只深绿如橄榄石的眼眸是瞳仁细长的龙睛,为他文雅秀逸的容貌增添了一抹异色的魅力。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茫然低语,转到一半的脸被扳回:“别回头,也别应。”

    一股异样的波动再次发散,女孩的双手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印,齐肘消失。

    哈玛盖斯呼吸一窒,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一双散发出血腥酷烈之气的眼睛,映着嘴角狞恶的笑,分外残戾。魔域之王在这一刻褪去了清冷淡漠的伪装,显露出他一次次从死里爬出来的狠绝杀气,那与世界诸神为敌的疯狂本性,和自己也不自觉的强烈感情。

    “平身平身。”西琉斯王国的现任国王亚尼·塞西特·奥斯卡笑眯眯地沿着舷梯下船,接连扶起三人,来回扫视安杰和亚朵,像看珍奇动物的眼光看得姐弟俩一阵恶寒,“呵呵,还记得我吗,安杰·梅隆,我们的小发明家?”

    席恩默认,神色不见波动,只有略微缓慢的语调,泄露出一丝真挚的情感:“你,想永生吗?”

    “对不起,莎娜,让你挑这副担子。你别难过,舅舅会努力撑下去的。”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湿意,哈玛盖斯犹豫片刻,温言道,“基连先生是个可靠的人,凡事你可以找他商量。万一我和主人不在了,都主的脚步会立刻侵略到艾斯嘉,那将是场长期战。不过这太遥远了,我也不希望你连这种事都承担。实在不行,你就带上你喜欢的人们,一起乘飞船逃走。”

    “卡厄斯(Chaos),这是你的真名吧。希腊神话里的源头之父,宇宙的原点。”来而不往非礼也,席恩开始反击。

    “残酷?你们如何定义?如果凡事都以自身的基准判断叫这个词,那就是吧。”库克尼尔的语气始终低哑虚弱,像一台生锈老旧的机器,即将因为最后一个齿轮的脱落而报废。听出他的寿命快到尽头,并非肉体,而是精神力的过度透支,哈玛盖斯感到深沉的悲哀:“你……还好吗?我的主人和你的主人一起去夜之都了,再坚持一下。”

    “哦。”夜神不甚乐意地退后,他本来想当肉盾的。一根珊瑚法杖出现在魔皇手中,完全不反光的纤长杖身像冰封的深海,顶端的海蓝宝石泛着暗潮,被一层冰白色的雾气萦绕。

    “倒悬宇宙外还有世界,没什么洪荒猛兽或可怕的虚无,我们从来不需要神,是一个叫创神的家伙自私地框架了地盘。”魔皇淡淡地道,睫毛下的蓝眸宛如冻结的深海,覆盖着永恒的静谧,一如他止水般波澜不兴的低语,“但是毕竟太久了,外层壁、规则、沉降的夜之都……消除这些并调节需要时间,不过是一劳永逸。”

    “……”虽然很不愿示弱,但理智告诉席恩此刻逞强只会拖累行程耽误大事,抿着唇趴到部下背上。卡雅笑吟吟地瞅着他,难得尝到得意的滋味:“哈哈,父亲好笨手笨脚,一不能用魔法,您就连路也不会走了。”

    迟了千年的惜别的泪水终于落下,润湿的红唇微启,流泻出一缕不成调的清音。

    但她还是还剑入鞘,淡淡地道:“主人说谢谢你。”

    “父亲!”卡雅挥剑下劈,割裂了花火的结圈,能量的冲撞爆出一连串噼啪声,如同白金链子的闪辉扭曲了坐标,席恩没有从缝隙中挤出,而是将法杖抛了出来。

    为重获神恩而献身,

    哈玛盖斯和夫妻俩异口同声地惊呼。

    伙伴们体谅他的立场,没有劝他,也相信他不会出卖他们。可是他向爱神告密,还亲自处决了两个叛徒。

    那棵树还分解尸体?众人不禁看看窗外,然而占据视野的只有鲜亮的蓝。

    一艘纤巧轻盈的空艇缓缓进港,酷似帆船的外表与一般的魔法飞艇有明显的差异。这是【风之船】,西琉斯的人民用织风之丝编织成帆,这种奇特的物质能吸收风的力量;风讯藤蔓与云木制成龙骨,在底部安置结晶阵列,以此抵消船体本身的重力。

