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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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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意志部分”。他还断言:“他通过一种内在视力看见了来世的事物,并且比看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看的更清楚。”

    他接受了一种信仰,相信《旧约》和《新约》的某些作品完全是寓言,或者是以天使般的、出神的方式写作而成的,于是他余下的岁月都投入到从字面意义中分辨出普遍意义的事业当中。他从柏拉图那里借来一则优美的寓言,“一个最古老的民族,那个民族的人们比我们好,居住在离神灵们更近的地方。”斯维登堡补充说他们象征性地利用大地,当他们看见人间的物体时,他们完全不思考物体本身,而是思考它们意味着什么。思想和事物间的一致性从此占据了他的头脑。“有机的形式与刻在其身上的目的相似。”大体而论或特别来讲,人是有条理的正义或非正义,自私或感恩。他把这种和谐的原因归结在《奥秘》中:“天上地下一切或每个事物之所以具有代表性,是因为它们因为上帝的注入而存在。”这种展示一致性的设计,如果实行适当,就会成为世界之诗,在这种设计中,一切历史和科学将发挥重要作用,但是他的探索所采取的排他性神学倾向缩小、毁坏了这种设计。他对自然的理解不是人性的、遍性的,而是神秘的、希伯来式的。他把每一种自然物体都与一种神学概念联系起来,比如,马代表肉体的理解,树代表感知,月亮代表信仰,猫代表这,鸵鸟代表那,洋蓟代表另外的。他给每一种象征都强加上专有的教会意义。狡猾的普洛透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的。在自然界,每一个单独的象征都扮演着无数个角色,正如物质的每一个粒子都依次在每一个系统中循环一样。最重要的同一性使任何一个象征都能连续地表现真实存在的所有品质和细微差别。在圣水的输送中,每一根水管跟每一个水龙头都十分默契。大自然会对束缚她的波浪的迂腐学究予以迅速的报复。她绝不是拘泥字义者。我们必须亲切地接受每一种事物,我们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才能正确地理解任何事物。

    由于他的神学偏见,他对自然的诠释便狭隘得要命,象征的字典还没有编写出来。但是人类仍然翘首以盼的诠释者发现,前人都没有像他那样接近真正的问题。

    斯维登堡在自己著作的书名页上称自己是“耶稣基督的仆人”。依据智力,从实际上讲,他是教会最后一位神父,并且不可能有继承者。难怪他深邃的伦理智慧给了他导师般的影响力。他将自然重新引进死气沉沉的传统教会,教会只会出产枯燥的教理问答手册。这位敬神者在逃离了充斥着动词和经文的小礼拜堂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成为他的整个宗教的一员。他的宗教为他思考,并且具有普遍适用性。他打开它的每一面,它适用于生活的每一部分,可以解释每一种情形,给每一种情形增加威严。它不是那种只对他进行三四次外交性访问的宗教————在他出生时,在他结婚时,在他生病时,在他死去时,以及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介入他————而是一直陪伴着他的教义,甚至当他睡觉做梦时也陪伴着他。它陪伴他思考,让他看到自己的思想是怎样经历长久的过程而流传下来的;它陪伴他进入社会,让他看到是什么样的近似将他和与自己相当的人以及同时代的人捆绑到一起的;它陪伴他进入自然物体,让他看到它们的起源和意义,让他看到什么是友善的,什么是有害的;通过指出同样的一些法则的延续性,它打开了未来世界的大门。他的信徒们宣称,通过研究他的书,他们的智能明显提高了。

    批评没有像他的神学著作这样的问题,那就是,它们的优点十分显著,却仍然要打大的折扣。它们辽阔、流动的扩散性像草原或沙漠一样,它们的不和谐就像最糟糕的精神错乱。他总是做不必要的解释,他对人们的无知的感觉夸张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人们很快就会接受这种性质的真理。然而,他有很多主张,有很多发现,发现了许多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事物。他的思想专注于本质的相似性,比如房屋和房屋建造者之间的相似性。他从事物的法则里,从功能的相似性中看事物,而不是从结构中看。他传达真理的方法和顺序是永恒不变的,是心灵从内心深处到最外在的习惯进程。他多么认真,多么举足轻重,他的眼睛从不徘徊,没有任何膨胀的虚荣,没有普通文人的自我欣赏。他是一个擅长理论、善于思辨的人,世上任何讲究实际的人都无法佯装对他不屑一顾。柏拉图是一位穿长袍的学者,他的衣服虽然是紫色的,是上天编织的,但仍是一件学术长袍,繁多的褶皱使人行动不便。但是这位神秘主义者令恺撒大帝肃然起敬,吕库古斯本人也要向他鞠躬致敬。

