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惊涛骇浪

    “哎，还不是为了把老胡调离西安的事，他前些时还去了趟龙城，劝你大哥不要来，闹得不欢而散的，我还当了回说客呢。”张继组说着，又用京剧念白道，“逼上梁山去也……”

    “这么说，老先生危险了？”不知道谁颤抖着猜测了一句，立刻有人附和了大哭起来，而且是痛哭失声。

    本来一出折子戏被迫唱成全本的大戏了。汉威不知道胡子卿在搞什么。而且最让大家恐惧的是，西京方面的莫主席发话说，打算集中所有中央的飞机，来把西安炸为平地。这个消息把屋里的大员吓得要死，大骂莫瞎子这个小人，为了趁火打劫不择手段。而且翁夫子意味深长地叹了句：“胡少帅呀，做事草率，怕是抗日不成，反助了国贼当政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出来时，汉威脸上如结冰般凝重。“除了拿枪顶在这个老顽固的头上，怕他才能放下那高高在上的架子，静下心想想放弃内战去抗日。”汉威那天在庐山宽慰胡子卿一句戏言，他记得胡子卿当时显出一阵异动。

    “嚎什么嚎，闭嘴！”门外一个尉官模样的人喝道。

    这天下午，仇虎成带了一队人把所有在押的何先生的人都要送走，吓得其中有几个大员大哭起来。仇虎成大骂说：“哭什么，放你们回家，又不是回老家！”

    “老张你怎么也在？”

    胡子卿肯定清楚，如果接替他来坐镇西北的主帅是杨汉辰，凭借大哥汉辰的指挥若定，无坚不摧，无城不克！那何总理的愿望就达成了。

    汉威尴尬地摇摇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机警地说：“不知道，我从美国受训回来不久，前天才见了胡司令，就被他莫名其妙地抓来了。……”张继组半信半疑地审视他问：“奇怪呀？你是他的人呀？”

    “干什么？识相点，卢定宇是造反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大喊，不一会儿，房门一开被推了进来一个人。汉威不用看人，听声音就知道了，是张继组。

    “我都见到了，小魏带人去抓的。”仇虎成说，“司令还真敢干，是我们东北汉子！”

    才入冬不久，看门的士兵也还仁义，弄了个炭火盆给汉威取暖。

    这么晚了，哪里来这么多犯人关进来？

    胡子卿到底想干什么？让胡子卿背叛他敬若父执的这位总理大哥是不可能的事。这点汉威感同身受，他们的生活环境，思想的禁锢中，都是不可能做出的。

    汉威只轻描淡写地说是为了点小事被关在这里，等了挨板子呢。就问起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汉威还记得，他在机要处时，曾听胡司令评价过这个莫主席。说莫瞎子是有了名的奴才，当了老头子跟孙子一样，背了面就不是他。汉威都难以想象莫主席要炸平了西安是什么景象，但能肯定，何先生一死，莫主席就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了。政治呀……

    汉威才发现小亮也躺在血流成河的尸堆中痛苦地挣扎着；还有高团长家的小金宝儿，抹着眼泪对他喊，“小杨叔叔，我的腿呢？”

    汉威勉强坐起身，灯开了，晃得汉威直眯眼。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被推搡了进来。

    汉威心头一阵难过，伤感而不解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两月不见的胡司令，此刻让他倍感陌生。如果说下午平息那场即将发生在学生身上的血难时，汉威才对胡子卿生起了一丝敬慕，也原谅了月前他向大哥汉辰冒失的告发而害得他无家可归的可恶。现如今这点新生的好感也随了这尖酸而嫉妒的话语，被打落得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蔑视。

    那人果然是仇虎成，汉威训练营里的一个尉官，因为他也是龙城人，汉威才记得他，而且曾经关照过他。

    “大哥呀！”汉威心里暗叹，“你接什么差事不好，偏接这宗招人埋怨的活。”

