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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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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头的墨西哥人

    “你喜欢通心粉吗?” R上校问道。

    “什么叫通心粉?”阿圣顿问,“你这样问我就好像问我是不是喜欢诗一样。济慈和华兹华斯的诗,魏尔伦和歌德的诗,我都喜欢。通心粉有好几种,你所说的是就全部的通心粉而言的吗?”

    “正是这意思。”沉默寡言的R上校回答说。

    “凡是单纯的东西,我都很喜欢。白水煮蛋、海蛎、香鱼、烤鲑、烤羊羔、雷鸟冷盘、水果饼拌蜜糖、白米布丁,诸如此类单纯的食物,我不但喜欢,而且即使多吃也不会厌腻,我想我每天都能吃通心粉的。”

    “那太好了,因为我打算请你去意大利。”

    阿圣顿与R上校约好在里昂会面。阿圣顿从日内瓦动身,还未看到R上校之前,就悠然地在里昂街上溜达,这里有一家餐馆,在法国是著名的可以吃到最美味菜肴的地方。R上校一到,阿圣顿就把他带进这家面临广场的餐厅,然而像这种人群杂沓的场合,为了避免引起嫌疑,也为了提防被人窃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在无意中泄露情报,所以两个人所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并且愉快地让可口的菜肴填饱了肚子。

    “再来一杯白兰地如何?” R上校说。

    “我吃不下了。”阿圣顿是一个谦虚有礼的人,他客气地回答。

    “但是为了调和战争的严肃气氛,我认为在私生活里不妨多享受一番。”R上校言毕,便在自己和阿圣顿的杯子里斟满白兰地。

    阿圣顿心想,若予以拒绝,只怕会引起对方的误会,以为自己故意装腔作势,因此也就让R上校替他斟了酒,但却看到他上司拿酒瓶的姿势实在太走样,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年轻时听说过一句话:女人要揽她的腰,饮酒要拿瓶颈。”

    “谢谢你的教训,但我决不愿变更我揽酒瓶腰部的习惯,和不接近女人的原则。”

    对于这种说法,阿圣顿当然无言以对,于是只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来喝白兰地,同时,R上校也召唤侍者来结账。这是位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即使是操纵各国命运的达官权贵,有些也要接受他的命令,但就是这样一位显赫的人物,在付小费时却总是感到为难。现在,从他困惑的态度里已明白地表示出他的想法:若给得太多,担心被人取笑,若给得太少,又怕被侍者瞧不起。所以当账单送上来时,他马上塞给阿圣顿几张一百法郎的钞票,说:“请你代付一下,我对法郎的数字最感头痛。”

    守门的侍者取来帽子和外套。

    “是不是回旅馆?”阿圣顿问。

    “也好。”

    现在仍是初春,天气十分暖和,两人把外衣拿在手上,一路向旅馆走去。阿圣顿知道R上校喜爱会客大厅式的房间,自然早就把这种房间预订了下来。这家旅馆的陈设非常古老,客厅很宽敞,室内有红木绿绒沙发,大桌子旁边摆着几把椅子,糊着旧式壁纸的墙上挂着拿破仑战争时代的版画,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大型吊灯,吊灯以前点瓦斯,现在则改用灯泡,灯光明亮地投照在寂静而宽阔的房间里。

    “啊!这房间好得很!”R上校一进入房间就赞叹了一声。

    “不过住在这房间里,恐怕不太舒服。”阿圣顿有意暗示他。

    “不,我想这房间是这里最好的,我很满意。”

    他把绿绒椅子由桌旁拖出来,坐下,点燃雪茄,松了皮带,敞开上衣说:“我从前喜欢有两个切口的雪茄,但战后,倒又喜欢起古巴雪茄来,只是不晓得古巴烟会抽到什么时候了。”

    R上校虽微露笑容,但语气里却含有慨叹的意味。

    阿圣顿则拖出两把椅子,坐了其中一把,另一把用来跷脚。R上校看到之后说:“这种坐法倒很理想。”他说着也拖出了一把椅子,把双脚搁上去,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表示出轻松的样子,不过紧接着又习惯性地问:“隔壁是什么房间?”

    “你的卧室。”

    “另一边呢?”

    “是宴会厅。”

    R上校又放下脚,站起来在房内踱着,他来到窗边,似乎是突然产生出一种好奇感,由交叠着的窗帘隙缝里向外窥视了一下,然后才走回原位,把脚又很舒适地搁在椅子上,说:“我们不要冒不必要的危险。”

    他用沉静的眼神看着阿圣顿,薄薄的嘴唇上露出微笑,两只靠近的蓝眼珠一如钢铁那样冰冷,如果被他的眼睛盯住,任何人都会感到手足无措,然而阿圣顿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持续了有三分钟之久,很明显地,R上校正在思索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其实,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人要来看我,我现在正在等他,”最后还是R上校打破了沉默,“他搭的火车大约十点钟会到。”他看了一下表,又说,“他就是著名的光头墨西哥人。”

    “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

    “不为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头发的墨西哥人。”

    “这样的说明已经足够了。”