    斯维登堡的道德洞察力,对普遍错误的修正以及道德法则的宣布,将他与其他现代作家区分开来,使他获得了在人类法律制定者中已空置数个时代的席位。他获得的缓慢但威严的影响力,如其他宗教天才的影响力一样,一定也是过大的,一定有潮起潮落,然后才沉淀为一种永恒的价值。当然,真实、普遍的东西不会被局限在那些十分同情这位天才的人的圈子里,但会逐渐变成明智、思想公正的普通声望。世界有一种可靠的化学作用,通过这种作用,子孙身上优秀的地方会被提取出来,最伟大的心灵的缺点和局限也会被抛弃。

    轮回在古希腊神话中,在奥维德的著作和印度的轮回说中都屡见不鲜。在这些作品和学说中,轮回是客观的,或者说在外来意志的影响下肉体真的会发生轮回,但在斯维登堡心目中,轮回更具哲学特性。它是主观的,或者说完全取决于人的思想。宇宙间的万物根据人的喜好,重新将自己分配给不同人。人的喜好和思想如何,人就如何。人之所以为人,取决于人的意愿,而不是知识和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看到什么样的事物。世界的密切结合被打破了。本质与精神世界的一切发生联系。对天使来说,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天堂的。每一个撒旦在自己眼里都是人;在那些和他一样坏的人眼里,撒旦是得体的人;在纯净的人眼里,撒旦是一堆腐肉。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状态,任何事物都受引力作用,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们称之为诗意的正义当场生效。我们已经进入的世界就是一首生动的诗。一切都如我一样。鸟兽并不是鸟兽,而是人的心灵与意志的散发和流溢。每个人都建造自己的房屋和国家。幽灵因害怕死亡而饱受折磨,他们已经忘记自己已经死去了。邪恶虚伪的人畏惧其他所有人。这样的人剥夺了自己行善的权利,他们游离继而逃跑。他们企图靠近社会,却被社会发现自己的品性而遭到驱逐。在贪婪的人眼里,他们就居住在存放钱的小房间里,而这些地方会有老鼠大批出没。在好的作品中体现价值的人在自己看来是在伐木。“我问他们难道不累吗?他们回答说自己所做的一切还不足以保证自己能上天堂。”

    他发表的一些经典语录十分巧妙地陈述了道德法则,如他的名句所说,“天堂里,天使不断向青春迈进,因此最老的天使看起来最年轻”;“天使越多,空间越多;”“人的完善就在于对用途的热爱;”“人的完美的形式就是天堂;”“从上帝那里来的,就是上帝;”“目标总是随着自然的下降而上升。”对天堂深处的真正富有诗意的描写会随着天堂形状而弯曲折转,因此这种描写不需要说明就能读懂。他宣称自己具有超自然的视力,而他对人体结构和心灵结构的奇特洞察力几乎可以证明他的这一宣言。“在天堂里,从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站在别人的背后,看别人的后脑勺,因为那样的话,上帝注入的东西就被打乱了。”天使从人的声音可以了解他的爱,从声音的清晰度可以了解他的智慧,从话语的意义可以了解他的科学。

    他在《夫妻之爱》中揭示了婚姻的科学。人们会说这本书虽然有最高的基本原理,但并不成功。它简直就是一首爱情赞美诗,这是柏拉图在《宴饮篇》里想写的爱,也是但丁所说的卡塞拉在天堂的天使中间所唱的那种爱。如果对这种爱的起源、成就和效果赞美得当,它也许能使灵魂入迷,因为它会揭露一切制度、风俗和习惯的源泉。如果将其中的希伯来教义删去,如果不用陈述道德的哥特主义的方式陈述法律,如果拥有事物本质所需的状态上升的范围,这本书就是一部伟大的著作。这是对婚姻科学的柏拉图式的良好发展。它教导我们性别是普遍的,而不是局部的;男性的每一个器官、每一种行为和思想都符合阳刚之气;女性之于阴柔也是如此。因此,在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中,婚姻的结合并不是一时的,而是持续不断、完完全全的;贞洁不是局部的而是一种普遍的美德,在交易、种植、说话或哲学探讨方面发现的不贞和在生殖方面发现的不贞一样多;而且,虽然他在天堂中看见的童贞女是美丽的,但妻子的美丽更是无与伦比的,而且这种美在与日俱增。

