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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心猿钻透阴阳窍 魔主还归大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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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q">【李本旁批: 分身奇矣,收身更奇。】</span>你若有本事收做一个,打我一棍去罢。”大圣道:“不许说谎,你要砍三刀,只砍了我两刀;教我打一棍,若打了棍半,就不姓孙!”老魔道:“正是,正是。”

    好大圣,就把身搂上来,打个滚,依然一个身子,掣棒劈头就打,那老魔举刀架住道:“泼猴无礼!什么样个哭丧棒,敢上门打人?”大圣喝道:“你若问我这条棍,天上地下,都有名声。”老魔道:“怎见名声?”他道:

    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为定验。

    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名号灵阳棒一条,深藏海藏人难见。成形变化要飞腾,飘爨五色霞光现。

    老孙得道取归山,无穷变化多经验。时间要大瓮来粗,或小些微如铁线。

    粗如南岳细如针,长短随吾心意变。轻轻举动彩云生,亮亮飞腾如闪电。

    攸攸冷气逼人寒,条条杀雾空中现。降龙伏虎谨随身,天涯海角都游遍。

    曾将此棍闹天宫,威风打散蟠桃宴。天王赌斗未曾赢,哪吒对敌难交战。

    棍打诸神没躲藏,天兵十万都逃窜。雷霆众将护灵霄,飞身打上通明殿。

    掌朝天使尽皆惊,护驾仙卿俱搅乱。举棒掀翻北斗宫,回首振开南极院。

    金阙天皇见棍凶,特请如来与我见。兵家胜负自如然,困苦灾危无可辨。

    整整挨排五百年,亏了南海菩萨劝。大唐有个出家僧,对天发下洪誓愿。

    枉死城中度鬼魂,灵山会上求经卷。西方一路有妖魔,行动甚是不方便。

    已知铁棒世无双,央我途中为侣伴。邪魔汤着赴幽冥,肉化红尘骨化面。

    处处妖精棒下亡,论万成千无打算。上方击坏斗牛宫,下方压损森罗殿。

    天将曾将九曜追,地府打伤催命判。半空丢下振山川,胜如太岁新华剑。

    全凭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那魔闻言,战兢兢舍着性命,举刀就砍。猴王笑吟吟使铁棒前迎。他两个先时在洞前撑持,然后跳起去,都在半空里厮杀。这一场好杀——

    天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如意世间高。夸称手段魔头恼,大捍刀擎法力豪。门外争持还可近 ,空中赌斗怎相 饶!一个随心更 面目,一个立地长身腰。 杀得满天云气重,遍野雾飘巉。那 一个几番立意吃三藏, 这一个广施法力保唐朝。都因佛祖传经典,邪正分明恨苦交。

    那老魔与大圣斗经二十余合,不分输赢。原来八戒在底下见他两个战到好处,忍不住掣钯架风,跳将起去,望妖魔劈脸就筑。那魔慌了,不知八戒是个呼头性子,冒冒失失的唬人,他只道嘴长耳大,手硬钯凶,败了阵,丢了刀,回头就走。大圣喝道:“赶上,赶上!”这呆子仗着威风,举着钉钯,即忙赶下怪去。老魔见他赶的 相近,在坡前立定,迎着风头,幌一幌现了原身,张开大口, 就要来吞八戒。八戒害怕,急抽身往草里一钻 ,也管不得荆针棘刺, 也顾不得刮破头疼,战兢兢的,在草里听着梆声。随后行者赶到,那怪也张口来吞,却中了他的机关,收了铁棒,迎将上去,被老魔一口吞之。唬得个呆子在草里囊囊咄咄的埋怨道:“这个弼马温 ,不识进退!那怪来吃你,你如何不走,反去迎他 !这一口吞在肚中,今日还是个和尚,明日就是个大恭也!”<span class="q">【李本旁批:“大恭”字奇幻。】</span><span class="h">【证道本夹批: 老呆独不见驼罗庄行者之诛蟒乎?何谓出此言也!】</span>那魔得胜而去。这呆子才钻出草来,溜回旧路。