    “他曾卷入墨西哥革命运动的旋涡,在失败后,他什么也没带,只穿着一套衣服就逃了出来。我最初看到他时,他非常落魄,那套衣服已经相当破烂。他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声称自己是韦尔塔军队的将官,至于有没有这回事,我也弄不清楚,但至少韦尔塔这个名称总是不会错的。如果你想讨好他,就称呼他为将军,因为假使在过去一切顺利的话,他现在可能已当了陆军部长。他不是坏人,和他交谈,你会发觉他是一个有用的人,唯一使我对他不满的地方,是他很喜欢搽香水。”

    “那么,我该怎么做?”阿圣顿问。

    “我需要请他处理一些复杂、棘手的工作,他就要去意大利,你则在暗地里支持他。他喜欢赌博和女人,我不喜欢把巨额的款项交给他。你从日内瓦来是用阿圣顿名字的护照吗?”

    “是的。”

    “这里再给你一份新的护照,你一定要记好,这新护照上用的名字是撒玛贝尔,是外交官专用护照,到法国和意大利的签证也已替你办好了。那个墨西哥人高兴的时候也很有趣,你最好和他一起去旅行,你们互相熟识一下,是很好的事。”

    “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尚未决定你应该如何做,以及你要做到何种程度。”

    阿圣顿没有回答,只是在想,当他和光头墨西哥两个人同坐在火车里时,如果连对方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事情都还毫不知情,一路上只能彼此交换着冷漠的眼光,这不是很可笑吗?

    “假使我是你,我会把大部分的话留给将军去说,关于自己的事,能少说就少说,他根本不会向你讨教什么问题,这一点我是敢保证的,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绅士。”

    “他的真名叫什么?”

    “他的原名叫作马鲁艾图·卡路莫纳,我经常称他马鲁艾图,我不知道他本人对这个称呼有何感觉。”

    “你从前都没有提起过他,由这一点推断,这个人一定是个无赖汉。”

    R上校细眯着蓝眼睛,笑了笑,然后说:“事实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敢确定,但他确实没有受过中学教育。他对赌博的看法也和我们不同,如果他玩扑克牌输给你的话,他就会设法偷你的烟匣,然后用当烟匣得来的钱还你的赌债;他一有机会,就会尽力勾搭别人的妻子,倘使人家能发现而加以注意,他又能从容不迫地占最后一份便宜;当电唱机播放古诺的《圣母颂》,他也会感动得热泪纵横,但是如果有人损伤他的尊严,他必然会像打野狗那样把对方活活打死才肯罢休。墨西哥有一种风俗,凡是有人走过男人和酒柜之间,即表示给予了这个男人最大的侮辱,曾经有一个不知情的荷兰人走过他和酒柜之间,他立刻拔枪将那个荷兰人给毙了。”

    “他这样做能脱罪吗?”

    “一点事情也没有,不知是否因为他那名门家世的缘故,报上只登载了荷兰人自杀的消息,当然,从这件事的本身看起来,荷兰人的死也和自杀差不多,所以这件案子就此掩盖过去,不过这也更证明了光头墨西哥人显然一点也不尊重别人生存的权利。”

    阿圣顿一直都在注意R上校表情的变化,当他聆听上校说话时,突然被震惊了,因为他察觉到R上校冷峻的脸庞上刻画着许多皱纹,泛黄的面色使他显得憔悴而疲惫。不过,如果他的话中没有蕴藏着某种意义,就有违上校一贯的作风了。

    “当然,关于生命价值有各种愚蠢的论说,若生命是轻贱的,那就还不如赌扑克时的筹码,毕竟筹码的价值还会随着赌徒的欲念而增高,会远远地超越它本身的价值。但在久历沙场的将军看起来,人类生命的意义常比筹码更为卑贱,假使有人希望将军基于仁慈的理由而把人们当作人看待,我确信,那个人一定是个傻瓜。”

    R上校接着又说:“但你也要认清一项事实,那就是人是具有思考和情感的筹码。当有朝一日人发现自己处于被贱视、被奴役的地位上时,就会奋不顾身地反抗,以求挣脱往日的束缚,求取自由之道。不过,这些恼人的生命论和眼前的问题无关。我已得到一份情报,说有一个名叫东司坦基尼·安得烈阿利的希腊人,他携带着我们盼望已久的秘密文件从君士坦丁堡启程,现在正在途中。他是恩斐·巴夏手下最得宠的间谍,因此他身上还带有一桩更重要的机密,恩斐·巴夏为了预防疏漏要他亲口传递。这个希腊人将从比里夫斯港搭易萨卡号邮轮,在布林迪西上岸,目的地是罗马,他除了要向德国大使馆递送文件外,还会亲口向德国大使说出那一桩机密消息。”

    “啊!原来如此。”

    当时意大利仍未参战,中欧各国也用尽各种策略,只为让意大利保持中立,而联盟国更是力图拉拢意大利,想让它对德宣战。

    “所以我们应该极力避免和意大利当局发生冲突,万一我们的计划被敌方破坏,那就后患无穷了。所以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安得烈阿利到达罗马。”

    “不惜花费金钱?”阿圣顿问。

    “金钱不成问题。”R上校笑着回答。

    “怎么进行呢?”

