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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心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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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义,即指心境之乐言。孔子毕生所学内容,此刻暂置不论。但孔子学时此一种内心境界,则在此《论语》首章已明白悬举。我们此刻正当从自己所学来体会孔子之境界,亦当从孔子所悬举之此一种境界来考验自己之所学。但也不能单在境界一边张望过甚,便会陷入明儒如王心斋《乐学歌》所咏。当须由此深入,乃可透悟到孔子之心学。在《论语》最后一章,则曰: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命”便是外在条件,“知命”便是知有此条件,但非不顾此等条件之谓。必使外面条件不足以改变自己内心境界,此始谓之“君子”。《论语》首章末章之所谓“君子”,此一层大堪玩味。

    《论语·宪问篇》: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明道释之曰:

    为己,欲得之于己也。

    真能得之于己,内心境界宁有不悦、不乐而转有愠焉之感?程子又释之曰:

    为人,欲见知于人也。

    孔子一生,不见知于人,故曰:“知我者其天乎!”(《宪问》)可知虽外面一切条件不够,亦可终不害于此心之悦乐。此所谓“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能自得,能内心有乐,始可以感染及人。明道又释之曰: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

    丧己宁复有乐?而且己之已丧,他人于我,又复何得?

    当知人心最难把握。必得让自心有一条路向前,始有可乐。一人之心如此,天下人之心亦复如此。人人心中有乐,斯乃天下太平,反之人人心中没有一条路,不知由何处向前,则天下必乱。孔子为学大道,即在开示天下万世人心此一条向前之路。《为政篇》: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此章孔子自述毕生为学经过,然所讲正是此内在之一“心”。“十五志学”不必讲。“三十而立”之“立”字,即“己欲立而立人”之立。这不是如今人般在经济上、职业上之所谓立,而乃是一种人格上之立;所谓顶天立地,独立不惧。人格上的立,即是心性上之立。立于己,立于内,而非立于人,立于外。且看下一句“不惑”二字。“不惑”是心上清清楚楚。群言淆乱,世道纷歧;纵是外面一切利诱威迫,而我能不摇不动,不退不转;此始是个性自由,非如今人所谓之个人自由。循此而后中天下而立,至于“知天命”。知道不行,即是知天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即是知道不行,而还是要行,亦是知天命。至于此下“耳顺”与“从心所欲”两阶层,更为心学造诣上之更高境界,此处暂不详论。所以孔子一生学不厌,教不倦,乐天知命。学之所在,即乐之所在,同时亦是人生真意义与真价值所在。即此是“道”,更何所谓“道不行”!

    当知人生之真意义与真价值,决不在提高欲望,使欲望获得满足之谓。欲望多在外面物质上,即不能无外面条件。此且不论。当知自己一身也即是物质。要使外面物质进步,先应使此身进步。所谓此身进步,则当指日常生活言。知得要求日常生活进步,便当知先注重于主宰吾此身之“心”之进步。故一切之学,必以心学为主要,为究竟。

    《论语·里仁篇》:

    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忠恕”二字,就是指此心。中心为“忠”,如心为“恕”。心之在内者为忠,在外者为恕。譬若对朋友:直以己心施之朋友,即为忠。莫以己心之所不欲而施之,即为恕。程子说:“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天道,即自然之道。依照吾心自然之道做去,即是人道。忠是体,恕是用。一就是忠,贯就是恕。对外面万事万物,只有我此一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切只凭我此心忠恕,就可达到。

    今天我们确是完成了许多“物”,那是连孔子也不曾梦想到。但又却各自丧失了自己一颗“心”。失去了自己一颗心,即是失去了自己这一个人。因而外面物质纵是不断进步,而各自内心总是感到不满足,不快乐。今天的世界,已然只见为是一个物世界,不见为是一个人世界。一切只为功利,不忠不恕;只见有物,不见有人;甚至不见有我,主要还是不见了我之此心。试看小孩子们多么快乐!小孩子们的快乐,那亦是天道。成年人则失去了小孩时那一颗天赋我们的“赤子之心”,所以总觉得不快乐。人类已能登上月球,若只论物的世界,我们也已发展到高峰;而人的世界则日趋沈沦。只须每天清晨读报纸上所报导,便可得知。孔子说“富贵如浮云”,今天的人类,上不在天,下不在地,只如在浮云中,一片模糊,变幻莫测。

    四

    以上略举《论语》少许章节,便足证明孔子所讲的也是心学。宋 明诸子只是就此发挥。平心而论,汉 唐诸儒比较少讲到这一边,所以为宋 明儒所不满,但《论语》只是孔子门人与门人之门人所记下。此刻要说到《春秋》一书,则是孔子所自著。《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孔子只写下了一万八千字。然后人言《春秋》,《三传》以下,到今无虑千万人,千百万言;其中只孟子一句话,便最说中了《春秋》之作意。孟子说:“《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惧”字正指在人之内“心”言。在此二百四十二年间,“弑君三十六,灭国五十二”。平均计之,不到七年,即一君被弑。不到五年,即一国被灭。那真是乱世已极。而孔子《春秋》于此二百四十二年中,“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那些天子诸侯大夫,为孔子所贬、所讨、所退的,那是孔子之所遭际。王事则是孔子之所志所学。汉人说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孝行于一身,道明于天下;《孝经》即是“忠”,《春秋》即是“恕”。孔子作《春秋》到今两千五百年,中国由大体上说,常是一个大一统的局面,广土众民,日扩无疆;不像欧洲人到今天还没有一统过。这是何故?这便是孟子所说“《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如果乱臣贼子无所“惧”,大家争为乱臣贼子,一如春秋般,怎会有此两千五百年国家民族大统一、大团结的局面?这也并非说中国此下便无乱臣贼子,只是乱臣贼子心中知惧,比较上亦就少见。至于后世乱臣贼子何以会知惧?此处便是有一番心学妙理,正是孔 孟以下,中国儒家所主要讲究的。

    孟子引《诗经》,说:“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孔子作《春秋》,乃是一项大智先见,深入人心,使两千五百年的人心,大家有一戒惧。孔子诚不愧为中华民族的大圣人。换言之,乃是中华民族之大孝子,大忠臣。孔子以“心”教“心”。把他一个“心”来贯穿两千五百年人的心,通达古今。使中华民族两千五百年来成为世界最大之民族。非有此心贯彻在内,何以得此!吾们此刻,正应把握此心,完成此心,不使涣散,不使沦亡才是。

    诸位当知,非有此心,民族将会破碎,历史将会斩断。非有此心,物质纵进步,人道将萎缩,世界末日亦终于会降临。此心在人,人之善保此心,则贵能有学。我们应该反求诸己,也即是反求诸己心。《论语·公冶长篇》:“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当知所学,亦即以此“忠信”为学。故孔子以“文、行、忠、信”为四教。现在我们应效法孔子,从自己内心出发,去从事学问;在心的基础上建立人世界,再由人世界来建立物世界。后先缓急,本末内外,不应失伦失序。心为本,物为末;心在内,物在外。故心为先急,物为后缓。我们今天当研究孔子之心学,再由孔子下及孟 荀乃至宋 明 程 朱、陆 王,将此一套心学发挥,即是发挥了儒家之最要义。而主要则在自己。从自己开始,到自己归宿。且求自己此心常感悦乐,便是我学得失最亲切之证验。只因中国人讲此一套讲得太多,盼望诸位莫以为只是些老生常谈而忽之,则甚幸甚幸。

    (一九七〇年九月《孔孟学报》第二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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