    却说三藏在那山坡下,正与沙僧盼望,只见八戒喘呵呵的跑来。三藏大惊道:“八戒,你怎么这等狼狈?悟空如何不见?”呆子哭哭啼啼道:“师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三藏听言,唬倒在地,半晌间跌脚拳胸道:“徒弟呀!只说你善会降妖,领我西天见佛,怎知今日死于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众的功劳,如今都化作尘土矣!’那师父十分苦痛。你看那呆子,他也不来劝解师父,却叫:“沙和尚,你拿将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沙僧道:“二哥,分怎的?”八戒道:“分开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往高老庄,看看我浑家。将白马卖了,与师父买个寿器送终。”<span class="h">【证道本夹批: 老呆屡屡为此言,亦有可死之道,无怪乎勾司人之来也。笑,笑。】</span>长老气呼呼的,闻得此言,叫皇天,放声大哭。且不题。

    却说那老魔吞了行者,以为得计,径回本洞。众妖迎问出战之功,老魔道:“拿了一 个来了。”二魔喜道:“哥哥拿的是谁?”老魔道:“是孙行者。 ”二魔道:“拿在何处?”老魔道:“被我一口吞在腹中哩。”第三个魔头大惊道:“大哥啊,我就不曾吩咐你,孙行者不中吃!”那大圣肚里道:“忒中吃!又禁饥,再不得饿 。”<span class="q">【李本旁批: 猴。】</span>慌得那小妖道:“大王,不 好了!孙行者在你肚里说话哩! ”老魔道:“怕他说话!有本事吃了他,没本事摆布他不成?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哕出来,慢慢的煎了吃酒。”小妖真个冲了半盆盐汤。老怪一饮而干,洼着口,着实一呕,那大圣在肚里生了根,动也不动 , 却又拦着喉咙,往外又吐,吐得头晕眼花,黄胆都破了,行者越发不动。老魔喘息了,叫声:“孙行者,你不出来?”行者道:“早哩!正好不出来哩!”<span class="q">【李本旁批: 别人猴在上面,他却猴在肚里。】</span>老魔道:“你怎么不出?”行者道:“你这妖精,甚不通变。我自做和尚,十分淡薄,如今秋凉,我还穿个单直裰。这肚里倒暖,又不透风,等我住过冬才好出来。”众妖听说,都道:“大王,孙行者要在你肚里过冬哩!”老魔道:“他要过冬,我就打起禅来,使个搬运法,一冬不吃饭,就饿杀那弼马温!”大圣道:“我儿子,你不知事!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迭锅儿,进来煮杂碎吃。将你这里边的肝肠肚肺细细儿受用,还 够盘缠到清明哩!”<span class="h">【证道本夹批: 只恐“无花无酒过清明”,奈何?】</span>那二魔大惊道:“哥啊,这猴子他干得出来!”三魔道:“哥啊,吃了杂碎也罢,不知在那里支锅。”行者道:“三叉骨上好支锅。”三魔道:“不好了!假若支起锅,烧动火烟,焰到鼻孔里,打嚏喷么?”行者笑道:“没事!等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里一搠,搠个窟窿:一则当天窗,二来当烟洞。”<span class="h">【证道本夹批: 样样都好,只是少柴。】</span>

    老魔听说,虽说不怕,却也心惊,只得硬着胆叫:“兄弟们,莫怕,把我那药酒拿来,等我吃几钟下去,把猴儿药杀了罢!”行者暗笑道:“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吃老君丹,玉皇酒,王母桃,及凤髓龙肝,那样东西我不曾吃过?是什么药酒,敢来药我?”那小妖真个将药酒筛了两壶,满满斟了一钟,递与老魔。老魔接在手中,大圣在肚里就闻得酒香,道:“不要与他吃!”好大圣,把头一扭,变做个喇叭口子,张在他喉咙之下。那怪国的咽下,被行者国的接吃了。第二钟咽下,被行者国的又接吃了。一连咽了七八钟,都是他接吃了。老魔放下钟道:“不吃了,这酒常时吃两钟,腹中如火,却才吃了七八钟,脸上红也不红!”原来这大圣吃不多酒,接了他七八钟吃了,在肚里撒起酒风来,<span class="h">【证道本夹批:如此酒风,万古无两。】</span>不住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飞脚,抓住肝花打秋千,竖蜻蜓,翻根头乱舞。<span class="q">【李本旁批: 天下文章,至此极矣。】</span>那怪物疼痛难禁,倒在地下。

