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满愿石传说

    “这也是废话。满愿石若出现的话，你我还能站在这儿吗？”

    诺因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地长剑一挥，狠狠地道：“什么事？”杀气满面直如地狱鬼神，但另外两人完全不为所动。吉西安撩起友人胸前被一削两断的挂饰，故作惊惋地道：“啊，这是莉莉安娜殿下特地买的护身符呢！太可惜了！”诺因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脸色难看地道：“对不起，我的给你吧。”雷瑟克啼笑皆非地婉拒了。

    “不知道。”吉西安拨拨额发，“能做到这件事的，五个城都行。”雷瑟克道：“总不会是我们，那么从动机推算吧。”诺因轻笑道：“你错了，雷瑟克，‘我们’当中也有人乐意做。”

    埋伏在谷口的重武装枪兵依令行事，在团长的指挥下整齐地让出通道。与此同时，两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入口。雷瑟克一声叱喝，派驻在谷内的一支弓骑兵团迅速弯弓搭箭，齐射箭矢；念完咒语的术士团也将手上的魔法飞弹招呼过去。

    “当然。”吉西安抬头挺胸，随即摇摇头，“话说回来，换成是吸引美女的计划也罢了，居然要我这个大帅哥去勾引魔物，实在太伤人了。”

    宫廷术士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当中。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头发和脸蛋都蒙了层灰，衣服也破了几个大洞，然而他的表情仍是一派悠闲。或许死到临头，他也会保持这种一切都无所谓的笑容罢。

    “你们都冷静点。魔物已逼近到相当的距离，打头阵的是中级魔物——狼龙。”

    “快走吧，不然蓝龙要追来了。吉西安的魔法也不知道坚不坚持得到一小时。”跨上侍从牵来的坐骑，诺因无心听部下还嘴了什么，有点慨然地望着眼前血色的冰谷。那情景有着说不出的凄美。魔物的尸体虽然已经全数被术士团火化，但强烈的血腥味仍不断刺|激着人们的嗅觉。

    士兵们看见这一幕，都恻然生悯。他们已从同僚口中得知狼龙屠杀村民的真相；再说面对一只幼兽，任谁也狠不下心杀害，因此均不反对主君的决定。

    “吉西安不会有事吧？”目送友人只剩一个小点的背影，雷瑟克担忧不已。诺因将魔封剑插回剑鞘，面无表情地道：“恶魔和灾祸一样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注意！打头阵的是狼龙，让它们进谷里来！”

    中城卡萨兰城主眨眨眼、再眨眨眼，才恍然明白过来。

    士兵们也看到了投下巨大阴影的新敌人，那是条身形优雅的壮年蓝龙。顿时，四下一片吵嚷声，惊恐的程度只差没全军溃散。这不能怪他们，龙族是比魔族更古老，等同传说的强大生物，破坏力非同小可，尤其这还是头五爪龙（注3）。连术士团的魔法师们也不禁发起抖来。

    诺因赌气转头，却连人带马挡在“疯子”面前，望着峡谷方向，不再言语。雷瑟克见状，差点笑出声。

    “没了吗？”诺因语带惋惜地低喃，打开战起就游移在剑柄附近的右手缓缓挪开。不付出伤亡的胜利固然好，却太无聊了。身为指挥官不得不在后方掠阵的不甘也啃蚀着他的心，令他焦躁。

    “现在是第几年？”

    “好哇，你动作真快！”诺因转过头，笑开颜。要说世上有谁能让生性冷酷残忍的卡萨兰城主表现出寻常人温柔快活的一面，只有圣巫女莉莉安娜、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和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可是和后者意义不同，诺因信任、依赖雷瑟克的可靠，对吉西安却有点又爱又恨的，从两人一凑一块儿就变成两只斗牛的情景可见一斑。

    “无聊！神经太纤细了！不过是几年的旱灾，又碰巧赶在洪涝期后面。”