    高崖绝壁,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刻不停地朝脚下扑来,在尖峭的岩石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工作,众所瞩目的种族复兴会议。财大气粗的师生们有心把这场会议办得隆重无比,让应邀前来的宾客好好见识何谓万国风采。

    这也是他不叫哈玛盖斯和塞法尼亚变成龙的原因,待在齿轮上,另一个他还会有所顾忌,因为少了这些零件,机械境的运转会出问题。而飞到空中的话,等于是个大靶子,会被毫不留情地击落。

    不亲眼确认,她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

    ‘黑夜总会过去的……’那只苍老的手轻拍他的感触依然清晰,‘虽然……你可能愿意待在黑夜里。’

    ※※※

    感到空气中凝聚的杀意,席恩抬起头,数不尽的齿轮互相咬合着悬挂在虚空之中,最小的也有一座岛屿大小。诺因、冰宿和丽芙被这样壮观的景象震撼住了。迪罗过去教课时有带学生来这个位面考察,冲击没那么强烈。而哈玛盖斯站稳后,手中多了一把龙鳞变化出的长剑,刺向最后一名成员。

    “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法师的本职。”莎娜有些紧张地攥起放在腿上的双手,她从小就害怕眼前的人,不是恐惧,而是担心自己所做的事得不到认可,“但是我觉得,外公您建立了天空之城,我和妈妈就有义务维护好它,而下界一些国家归顺了我们,也是我们的责任。您的真身又和这个世界的运转息息相关,就算不为其他人,我也想帮您减轻负担。”

    一切还没有结束。

    “你活腻了!就算老僵尸不对你怎么样,他的徒子徒孙也会拿你开刀讨好他!”诺因握着调羹用力敲打玻璃杯,秀气的眉紧蹙,若有所思,半晌,他紧紧盯着妻子,语气变得平缓而带有说服意味,“我知道你担心这儿的人,为他们谋出路,可是有必要求助天空之城吗?凭魔界现在的设备和你那个怪物爷爷,还怕继续窝在这里?以前是维烈呆,不动脑筋设法出去。”

    淡淡的檀香味染上指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翻过的不仅仅是书页,而是一个时代。

    同年:嗅到商机的商盟大肆购买专利,准备私下哄抬推销,被长老会及时发现,遏止了歪风邪风的吹拂。

    突然,他尝到泪水的滋味,沁入他的唇,微涩的咸苦。

    三人二话不说跑上这道绚烂的拱桥,在他神的领域就好办了,黑暗的羽翼接连自魔皇和深渊领主的背后展开,星火飞舞,像两道凛冽的闪电划过天际;紧跟其后的是金发女神花朵般绽放的银色片翼,游走着如刀锋的锐利寒芒。

    ‘短暂的东西。’

    迪罗的情况明显糟得多,将一瓶治疗药水灌进冰宿口中,席恩先全力救治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部下。这时,他看到流淌而出的金色血液,沿着从胸口斜插出的无形之刃。

    那个孩子,有一张精致的面孔,柔和,安静。沉默的时候让人感觉如同寂静地守护着冬日之湖的群山,微笑的瞬间像和风吹过山坡,开满了风信子一样的花朵。他总是深深地凝视他,被那种目光包围着,就会感到他沉静却强烈的感情。

    “娜……!”欧斯佩尼奥大惊失色,正要追上去,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如同一只铁钳般牢固:“让她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波警讯传递到中枢王座,沉眠的机械境御主睁开眼,漠然扫视自己管辖的世界。

    可是都主若出事,是谁指使库克尼尔袭击席恩?管理者吗?