    毕竟不知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pan class="l">【悟元子曰:上回言修道者,必言语老实,而不得冒听冒传矣。然言语老实,不过为进德修业计耳,倘以为所进之德,所修之业,即在是,焉能超脱阴阳,除假归真?故此回叫学者钻研实理,真履实践耳。

    大圣变小钻风进狮驼洞,诸魔不识,是已去门外之小妖,已为门内之老妖所难窥,变化而得其真矣。然外之小机谋虽变化过去,而内之大机谋尚未变化,犹未至妙也。何则?内之机谋者,阴阳顺行之事,人之千生万死,皆出于此。若非钻研透彻,真履实践,而第以言语取信,未免又在言语上着脚,虽外边老实,早将不老实者牢控紧闭在内,此行者不得不心惊也。所惊者何?惊其认真老实言语,关了行道之门,家中长短之事,不能得知,却不是顾外失内,弄走了风,被言语所拿住乎?当斯时也,急须将这个门户打开,方可出入无碍。这个门不是别门,乃阴阳之门,欲打此门,须要真知灼见,心领神会,离却一切着空执相之事,才得其济。

    老魔听行者会变苍蝇之说,而使认假为真,着于声而乱扑;三魔见行者笑出嘴脸,而又认真为假,着于色而强捆。彼乌知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人入具足,个个圆成,处圣不增,处凡不减,非若草木禽兽之全无。一变脸间而全身俱露,本来之故物现在,岂在强作强为声色中取乎?老魔欲口吃唐僧,三魔欲瓶装行者,是疑其金丹为有形有象之物,而放着于幻身,以随身阴阳二气瓶装人矣。

    “阴阳瓶”,即功家呼吸阴阳之说,乃后天之气,贯穿一身血脉,营卫五脏六腑,一呼通天根,一吸通地户,一昼一夜,周身一转,暗合周天度数,故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必用三十六人抬者,《坤》阴六六之数,纯明之物也。此就幻身后天之气而言,至于法身先天之气,乃虚无中事业,全以神运,不假包求,一切盲师,误认后天呼吸之气,自欺欺人,学者若不识真假,一惑其言,入于死地者,往往皆然。佛云:“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妖魔道:“猴儿,今已入我宝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岂不提醒一切?乃世之迷徒,犹有入其术中,固执不解,一听其言,便行其事,予圣自雄,恃其本事;或坐守中央,聚气于黄庭穴;或周围轮转,用力于八段锦;或上下盘绕,升气于三关窍。如此等类,不可胜数,皆是大火坑中作事业,毒心肠上用功夫。弄得君火相火一时俱发,火气攻心,自不由主,千思万想,忽上忽下,无可如何。到得此时,由后想前,自悔脚跟不实,误认邪师,枉费辛苦,本欲证真、正果,不期倾了性命,自作自受,于人何尤?夫金丹大道,乃他家不死之方,可以救命,可以救急。今不求他家,而在一身妄作招凶,大道凄怆,尚可言欤?

    “行者忽想起菩萨所赐救命毫毛,欲取下救急。”此乃解悟前非,知的别有他家不死之方,可以救急,不必在一身作功夫矣。他家之方为何方?乃人已相合之方,彼此扶持之方。“拔下脑后挺硬毫毛,变作钢钻、竹片、绵绳、照瓶子底下‘嗖嗖’一顿钻,钻成一个孔窍,透进光来、”是离其高而就于下,去其刚而变为柔,借假求真,有人有已,有刚有柔。钻窍钻到此处,搜理搜到此处,则真知灼见,虚室生白,神明自来,可以得其造化,而出假造化,不为后天阴阳所拘矣。此提纲“心猿钻透阴阳窍”之妙旨。夫人特患不能钻透阴阳之窍耳,果其钻透,高人一头,不特有以知真,而且能以识假。于此可知,装人者,终归空亡;虚心者,当下脱难。“老魔道:‘这瓶子空者,控也!’行者道。‘我的儿,搜者,走也!’”邪正分明,真伪显然,是在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耳。彼不识其真,在出恭臭皮囊上作活计者,装什么人,岂不愧死?

