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回 哭祖庙一王死孝 入西川二士争功

    <span class="q">【毛批：武侯有子又有孙，而武侯不死；先主虽无子，有孙可以当子，而先主亦不死。使蜀之后主而以北地王为之，则吴可吞魏可灭，而汉亦安得遂亡哉？虽然，绵竹之战，臣死于君，识武侯之家教；成都之失，子死于父，见昭烈之遗风。汉虽亡，凛凛有生气矣。

    西汉亡于孺子婴，东汉亡于献帝，皆奄奄不振矣。独至后汉之亡，而刘禅虽懦，幸有北地王之能死，为汉朝生色。西汉亡而有王皇后之骂王莽，东汉亡而有曹皇后之骂曹丕，然两后皆未能死，则犹未见其烈矣。独至后汉之亡，而北地王能死，又有夫人崔氏之能死，尤足为汉朝生色。

    三国人才之盛，不独于男子中见之，又于妇人中见之。然男子有才，不必其皆节；而妇人无节，即谓之不才。故论才于男子，才与节分；论才与妇人，必才与节合。是妇人之才，视男子之才而更难也。惟其最难而能盛，则三国有足述焉。魏之才妇有五：姜叙之母，赵昂之妻，辛敞之姊，夏侯令之女，王经之母是也。吴之才妇有三：孙策之母，孙翊之妻，孙权之妹是也。汉之才妇有五：先主之夫人糜氏，北地王之夫人崔氏，武侯之夫人黄氏，及徐庶之母，马邈之妻是也。至于权变如貂蝉，聪慧如蔡琰，又其下者耳。

    武侯初死，有杨仪、魏延互相上表一段文字；成都初亡，又有钟会、邓艾互相上表一段文字；遥遥相对。然邓艾之表，未尝讦奏钟会，则邓艾与魏延异矣；魏延之表，未尝为杨仪所更易，则钟会与杨仪异矣。且一在班师之日，一在克敌之初，其势既殊，其事亦别，令人耳目一新。钟会之将叛，司马昭之所料也；邓艾之将叛，则司马昭之所未料也。于其所未料者而变生于意外，安得不于其所既料者防患于意中？故使会制艾，而即自将以防会；防会而又恐会知之，于是讳之秘之，即心腹如贾充者而亦不以其意告之。昭之奸雄，诚不亚于曹操矣。会欲伐蜀而佯作伐吴之势，昭欲收会而亦收艾之名。治其人而即用其法，出乎尔者反乎尔，其钟士季之谓欤。】</span>

