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提壶往盆里倒了一盆热水,又打盆里捞出个热手巾,冒着气儿滴着水儿,往这老头的头顶上一罩,先用热气腾润了发根……
干瘦老头嘴角微微一笑,拱手回道:“敢情又要劳烦您了!”
老头一皱眉,脸色怒变,叫道:“张老善,你……”
其中一位正是那位剃头的张老善,而他身旁不远处正站有一位少女。只见这位少女年约十八上下,面白如雪,双眸灵动,穿着一身灰素衫,肩头斜挎着一搭布包,背着一把桃木剑。少女先是用眼睛在老头身上扫视了一遍,随后张嘴笑道:“白老先生!你真是好眼力,竟然找到这么一块绝有的‘鬼地’来养尸!”
“您这是……”
口之城廓,舌之门户,开合所言,荣辱所系;厚薄棱缩,观知人事,唇如青黑,苦疾贫寒,唇色丹砂,衣食齐福;唇薄色紫,毒杀妨亲;唇平不起,言事妄语,唇缺而陷,灾而夭寿;唇生不正,言词难定;此名曰:说唇。——摘自《无字天书》降阴八卷。
“是谁?”
少女突然将桃木剑抽出,手心一甩,一道灵符径直朝白世宝掷了过来。口中急叫道:“小女子姓马,前来要你的狗命!”
“大胆……”
“你还是老样子,我却是老了……”
眼瞧老头身上的灰布马褂上破了几块,黑布鞋梆开了线,透出一股穷气。脚下疾步如飞,一条扁担挑着营生的家什,一头是烧得热气腾腾的炭炉,另一头是花梨木箱,箱子敞口没盖儿,里面装的尽是剃刀梳子篦子水盆火罐,还有收拾碎发的箩筐……
眼瞧着坟头上——竟然印有一道深深的手掌印!
张老善连忙拱手叫道:“瞧着日子到了,我又给您打辫来了!”
说话间,老头一时忧伤上了心头,拍了拍衣襟,慢慢站起身来,呲牙一笑,声音有些哽咽道:“你瞧!我临来时新打了辫子,免得你说我平日邋里邋遢的……”说罢,老头将攥着手中的一沓黄纸,正要往坟头上放去,可是手一抬,身子却一下子愣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老头心头顿时一震,惊呼道:“谁敢在坟上留掌印?”
咯吱!
“您说的这叫享福……”
一个时辰后,这间院门再次被人推开。那位打辫的老头换了一件宽宽绰绰的马褂,手里攥着一沓黄纸,径直朝城南走去。约近晌午,老头脚步不曾歇息,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疾步穿行,林中之草长过身,岩石横乱。直至走到一处宽阔地,眼前面前葬有一座孤冷冷坟墓!老头走近跟前,用手拔掉碑前的野草,墓碑上的红字慢慢露出,上面刻着:
爱妻蓝心儿之墓!
听旁人说,张老善当年在老家学艺时,拜了一位“还俗和尚”,功夫能耐本事一招全都学了。还把功夫揉到手上,能抱着一个挂霜的老冬瓜剃,只剃掉瓜皮上的一层白霜,老冬瓜表面坑坑洼洼的,能练出这一手来才算真有手活儿。
“啧!”
张老善径直走到街头儿,抬头见有间土坯打墙围的院子。院墙挺高,上边只露出三两个青瓦顶子。院子里几棵老枣树黑紫黑紫,没发芽儿,带刺的树杈密密实实地罩在上头。院里没有动静,树上没有鸟叫,烟囱眼里也没有烟往外冒,冷眼一瞧,倒感觉像是有什么奇人怪客住在里头……
俗话说:没有几手本事,填不活一张嘴。
张老善低头一瞥,握着剃刀不敢再动,眼瞧着这位老头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张老善心里暗道奇怪,不知自己那句话说的直,冲了这怪老头的心气。只见老头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没……没什么,劳您继续吧!”
张老善是通河人,颇有“本事”。年年春来一暖,他便扛着一把长杆扫帚,走街串巷给人打烟囱;再暖一些,等南边的鸟来了,他就在南门外的土冈或杂树林子里支上一面小网逮鸟卖。逢谷雨一过,天明时,他去上街卖伞,天晴时又改做泥瓦,蹬墙上房掀瓦修顶子;再入冬后,他在街口摆个大水缸,将熬好的红果梨片杏子水倒在缸里,打上头再压上大冰块一镇,盖块湿布,当成冰凉透骨镇口拔牙消火解渴的冰汤来卖……
老头听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扭头一望,面前竟然站着俩人!
一阵盆沿儿敲打声响过,打巷子北边走来个糟老头。
张老善跟这位老头并不算熟悉,心中只道他是个怪人!
眼下!
铛啷……铛啷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