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她护送厉青原上路。
缓缓回过神来,宋雪致说道:“可是师兄,我昔日罪孽深重,理应在这……”
她坐在桥边也不出声打扰,褪去了脚上的小蛮靴,将一双冰雕玉琢的裸足伸进五彩缤纷的湖水里,只是静静注视着杨恒,眼里闪动着恬静而幸福的光采。
这事早在从千药岛回返的路上,他便与空痕大师、明灯大师等人私下商量过,又和无极真人、匡天正做了沟通,结果所有人都是举双手赞成。
厉青原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青烟袅袅,他一口口啜着香茶默然无语,正当旁人都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时,厉青原双手撑住桌面缓缓站起身:“走吧。”
听闻此言杨恒不禁愕然:“爹,你和娘亲不住这儿住哪儿,要回落雁山里的孟皇村吗?”
这一刻,屋中已不需要更多的人,杨恒单手执礼向明水大师深深一拜道:“大师,谢谢!”
神息运处二十余盏花灯同时点亮,犹如众星捧月般围绕在花船的四周,绽放出绚丽多姿的光采。
尽管是冰天雪地,尽管是寒山晨雪,他们心中的火焰却足以融化这世间所有所有的冷漠。
厉青原愣了愣,抬起头就见小夜柔声道:“厉大哥,喝点茶吧。”
这日是个格外难得的好天气,海面风平浪静,天空碧云渺渺,群雄结伴西归。
明水大师微笑摇头:“只要有心,在家出家都是修行,当日明灯师弟送你前来也非是为了惩戒,只因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为了保全你们母子才出此不得已的下策,而今真源认祖归宗执掌灭照宫,仙林魔氛为之一清,兼之杨施主无恙归来,也该是你们合家团圆,尽享亲情的时候了。”
石颂霜功聚双目,透过碧纱般弥漫的雾气,隐隐约约看见杨恒正独自一人在湖中畅游。
这日中午杨恒一行来到峨眉山,众人先在金顶禅院用过素斋,便由明水大师亲自带着杨恒父子和石颂霜前往玄沙佛塔,探望宋雪致。
不约而同的,四个人齐齐笑出声来。
想到这里,杨恒再次躬身拜谢:“弟子能有今日,实不敢忘大师当年的教诲之恩!”
不一会儿杨恒游到石颂霜的脚边,不怀好意望着她道:“你也来?”
石颂霜安慰道:“杨叔叔,请您相信我,如果现在还有谁是雪姨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您。”
忽地杨南泰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耳听他传音入密道:“给孩子们的。”
石颂霜正心下感动,却听杨恒传音入密道:“这下可好,丑媳妇要见公婆啦。”
就似一场散去的盛宴,无极真人、南宫北斗、盛西来、尤顾东……沿路之上不断有人告别离去,等来到东海边的一座小镇饭馆里歇脚时,便只剩下寥寥十数人。
杨恒的心狠狠疼了起来,他没有回答,而是将火热的双唇亲吻在了她的樱桃小口上,石颂霜热烈回吻,彼此索取着、付出着,浑然忘却了身外的一切。
杨恒知道父母去意已决,他们已蹉跎了太多的宝贵年华,实不愿再浪费哪怕一刻的时间去完成彼此在心底渴望了半辈子却一直没有做的事。
杨恒头一个反应过来,忘情抱住母亲道:“娘亲,咱们一家终于可以团圆了!”
杨南泰摇摇头道:“我和你娘亲恐怕另有安排,住上段日子便会离开。”
不知是谁先伸出的手,两人紧紧握在了一处,彼此凝眸相望,拨开岁月的痕迹找寻旧日的脸容,她清减了,他老了,所有这些都化作两人心底里一声幸福的叹息,只感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恍然如梦。
怔了怔,杨恒望了眼走在前头的石颂霜,叹了口气道:“只怕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杨恒与石颂霜手挽手飘落在了花床中央,石颂霜情不自禁地轻轻跪坐在花丛中,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夜露,一股清新芬芳的气息沁人心脾。
杨恒蹲下身,微笑着摘下一朵幼嫩可人的紫色小花,戴在了石颂霜的鬓边。
杨恒的心登时放轻松,笑着补充道:“而且是抗旱耐寒的那种。”
遥遥望见镇外已经准备好的昆仑魔隼,厉青原忽然开口说道:“杨大宫主,你还欠我些东西。”
杨恒内心充满了感动与快乐,悄然拉住石颂霜的纤手,不自禁想道:比起爹爹和娘亲,我和颂霜是何其的幸运!
