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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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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与俄国文学

    阿圣顿住进旅馆房间后,才真正变成独自一个人,他很放松地坐了下来,一面环顾室内一面心想,这次旅行可真是一次漫长而疲倦的旅程,连马上解开行李的力气都没有了。战争爆发以来,他东奔西走,住过形形色色的旅馆,有些旅馆很讲究,有些旅馆卫生很差,在这一阵子里,他几乎就没有过被行李包围以外的生活。此时,他的身体的确疲倦极了,然而却又一心挂虑着这次的工作应该如何着手才好,这种心情使他犹如在广漠无涯的俄国领土上变成了迷途的孩子,感到孤单无依。他想自己被选派担任这项工作实在太过勉强,虽然当时曾经极力拒绝,但上司无论如何也不肯接纳他的推辞。他们之所以会选中他,并非是认为他是最适当的人选,而是因为没有办法找到更适当的人选而已。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了叩门声,阿圣顿用简略的俄语招呼了一声,房门被推开,阿圣顿也兴奋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请进,很高兴见到你。”他喊道。

    三位男士走了进来,在旧金山到横滨的途中,阿圣顿曾和这三个人同搭一艘轮船,彼此已经很熟了。他们奉命和阿圣顿以不来往的姿态保持联系,这三个人是因参与革命运动而被祖国放逐的捷克人,长年居住在美国,这一回情报局派遣他们来协助阿圣顿工作,同时负责向阿圣顿介绍在俄国的捷克人中的两名德高望重的教授。这两位教授之中的首脑是一位叫作艾恩·欧鲁斯的神学博士,他清瘦而高大,小小的脑袋上布满银丝,他曾是美国中部某教会的牧师,为了致力于祖国的解放运动而放弃了神职。阿圣顿将他视为可以尽情谈论信仰问题,并且是对于坚定信念有相当理解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艾恩·欧鲁斯都深信自己能获得上帝的允诺,对于这一点,牧师总是比一般人处在更有利的立场上。欧鲁斯博士目光炯炯,神采焕发,是一个既有趣又愉快的人,他常常装作一本正经地谈笑风生。另一位是詹姆教授,在横滨期间,阿圣顿曾两度和他秘密会谈过,那时候詹姆教授满怀希望想让祖国从奥地利的统治之下独立,但这件事需等到轴心国崩溃之后才能如愿以偿。他将追随联盟国,为联盟国效劳,可是他表示绝对不做有昧良知的事情,一切行动都要光明磊落,否则他将断然拒绝加入,所以情报局在做一些迫不得已的工作时便不通知他,但由于他的影响力很大,也不能忽视他的主张。阿圣顿在盘算自己日后的处境后,也发现将会有一些不能通知詹姆教授的事。

    欧鲁斯博士比阿圣顿提早一个星期抵达圣彼得堡,他把这一周内所搜集到的情报送到这里来,阿圣顿觉得局势已迫在眉睫,非采取紧急行动不可。军队方面不满的色彩已愈来愈浓,并且颇有反叛的可能,由虚弱的克伦斯基所领导的政府即将步入崩溃的境界,只不过因为还没有合适的接班人,所以才仍由他指挥。乡下挨饿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德军方面也有进攻圣彼得堡的倾向,大英帝国的大使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大使都已接到阿圣顿前往俄国的密电,但他们不知道对方的使命何在,同时基于某种特殊的理由,阿圣顿无法寄望他们的援助。阿圣顿准备和欧鲁斯博士以及詹姆教授会面,听取这两人的意见。联盟国为了预防俄国会和德国暗中讲和而设计的计划,是通过协议从经济上支持俄国,阿圣顿将把这件事情对教授们讲明,请他们和各阶层的主脑保持严密的关系。

    哈林东携带着商业的提案和写给各部长的介绍书,将来哈林东会和俄国政府要人交往,而那时他就必须要有一位在交涉谈判时所需要的翻译,欧鲁斯博士说俄语犹如说祖国语言一样的流利,阿圣顿认为请他当翻译最为理想,便向博士提起这件事,于是两人安排了一个日子。那天,在阿圣顿和哈林东共进午餐时,欧鲁斯博士走过来,装作好像在俄国首度和阿圣顿相逢似的,再由阿圣顿为他们介绍,在阿圣顿的巧妙应付之下,他把欧鲁斯博士推荐给哈林东,说博士是最理想的翻译人选。