    原始神的烈性显现,伊梨丝从斗篷里抽出一柄散发出粼粼紫光的弯月刀,朝着女儿当头劈下。埃米忒吓得傻了,甚至没反应过来。伊洛卡斯则是有心也无力,他的身体被库克尼尔吃掉,只剩头活着。离开神墟后神力虽略有恢复,却还远远不够挡下比他神格高的黑暗女神的攻击。

    ※※※

    射出掌心的龙气炮半途转弯,轰碎了黑色光束,但余波还是将变异的蓝龙连掀数个筋斗,重重撞上石柱,倒塌的柱子把她压个正着,尘土飞扬,一大滩浓绿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让小莎解决这件事。”她微启的红唇传出决不会被误认的特殊语调,仿佛歌唱般具有音律,又不含一丝感情的杂质,就像雪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一样,清透纯粹,又像是大海悠远的节拍,令人沉醉,“她能够赋名,但是原石会刺|激库克尼尔的记忆,即刻启动镜环,叫哈玛盖斯全力协助她,宇宙树那儿的本体有我捆着。”

    “是。”将失职的自责压进心底,布兰多没有浪费时间告罪,戒慎地行礼。众长老虽不认识他,但自我介绍不急于一时,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妈的!”听到这声咒骂,念力系长老迪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自制冷静的魔皇陛下也会口吐粗言?哈玛盖斯震了震,不过他的理由不同,席恩一骂人,就说明他快失控了,未免他气急之下伤了自身,急忙放缓传输的速度,但还是坚持到他不再颤抖为止。

    ‘当然了!’

    女妖之嚎。

    “疯婆子,你安静点。”席恩不客气地道,还把语义直接灌输进对方的脑子让她能够清楚地领会,“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们能和平地谈话,我会实现你内心深处的愿望。”深入虎穴的收获比他预想的大,从那池血泪,他接收了古神族的历史。对其中的恩怨情仇他没兴趣,除非他们不放过他,他才会用来打击。

    这是属于初代神的真面目,原始,野性。

    星辰历21年:第二次魔法复兴运动开展,这一次成功地让15个初级魔法成为居家旅行必备魔法,106个中高阶魔法为宫廷法师必修。

    各位异族族长也纷纷就座,其中包括银龙王麦先,龙族的强大无须庇荫,所以他来的目的颇引人深究。当主持会议的莎娜女皇简单致辞完,一个穿着栗色袍子的高年级生从旁边绕到台前,低声汇报又有客人。席恩还未表态,哈玛盖斯起身道:“啊,请让她进来,是我邀请她的。”

    哈玛盖斯在干嘛?都告诉他库克尼尔有特殊能力,还做梦境连接!

    ※※※

    好在他们的目标大得不用特别确认,相当于一锅浓汤,只要往里头跳就行了。

    “黑暗女神又是怎么样的神?”一直没开口的蕾诺雅加入谈话,“和混乱神兰修斯比起来如何?”

    “怎么,我看上去像没人要吗?”依然貌美如花的帝国首席秘书官闭起一眼,俏皮地笑了,故意避开他的问题,因为她的确一生未婚,又不希望友人因此愧疚。

    情不自禁地屏息,他四下环顾,林立的石制书架水平排开,望不到尽头。

    “不是有列文送的茶叶嘛,我去泡!”蜜莉兴冲冲地往回跑,先插好花,然后拿出一组精美的茶具,放进碾成碎末的新鲜草粉,过滤后冲泡,清香扑鼻。这是席恩精心调配的魔药,能让冥界生物也焕发出青春。

    所以在齿轮间移动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段。

    “消除还是你吗?”欧托拉姆和库克尼尔的牵绊是重要的筹码,席恩不想失去,“你不就是讨厌被抹杀自我,才逃离夜之都。”欧托拉姆默然。

    欧托拉姆难以置信地直起腰,跃入视野的是一双没有感情的银瞳,里面的东西坚硬得像钻石,却不是之前空洞的麻木,他喜不自禁,语无伦次地抚上他的眼睑:“小……小可爱……”

    日神身下的石块也吃不住肆虐的神力炸裂,温暖的白光及时托住他们,光明女神焦急地扶着心上人:“没事吧?”伊洛卡斯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颈项以下的躯体逐渐变淡,首级朝一脸惊骇的父亲吐吐舌,钻进埃米忒体内。他本来就没恢复多少力量,救欧托拉姆一下子就用光了。

    “我拒绝。”法杖顶端的海蓝宝石亮起能量聚集的白光,“我不相信你。”