    “你不必为这件事伤脑筋。”

    “我也是有很丰富的想象力的。”

    “我只希望你和光头墨西哥人一起到那不勒斯去就行了。他想回古巴已想得快发疯了,他的同伴已组织了革命军,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正拼命想设法潜回古巴,为了这个,他迫切地需要一笔旅费,而我带来了美金,今天晚上就把钱交给你,由你直接带去。”

    “是很大的一笔款子?”

    “是的,不过为了携带方便,最好尽量缩小它的体积,所以我已将钱全部兑换成了一千元一张的美金钞票,光头墨西哥人把安得烈阿利带来的文件放在你手上时,你才能将钱交给他。”

    阿圣顿把溜到喉咙口的一句话又咽了下去,改口问道:“他对他自己应做的工作很清楚吗?”

    “完全清楚。”

    突然,紧随着一阵短促的叩门声,光头墨西哥人已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现在才到,上校先生!久违!久违!”

    R上校已经站起来迎接他了。

    “马鲁艾图将军,旅途愉快吗?这位是撒玛贝尔先生,他陪你一同去那不勒斯。”

    “好极了。”

    将军欣然上前,重重地握了握阿圣顿的手,力气大得让阿圣顿整个手臂立刻酸痛起来。

    “将军,你的手好像是钢铁铸成的。”阿圣顿的话才出口,光头墨西哥人连忙放下手,说道:“今天早上我曾去修过指甲,虽不能算修得很好,但我很喜欢,那里的人已为我把指甲修整得干干净净的了。”

    他的指甲尖削,红光满面,在阿圣顿眼中,犹如一只明亮无瑕的镜子,此时天已渐暖,但将军依旧穿着小羊皮领的皮大衣,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散溢出一股香味。

    “将军,请脱下外套,抽根雪茄好吗?”R上校说。

    光头墨西哥人身材高瘦,但看来腕力相当惊人,身着暗蓝色哔叽服装,上衣胸口袋里露出丝质手帕的一端,手腕上套着金镯子,只是那镯子虽光彩耀眼,但却略微嫌大。他褐色的眼珠炯炯发光,头顶上不生一发,没有眉毛和睫毛,黄色的皮肤犹如女人的肌肤一样光滑、细嫩,头上戴着浅褐色长毛制成的假发,发式显然有意做成像艺术家那样的蓬乱不羁。这顶假发在他没有皱纹的灰白面容和潇洒服装的衬托之下,难免会令人望而生畏,因为那样子实在有点恶心,当然也有一点滑稽。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说他没有一种引人注目的丰采,不可否认的,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魅力。

    他坐下去,随即把长裤膝盖部位拉平,免得发皱。

    “马鲁艾图先生,怎么样,你今天使几个女人尝到了失恋的滋味?”R上校用调侃的口吻问。

    将军则面向阿圣顿说:“我的朋友,上校先生既羡慕又妒忌我在女人群中吃得开,如果上校愿意听我的劝告,也将会和我一样的受到女人的欢迎,问题只在他有没有自信————如果怕吃闭门羹而畏怯,那就勾搭不上女人了。”说完他纵声大笑。

    “马鲁艾图先生,你不要胡言乱语,对待女人并不见得非用你的手段不可,你只是具有女人难以抗拒的魅力罢了。”

    光头墨西哥人一听对方这么说,立即以带有西班牙口音但顿挫分明的标准美国话,得意非凡地说:“上校先生,既然你这样问我,我不妨对你一吐为快。在火车上,我认识了一个到里昂来探望她义母的小妇人,她年龄已老大不小,但仍娇小玲珑,比我所希望的还要瘦一点,但还勉强过得去,托她的福,我在火车上和她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了一个钟头。”

    “闲话少谈,言归正传。”R上校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上校先生,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好了。”他又向阿圣顿瞥了一眼,然后问,“撒玛贝尔先生是不是军人?”

    “不!他是作家。”R上校抢先回答道。

    “俗语说得好,这个社会必须有各式各样的人才能延续生存,撒玛贝尔先生!我很高兴和你结识。也相信你一定会对我的话感兴趣,我们两人也许能好好合作一番。你有悲天悯人的风度,说实话,我却相当敏感,凡是和对我有反感的人相处,我的神经便会紧张得好像快要凝结似的。”墨西哥人说。

    “但愿我们有一次愉快的旅行。”阿圣顿说。

    “我们的朋友什么时候会到达布林迪西?”墨西哥人问R上校。

    “他将于十四日那天搭易萨卡号邮轮从比里夫斯动身,那艘船虽然速度不快,但你仍得尽快出发,你要提前到达布林迪西才好。”

    “我知道。”

    R上校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重又靠坐在桌沿上,接着又解开上衣的纽扣。他的整身衣服和衣着讲究的墨西哥人相形之下,显得有点寒酸,但这时候的R上校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行为不检的恶徒。

    “撒玛贝尔先生对你这次的工作任务毫不知情,为了保守秘密和方便起见,请你勿向他提起。我已交代撒玛贝尔先生,在你完成任务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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