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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陵墓!”尼布尔太太说,“一座陵墓,不要别的!”

    “好的,”我回答,“那么,一座陵墓。”

    身材矮小的、胆怯的尼布尔太太在尼布尔死后这一段短时间内,发生了强烈的变化。她变得尖刻、健谈并好与人吵嘴,已经成了个祸害。

    两星期来,我一直同她商谈为面包师立个纪念碑的事,我对死者的想法,一天天变得温和了。某些人在身处逆境时是好的、勇敢的,一旦他们的境况有所改善,特别是在我们亲爱的祖国里,他们就变得非常叫人讨厌————最低声下气的和最胆小的新兵后来也往往成为最凶狠的下级军官。

    “您没有样品给人看。”尼布尔太太尖刻地说。

    “陵墓,”我解释道,“是没有样品的。它们是按一定规格完成的,如同女王们的舞会服装一样。这方面我们现有几张图纸,或许甚至可以为您特地再画一张。”

    “当然啰!要搞得特别一些,否则我就去找霍尔曼和克洛茨。”

    “我希望,您已经到过那里。我们的顾客到竞争者那儿打听情况,我们是欢迎的。陵墓的关键在于质量。”

    我知道她早就去过那里了。这是霍尔曼和克洛茨的掮客————泪人奥斯卡告诉我的。不久前我们遇到过他,我们曾想法让他当个内线。他还拿不定主意,但是我们提供给他的佣金提成高于霍尔曼和克洛茨,这是为了在他考虑期间向他表示诚意,他有时也为我们提供情报。“请您把图纸给我看看!”尼布尔太太像公爵夫人那样发号施令。

    我们没有陵墓图纸。我拿出几张阵亡士兵纪念碑设计图纸。它们很像个样子,一米半高,用炭笔和彩色粉笔画就,并配上情调谐和的背景。

    “一头狮子,”尼布尔太太说,“他像一头狮子!但是像头跳跃的,不像是一头快要断气的狮子。那就要一头跳跃的狮子。”

    “一匹跳跃的马,您认为怎样?”我问道,“我们的雕刻家在几年前曾在这方面获得了柏林-特普利茨的流动奖。”

    她摇摇头。“一只老鹰。”她沉思着说。

    “真正的陵墓应当是一种小礼拜堂,”我解释道,“有像教堂那样的五颜六色的窗玻璃,带青铜月桂花环的大理石棺,供您休息和静默祷告的大理石条凳,周围有花草、柏树和石子路,供我们长羽毛的‘歌唱家’洗澡的鸟儿浴场,矮花岗岩柱子和青铜链条组成的墓栏,带花押字、家族徽章或面包师行业标记的笨重铁门……”

    尼布尔太太静听着,仿佛在听莫里茨·罗森塔尔演奏肖邦的夜曲。“说得很好听,”随后她说,“但是你们有没有一些独创的?”

    我恼火地盯着她。她也冷冰冰地凝视着我,典型的有钱的老顾客的样子。

    “独创的产品已经有了,”我温和而又刻毒地说,“例如在热那亚公墓的那些产品。我们的雕刻家在那里工作了好多年。他的杰作是个哭泣的妇女形象,她的身子弯到一口棺材上方,后面是复活的死者,一个天使在引着他升天。天使回头观看,用那只空着的手在为悲哀的遗孀祝福。这一切都是用洁白的卡拉拉大理石雕成的,天使不是拢翼,就是展翅。”

    “非常好。除此以外还有什么?”

    “死者的职业往往还形象地表现出来。例如,可以把面包师傅雕成在揉面。死神站在他后面,敲着他的肩膀。死神带着或不带镰刀,或者穿着长袍,或者赤裸着身体,这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等于一副骨骼,这是一项难度非常高的雕刻手艺,特别是在雕刻肋骨时,必须非常细心地一根根雕凿,以免它们折断。”

    尼布尔太太默然无语,仿佛她所期待的比这还要多。“当然,也可以把家庭人员补充上去,”我继续往下说,“在一旁祷告或者充满震惊地抵抗死神。这些雕刻得花上几万亿马克,并且需要一两年时间。预支大笔款子和分期付款是必不可少的。”