    “心是不会撒谎的。”迪罗代替已故的友人道,“只会被自欺和愚昧蒙蔽。”格兰妮开口道:“小小姐,安杰·梅隆有得救的希望。”小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

    事后想起来很无聊,但偏偏无法离开,不想错过每个成长的瞬间,就那么一直看下去。

    “啊~这怎么办得到!”欧托拉姆认为他强神所难。

    “这……”莎娜傻眼,尽管欧托拉姆永远消沉下去很可怜,但这么做也太便宜他了,怎么对得起为他受苦受难的库克尼尔?安杰莞尔,爱怜地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终归是活人比较重要啊,小莎。”

    久违的体验,比记忆中的故乡更温暖。那里早已在漫长岁月的不闻不问中冰冷扭曲。再精美奢华又如何,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一群自以为比凡间的同类高贵的遴选者是神明的玩偶。

    “嗯。”这次的回应带了些许忍俊不禁的意味,弗克摸摸她的小脑袋。余人不约而同地叹息。

    “可是——可是——”

    “不是。”小莎毅然抬头,顷刻间下定决心,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安杰,你相信我吗?”

    微弱的光出现在空洞的眸底,男子毫无神采的脸庞浮起接近抗拒的波动,一缕讥诮的笑痕缓缓扭曲,挣扎着仿佛要吐出亵渎的字眼,化作熊熊黑焰,烧毁这神圣完美的意境。

    一切的错觉缘自一个魔咒,

    “我没有怪你。”

    金龙艾美达,追随日神伊洛卡斯。

    拉罗脸色微变,他掩藏这个秘密多年,甚至不得不默许妹妹对恋人的加害,因为身体不属于他一人,不料对方轻易看透他激怒他的用意。

    龙神平静一笑,并无殉道者的悲壮绝然,淡然宁和如咏唱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抱歉,您清醒了会后悔,所以我不会让您杀我。”

    攻击停止了,兽形的神仆们像断了线的傀儡一动不动,那些展开攻击的下级神却只受了少许影响。

    雨水含着青草与花朵的芬芳,也有着微弱的大地的味道,寒意一分分渗透肌肤,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肩膀,冰银色的眼眸有些微的失神。

    “是很难以置信。”变化系教授温梨叹道,看了看格兰妮,“但是证据让我们不得不信。”幻术系教授爱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我教过您,无论眼睛看上去多么逼真,手指摸上去多么清晰,那都可能是假象。”小莎咬着下唇不吭声。

    相隔的距离,煎熬的是你的心,

    哈玛盖斯紧张地注视外甥女,全神贯注地控制第一次施展的法术,好在席恩把纹章给了他,不然……

    ※※※

    白龙塞法尼亚,追随光明女神埃米忒。

    照理说,自己处理自己的记忆,首要条件是“记住”要删除的部分,再来“清除”——这根本办不到,只有一个下场:发疯。可是席恩显然神智很正常,令卡奥斯百思不得其解。

    ※※※

    绝望。

    “嗯。”

    龙神郑重鞠了一躬,递出怀里抱的水晶兰:“您好,蜜莉夫人,我是冥王的亲人,来问问你们的近况。”

    他隐隐感到环境的变化。

    透过镜象投影注视这一幕,小莎面色苍白,转头以责问的目光环视肃立的大人们:“你们说这样一家人是假的?是演戏?是梦?”

    分身的意志如剑切入本体,填补了那些空白,但是智慧神灌输的庞大知识也把两个刚融合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他闭上眼,表情平静无波,抿紧的唇瓣却透出内里狂乱的混战,握紧的右拳也攥着无法言明的挣扎,在另一只手的抚慰下微微颤抖。

    “不认识。”记忆有损失的构装生物就正好忘了他。见亚尼实在可怜,丽芙为他说话:“是迪安的弟弟,你千万别伤了他。”格兰妮眼中闪过困惑,她记得席恩的弟弟是肖恩,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你为什么能回头?”

