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相逢

往自己身上划去！

    法天人？法天何时与夜俱人建立交流管道？离开法天的五年时间，这两个族群已经化解歧见了吗？

    「啊……」

    只是她一回来，也没给人吃东西的时间，就催促着古灰要把季行云带走。

    季行云苦笑一声道：「没关系，我能理解。这也不是她的错……」

    没人在场，睡了一天一夜的季行云更是饥饿难耐。

    生活形态的不同造成的隔阂，并非光靠着诚心就能改变，这种长期累积下来的误会，也不是一时表现出来的善意就能化解。

    「不行！这个城市人很危险。」

    这算什么绳子？这是哪门子的绳子？挣不断也割不断！

    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位面容清秀、年轻俊美的男士。

    带着他走的人应该是位强而有力的壮汉，而且不大把他当「人」看待，而把他当货物还是战利品来对待。

    「你还是第一个赞美这东西的城市人。我母亲教诲，要招待客人就该拿出最好的东西，可是城市人却对这最好的东西不屑一顾，甚至还骂人。明明就是好东西却被人糟蹋，实在叫人难受。」

    若是法天的官方，应该不太可能将夜俱人当成一个具有足够文化与文明而能交流、互相派遣使者的主体。

    由季行云的经验得知，夜俱人与他们口中的城市人有所接触的人之中，有一半厌恶城市人，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勉强在容忍城市人的存在，剩下的则是与城市人接触不多而对他们抱有好奇心。

    坐落在眼前的是一间简单的木造房屋，这代表在这的不只是夜俱人，季行云所见的夜俱人是不兴建房舍的，几乎是枕石漱流，以地为床，天为被，过着餐风露宿般的生活（其实只是季行云的误解，在夜俱人的村落还是有兴建房舍）。

    季行云看着他拿起石刀，手法熟练地剥起山猪皮，然后将它分解开。那把石刀也不见得锐利，可是在他手上却比任何利刀还好用。

    「古灰阿哥！」

    一进入房内，季行云就跟凛凊打听南郡的消息。

    季行云没想到，这种地方与之前遇到守林员的环境不同，黑暗山脉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

    「可是我们也没权力剥夺他的自由，原本是怕他乱动乱跑会有危险，才用蔓藤保护他。现在我们都在这儿了，还怕什么？」

    「对，是他们没眼光。来，多吃点！」

    正巧这位女孩则是属于厌恶城市人的那一半。

    「来吃吃看。」

    当古灰停下脚步，放下两人宣布已经到达时，季行云差点没高兴地流下眼泪。

    在这里，天空被大树纠在一起的树枝与树叶给遮掩，地面相当干净，虽然还是泥土地却是经过适当的整理，有的部分长有柔软的草皮，有的则是经过整治的平坦土地。

    季行云可明白了。

    古灰这回可变得较细心了，先把沾湿的干肉撕开才送往季行云嘴边，他忍着山猪鲜血的腥味，把肉咬入口中。

    那猪血虽然带有血腥味，但在添加于干肉的香料作用下腥味被压制下来，而鲜血却让干肉活了起来，变得相当美味。肉质因为长期放置，已经完全成熟，虽然放久了，但是又因为鲜血的调和，使得美味再度重现，甚至超越肉品原有的美味。而且越嚼，其中的味道就更加地表现出来。

    吃的多半是成熟的果子，偶尔猎杀少量的动物，不会刻意地去种植作物，而是土地长什么就采取什么。

    季行云看着看着，然后好奇地问：「你是这地方的守林员吗？」

    在古灰的经验中，错过一餐，下一餐虽不见得要多吃上一倍，可是至少也会吃得比平常多许多，那季行云三天没吃，至少也得吃上三倍的食物才够。

    那人把季行云放到肩上，让他成为「ㄇ」字形，同时快速奔跑，让季行云朝下的头不时碰撞他的背部。若是平常这也就算了，不过现在的他内息尽空，少了护身真气，这一路上撞呀、碰呀地是让他在昏迷中转醒的原因，不过也是让他变得神智模糊的凶手。

    「可恶，既然挣不断，那就换个方式！」

    季行云黯然道：「你也不用安慰我，大姊是位好武之人，怎么可能想离开武议团？」

    这种手法与上清道子的高楼一样，都是在物品内灌入真气，强化物品。不过这绑人的藤蔓所用的技术更是高明，在这么细小的藤蔓上灌注真气，把它的强韧度强化到这种地步，绝对不是守真道子的功力所及。再者，寄在上面的真气与它混成一体，没用真气特别探查竟是无从知感，就像这藤蔓本该如此。