    “行者喜喜欢欢,径转唐僧处,将变钻风,陷瓶儿里脱身之事,说了一遍。道:‘今得见师父,实为两世之人。’”盖言金丹大道,至尊至贵,万劫一传,虽赖自己钻研,尤要明师指点,若遇真师,一了百当,立跻圣位,即所谓“附耳低言玄妙旨,提上蓬莱第一峰。”亦即三丰“自从咬破铁丸子,三十六宫都是春”之意。可知度引之恩师,实是重生之父母,誓必成道以报大恩也。

    噫!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知而不行,犹如不知,何贵于知?故长老道:“你不曾与他赌斗么?”又云:“不曾与他见个胜负,我们怎敢前进?”言知之贵于行之也。夫金丹之道,真履实践之道,非空空无为所能了事。足色真金,须从大火里炼出;圆明本性,还向艰难处度来。无火不见金之真,无难不现性之明。诗中“生就铜头铁脑盖,幼年曾入老君炉。百炼千锤不坏,唐僧预上金箍”等语,最是妙谛。老魔道:“什么锅头铁脑盖,看我这一刀一削,便是两个瓢,”是直以一空毕其事,此便是识不得真心实用。故大圣道:“这泼妖没眼色,把老孙认作个瓢头哩!”夫真心实用,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一本散而为万殊,万殊归而为一本,分之合之,变化无端,全在法身上用功夫,不于幻身上费机谋,故能迎魔之口,入虎穴而探虎子。彼世之见魔开口,走在草里听梆声者,适以散火,买个寿器送终而已,其他何望?古今来谈空利口伤人之辈,皆以为大道无修无证,一空其心,即可了事,殊不知心空在修,不在于说。

    “小妖道:‘孙行者在你肚里说话哩!’老魔道;‘怕他说话!有本事吃了他,没本事摆布他不成?’”是直以摆布说话为空心之本事,若以说话为本事,则是呕吐其心矣。呕吐其心,使心用心,不能空而反生根,如何呕吐得出?既不能出,如何能空?更有一等无知之徒,打禅搬运,废寝忘食,亦谓空心。吾不知如何能空,其必饿杀其心乎!此等之徒,皆是吃了昧心食,着空妄想,怎得完成大道?曰:“甚不通变”,曰:“你不知事”,真乃固执而不知通变者也。

    噫!修丹之法,有体有用,有药有火,所以革故鼎新,会三家而归一家,岂是空空无为之事乎?若只空空无为,假者如何去?真者如何成?“行者道:‘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叠锅儿进来煮杂碎吃。将你这里边的肝、肠、肚、肺,细细受用,还够盘缠到清明哩!’”是折叠肝肺之杂项碎琐,勾消肚肠之盘曲牵缠,炼己待时,清明其心,空而不空也。曰;“三叉骨上好支锅”者,是会三家而归一家,猛烹急炼,熔化药物,不空而空也。曰:“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上一搠,搠个窟窿,一则当天窗,二来当烟洞”者,一搠于上,二来于下,水火相济,虚实并用,诚明兼该,不空而空,空而不空也。“老魔吃酒,行者接吃,一盅二盅,连吃七八盅。”顺其所欲,渐次寻之也。“老魔放下盅道:‘好古怪!这酒常时吃两盅,腹中如火,却才吃七八盅,脸上红也不红!’”放下人心,自有道心,形色俱化也。“大圣在肚里发酒风,妖怪疼痛难禁,倒在地下。”道心发现,人心自死也。

    噫!“虚心实腹义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守取满堂金。”死人心生道生,以道心化人心,不老实而变成老实,何魔之不归真哉!

    诗曰:

    阴阳是否细钻研,才识此天还有天。

    真着实行神暗运,人心化尽道心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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