    “小龙,你真的要把这里造成一间卧室吗?”坐在升降机上搬运墙板,优无奈地瞅着他打算陪睡美人养父生根发芽的朋友。不说了,他不也陪着那狂人睡冷地板,吞胶囊么,呜呜,建完这个他也要去搭一个。

    “您言重了。”哈玛盖斯慌忙站起来,歉然道,“是我们没保护好冰宿小姐,她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

    按住脸,发白的唇挤出似哭似笑的低语,夹杂着一丝暗哑的哽咽,宛如泣血的诅咒:“我被困住了!那个该死的……出尔反尔的混蛋……我比他更蠢!更白痴!把一个童年的口头约定当真,因为他有了新的家人气得发狂,做了那些事,赔上我的一生,哈哈哈……到现在我还是不甘心,不愿意输,正因为他忘了我,他走了,还是选了他新的家人朋友徒弟,我才要记得他,我不要和他一样!哪怕他是多么不值得!可是……咳咳咳,我……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傻下去?哈玛盖斯,你说好不好笑?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傻瓜?”

    “喂,老僵尸,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你就这么放心她不会把我们卖了?”诺因怀疑地盯着埃米忒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冰宿更早一步就张开了隔音结界。哈玛盖斯也难以忽视心里逐渐升腾的不安:“是啊,主人,基连先生他们的行动是很隐秘的,星辰法阵有萨菲艾尔大人和欧斯佩尼奥大人看守,上面的敌人不会发现……”见养父无动于衷,他心一凉,顿时雪亮。

    因为你啊。路萨默默承受她痛恨的目光和尖锐的指责,没有说出自己也觉得可耻的原因。

    ‘当你成为一个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用的人时,我保证,魔皇陛下会夸奖你的。’

    “或者离开。”萨菲接口,镇定地迎视两人惊怒的目光,指了指明显变淡的星光护壁。

    但也是这个身体,才能够解放她。

    “事象存在!”在女孩冲进虚无的前一秒,一个清扬的男声响起,栩栩如生的景物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侵吞了无的领域,十二个铃铛欢唱出蓬勃生机。

    凭着优秀的驾驶技术和安杰敏锐的龙族直觉,优好几次与古神的尸骸擦肩而过,一路覆险如夷地疾驶。诺因、冰宿和蕾诺雅死死抓着安全杆,虽然船内感觉不到什么震荡,但光是瞄见那些冲击性的障碍物就够他们受的,常常是一眨眼在前面,再一眨眼就唰地跑到后面去了。

    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他极目远眺,眼神蓦地凝滞,盘旋已久的称谓冲口而出:

    冰宿和迪罗恍然大悟,赶紧也提高施法速度,对他补充了两个辅助魔法。只见黑发青年像道旋风似的到处刮,自己也快跟不上自己的神速了。

    “成……成功了。”小莎紧紧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慌乱无措地问,“为什么没用?他变成库克尼尔了?”丽芙插口:“你确定你发音对?‘安杰’是人族的叫法哦,精灵语应该是‘安特’,而且要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半个,不然就不是新生了。”

    该死的!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暗示,让他拼死也要守住这个破烂地方?

    “没事吧?”见平素干净无瑕的丽颜沾染了污物,无面之王在长久的寂寞孤苦中刚硬冷漠的心不受控制地软化,一股刺痛悄悄蔓延,用袖管帮她擦拭,谢过卡雅递来的热饮,“这是一种植物泡的饮料,你应该会喜欢。”

    “外公,有个不幸的消息……”

    就在他们重逢的前一刻,她丢掉了他送给她的戒指。

    失之毫厘的双手,崖上崖下的距离,预示了两颗曾经亲密无间的心的分离。

    强者,为尊。

    “我也去。”空间一阵扭曲,肩挂长剑【霜恸】的冰宿出现在房里,一身轻便的装束,明艳的娇靥清冷如雪,身后跟着背着书包的时雨。杨阳大吃一惊:“冰宿,你——”

    空荡荡的神殿里,刚刚清醒的卡雅气喘吁吁地倚着剑,努力想撑起身子。因为爱神的消亡,他的灵魂神殿也将崩溃,可是她不但找不到两个同伴,还连自己都逃不出去。

    “列文哥哥。”她绽开含泪的笑靥,宛如一株清晨盛放的花朵。

    “不,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安杰愣愣瞧着敌首:“你说夜神欧托拉姆?”

    “小心!”