    我突然害怕她或许会接受其中的一个建议。库尔特·巴赫顶多只能仿造出歪歪扭扭的天使,要是再进一步,他的手艺就不行了。可无论如何,在紧急情况下,我们可以在别处预订雕刻品。

    “还有呢?”尼布尔太太毫不留情地逼问道。

    我盘算着是否应该给这残忍的魔鬼再讲些石棺形状的雕刻品,这石棺的棺盖曾经挪开一道缝,从缝里伸出一只筋骨毕露的手,但是我忍住了。我们所处的地位很不相同:她是顾客,我是售货员,她可以故意刁难我,我则不可以,因为她或许会买点什么。

    “眼下就只有这么些。”

    尼布尔太太等了一会儿。“假如你们没什么别的,我只好到霍尔曼和克洛茨那里去。”

    她用她那双甲虫眼睛瞅着我。她把黑面纱掀到黑帽子上。她等待着我动火。我没有那样做。“您到那里去我们将感到很愉快,”我冷冰冰地说,“我们的原则是欢迎竞争,其目的是让人瞧瞧我们公司的真本事。有这么多的雕刻活计要干,当然关键在于艺术家身上,否则人家就会突然发现天使有两只左脚,不久前我们竞争者的雕刻品就有这种情况。上帝的母亲也斜起过眼睛,还出现过基督有十一个手指的情况。当人家发觉时,已经迟了。”

    尼布尔太太把黑面纱放下来,就像剧院里的落幕。“我会注意的!”

    我深信她必定会注意。她是自己悲哀的贪婪享受者,她大口大口地把悲哀咽了下去。现在离她预订点什么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因为只要她尚未决定,她可以使所有墓碑店感到烦恼,但最终她只可能在一家店里订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现在还是个劲头十足的悲哀的小伙子,往后她就像个必须保持忠诚的已婚男子。

    棺材木匠维尔克从他工场里走了出来。他的小胡子上还挂着刨花。他手里拿着一小盒美味的基尔小鲱鱼,咂着嘴在吃。

    “您对生活是怎么想的?”我问他。

    他停了一下。“早晨不同于晚上,冬天不同于夏天,饭前不同于饭后,青年时代或许不同于老年。”

    “说得对。终于盼来了这个理智的答案!”

    “好的,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人呢?”

    “好问使人博学。此外,我早晨问人不同于晚上,冬天不同于夏天,与女人睡觉前不同于睡觉后。”

    “与女人睡觉以后,”维尔克说,“对了,那时一切总是两样的!我已经把那心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像对修道院院长那样对他鞠了一躬。“祝贺你采取禁欲主义!您已经克服肉体的刺激了!哪个做得到呀!”

    “瞎说!我并没有年老力衰。但是我做了棺材木匠,女人们就变得古里古怪。她们害怕。若是有一口棺材放在工场里,她们就不愿进来。即使我摆上柏林薄煎饼和甜的浓葡萄酒,她们也没进来过一次。”

    “摆在哪里?”我问道,“在未完工的棺材上吗?在刨光的棺材上肯定是不会的,甜的浓葡萄酒会留下圈圈印迹。”

    “在窗台上。棺材上可以坐人。其实那并不能说是棺材。只有里面躺着死人,才能说它是口棺材。在此以前,它不过是件木匠的产品。”

    “对的,可是每时每刻都要把它区别开来是困难的!”

    “这就要看情况了。在汉堡,有一次我遇上一位女士,她对棺材毫不在乎,甚至觉得是很有趣的。她干脆躺上去。我在棺材里垫上柔软洁白的枞木刨花,垫到棺材一半高。这些刨花总是浪漫地散发出树林的气味。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有说有笑,非常痛快。可是棺材底有一处沾上该死的胶水还未干透,刨花移开了,这女士的头发就沾上胶水,并且粘得牢牢的。她扯了几次,后来就大叫起来。她以为是死人拉住她的头发。她喊了又喊,于是来了好些人,其中有我的师傅。她被弄开了,我也丢了我的饭碗。真可惜,本来我们倒可以建立良好关系的。我们这样的人生活真不容易。”

    维尔克粗野地瞥了我一眼,傻笑了一会儿,他没跟我客气一下就又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盒小鲱鱼。“我知道小鲱鱼中毒有两种情况,”我说,“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慢性死亡。”