    季行云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穿越黑暗山脉，由太宇走到法天，到南郡探望朋友。」

    「喔，原来是古灰阿哥，难得看到你。」

    他背对着季行云，不知在干嘛。当他再站起来时，手上已经拿着一个陶土烧成的大碗。

    季行云先慢后快，起初身形缓慢，气沉而稳，一举一动无不浑然天成，真有大家之势，而后动作轻盈飞快，如飞雁如轻风。

    「啊，对不起。对于你们部族的事情我知道的有限。因为之前遇过几个操控毒蛇、昆虫伤人的歹徒，据说他们是出自兽之部族的人，所以……」

    「嗯，依长青大姊的个性，再也没更合适的工作了。而且长青家的人能放任大姊头辞去武议团的高位吗？」

    藤绳还是不为所动！

    不过他还是问了：「那么我们巡山的责任怎么办？」

    古灰老老实实地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菁芽的畏惧，对待她比对待毒蛇猛兽还小心的样子，让菁芽挂不住脸，更是气得她一跺脚就转身离去。

    「我不想绑你，不过阿妹不信任城市人。所以请你再忍耐一会，阿妹绑的藤蔓只有她能解。」

    夜俱人古灰很认真地看着季行云，那对淳朴的双目中闪烁着疑惑与不安，目光在季行云身上扫着扫着，扫过他耳边时看到了一只耳饰，那只苍眠月为他别上的耳饰。

    季行云把肉吞入腹中才道：「好吃，好吃极了！」

    「菁芽阿妹别这么说。我看他人挺好的，而且耳朵那还有真知大人送的宝贵真物。我想他不会是坏人。」

    依照一般人的观念，夜俱人是生活在荒野山林间的野人，是未开化的民族。

    所围成的空间中有一张用树皮、藤蔓编成的吊床，还有几个由活的小树与天然不加修饰的木板架成的柜子。

    「这样就够了。肚子太空吃太多反而危险。」

    这干肉也让他明白，外表看起来恶心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恶心的，如果因为看起来……而拒绝尝试，那么就失去吃到这干肉沾鲜血的美味，这个经历不只让季行云与古灰建立起友谊，也让他变得更勇于尝试。至于勇于尝鲜的结果是好是坏，其实也难下定论。

    「古灰阿哥，我不是指他会有危险，而是指这个人是个危险人物！」

    菁芽为季行云解开束缚，她并未靠近只是伸出手指，食指上一个不显眼的草编指环跟着出现淡淡的青芒，然后青光点点渐渐流向季行云，两人之间有如飘着一缕青色的透明丝绢。

    「啊，是吗……」

    「你倒是说说看，碰上那些人怎样？他们在外面过得好吗？」

    听到这真心的赞美，古灰笑了，像是阳光般的笑容，因为季行云的回答将两人的隔阂给消融。

    季行云一楞，这也太坚韧了，就算是铁链也能挣断的力道，却拿小小的藤蔓没辙？这回季行云可气了，马上再加强真力，使劲、用力……

    虽然他请求古灰慢慢来，不用急，不过对方却以为季行云体恤他的辛劳而一笑置之。

    蹲在一旁的古灰吓得警告季行云：「快向阿妹道歉，惹她生气是很可怕的！她可比我们部族的姑娘还凶呢！」

    真气可以再行无碍，季行云大喜翻身跃了几圈，连动真气以气御体，当下就打了一套拳法，一解几日来的闷气，同时也运气舒活筋骨。

    就是用了护身真气，在这种近距离下，残月斩的真气波还是叫季行云吃足了苦头，而且还是白吃这些苦，绑着他的绳索依然完好。

    「怎会？季队长可又让在下开了眼界。不过还是先请各位入内接受在下的招待。」

    「是这样吗？」

    凛凊微微一笑展现出惊人的魅力，菁芽见到他温暖的笑容脸马上红了起来，还痴痴地望着凛凊的笑颜。

    季行云的疑惑很快就抛于脑后。

    古灰搔搔头皮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难道要他乖乖地让九尾厉虎吃掉吗？如果在意这个，我当初就不会救他了……」