    但斯维登堡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理论限定在一种暂时的形式上。他夸大了婚姻的情形,虽然发现了地球上存在着虚假的婚姻,但仍幻想天堂里有一种更明智的选择。而对于进步的灵魂来说,所有爱和友谊都是短暂的。“你爱我吗?”意思是:“你看见同样的真理了吗?”如果你看见了,我们就因为拥有这种同样的幸福而幸福;但是,不久以后,我们中的一个看见一种新的真理,我们就离婚了,自然的拉力无法将我们维系在一起。我知道这杯爱情有多美妙————我为你而存在,你为我而存在。然而这是孩子对玩具的依赖,是在试图使温馨甜蜜的婚房之乐成为永恒,是在试图保存帮助我们度过启蒙课的图画字母表。上帝的伊甸园荒芜而壮观,如同夜晚在炉火边回忆起来的户外风景,当你在炉火旁瑟缩时,这种风景似乎是冰冷荒凉的;然而一来到户外,我们又会同情那些为了烛光和纸牌而放弃欣赏自然的壮丽的人。也许《夫妻之爱》真正的主题是会话,而会话的法则则被深刻地揭示出来。如果将会话法则照搬到婚姻中,它就是虚伪的。因为上帝是心灵的新娘或新郎。天堂不是两个人的配对,而是所有灵魂的交流。我们在同一座思想的庙宇里相遇,驻足片刻,然后分手,各自投入另一个思想伴侣的快乐之中,尽管我们好像未曾分离。“你爱我吗”有一种卑贱、占有的意味,远没有神圣之意。只有当你离开,为了一种比我们两个都高贵的情感而抛弃我时,我才会靠近你,发现自己就在你身边;而当你注视我,渴求爱时,我却感觉厌恶。实际上,在精神世界里,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变换性别。你爱我身上的价值,所以我就成为了你的丈夫;但是吸引你的爱的不是我,而是价值;而这种价值相比在我之外的一切价值来说,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同时,我更欣赏另一个人的价值,于是我就成了他的妻子。他渴望另一种精神中的更高价值,于是又成为那种影响的妻子或接受者。

    不管是自我审讯的习惯使然,还是他对思想家们容易犯的罪心存戒备,在摆脱并展示那种特殊形式的道德疾病中,他获得了一种道德意识无法抗拒的敏锐。我指的是,从“科学的”观点看,他感到思想亵渎了善良的东西。“对信仰进行推理就是怀疑和否定。”他不可救药地清楚知与行之间的差别,这种敏感也不断地被表达出来。因此,哲学家就是各色毒蛇、山杨、痔疮、普雷斯特龙卷风、飞蛇;文人就是变戏法的人,就是江湖骗子。

    然而这个话题暗示有一种后顾之忧,而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他的痛苦之源。斯维登堡也许为自己的内向才能付出了代价。成功,或一位幸运的天才,似乎取决于心灵和头脑的适当调整;取决于道德力量和精神力量的坚固的适当比例,这种比例也许要遵守化合所必要的化学比例法则,就像气体要按一定的比例结合,绝不能任意混合一样。满满一杯水很难端平,这位感情充沛、头脑充实的天才早早地陷入自身的危险分歧中。他在《动物王国》里称自己喜爱分析,讨厌综合,令我们大吃一惊。现在,年过五十,他又嫉妒起自己的智力来。尽管他清楚真理不是单独存在的,善也不是单独存在的,两者必须混合、结合,他还是和自己的心灵宣战了,支持良心,反对智力,抓住一切机会诋毁、亵渎智力。这种歪曲立刻遭到了报复。当天堂一半,即真理,遭到否认,就等于有志之士因怀才不遇而满腹讽刺,从此失去判断力,于是美遭受侮辱,爱不再可爱。他很明智,但这是他的蔑视中体现出来的明智。这可怕的宇宙被无穷无尽的悲伤氛围笼罩着,哀嚎声响彻其中。一个吸血鬼坐在先知的位置上,对痛苦的形象怀有黑暗的欲望。这位灵魂的先知者急切地围绕每一批新的罪犯建造一个新地狱,这些地狱一个比一个可憎,鸟儿筑巢,鼹鼠钻地都没有他这么急切。他好像是从一个铜柱里被放下去的,但那根柱子其实是由天使精神形成的,这样他安全地下降到那些不幸福的人中间,目睹广阔的灵魂海洋,在那里长时间地倾听他们的恸哭。他看见折磨他们的人把剧痛增加到无限大;他看见了骗子的地狱,刺客的地狱,好色之徒的地狱;他看见了强盗的地狱,他们杀人、煮人;这是充满骗子的地狱,如粪便般的地狱,这是充满仇恨的地狱,他们脸像又圆又大的蛋糕,臂膀像轮子一样旋转。除了拉伯雷和斯威夫特教长,没人掌握关于污秽和腐败的科学。