    “别吵！进去……快点！进去……”，汉威被嘈杂的喧哗声吵醒，原来玎玲咣当的是开门落锁的声音。

    汉威也不便多问，木讷地愣在那里。

    呆望着红红燃烧的热炭，汉威虽然委屈，但却没了泪，心里只剩下对胡子卿这个小人的鄙视。不就是为剿总司令的头衔吗？就为这个虚名，他胡子卿也值得同大哥这个多年的好友反目？想想大哥那天提到，当年为了从霍先生事件中挽救胡子卿，大哥曾经承受了多少冤枉责难。浮名害人呀！

    睡梦中，他开了一架新式的大黑鹰战斗机翱翔在洛川上空，按照指定的命令去轰炸。按下机关时，一排排呼啸的炮弹象雨点般落了下去，火光烟影中，他隐隐地看到了小不点儿和婷婷在奔跑，被炸飞，血肉模糊的尸体横拍向他的战斗机前的挡风窗。汉威紧张地一拉操纵杆，躲过了小不点儿死不瞑目、乘风而来的尸体，吓得冷汗淋淋；一个俯冲刚要拉起，发现婷婷披头散发，口鼻流血的尸体忽然立了起来，浑身血迹斑斑；惊愕得他一个盘旋飞走；下面一个人挥舞了手喊着“小叔，救我！”

    汉威能理解胡子卿刚被老头子一顿臭骂，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昔日在家的时候，遇上大哥汉辰心情不好，他也经常遭受池鱼之殃，这他都能认命地接受。但这也不该是胡子卿贸然把他投进大牢的理由，而且罪名是那么的莫须有。

    汉威瞪大眼睛，这是他曾想到又不敢想的，“怎么会？”汉威脱口而出。

    满屋的大员们听了仇虎成的话，哭的哭、闹的闹、叹气的叹气，一副末日将临的颓废。

    几天没有任何信息，焦虑地期盼中，又是一个清冷月夜。汉威疲惫地枕了惆怅昏昏入睡。

    汉威意识到事情的可能性，忙补了句说：“胡司令说，西安还姓胡，说让我大哥过些时候来放我。”

    “难不成是卢定宇反了？我看都是西北卢定宇的番号。”

    头一晚，汉威彻夜失眠了，条件差、睡不惯还是其次，关键还是心中烦闷。大哥若是来了西安就会放了他？大哥如果余怒未消不认他怎么办？他知道这回大哥是真怒了，有时想想挨打反倒成了个简单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么冷战地挂了他，心里才真难受。

    看了汉威焦急的样子，张继组也心疼地握了他的手说：“小兄弟呀，放心，他胡子卿无情无义，你还有张大哥，大哥想办法救你！”

    南阁是这里曾经关过黑衣社那帮坏蛋的地方，几个月前，汉威在小方审问那些刽子手时曾来过。

    胡子卿喊住了押解汉威的卫兵，来到汉威眼前。清冷的月色下，胡子卿略含轻蔑地一笑：“怎么，平步青云地飞上高枝儿就这么容易？到今天为止，西安剿总的司令还姓胡，不姓杨，你要是喊冤抱屈，就多等几天，等你那英雄盖世的司令大哥来接了我的位置再放你出去。”

    “杨主任，怎么是你？”仇虎成很惊讶在这里看到杨汉威这位昔日的长官。

    就是退一万步说，大哥就是无奈应了，以后怎么办？同大哥永世恩断义绝？自己揭竿而起去干一摊或索性投了“那边”？那又是大乱，天下三分？这也不合常理。大哥经过此等背叛，怕一生不饶恕他。

    汉威迷茫的大眼睛忽闪地望了张继组说：“张大哥，知道什么了？”

    想想去年来西安，头次见胡子卿被何总理责罚抄书时，胡子卿那宛若小学生般的顺从无奈；生日宴上，胡子卿那种有恃无恐，在何总座面前的恭敬从命又不失调皮乖巧，那景状与汉威同大哥汉辰的关系是那么微妙地相像。

    汉威忽然想，如果换是自己在胡子卿如今的位置上，而大哥汉辰处在何先生的位置上，同样的长官兼兄长的地位，如果自己走到抓了长官大哥叛变这步，那之后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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