    维尔克摆了摆手。“这些小鲱鱼是才熏过的。而且很嫩。真是美味佳肴。我和您对分小鲱鱼,如若您能给我搞个漂亮的、毫无偏见的姑娘,就像现在常常来接您的那位穿着绒线衣的姑娘一样。”

    我凝视着这位棺材木匠。毫无疑问,他指的是格尔达,是我正在等待的格尔达。“我不是拐卖姑娘的贩子,”我严肃地说,“但是我想给您一个忠告。请您把您的女士们随便带到什么地方,就是不要带到工场里。”

    “究竟上哪儿去?”维尔克用鱼骨头剔剔他的牙齿,“难就难在这儿!上旅馆?太贵。另外还怕警察来搜捕。在市里的公园吗?还是要担心警察!到这院子里吗?那不如到我工场里更好些。”

    “您没有住宅吗?”

    “我的房间并不是不受房东太太限制可以随意留客的。我的房东太太是个恶婆娘。多年前我曾同她有过一点关系。那是迫不得已,您明白吗?只不过很短暂————但是这恶婆娘直至十年后的今天还在吃醋。我就只剩下工场了。那么,介绍朋友的事怎么样?请您把我介绍给穿绒线衣的那个女士吧!”

    我默默地指着吃空了的小鲱鱼盒。维尔克把它扔到院子里,去水龙头那里洗了洗手。“我楼上还有一瓶上等甜的浓葡萄酒混合饮料。”

    “您把这瓶饮料留给下一个印度舞女吧!”

    “到那时就成了墨水了。不过,世上的小鲱鱼要比这一小盒多得多呢。”

    我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走到办公室里去拿了个制图本和折叠式单人沙发,打算给尼布尔太太设计一座陵墓。我坐在方尖碑旁,这样我可以听电话,同时眺望街道和院子。纪念碑的图样上我将添饰以下碑文:退役少校沃尔肯施泰因身患重病久治无效于1923年5月长眠于此。

    克诺普夫有个女儿来到这里,惊讶地看着我在设计。她是孪生姐妹中的一个,这对姐妹几乎难以分辨。母亲可以通过气味辨别,克诺普夫则无所谓,我们这些人谁也分不清。我陷入沉思,如果有人同孪生姐妹中的一个结婚,而另一个也住在同一屋里,那将会怎样啊!

    格尔达打断了我的工作。她站在院子进口处笑着。我把图样放在一旁。那一个孪生姐妹不见了。维尔克停止了洗脸。他指指格尔达背后那个被猫拖拽过院子的空罐头盒,然后指指自己,举起两个手指。他压低嗓门细声说:“两盒。”

    格尔达今天身穿一件灰色绒线衣,一条灰色裙子,戴着一顶扁圆形的无檐帽。她看上去已经不像一只鹦鹉,她很漂亮,爱好运动,情绪甚佳。我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她。一个女人如果被别人哪怕只是被一个好色的棺材木匠看中,其身价立即比以前高了许多。现在的人得依靠相对价值来生活,其程度大大超过绝对价值。

    “你今天在红磨坊待过?”我问道。

    格尔达点点头。“是个臭店!我在那里排练。我多么厌恶冷冷的烟雾缭绕的酒店!”

    我赞同地看着她。她身后的维尔克正把他的衬衫纽扣扣上,把小胡子上的刨花抹掉,他的出价增加了三个指头。五盒小鲱鱼啊!这价钱倒不错,但是我不去理会。在我面前有一星期的幸福,确凿无疑,是毫无痛苦的一种幸福————官能和有节制幻想的普普通通的幸福,夜总会聘请两星期的短暂幸福,这种幸福已经过去一半,它把我从埃尔娜那儿解救出来,它甚至使伊莎贝尔成为原来的模样,她从那种毫无痛苦的海市蜃楼中醒来,觉察到不可实现的愿望。

    “来,格尔达,”我满怀突然萌生的、实实在在的感激心情说,“今天让我们去吃顿美餐!你饿了吗?”

    “是的,非常饿。我们可以随便到哪个地方————”

    “今天不要土豆色拉,不要小香肠!我们来吃些第一流的菜,庆祝我们的纪念日: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过了一半。一星期前你第一次到这儿,一星期后你将在火车站招手道声‘再见’。让我们庆祝头一件事,而不要去想第二件事!”