    这下连雷瑟克也忍不住瞪起眼：“营地里又没有女的，你干嘛还耍帅？”吉西安笃悠悠地道：“虽然没有女的，但我穿成粽子的蠢样若让人泄露出去，不免大伤仕女们的情怀。”

    被少年手肘碰落的蜂窝窜出一大片灰云扑向他。少年脸色大变，反射性地举手护住头脸，却忘了身在何处，顿时从高高的树顶摔了下来。

    “你这混蛋术士！太不负责任了！”

    ‘诺因哥哥！！’

    吉西安接过主君和好友递来的手帕擦拭脸部，答道：“很简单，障壁被破坏了。幸好不是很严重，短期内能够修复。”

    少年不再理睬妹妹，灵巧地从大树这端转到另端，小心翼翼地伸手进蜂窝，动作十分轻柔，几乎没让蜂窝摇动分毫。树下的少女看得紧张个半死。眼看一麻袋快装完，少年正想偃旗息鼓，突然后脑勺一痛，不觉右手一抬。

    “没错，就是你！把这头龙熏出来的是你吧！”

    “我是魔物吗？听得懂它说什么？”

    诺因捏响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抬杠。”

    吉西安和雷瑟克再次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军务长开口总结：“总之我们腹背受敌，今后得小心点。”另两人一齐点头。

    术士和军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雷瑟克关怀地询问主君：“你没事吧？”诺因平静地点点头。吉西安好奇地问道：“对了，那头狼龙刚才说了什么？”

    “废话，我当然感觉到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惊动魔封剑。”吉西安露出招牌微笑，“那你已经猜到了咯，满愿师被召唤的事？”

    寒风剧烈掀起黑发青年猩红色的斗篷，抖动飘舞间宛如一团真正的火焰。凝视前方的视线逐渐凌厉，冷彻的低语自微薄的双唇逸出：“来了……”

    对手是魔族，普通士兵带多了只是徒增伤亡，因此诺因带在身边的是远距离攻击力强的宫廷术士团，机动性和杀伤力等高的弓骑兵两个师团，与防御出众的重武装枪兵一个团以及辎重部队。不过考虑到这里是战火纷飞的三不管地带，他事先叮嘱大本营米亚古要塞和附近领地的驻军提高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前来支援，以防西城趁虚而入。

    “是本人认为的事实。”雷瑟克顶回去，踏前一步，“殿下……”

    “好了，辛苦了——你刚刚说的是怎么回事？”雷瑟克打圆场。

    “龙！是、是龙！！”

    “吼——”

    诺因将报告揉成一团，用力丢在地上。瞥见雷瑟克皱起眉头，他挥挥手：“没关系！我都记住了！”军务长只听得哭笑不得。

    要命！这鬼叫声……真是马蜂么！？

    诺因立刻将手伸进枕下，握住剑柄，身体绷紧弹起的同时，长剑“唰”地出鞘，寒芒大盛。“谁？”他低声喝问。

    调查员点点头，行礼退下。雷瑟克注视主君美丽的蓝紫色眼眸，问道：“奇怪，西北边境都有阻挡魔兽的结界，为何这次没起到作用呢？”

    “第五年。”

    “……也不一定要吃土里长出来的，魔导国的渔业和畜牧业也很发达。”

    诺因举起右臂，原就整齐肃立的军队更加安静下来，端稳各自的武器，四周只剩下风声时缓时急。

    只是，体积过于庞大，自然会有照顾不暇的窘况出现。就像恐龙也会死于疾病一样，魔导国也开始走向由皮肤病转为内伤的道路。近年来，除去外敌——魔物、蛮族、兽人的骚扰外，内乱无论量还是质也较过去大大提高。其中属卡萨兰和隐捷敏亚积怨最深。其它三城：东城伊维尔伦、南城梅迪和北城埃特拉，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表面都还看在卡萨兰是五城之首、魔导国的首都礼让三分，始终不曾破脸。只有西城，从来不甩这套。这一届的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作风更是狂妄嚣张已极。不仅次次在首都会议上缺席，还率同他麾下一批宗教意识薄弱的城民颇颇挑衅，是诺因毕生的死敌。两人的关系让吉西安来形容叫作“猴子与螃蟹的血气之争”，诚然两人的血气都十分旺盛。也难怪诺因无法忍受“碰巧”与西城同一时刻召唤满愿师这桩事了。

