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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身穿丧服的妇女挤进大门,犹豫不决地站在院子里。我走了出去。我想她是个购买峁形墓碑的顾客,便问:“您想看看我们的陈列品吗?”

    她点点头,随后又说:“不,不,还没有必要。”

    “您可以安安静静地观看。您不买也没关系。如果您愿意,我就让您一个人在这儿。”

    “不,不!那是……我不过想要……”

    我等候着。做我们这种买卖,催顾客购买毫无意义。过了一些时候,这位妇女说:“那是给我丈夫……”

    我点点头,继续等待。同时我把身子转向一排小块的比利时产的峁形墓碑。“这儿的墓碑非常好。”我终于说了出来。

    “是的,很好,只是……”

    她又停住了,几乎是恳求地望着我。“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这么做……”她总算挤出这句话。

    “什么?立个墓碑?谁还会禁止呢?”

    “墓不在教会墓地里。”

    我惊愕地瞧着她。“神父不同意我丈夫葬在教会墓地。”她很快说了出来,声音很低,脸侧向一边。

    “究竟为什么不行?”我吃惊地问道。

    “他……因为他自寻短见,”她说了出来,“他自杀了。他无法忍受。”

    她站立着,凝视着我。她还在担心她刚才说的话。“您认为他不可以安葬在教会墓地里吗?”我问道。

    “是的。不可以在天主教墓地里。不可以在神圣的土地上。”

    “可这是胡说八道!”我气愤地说,“他应该安葬在双倍神圣的土地上。没有苦难,任何人是不会结束自己生命的。您敢完全肯定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神父这么说过。”

    “神父们说得最多,这是他们的事情。那么神父说他应该葬在什么地方?”

    “在公墓的外面。在围墙的另一侧,不是在神圣的一侧。或者是葬在市立公墓。可是这也不行!那里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市立公墓比天主教公墓优美得多,”我说,“市立公墓也安葬着天主教徒。”

    她摇摇头。“这不行。他很虔诚。他必定……”她的两眼泪水汪汪,“他肯定没有考虑到他不可以在神圣的土地上长眠。”

    “他或许根本没有想到过。但是您不要因为您的神父而悲伤。我知道有成千上万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就不是长眠在神圣的土地上。”

    她迅速向我转过身来。“什么地方?”

    “在俄国和法国的战场上。他们————天主教徒、犹太教徒和新教徒————一个紧挨一个在万人冢上长眠,我相信这不会让上帝困扰的。”

    “那是另一回事。他们是阵亡的。但是我的丈夫……”

    她现在放声哭了起来。眼泪在我们店铺里不算一回事,但是她的眼泪却与众不同。这妇女像一小捆禾草,叫人看了以为一阵风会把她吹跑似的。“或许他在最后时刻还懊悔过。”我没话找话,“那么一切都已得到宽恕。”

    她望着我。她多么需要一丝安慰啊!“您以为真是这样?”

    “是的。教士当然不知道这个。这只有您丈夫知道。而他又无法再说。”

    “神父坚持说,死的罪过————”

    “亲爱的夫人,”我打断她的话,“上帝比教士们要仁慈得多,您可以相信我。”

    我现在知道什么在折磨她。那并不是非神圣的墓地,而是这样的想法:她丈夫是自杀的,如若他被安葬在天主教公墓,必须在地狱里永遭火炼,或许才有可能得救,只有经过几十万年净罪火炼才能逃脱。

    “是为了钱的缘故,”她说,“这钱是以受监护的未成年子女名义存入储蓄所的,定期五年,因此他取不出来。那是留给我同前夫生的女儿买嫁妆的。他是监护人。他两周前把钱提出来时,它已经毫无价值,未婚夫因而解除婚约。他原来期望我们的钱够备办嫁妆的。两年前这笔钱还是够的,但是现在一文不值。我的女儿一个劲地哭。他忍受不了。他想这是他的过错,他本当留心一些。但是这笔钱还未到期,我们不能提取。利息是非常高的。”

    “他究竟该怎么更加留心呢?这种事今天不知有多少人遭遇到。他毕竟不是银行家。”

    “是的,他是个会计。邻居……”

    “邻居说什么,您别去理会。他们总是不怀好意胡扯一通。您把其他的一切交给上帝处理就是。”

    我觉得我的话还不是很有说服力,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对一位妇女说些什么呢?要我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肯定不行。

    她擦干眼泪。“我实在不该把这个讲给您听。这和您有什么关系?请您原谅!但是有时真不知道到哪里诉说……”

    “这没关系,”我说,“我们已经习惯了。这儿只有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才来。”

    “是的……但不是这样……”

    “确实这样,”我解释,“在这忧伤的年代,这种事比您所想的要多得多。光上个月就有七起。总是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不安分守己的人过得挺好的。”

    她瞅着我。“您以为他不安葬在神圣土地上也可以有块墓碑吗?”