    巡山员眼中的疑惑增加了，季行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而不争气的肚皮又响起。

    凛凊笑道：「你不也一样。长青大姊退团的理由不就与你相同。」

    这一次的待遇虽然好多了，古灰平举双手，用肩膀与大臂左边带上季行云，右边坐着菁芽，就由他当苦力把人带往目的地。

    季行云打完拳路归回原位，好似几十个季行云由四面八方聚合成一。

    「……真了不起。」

    这房子只有内外两厅，外厅虽备有桌椅却也有两张木床，里面亦如外观一般简陋，虽是如此简单的摆设，加上青木的家具与花草的装饰倒也雅致。

    「是吗？」

    「真的够了？你不是许多餐没吃了？」

    碰上的两位夜俱人中有一位没带有敌意已经算是好运，只是这位女孩的敌意，似乎又比一般的夜俱人还浓厚。

    「古灰阿哥，别被他骗了！哪有城市人会笨到想直接穿越黑山岭，他这人肯定有问题。」

    如果不是饿极了，季行云可不敢吃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一大块地送入口中也不会多加咀嚼，可就没办法带出这干肉的美味。

    这绳古怪，季行云先看看绑在胸前的部位，这还是青绿色的藤蔓而且长着叶子，也就是说这藤蔓是刚割下来的，不过由外表看来与一般野生的藤蔓比较并无差异。

    古灰同情地看着季行云道：「难怪会瘦成这样，瞧你这身子，一点肉也没有，还有这骨架弱小的模样，真是可怜。」说完古灰就走到这不能算是房子的另一头，由一棵大树上取下一串肉干。又走到宰到一半的野猪旁，蹲了下去。

    这一嚼，腥味渐淡。

    季行云无力的说：「不是啦！我……我这手被绑着，你拿这么远我哪吃得到！」

    若是法人的家族更不可能，虽然表面上在法天联邦内法人、地人是一律平等，然而骨子里，法人还是存在一种优越感，毕竟能用法印的法人，让他们在尚武的法天内占有很大的优势。要法人的家族放下身段与「未开化」的夜俱人合作，恐怕是难了点。

    这一回季行云不再气了，反而对这藤蔓有了极大的兴趣。要找到他挣不断的绳子可不容易，今天「有幸」碰上了，不好好研究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季行云安心了，却又有新的疑问。

    「其实你也不用怪自己。长青大姊早有辞退之意，你的事正好成为最好的理由。」

    「……噗、哈……」看到这个情景，季行云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古灰虽然刻意压低音量，不过原本就大嗓门的他就算是放低音量，还是让另外两人清清楚楚听到他的抱怨。

    进入简屋。

    为了赶路，季行云只得由古灰「携带」。

    昏昏沉沉，迷惘之中季行云只觉得自己被粗鲁地抓着。

    难得有人来访，古灰似乎不太愿意放季行云这么快离去，只是菁芽眼睛一眯，所有的推托之辞就完全消失。

    「啊！你别走啊！你还没帮他解开，放他自由耶！」

    夜俱人的神奇早在南郡之时，季行云就已经见识过，而菁芽用的手法虽不属于攻击性质，却是更加奥妙。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季行云只觉得全身上上下下每根骨头都快散了似的。

    季行云还没回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那人意外的程度不亚于季行云，不过他冷静依旧，脸上的表情没展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季行云也道：「嗯，算是老朋友了。」

    「……会吗？」

    古灰对菁芽的态度并不以为然，见她来到便说：「不论如何，我们都在他身边了，就放开他吧。」

    「那长青大姊呢？」

    季行云想了一下，如果是他们的话，那应该不会有生命的危险。据他所知，他们是爱好生命的一群人，不会随便杀生，即使是「万恶」的城市人的生命也值得尊重。

    这时他才有精神看看自己所处之地。

    季行云老实的回答：「好饿，三天没吃东西了。」

    季行云还看到地上有一处火堆的余烬。

    中间还有棵大树，上面绑着由树皮做成的粗绳，外围的数棵树木也绑上了绿色，还长着叶子的……不是绳子，而是活生生的藤蔓。

    季行云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据实以告：「他们不太好，放蛇咬人，又养可怕的大螳螂。杀了不少人，似乎做了不少坏事。」

    他这样子可怜极了，像足了受虐儿被绑起来，不但不给吃，对方还故意拿着食物在唾手可得的距离内，可就是无法把手伸出去，看得到食物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吃不着。

    好几次，他想喊出来，请那位把他带离群兽利牙的「好心人士」再行行好，用比较温柔体贴的方式来「搬运」他，可是每每一张口就碰到那人疾跃或落下，正好让头猛力撞击或甩开那人的背部，这一张口当然没办法说话，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放心。既然把他带到这里，他的行为就由我负责。」

    「那些人啊！我也听说过，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情了。为了那些人，长老们还下令与城市人通婚后就不能再住在部族，也不能把族中的种种技艺教给下一代。跟城市人生的孩子就得当城市人来养。我倒觉得这很不合理，哪有这样就把人排除在外的道理，不过长老们的考虑应该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