    “我是叫你引魔物，不是引龙族。”诺因不为所动。吉西安气得七窍冒烟。诺因转过头，以认真的表情望着他：“拜托你了，这样下去可能会伤到大家。”

    “绝对不包括我。”诺因冷淡地道。吉西安啐了一声：“废话！你有魔封剑嘛！”

    “别管他雷瑟克！宁要色|欲不要小命的疯子，没啥好说的！”

    “不关我的事，你知道我一向只承述事实。”

    “宰相‘大人’吗？”吉西安不无嘲讽地道。

    吉西安眼光一闪，收起笑容，一字一字道：“怎么办呢，殿下？”

    “已经准备好了。”

    “不错，一感觉东城举行仪式，我们四城慌忙行动的样子可想而知。只辛苦了元帅和莉莉安娜殿下。拥有圣巫女的我城，本没必要瞎凑热闹啊。”吉西安深深叹息。

    “谁干的？”

    “是我们欢迎它们才对！”诺因哼了一声，跑了出去。吉西安接口：“要招待它们吃烧烤。”跟着走出帐子。被留下的雷瑟克突然觉得好累，自己明明和主君好友同岁，却必须整天跟在两人身后帮他们擦屁股，到底为什么？一定是吉西安不好——得出这个结论，雷瑟克也离开了帅帐。

    ‘哥哥，哥哥，太危险了，快下来啦！’

    “搞什么！叫我布置陷阱引魔物出来的可是你！”

    “哎，对哦。”诺因一愣，也发起呆来。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先朝两人行了一礼，再递上一份文书。诺因认出他是开战前被派去调查村庄损毁情况的使者，接过报告浏览起来。

    “听说已经有许多人受不了而自杀了。”

    “我还‘忘’我哩！”诺因瞪了他一眼，迅速平复浮躁的心态，回复冷漠的表情，情绪波动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他以沉静的眼神看着神色微变的部属，道：“罗兰·福斯的目的应是趁乱掌控人心，这次我输了，没想到这节。剩下几个，目的就单纯多了——生怕他独吞满愿石。”

    “不，是素来交恶、仇深似海的中城卡萨兰与西城隐捷敏亚。”

    于是当太阳随着薄薄的云层升到高空时，战事完全结束了。人类一方大获全胜，仅在诺因与蓝龙比拼时付出极少数伤亡。山谷内外留下了满地魔兽的死体。

    注3：五爪龙是龙族里的顶级强者，比如后文会出场的红黑白三位龙王。龙骑士的坐骑是三爪龙，没有喷吐能力。龙将的坐骑则是四爪龙，能够吐出压缩气弹，但不会龙息，也不会讲话。

    这是个引蛇出洞之计。青蓝山脉的魔物习惯了寒冷，耐不住高温，没多久就给陷阱的火魔法或热魔法一股脑熏出来。至于会否破坏自然，诺因则连想都没想过。

    术士长气坏了，这是极少立场反过来的例子。

    诺因的神情柔和下来，单膝跪下，伸手欲触摸对方，却在即将碰到时，受到小狼龙的爪子攻击，闪躲不及，手背被拉出一道浅口，溅出几滴殷红的血珠。

    注1：这个世界的历法和地球差不多，也是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只是没有闰月，长久下来才有了时差。至于具体数字因为是小说，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十二个月份分别是：冰之月（一月）、雾之月（二月）、春之月（三月）、净之月（四月）、花之月（五月）、空之月（六月）、萤之月（七月）、星之月（八月）、丰之月（九月）、秋之月（十月）、风之月（十一月）和雪之月（十二月）。读者不用担心记不起来，我在文中会标注的。