    这些书应该谨慎使用。雕刻这些渐渐消失的思想形象是危险的。它们在过渡中是真实的,一旦固定下来,就是虚假的了。要正确理解他,需要一个几乎可以和他相媲美的天才。然而当他的想象成为年龄不同、能力不等的芸芸众生的陈辞滥调时,它们就被歪曲了。希腊名族的智者习惯带领最聪明正直的年轻人参加埃留西斯秘密宗教仪式,作为对他们的教育的一部分。在那里,通过盛大典礼,他们教给这些年轻人古代哲人所知晓的最高真理。一位十八九岁激情澎湃、沉思冥想的年轻人也许会读一遍斯维登堡的书,读一遍这些爱和良知的秘密,然后就把这一切永远扔在一边。当地狱和天堂敞开大门时,天才永远被类似的梦纠缠着。然而这些画面被看成是神秘的,也就是说,被看成是真理随意偶然的画面,而不是看成真理本身。如果任何其它的象征都同样好,那么这种画面就可以看清楚了。

    斯维登堡的世界体系需要中枢的自发性,它是动态的,但没有生命力,缺乏产生生命的力量。这个体系里没有个体。宇宙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它所有的原子和纹层排列有序,整齐划一,但看起来冰冷、静止。带有个人和意志的色彩的完全没有。有一条调解的巨大链条从中心延伸至末端,剥夺了每一种手段的一切自由和特色。在他的诗里,宇宙在被催眠的睡眠中忍受痛苦,而且只反映催眠者的心灵。每一种思想都是受周围精神社会的影响而进入每一个心灵中的,然后再从一个更高级的社会进入心灵等等,诸如此类。他的一切类型都意味着寥寥无几的相同的事物。他所有的人物都说着同样的话。他所有的对话者都被斯维登堡化了。不管他们是谁,最终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冥府渡神的渡船载所有人过河,国王、顾问、骑士、医生、艾萨克·牛顿爵士、汉斯·斯隆爵士、国王乔治二世、穆罕默德,不管是谁,都具有同样阴森的色调和风格。只有当西塞罗经过时,我们温文尔雅的幻想家才略显犹豫地说他和西塞罗交谈过,才带有人情味地说道:“能让我相信的就是西塞罗。”当那位自命不凡的罗马人开口时,罗马和雄辩术就衰落了————这就是平凡的神学家斯维登堡,和其他人一样。他的天堂和地狱都很沉闷,因为缺乏个人独特性,人的千丝万缕的关系那里没有;因为人有错才有对,有对才有错;因为他藐视一切教条化和各种分类,会考虑许可、可能性和未来;他因为自己缺点而强大,因为自己的优点而无能为力。所以,人与生俱来的兴趣就完全和他的社会一致了。这种缺乏对体系的中心产生了作用。虽然在字里行间“主”的代理人的名字总被提及,但是它永远不会成为有生命的人。那只从中心往外凝望的眼睛没有光泽,它应该使生命的巨大依赖生动起来。