    格尔达笑了。“我也没时间做土豆色拉。事情太多了!马戏班同呆板的歌舞表演不一样。”

    “好的,那么我们今天就到瓦尔哈拉饭店去。你喜欢吃辣味红烧牛肉吗?”

    “我喜欢吃。”格尔达回答说。

    “就这么办吧!我们不再改动!现在让我们去庆祝我们短暂的共同相处时已过半!”

    我把制图本从敞开的窗户扔到书桌上。我们离开时,我看到维尔克的面孔无限失望。他用绝望的表情举起他的双手————十盒小鲱鱼,一笔财产啊!

    “为什么不?”爱德华·克诺布洛赫忍让地说,我感到惊奇。我曾料想他会激烈地反对。餐券只有中午使用,但是爱德华瞥了格尔达一眼之后,不仅准备今天晚上也接受餐券,他甚至还赖在桌子旁不走,“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我有些迫不得已。他接受餐券,那我只好接受他的请求。“爱德华·克诺布洛赫,旅馆主人,饭店老板,诗人,亿万富翁和吝啬鬼。”我马马虎虎这么说,“格尔达·施奈德小姐。”

    爱德华鞠了个躬,一半出于献媚,一半出于恼怒。“您丝毫不用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高贵的小姐。”

    “也别相信你的名字?”我问道。

    格尔达微微一笑。“您是亿万富翁?多有趣!”

    爱德华叹了口气。“不过是有着一个商人所有忧愁的商人。请您别听信不负责任的人瞎说!而您呢?是一座美丽光辉的神像,无忧无虑地像只蜻蜒,在忧伤的黑暗的池塘上方飞翔。”

    我觉得听来不是滋味,我凝视爱德华,他仿佛在吐出金子。格尔达今天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别那么拙劣地形容了,爱德华,”我说,“女士本人便是艺术家。我哪儿是忧伤的黑暗的池溏?辣味红烧牛肉在哪里?”

    “我觉得,克诺布洛赫先生说起话来挺有诗意!”格尔达怀着天真无邪的热情瞅着爱德华,“您怎么会有作诗的时间?您有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招待员!您必定是个幸福的人!而且那么有钱,那么有才华。”

    “行了,行了!”爱德华容光焕发,“那么,艺术家,您也……”

    我看到他突然生了疑心。勒妮·德拉图尔的影子无疑在他心头掠过,就像一朵云彩飞掩月亮。“我想,您是个严肃的艺术家。”他说。

    “比你严肃,”我回答,“施奈德小姐不像你刚才想的是个歌唱家。她会驱赶狮子钻过铁圈,会骑老虎。现在,请你不要充当我们亲爱祖国的孝子贤孙————警察————的角色,赶快上菜!”

    “哦,狮子和老虎!”爱德华的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吗?”他问格尔达,“这个人常常撒谎。”

    我踩了一下她在桌下的脚。“我在马戏班待过,”格尔达回答,她还不明白,什么事引起他那样的关心,“现在我又要回到马戏班去。”

    “有什么吃的,爱德华?”我不耐烦地问道,“是不是要我们先递上一式四份的履历?”

    “我将亲自来瞧瞧,”爱德华献殷勤地对格尔达说,“为了这些客人!跑马场的魔术!啊!请您原谅博德默尔先生那捉摸不定的举止。他是在战争中由烧泥炭的农民抚养长大的,他所受的教育还得归功于一个神经质的邮差。”

    他蹒跚地走开。“一个魁梧的男子,”格尔达说,“他结过婚了?”

    “结过婚。他妻子离开了他,因为他太吝啬。”

    格尔达摸摸锦缎的台布。“她必定是个傻瓜,”她像在做梦似的说道,“我喜欢勤俭的人。他们能把钱攒起来。”

    “这在通货膨胀中是再愚蠢不过的了。”

    “当然也得好好筹划。”格尔达端详着镀上厚厚银层的刀和叉,“我想,你这位朋友做得很对,即使他是个诗人。”

    我有点吃惊地望着她。“可能是这样。”我说,“但是其他人一无所有。特别是他的妻子。他叫她从早到晚当牛做马。跟爱德华结婚就意味着无偿地为他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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