    “咦?”小莎不解地眨巴绿眸。哈玛盖斯笑道:“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主人叫你收集星光,雕刻成花花草草的样子,这次我们要做个大的图样。录象里有夜之都的星阵俯视图,照它摆,星星之间的引力会让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最重要的,之前主人他们悄悄潜入夜之都,必然是先占领了星辰女神蒂砝的星宫,那么他们就会有感应……”

    “不是的……”肖恩越说越小声,蜜莉也罢了,他和义父莫里瑞的感情确实深厚得多,毕竟珂曼家养育了他十一年,“我以为你们走了,都过了那么多年……”

    一道光束击中身在半空的他,银色的爆炸过后,闪着思想亮芒的碎屑如光尘散落。

    “请不用烦恼,尊敬的大人。”一个细弱如柳丝的女声,不知来自何处,“我……我还有一点残存的神力。”

    “快!”提醒众人别发呆,席恩又加持了庇护、驱离金石和回避侦测,再度飞向上方的齿轮。这次魔法神的反击是大面积的巨石陷阱和冰锥术,以密集的攻势砸了下来。

    冲向那个孤独徘徊的身影,龙神伸出手,却抓了个空,像穿过幻影一般,他撞到了冰冷的架子和粗糙的书脊,却没有触到养父的形体。

    “卡雅,快跑啊!”紫焰之王背着上司从侧门飞出来,一手还握着完好无损的支配之权杖,神采奕奕,与之前的惨状判若两人。卡雅呆滞了两秒钟,苦笑道:“我……我站不起来。”

    “不是!”肖恩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只觉眼前的一切荒谬无比,“他是我亲哥哥!你们的儿子!”

    召唤劲风吹开尘雾,数以百计的门在夜空打开。

    “谁敢忘了您啊,陛下。”

    ‘哎……啊?’声音被挤压得变形,他连忙扯下那小东西,左看右看,只觉头身不合比例,说不出的怪异,‘我的孩子?’哪里像他啊!

    当黑暗之翼笼罩天空,

    “可以给我一棵真正的花吗,女孩?”终于说出口,对着带有花草种子的金发女神。

    席恩?谁?众人愣了愣。

    那是一个他从未做过,无关孪生弟弟的生活、仇恨与过去,平静安详的梦。

    “席恩!”眼见伊梨丝越来越痛苦,卡奥斯终于收起轻松的神色,唤出敌人的真名。

    “哈,你太抬举自己了。”玛塔嗤笑,比了比立在墙角的欧托拉姆,“像那个笨蛋夜神,我旁边这个荡|妇,才够格进全知神殿。你么,只须劳动我亲手行刑。”

    “……好。”最后一句话给了埃米忒无尽的勇气,绽放出笑靥,将空间袋和黑匣一并递给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玛盖斯不敢想像,要是他死在半路,养父岂不是永远……

    ※※※

    “大哥……”卡雅哽咽着,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在兄长怀里崩溃,“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父亲。”

    “对,基连先生和优先生可以留在这里,找找看外面有没有通道。”哈玛盖斯再也按捺不住焦虑,握紧双拳。

    缓缓开启的门犹如在神前退下的虔诚信徒般悄无声息,殿内沉重的黑暗被升腾的星辉照亮,同样烙印着金色纹样的白石地板铺展开来,水从精金铸就的喷泉涌出,高高射向深邃的夜空,从外面看有屋顶的地方却闪烁着数以万计的恒星。一个男子就坐在水池边缘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已经思考了亿万年的雕塑。

    小可爱,你真的太可爱了!想大声宣布这样的发现,被眼明手快的卡雅丢出的胡桃堵住了嘴,欧托拉姆郁闷地打着转。快乐地吃着随身携带的坚果,有着绝色容颜却身披战甲的女神无邪地大笑,水流般清脆。将榨好的葡萄汁倒入金杯,优雅的男子随手用藤蔓束起沾湿的紫红色长发,与妻子纯金一样闪耀的发丝交缠,如同艳丽的朝霞横穿过旭日。

    “唉,好久没看见你了。”长叹一声,感受了一下温香软玉在怀的充实,时旅者控制住自己,主动去拿餐点,“又是披萨,冰宿,你会吃坏肚子。”