    斯维登堡心灵上的缺陷就是它的神学决心。对他来说,任何事物都不具备普遍智慧的气度,除非我们一直待在教堂里。那位希伯来诗人教给人们是非观念,对他、对很多民族都有同样过度的影响。这种方式,以及本质,都是神圣的。在宇宙历史中,巴勒斯坦一直是最重要的一章,在教育中,却是最无效的成分。在思想界,斯维登堡的天才是所有近代人中最显著的,但它却把自己浪费在试图复苏和保护自然期限已至的东西上面,在伟大的世俗天佑中,在西方思想方式和表达面前,它的卓越正在褪色。斯维登堡和伯赫曼共同的失败之处在于依附于基督教义,而没有依赖道德情操,因为道德情操包含着无数的基督教教义、人性和神性。

    过度的影响表现在对外来辞藻的不当引入。焦躁的读者问道:“碧玉、缠丝玛瑙、绿玉、玉髓和我有什么关系?约柜、逾越节、伊法、以弗得和我有什么关系?麻风病患者与痔疮和我有什么关系?发面供品、死面饼、喷火战车、戴王冠又长角的龙、巨兽河马和独角兽又与我何干?这些东西对东方人意义非凡,但对我毫无意义。你越是引经据典来解释它们,就离题越远。这种体系越连贯精密,我越讨厌它。我和斯巴达一起说,‘你为什么把毫不相干的事情说得十分切题呢?’我的学识是上帝在我出生时,在我的习惯当中赐予我的,在我用双眼愉快地观察学习时赐予我的,与别人的学识没有关系。在一切荒诞的言行中,某个外来者荒诞地建议拿走我的辞藻,换上他自己的,并且建议用鹈鹕和鹤逗我开心,而不是用画眉和知更鸟,还打算用棕榈树和塞伊尔相思树逗我开心,而不是檫树和山核桃树————这种荒诞行为似乎是最没有必要的。”

    洛克说,“上帝在创造先知时,并没有毁灭人类。”斯维登堡的历史也指出这一点。在瑞典的教堂里,在路德和梅勒克桑的朋友和敌人之间进行了关于“只要信仰”和“只要善行”的教区辩论,而这些争论闯入了他对宇宙和神圣社会经济的思考。他是路德教会主教之子,天堂的大门对他敞开,因此他用最丰富的象征形式看见了事物可怕的真相,而且,他好像受到上天的神圣指令,在自己的书中再次说出道德本质无可争辩的秘密————尽管头顶这些光环,他还是路德教会主教的儿子;他的判断是一个瑞典辩论者的判断,他的巨大扩展是用顽固的局限性换来的。他带着爱争论的记忆去访问灵魂。他像米开朗琪罗一样,后者在自己的壁画中,把冒犯他的主教放在一座魔鬼山下炙烤;他像但丁一样,在报复性的乐曲中为一切个人恩怨报仇;或者,他更像蒙田的教区牧师,如果冰雹袭击村庄,这位牧师会认为末日要到来了,同类残食已经肆虐开来。斯维登堡在天使中间宣言的自己的著作,梅勒克桑、路德和沃尔夫的痛苦,同样使我们困惑。

    在同样的神学限制下,他的很多教义都受到束缚。他的主要道德立场是,应该像回避罪一样回避恶。但是在说过恶应该被当作恶来回避之后,那些认为仍然可以有任何其它立场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恶,也不知道什么是善。我并不怀疑他受到了要加入神的品格元素的驱使。但是并没有添加任何东西。你说,一个人害怕丹毒,让他知道那种害怕是一种恶;或者,一个人害怕地狱,让他知道这种害怕也是恶。谁热爱善,庇护天使,尊敬威严,谁就与上帝同在。我们与我们的罪恶联系越少越好。没有人能在悔恨中浪费得起时间。印度人说,“不束缚我们的,就是积极的职责;能解放我们的,就是知识;其它所有的职责只会让人疲倦。”

    另一个产生于这种恶性的神学局限的教义是《地狱》。斯维登堡有魔鬼。据老哲学家所说,恶就是在发展中的善。纯粹的恶能够存在,就是无信仰的极端建议。一个有理性的代理人不会接纳它,它就是无神论,它就是对神灵最大的亵渎。欧里庇得斯说得十分正确————

    善与存在于诸神身上合为一体;

    谁把罪恶归咎于他们,谁就使他们不复存在。

    哥特式神学遭到了多么痛苦的曲解,导致斯维登堡不容许邪恶精神皈依!然而这种神圣的努力从来没有松懈,阳光之下的腐肉会自行转化为花草,人虽然在妓院里、在监狱里、在绞刑架上,但是他在追求善与真的路途上。彭斯用他的狂野的幽默呼唤可怜的“老尼克·本”:

    “但愿你三思,再改正!”