    “只要您获准造个坟墓,那就可以。在市立公墓里肯定是可以的。您想要,可以找出一块石碑,若一切没问题,您只管来拿。”

    她环顾一下。后来她指着第三小的峁形墓碑。“这样一块多少钱?”

    事情总是如此。从来没有哪个穷人立即问最小的石碑值多少钱,他们并非出于对死神和死者特别尊敬才这么做。他们不愿意首先问最便宜的,至于他们后来要不要,那是另一回事。

    我无法帮助她,那块墓碑售价十万马克。她吃惊地张大疲倦的眼睛。“这我们付不起。这太贵了,超出……”

    我可以想象,这售价超出了余下来的遗产。“您可以要这儿这块小的,”我说,“或者单要一块墓穴板,不要墓碑了。您瞧,这儿的一块售价三万马克,而且很好看。您不过是想让人知道您的丈夫长眠于何处,一块石板同一块墓碑完全一样。”

    她端详着那块砂岩石板。“好的,可是……”

    她或许没钱付下个月房租了,但是她却不想购买最便宜的————仿佛如今这对那个贫穷的鬼魂并非完全无所谓。假使她过去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向女儿少诉一些苦,那么他现在或许还在人世。“我们可以给碑文涂上金色,”我说,“这样就显得庄严高贵。”

    “碑文另外加钱吗?”

    “不。一起算在售价里了。”

    这不是真话,但是我只好这么说。她穿着黑丧服,样子那么可怜。如果她现在要一段《圣经》经文,我可糟糕了,刻一长段经文,必然会超出石板的售价。但是她只要求刻上名字和生卒年:1875——1923。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堆揉皱后又弄平捆扎起来的钞票。我深深吸了口气————预付款子!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她郑重其事地点着三小捆钞票。她自己几乎一点没剩。“三万。您想再点一下吗?”

    “不必了,不会错的。”

    钞票肯定不会错。她肯定是数了又数。“我想告诉您,”我说,“我们另外加给您一个水泥制的墓框。这样看上去就非常端庄————轮廓清晰。”

    她胆怯地看着我。“免费。”我说。

    一丝悲哀的微笑掠过她的脸庞。

    “自从发生这件事以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别人这么友好地对待我。我的女儿也不……她说,那是耻辱。”

    她擦去眼泪。我非常狼狈,觉得自己就是市剧院上演祖德曼的《荣誉》里扮演特拉斯特伯爵的演员加斯东·门希。为了和缓这窘困心情,在她走了以后,我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随后我想起格奥尔格同里森费尔德在银行谈判,这时还没回来,我变得对自己不信任起来,或许我对这妇女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贿赂上帝。一种与众不同的善良举动————墓框和碑文不同于里森费尔德接受三个月期票和卖出一批廉价的花岗岩。我精神上感到轻松愉快,于是我喝了第二口烈酒。接着我到外面看看方尖碑上克诺普夫上士的尿迹,端来一桶水把它冲掉,大声地诅咒他几句。但克诺普夫正在他房间里心安理得地睡觉。

    “只有六个星期。”我失望地说。

    格奥尔格笑了。“接受六个星期已经不错了。银行原来不想支付。天知道美元的牌价有多高!为此,里森费尔德答应四星期后再来一趟。然后我们可以订个新的合同。”

    “你相信这个?”

    格奥尔格耸耸肩膀。“为什么不?或许莉萨会吸引他再来的。他在银行里还起劲地谈论她,如同彼特拉克钟情于劳拉。”

    “他还好没在白天和近处看到她。”

    “许多事物都是美好的。”格奥尔格愣了一下,望着我,“莉萨怎么了?她实际上并不那么难看!”