    “呃。”术士长无言以对。雷瑟克放声大笑，为友人难得吃瘪的样子感到快意。

    “算了吧，不管说不说梦话，我只要梦中没出现你的脸就谢天谢地了。”诺因转身整理衣装。吉西安·凯曼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透出一丝关心：“你好像睡得不太好，是担心什么事吗？”

    狼龙并非龙族，却拥有和龙一样的火焰喷吐能力，故而得名，列下级魔物的“中级”，战斗力不可小觑。然而吉西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诺因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别跟我说你这个术士长丝毫没感觉到从五个城上空流泻出的魔法力量。”

    “我从来不忧虑战事。”诺因回过头，挑挑眉，“魔封剑在我耳边嗡嗡叫了一晚上，你说我睡得好才有鬼！”

    “什么！满愿师召唤！？”

    “殿下，两位大人，打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左近响起，“我们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然而他们俩理智，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冷静思考。魔导国是宗教君全权合一治理的国家，神殿的教义滴水不漏地渗透每一代人民的思维；宏扬神佑吾民、正义战胜邪恶的传说文献更是做为人手一本的教科书经久不衰。再者，魔导国分裂为五大城，由【神官王】实行名义统治的岁月是历史上相对平稳的一段时期，一千多年前那段充满硝烟与豪情的光辉纪元依旧情系人心。绝大多数英雄事迹瑰丽恋曲都是从那片时空孕育、流传下来，也难怪多数民众缅怀不已。但对少部分后世人来说，佩服老祖宗的同时会受困于一些麻烦的后遗症。

    “青蓝山脉的名产也出来迎接了吗，真是盛大的欢迎。”

    ※※※

    ‘莉莉安娜，再忍耐一下，我们今天中午就要有蜂蜜吃了。’

    “我也有。”

    “你穿得比我还少耶。”何况我的袍子还是鹅绒的，啐！

    “陷阱也做好了？”

    “怎么可能会有‘满愿石’那种东西！”诺因打心底嗤之以鼻。吉西安笑道：“嗯，我本来也持怀疑态度，但是现在满愿师出现了，有关满愿石是否存在的结论还是不要太早下。”

    “没事——来。”诺因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圈住狼龙的腋下，将它抱了起来。小魔兽不甘心地又撕拉了几下，突然低下头，舔舐诺因手背上的血渍。

    “幼兽！？”三人吓了一跳。但震惊过后，诺因想也不想地挥挥手：“宰掉！长大照样是祸患一只，不如趁早归天！”

    ‘不要啦！’

    ‘我怀疑你会先给蜜蜂叮死！’

    诺因转过身，这时，他感到脚上增加了某种重量，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该死！居然没死透！”几名负责检尸的士兵惶恐地向诺因行礼致歉，再次认认真真检查那两具尸首，半晌松了口气，“行了，这次是真的死了。”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

    此刻诺因已和蓝龙对拼了七八下，每一次都山摇地动，两旁的山壁被冲击波砸得伤痕累累不成模样。幸好弓骑兵团及时撤下山，不然损失一定惨重。过足瘾的诺因心知这样下去不妙，便道：“喂，吉西安，你去把它引开！”

    初时，难以从染成紫红的冰地上辨认出其它东西，但不一会儿，诺因就看清蜷缩在母亲尸体旁，外表酷似刚出生的小狼崽的幼年魔兽。它蓝色的毛皮满是泥泞血污，全身瑟瑟发抖，乌黑滚圆的鼻子发出抽泣声。

    诺因拟定的一系列战术非常毒辣无情，但正因为这样，才使全军至今为止没受到损伤。现在他正和两名心腹一起站在峡谷入口，留意从前面山道冲来的其它魔物。看见敌人逼近，诺因做了个手势，号角响起，分成两行排列在三人前头的重武装枪兵立马握紧精铁镖枪，深深插入地表，用林立的铁栅栏硬生生扼住一批尖牙毕露，高举战斧猛扑而来的巨魔（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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