    彭斯具有一位有报复性的神学家的优势。除了爱和真理,每种事物都是肤浅、易逝的。最博大情操的往往是最真实的,我们感受到了印度毗湿奴的更仁厚的精神————“我对全人类一视同仁。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爱或值得我恨。那些心怀崇敬侍奉我的人,我在他们心中,他们也在我心中。如果一个道路全部都是邪恶的,他单独侍奉我的话,也和正义的人一样值得尊敬;他受到很好的雇佣,很快就变成有道德的灵魂,获得了永恒的幸福。”

    对于另一个世界的《启示录》的异常主张,只有他的正直和天才才能使它得到认真的对待。他的启示毁掉了自己的信誉,因为他的启示过于繁琐。如果有人说,圣灵已经告知他“最后的审判”(或审判的最后一次)发生在1757年,或者,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荷兰人单独生活在一个天堂里,英国人也单独生活在一个天堂里。我回答说,神圣的神灵十分含蓄,沉默寡言,涉及法则。幽灵和鬼怪的谣言是在闲谈、预言。高等神灵的教导是有节制的,至于细节,是予以否定的。苏格拉底的天才并没有规劝他去行动,去发现,但是如果他打算做无益的事,他的天才会劝阻他。他说:“上帝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不是什么,我却知道。”印度人把“至高无上的力量”命名为“清净”。受到启发的贵格会教徒解释说,他们的灵光不会引领他们采取任何行动,反而看似是不合适的事物的障碍。然而,恰当的实例是个人的经验,在这一点上它们是绝对一致的。严格来讲,斯维登堡的启示是在混淆等级————这对于一个如此博学的分类家来说是十分重大的错误。这是将表面法则运用到实质层面,将个人主义及其纨绔习气引入本质和一般事物的领域内————这是错位和混乱。

    天堂的秘密被世世代代地保守着。没有一个鲁莽、友善的天使提早透露只言片语,回应圣徒的渴望和凡人的恐惧。我们本应该跪着聆听我们最爱的人的话,因为他有更严格的顺从性,并由此使自己的思想与天国的主流平行对应,能够暗示给人类的耳朵每一个刚刚离去的灵魂的景象和情形。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它必须与自然界最好的事物吻合。它的格调一定不能比雕刻天体、撰写道德法则的艺术家的已知作品逊色。它必须比彩虹鲜艳,比大山稳固,与鲜花相宜,与潮汐、与秋日繁星的起落相宜。一旦自然和精神洪亮的主调响起————那就是大地的节奏,大海的节奏,心的节奏,它们谱出了太阳随之运转的曲调,造就了血液和树液————声音悦耳的诗人听起来就像街头民谣一样沙哑。

    在这种基调中我们听到传言说,预言家已经到了,他的故事也被讲述了。然而对于天使和妖精来说,没有美,也没有天堂。这位悲伤的诗人喜爱黑夜,喜欢死亡和地狱。他的《地狱》令人难以抗拒。他的精神世界与人类灵魂已知的真理的宽厚和欢乐之间的关系,与人的噩梦和他的理想生活之间的关系是一样。在它那可怕的图画的力量之中,它确实和做梦的现象十分接近,一夜之间将许多仁慈却忧伤的绅士变成可怜虫,他们像狗一样在创造的院外和舍外藏匿着。但他升至天堂后,我就听不到天堂的语言了。一个人不应该告诉我他已经处在天使中间,他的证据就是,他的雄辩使我成了一个天使。难道大天使一定没有确实在世间行走过的人物高贵、亲切吗?斯维登堡刻画的天使没有给人戒律很严、文化教养很高的印象,他们都只是乡村牧师,他们的天堂是游园会,是福音派教会的野餐会,或是给善良的农民颁发奖品的法国式颁奖会。他是一个古怪、学究气甚浓、爱说教、没有激情、精神萎靡的人,他指示灵魂的类别就像植物学家处理苔属植物一样,参观阴郁的地狱像参观白垩地层和角光石一样!他没有同情心。他在人世间起起伏伏,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的阴曹判官,拄着金头拐杖,戴着假发,冷若冰霜,一副裁判的神情,对灵魂进行分配。那温暖、饱经风霜、充满激情的人世,在他看来就像象形文字的文法,或是象征性的互济会列队。而雅各·伯赫曼多么不同!他倾听“导师”传达教训时,激动地颤抖,充满敬畏,怀着最温和的人性;当他声称“爱似乎比上帝更伟大”时,他的心狂跳不止,以致数个世纪以后,隔着他的皮外套仍能听到怦怦的心跳声。这简直是天壤之别。伯赫曼的聪慧是健康、令人愉悦的,尽管有神秘主义的狭隘和不可言传。斯维登堡聪明得令人厌恶,他累积的天才使人无力、令人反感。