    没办法,只有尽力拖延了。卡雅做好了被吸成神干的心理准备。这时,被她俩夷为平地的废墟里跑出一个白裙少女,玲珑姣好的身材笼罩在薄光之中,惶急的神态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绝世容光。她怀里搂着一颗头颅,深邃华美的面部线条刻画着独属于神祗的高贵气质,微蹙的眉峰略有些憔悴,双眼却晶亮有神,灿烂的金发宛如帝王的冠冕,在漫长的酷刑中也不曾退色。

    席恩颔首表示收到,递出饭盒。欧斯佩尼奥一呆:“给我的?”看了看身后脸色发青的水精灵:“可以分她吗?”

    枯竭的能量完全恢复了,贯通冥河的阿格龙河也连接了两个宇宙,然而这同样意味着夜之都的力量将可以干涉现世。

    蜂蜜、柠檬汁、百里香、少量薄荷和牛奶精心调配的热饮,有着融化身心的舒适口感,席恩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心神不宁下,他没感觉出饮料中含有极微量的异样成分。

    “哼!”诺因却死不承认。杨阳好笑地扯扯他的面皮,暗暗感叹那结婚几十年也不变的柔嫩肤质。

    “不怪你。”这是实话,对养父独来独往的脾气,哈玛盖斯恼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卡雅自责稍抑,单膝跪地将女儿抱进臂弯,脸上的神情有喜有忧:“莎娜,你怎么来了?”

    该了结了。席恩故意放缓攻势,得到喘息的佩罗和玛塔不约而同地释放最大范围的神力。一面闪烁着晶莹蓝光的冰晶圆盾飞出席恩的右手袍袖,认出那是雨雪女神艾寇的法器,两神一愣。

    “好。”见基连不反对,哈玛盖斯当先走向飞船停泊的广场,“出发。”

    “抱歉,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

    哈玛盖斯回以宛如春暖大地的笑容,随即,忧伤与不赞同的阴霾笼罩了眉宇:“您还是决定支撑?”尽管缺少心脏,但只要席恩离开中枢王座,以神体的自愈力立刻就能复原。选择这种急切的手段,说明他不打算任机械境崩溃,连带葬送艾斯嘉。

    “废话少说。”

    星辰历22年:应民众强烈要求,女皇宣布每二十年的霜降之月举行庆祝活动,纪念魔皇的伟大义举。(据传女皇陛下很不高兴,因为她的外公还没死)

    “随便。”

    “我讨厌这个地方,完全没有自然气息。”卡雅抱怨。萨菲笑了:“和格蕾茵丝的水晶花园好像,她们应该会合得来。”

    养子按照他的喜好精心调配的柠檬冰糖水喝起来还是那么凉爽沁心,却解决不了持续上升的饥渴,他拧紧壶盖,剩下最后一口。

    “……魔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答案,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此人有本事强迫神圣器。

    “艾寇……大家……”

    透过通体晶莹的塔身,繁华热闹的市容一览无遗。

    白净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一只精雕细刻的银圈,上面镶嵌的辉绿翡翠荡漾开盈盈如秋水的波纹,照亮了她低垂的脸。像是新鲜的蓝莓一般深紫中泛出艳红的卷发被淡粉纱巾和两把玳瑁头梳高高束起,细碎的绿宝石颗粒排列成弯曲华丽的纹饰,只余耳畔几缕绕过弧线优美的颈肩。光洁饱满的前额上,有一个奇异的图案,黑与白两根花枝绞缠在一起,顶端分歧,一边开出高雅的白百合,一边绽开冶艳的黑蔷薇,底部拧成锥形,整体感就像一架天平。这是同时象征了协调和混乱两大根源法则的神印,她矛盾体质的呈现。

    亚朵重重一哼:“他啊,才了不起呢,你们问问他认识了谁。”安杰满面羞红,不敢抬头。夫妻俩见状讶道:“不会是小女朋友吧?”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既然不会死,饥渴对我而言不是难熬的事。”淡淡一笑,席恩推了推欧托拉姆,“到一边去,待会儿打起来我可顾不了你。”

    话音刚落,一条粗壮的蟒蛇从深渊领主的黑水晶杖窜出,牢牢绞缠住她,还朝她发热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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