    然而还有一个人对哈林东和阿圣顿都很有用处,阿圣顿便向欧鲁斯博士说道:“你听过安娜史达夏·亚历山大罗维纳·雷欧尼德夫这个女人吗?她就是亚历山大·涅尼雪夫的女儿。”

    “有关她父亲的事我很清楚。”

    “我想她大概是在圣彼得堡,至于她目前住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请你调查一下如何?”

    “好的。”

    欧鲁斯博士用捷克语小声地吩咐了一起进来的伙伴,这两个男人看来都不是游手好闲的人,他们一位是金发的高个子,一位是黑发的矮胖子,两人都比博士年轻。这两人是为博士办事的人,所以其中一个听了博士的吩咐就立刻站了起来,和阿圣顿握了握手,随即跑出去了。

    “希望在今天下午能把搜集的资料送给我,如何?目前只有这件事,我想暂时没有其他的事情了,说真的,我已经十一天没有洗澡了,我很想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阿圣顿说。

    阿圣顿没有办法决定,在火车上或是在沐浴中,到底是哪一种更适合深思,从前他所创作的一些著名作品,都是在法国平原上旅行时构想出来的。但他相信如果是要追忆,或是要把存在脑海中的计划加以整理,还是热水浴更能发挥效力。犹如泡在水中的水牛一般,阿圣顿把全身浸入肥皂泡沫中,回忆起和安娜史达夏·亚历山大罗维纳·雷欧尼德夫之间苦乐参半的愉快关系。

    到目前为止,阿圣顿内心会燃烧起可称为爱情的那种热火,倒是出人意料的。精于此道的专家,亦即哲学家口中以调剂心灵为职业的人,譬如文学家、画家、音乐家等这一类与艺术有关联的人,他们总是高谈阔论地谈恋爱问题,但是爱情对他们却不会发生什么显著的作用。他们有时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有时沉闷地摇头叹息,有时心血来潮写写情书,有时装腔作势摆出罗曼蒂克的神态,然而相比于恋爱,他们终究更珍惜已和他们合为一体的艺术和自我,当恋爱的对象按照“性”的一般形态而要求实质时,那也只不过能给予他们一种幻影的感觉而已,这实在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妇女对艺术表示剧烈的憎恨,其原因或许也就在于此吧?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在过去的二十年岁月中,阿圣顿曾爱慕过很多美丽的女人,也享受过不少欢乐的时光,当然有时也会为女人而备尝辛酸,每当被永无希望的爱情所困扰时,他就显得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并常常自言自语:“这件事情对我何尝没有好处?!”

    安娜史达夏·亚历山大罗维纳·雷欧尼德夫是一个被判无期徒刑而逃出西伯利亚定居英国的革命家的女儿,她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三十年来一直以写作为生,并且已渐渐在英国文坛上崭露头角,当安娜史达夏已届妙龄,便嫁给了一位也是被祖国所放逐的,名叫福拉米基鲁·雪缪莫里吉·雷欧尼德夫的男子,阿圣顿是在他们结婚数年后才认识她的。在那一段时期里,欧洲各国对俄国已重新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不论何人,俱争先恐后地阅读俄国小说,俄国芭蕾舞女星也在文明社会里留下了令人迷惑而富有魅力的传说,俄国作曲家被认为继承了瓦格纳音乐的灵魂,欧洲人更把他们誉为是一群迷失人间的、富有感性的人。总之,俄国艺术像流行性感冒一样蔓延全欧洲,新的字眼、新的色彩、新的感情,都使旧有的文艺为之拜服。读书人很快就自称为知识阶级的人,阿圣顿也卷入了这阵流行的旋涡中,他换过房间里的椅垫,把艾肯(俄国基督教和希腊正教的艾肯圣像)悬挂在墙上,阅读契诃夫的作品,观赏俄国歌舞剧。