    伟大的自然最好的迹象是开启一个前景,如同清晨风景的气息,吸引我们前进。斯维登堡喜欢怀旧,我们无法夺走他的鹤嘴锄和裹尸布。有些心灵永远都不能降入自然中,别的则永远无法从自然中上升出去。尽管得到很多人的鼎力帮助,他仍然无法冲破将他与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因此他没有登上纯粹天才的平台。

    引人注目的是,这位天才借助自己对象征的感知,看穿了事物的结构以及心灵与物质的基本关系,却完全没有这种感知所创造的诗意表达的整套装置。他了解母语的语法和基本原理————他怎么不能把诗歌读成乐曲呢?萨迪在幻想中打算兜一衣襟的天国之花,当作礼物送给朋友,可是玫瑰的芳香令他陶醉地松开了衣襟,他是不是和萨迪很像呢?或者他是在揭发一桩违法天国社会礼仪的行为吗?抑或,他理性地看穿了这个幻想,因此总在自己的作品中斥责理性?不管是怎样,他的作品没有旋律,没有感情,没有幽默,枯燥乏味。他丰富、精确的意象没有乐趣可言,因为没有美。我们在一片毫无生气的风景中孤独地徘徊。在这些死气沉沉的花园里,没有鸟鸣。如此出类拔萃的心灵却完全没有诗意,这预示着疾病,就像一个美人却长了一副嘶哑的嗓子一样,这是一种警告。有时我会想,不久,就没有人读他的书了。他的伟名将成为警句。他的作品已经成为不朽之作。他的桂冠中夹杂着很多柏树枝 ,就像停尸房的气味与寺庙的焚香之气混在一起,令少男少女退避三舍。

    然而在天才的祭物和良知的神殿里,有一种言语不可赞美的崇高功绩。他活得有目的,他给出了一个裁决。在大自然的迷宫中,他选择善作为灵魂依附的线索。关于真正的中心,很多观点都是相矛盾的。在海难中,有人紧紧抓住流动的缆绳,有人抱住木桶,有人抓紧桅杆;舵手却做出科学的选择————我就站在这里,纹丝不动,一切都会沉下去,“谁跟我扬帆起航,谁就能到达岸上。”不要依赖上天的恩赐,也不要依赖对蠢行的怜悯,别依赖谨慎,也别依赖常识、老惯例和侥幸。因为没有什么能保护你,命运、健康、令人钦佩的智慧都保护不了你;没有人能保护你,除了诚实,永远只有诚实!他的研究、发明和梦想里永远不乏一股坚韧不屈的力量,他坚持着这个勇敢的选择。我把他当作印度传说中的某个轮回的信徒,他说:“尽管在上一个自然雏形中,我是狗、豺或蚂蚁,皮囊丑陋,或性情残忍,但我坚持正义,如同通往人和上帝的阶梯一样坚定。”

    斯维登堡对人类做出了双重贡献,这些贡献现在才开始为人所知。他凭借实验科学和实用科学迈出了第一步:即观察并公布了自然的法则。他合理地从事件逐渐上升到事件的顶峰和起因,因此他对自己感受到的和谐燃起了一股虔诚的烈火,并放任自己陷入欢喜和崇敬之中。这是他的第一个贡献。如果这种荣耀过于刺眼,他的眼睛承受不了,如果他因欣喜若狂而脚步踉跄,那么他所看见的奇观就更为壮丽,照穿他的、连没有弱点的先知都掩盖不了的生命的真相就更为壮丽了。他对人类所做的第二个消极的贡献,与第一个贡献不相上下,也许在存在的伟大轮回中,在精神自然的报应中,这第二个贡献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同样光辉灿烂、美丽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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