或许他起初的用意是要送给自己,却到底没能拿出来,不想今日恰好可以转赠给爱子和未来的儿媳,她心中且喜且悲,将一对龙凤玉佩分赠给杨恒和石颂霜,亦算亲手送上了对这双小儿女的祝福。
他们要去远方寻找自己向往的生活,好好弥补这二十年来所有的缺失。
次日清晨,四人相携来到杨惟俨和杨北楚的坟前吊祭,杨南泰身为家主,首先向杨惟俨坟前敬上香烛,这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日在雄远峰下的小屋里,父子两人所对弈的竟是此生最后一局棋,而且还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残局。
明水大师一改往日严肃古板的形象,含笑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老衲亦正想邀请杨施主前往敝宗小住几日,共赏金顶佛光峨眉山月。”
杨恒呆了下,蓦地体会到养父此刻难以言喻的矛盾心绪,他走到杨南泰身前说道:“好,我也在这儿陪你,什么时候你想见娘亲了,咱们再一起进塔。”
袖袂轻拂,两人虚掩上石室。
他默然不语,接过茶杯低头啜了一口,不由觉得自己委实是个傻瓜,放着香醇的热茶不饮,偏去大口大口灌难喝极的烈酒。
像变戏法似的,杨恒取出早已暗藏在船中的一盏盏五色花灯,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送入水中。
杨南泰放下酒碗,吐了口酒气:“多谢大师相邀,在下便要叨扰数日了。”
明水大师抬手将杨恒扶起:“这是令尊令堂宅心仁厚,终获善报,亦是你孝心可嘉感天动地,老衲何以居功。”
这时候明水大师也偕着明法、明山两位大师前来辞行,他们要护送明灯大师回山养伤,而空痕大师则打算陪同石凤阳前往黄山作客。
厉青原的神情由愕然转而释然,抬起双臂也将杨恒肩膀搂住,相视一笑间,往昔的恩恩怨怨俱都在这临别的一抱里烟消云散。
小夜将羊皮纸卷珍藏起来,就当作是对童年的纪念。
石颂霜的娇躯颤了颤,黑漆漆的双瞳仿佛一下被雾气打湿,生日,自己对生日的记忆兀自停留在遥远的童年,在母亲离世之后,自己便再也不过生日。
石颂霜伸手在这家伙的额头上轻轻一弹,没好气道:“去你的。”
“你想耍赖?”厉青原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含着三分捉弄了杨恒的快意:“下次来楼兰记得要多带些树种,这可是你小子亲口答应的事。”
宋雪致闻声回头,手中的木鱼槌顿时“啪”一声松落在地,脸上现出无法置信的神情,嘴唇颤了颤,站起身道:“南泰……”
当下杨南泰父子将宋雪致从玄沙佛塔中接出,又在峨眉山上小住了数日,之后又前往万佛塔林祭奠过明镜大师和明月神尼后便与众僧话别启程西去。
杨恒笑了笑,手搂佳人香肩道:“那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石凤阳看出她的烦恼,轻松笑道:“石丫头,你只管和大伙儿一起去峨眉,老朽有司马神医照料,还有空痕这老和尚做伴,你就不必来凑这个热闹了。”
三人随着明水大师步入玄沙佛塔,来到幽禁宋雪致的石室外。
又一天早晨,石颂霜打坐醒转,惊讶发现杨恒已不在屋中,她推开听霜小榭的房门,一团翠色浓雾铺面而来,这冬天里的第一场大雾将山林笼罩在一片如梦如幻的冰雪世界里,五步外所有的景物若隐若现朦胧而美丽。
要在平时,石颂霜定会狠狠瞪上杨恒一眼,然而这时候她看着满是慈爱的宋雪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升,颤声轻呼道:“娘亲……”
收起笑容,杨恒郑重点了点头,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不过作为兄弟,我也有责任提醒你一句,就是别老绷着个脸装深沉,生怕别人不晓得你是个情圣似的。”
罗裳轻解,石颂霜冰肌如雪,他们沉浸在忘情的天地里,将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献给对方,让生命盛绽开最动人的光采,从此再无任何缺憾。
石颂霜细细一数,花灯的数量不多不少,正与她的年岁相符,她的明眸一闪一闪,想哭又想笑,倒入杨恒的怀中轻声叹息道:“阿恒,如果可以,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想与你一起度过。”
这个人杀死了娘亲,又害了自己的父亲,但也曾经给过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在飘零江湖的日子里时时刻刻感受到温暖与快乐。
踌躇片刻,杨南泰终于决断道:“明水大师,就劳烦您在前带路了。”
宋雪致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一颗刚被幸福溢满的心又似沙漏般在流淌。
在听霜小榭后的湖泊上停泊着一艘五颜六色的花船,船身是用松树枝编成,上头缀满奼紫嫣红的鲜花,便似一张漂浮在水中的花床。
杨恒顺杆子往上爬,问道:“娘亲,不知你说的‘家法’是哪家子的?”
过了片刻,杨恒见明水大师走了进来,心里面暗暗一恸,说道:“我们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