    不论由出身、环境、教育各方面综合看来,安娜史达夏都属于地道的知识阶级。她和丈夫两人住在里珍特公园附近的一所美丽的房子里,这一带常有很多脸色惨淡、满面胡须的巨人,他们紧贴墙壁,闭目养神,有一批来自伦敦的文人怀着敬畏的心情来膜拜他们,然而这些高大的男子每一位都是革命家。为什么他们没有遭受被送往西伯利亚矿山劳改的厄运呢?这实在是不可思议。此地常可见到张着颤抖的嘴唇、呷着烈性伏特加酒的女作家,勇气十足的人偶尔还会和佳吉列夫握手,宛如微风吹拂桃花一般,那位芭蕾舞演员安娜·巴甫洛娃居然也出入这里了。最近,阿圣顿尚未达到令知识阶级愤恨的地步,而年轻时,他在知识分子当中是一名相当显眼的人物,这并不是说没有人对他另眼相待,恶意挑衅,然而大部分的人————那些信仰性本善的傻瓜————则纷纷对他寄予厚望,安娜史达夏就曾当面说他是一个有才识的人,于是他非常高兴地相信了————本来他就是一个喜欢相信一切的人。阿圣顿为这句话雀跃不已,整个的人也进入极端亢奋的思潮中,接着耗费了不知多久的时间,他心目中那遥不可及的浪漫精神才终于活跃起来。安娜史达夏有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她的相貌在当时来说似乎显得有点太性感,颧骨隆起,狮子鼻,嘴唇间闪亮着一排洁白的四方形大牙,肌肤细白,服饰华丽。阿圣顿从她黑而亮的眸子里,仿佛感受到了辽阔无边的俄国大草原,以及克里姆林宫和复活节时圣伊萨基辅教堂里庄严的弥撒钟声,还有银色山毛榉森林、涅瓦大街等,他由那里发现了无穷尽的事物,她那好像原始人的眼睛,突起而神采飞扬,充满一种慑人的光辉。他们两人谈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阿廖沙、《战争与和平》中的娜塔莎,以及《安娜·卡列尼娜》和《父与子》小说中的各种问题。

    不久,阿圣顿发现这一对夫妻不太相配,同时发现安娜史达夏和自己情投意合。福拉米基鲁·雷缪莫里吉·雷欧尼德夫是一个长脸的小个子,像一般的俄国人那样满头乱发,也是一个忠厚谨慎的人,从外表上看很难相信他就是那位令沙皇时代政府闻风丧胆的革命分子。他教授俄国文学,经常投稿到莫斯科报社,他亲切有礼,因为安娜史达夏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人,所以他的性格自然而然地变成这样。每当安娜史达夏因牙痛而不胜苦恼时,福拉米基鲁也会感觉到犹如掉入地狱那般的痛楚;当她为了悲惨的祖国而痛心疾首时,福拉米基鲁也尝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阿圣顿虽然将他当作一个没有出息的人看待,但也由于他并无缺点而对他存有好感。阿圣顿曾直接向他表示过自己非常爱慕安娜史达夏,但如果一旦获得安娜史达夏的垂青,阿圣顿便要为如何处理福拉米基鲁而大伤脑筋了。安娜史达夏与阿圣顿两人已经进入形影不离的阶段,阿圣顿害怕她会由于革命思想和革命行动的关系拒绝他的求婚,然而出人意外地,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要求,这使阿圣顿如释重负,也使阿圣顿如负重压。

    “福拉米基鲁会不会同意离婚?”他坐在沙发上,靠着业已褪色的背垫,执着她的手问道。

    “福拉米基鲁非常重视我,我相信他会因此伤心欲绝。”她说。

    “他是个好人,不要使他遭受太大的打击,最好能想办法使他忘记悲哀。”

    “他绝不可能忘记的,这是俄国的精神,假使我离开他,他一定会失去生存的意志,他对我的热情胜过对待其他的女人,但他可能不会妨碍我的幸福,他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我认为他将毫不考虑地同意我的选择,福拉米基鲁一定会给我自由。”

    当时英国的离婚法比现在的还更复杂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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