    “她在早晨有时眼睛下眼袋明显。她一点也不浪漫。她是个粗壮的轻佻女人。”

    “浪漫!”格奥尔格轻蔑地咧嘴一笑,“这算什么!浪漫有许多种。粗壮也有它的魅力!”

    我敏锐地盯着他。他是不是自己也看上莉萨了?他这人真怪,闭口不谈他的私事。“里森费尔德所理解的浪漫,必定是指在上流社会里的艳遇,”我说,“不会是指同屠马人妻子的来往。”

    格奥尔格用手势阻止我说下去。“这有什么不同?上流社会今天的行为往往比屠马人还更粗俗。”

    格奥尔格是我们的上流社会专家。他订阅《柏林日报》,主要是为了了解艺术和社会新闻。他的消息非常灵通。没有哪个女演员结婚他不知道,贵族阶级所有重要的离婚事件,都用钻石在他记忆里划了个印记。他一点不会混淆,甚至于读到三四对夫妻结婚事件以后,他也不会搞混,仿佛他对这些都做了系统记录。他知道所有剧院演出剧目,他阅读评论,对选帝侯大街的上流社会了如指掌。不仅如此,他还密切注意国际生活、上流社会的大明星和女王。他还阅读电影杂志,英国的一位熟人有时还寄给他《闲谈者》和其他一些时髦杂志。随后他就神气活现几天。他自己从来没到过柏林,只有当兵时到过外国,在战争中到过法国。他憎恨他的职业,但是他在他父亲去世后不得不继承这事业,海因里希太单纯,干这职业不适合。杂志和图片帮他渡过一次次失望,它们是他的爱好,他的休息。

    “上流社会粗俗的女士可能猎获上等行家,”我说,“但迷不住里森费尔德。这个铁石心肠的魔鬼有着敏感的幻想。”

    “里森费尔德!”格奥尔格做了个鄙视的鬼脸。这位表面上对法国女士们感兴趣的奥登瓦尔德工厂厂主,对他来说是个令人不快的暴发户。这个粗野的小市民知道洪堡伯爵夫人离婚这桩耸人听闻的丑事吗?知道伊丽莎白·贝格纳最近的首演吗?他连一个名字也说不出来!但格奥尔格几乎能把戈塔家谱手册和艺术家百科辞典背诵出来。“我们得送给莉萨一束花,”他说,“她帮了我们的忙,而她却不知道。”

    我又一次敏锐地凝视着他。“这个只有你自己来做,”我回答,“告诉我,里森费尔德有没有把一座各面都磨光的十字架墓碑也列入那批订货中去。”

    “两座。第二座我们得感谢莉萨。我对他说过,我们要把它竖立起来,使她能永远看到它。他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们可以把它竖放在这里办公室靠窗口的地方。每天早晨她起身时,太阳照到它上面,它将对她产生强烈影响。我还可以用金字写上Mereento mori 。今天爱德华那里有什么菜?”

    “德国牛排。”

    “就是剁开来的肉啰。为什么剁碎的肉是德国的?”

    “因为我们是个好战的民族,甚至在和平时期也要通过决斗把脸剁碎。你一股酒味。为什么?不是因为埃尔娜的缘故吧?”

    “不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死。虽然我早些时候就知道了,可有时这还会令我震惊。”

    “这是很光荣的。特别是我们的职业。你知道我想当什么?”

    “当然。你想当捕鲸船上的水手;或是在塔希提岛当个干椰子核商人;或是当个北极探险家,亚马孙河考察者,爱因斯坦和酋长易卜拉欣,后者的妻妾包括二十个民族的女人,其中有西尔卡塞女人,这些女人据说像一团火,所以人家只有戴上石棉面具才能拥抱她们。”

    “这是很自然的。但是我另外还愿意自己笨一些,笨得出奇。这是给我们时代最大的礼物。”

    “像帕西法尔那样笨?”

    “没有他那么像救世主。迷信、宁静、健康、牧歌式的愚笨。”

    “来,”我说,“你饿了。我们的缺陷就是:既非真笨,又非真的聪明。总是处于中间状态,如同树枝间的猴子。这真使人厌倦,有时使人悲伤。人必定知道他自己的归属。”

    “真的?”

    “不,”我回答,“那也只不过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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