    却说后主在成都，闻邓艾取了绵竹，诸葛瞻父子已亡，大惊，急召文武商议。近臣奏曰：“城外百姓，扶老携幼，哭声大震，各逃生命。”后主惊惶无措。忽哨马报到，说魏兵将近城下。<span class="h">【钟眉批：后主听信师巫，何不叫他去退魏兵。】</span>多官议曰：“兵微将寡，难以迎敌；不如早弃成都，奔南中七郡。其地险峻，可以自守，就借蛮兵，再来克复未迟。”<span class="q">【毛夹批：南方但能使其不复反耳，若欲患难相从，岂可恃乎。○嗟哉后主！“南方不可以止些。”】</span>光禄大夫谯周曰：“不可。南蛮久反之人，平昔无惠；今若投之，必遭大祸。”多官又奏曰：“蜀、吴既同盟，今事急矣，可以投之。”<span class="q">【毛夹批：先主半生作客，尝依吕布矣，寄袁绍矣，托刘表矣。然此一时彼一时也。○嗟哉后主！“东方不可以止些。”】</span>周又谏曰：“自古以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span class="q">【毛夹批：此言一国不可有两天子。】</span>臣料魏能吞吴，吴不能吞魏。若称臣于吴，是一辱也。若吴被魏所吞，陛下再称臣于魏，是两番之辱矣。<span class="q">【毛夹批：此言一身不可事两天子。】</span>不如不投吴而降魏，魏必裂土以封陛下，则上能自守宗庙，下可以保安黎民。愿陛下思之。”<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谯周前劝刘璋出降，今又劝后主出降，是劝降惯家。】</span>后主未决，退入宫中。次日众议纷然。谯周见事急，复上疏诤之。<span class="z">【渔眉批： 至此令人追想先帝。又落笔。】</span>后主从谯周之言，正欲出降；忽屏风后转出一人，厉声而骂周曰：“偷生腐儒，岂可妄议社稷大事！自古安有降天子哉？”<span class="q">【毛夹批：蜀无降将军，岂得有降天子哉。】</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好儿子。】</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昭烈无儿，后主却有此子。】</span>后主视之，乃第五子北地王刘谌也。<span class="q">【毛夹批：昭烈无儿，后主却有子。】</span>后主生七子：长子刘璇 ，次子刘瑶，三子刘悰，四子刘瓒，五子即北地王刘谌，六子刘恂，七子刘璩。七子中惟谌自幼聪明，英敏过人，余皆儒善。<span class="q">【毛夹批：后主七子于此叙出，补前文之所未及。】</span>后主谓谌曰：“今大臣皆议当降，汝独仗血气之勇，欲令满城流血耶？”谌曰：“昔先帝在日，谯周未尝干预国政。今妄议大事，辄起乱言，甚非理也。臣切料成都之兵尚有数万，姜维全师皆在剑阁，<span class="q">【毛夹批：提照姜维。】</span>若知魏兵犯阙，必来救应：内外攻击，可获大功。<span class="q">【毛夹批：此言降不如战，战不如守。】</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谓战不如守。至此令人掉泪。】</span>岂可听腐儒之言，轻废先帝之基业乎？”<span class="q">【毛夹批：提照先帝。】</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即行不去，亦是可人。】</span>后主叱之曰：“汝小儿岂识天时！”谌叩头哭曰：“若势穷力极，祸败将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奈何降乎！”<span class="q">【毛夹批：此言不得已则战。】</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言降不如战，两番提照先帝。】</span>后主不听。谌放声大哭曰：“先帝非容易创立基业，今一旦弃之，吾宁死不辱也！”<span class="q">【毛夹批：先主不死矣！】</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即行不去，亦是可人。】</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有此令孙，玄德公公死亦瞑目。】</span>后主令近臣推出宫门，遂令谯周作降书，<span class="q">【毛夹批：惯修降书第一手。】</span>遣私署侍中张绍、驸马都尉邓良同谯周赍玉玺来雒城<span class="h">【钟夹批：即涪城。】</span>请降。

    时邓艾每日令数百铁骑来成都哨探。当日见立了降旗，艾大喜。不一时，张绍等至，艾令人迎入。三人拜伏于阶下，呈上降款玉玺。<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令人追想刘璋纳款之时，为之一叹。】</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凭他什么样祖父，少不得有这等子孙，什么要紧，什么要紧，不如干些本囗事好。】</span>艾拆降书视之，大喜，受下玉玺，重待张绍、谯周、邓良等。艾作回书，付三人赍回成都，以安人心。三人拜辞邓艾，径还成都，入见后主，呈上回书，细言邓艾相待之善。后主拆封视之，大喜，即遣太仆蒋显赍敕，令姜维早降；<span class="q">【毛夹批：又以降天子敕谕降将军，为之一叹。】</span>遣尚书郎李虎，送文簿与艾：共户二十八万，男女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span class="q">【毛夹批：有此何以不战？】</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有此谓何不战？】</span>官吏四万，仓粮四十余万，<span class="q">【毛夹批：有此何以不守？】</span>金银二千斤，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余物在库，不及具数。<span class="q">【毛夹批：有此何不以赏战士？】</span>择十二月初一日，君臣出降。

    北地王刘谌闻知，怒气冲天，乃带剑入宫。其妻崔夫人问曰：“大王今日颜色异常，何也？”谌曰：“魏兵将近，父皇已纳降款，明日君巨出降，社稷从此殄灭。吾欲先死以见先帝于地下，不屈膝于他人也！”<span class="q">【毛夹批：后主有此子，是干蛊之子；先主有此孙，是绳武之孙。】</span>崔夫人曰：“贤哉！贤哉！得其死矣！妾请先死，王死未迟。”<span class="q">【毛夹批：后主有佳儿，又有佳妇。】</span>谌曰：“汝何死耶？”崔夫人曰：“王死父，妾死夫，其义同也。夫亡妻死，何必问焉？”言讫，触柱而死。<span class="q">【毛夹批：马邈夫妇是有妇无夫，刘谌夫妇是有夫有妇。】</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一对好夫妻，不愧为玄德后人也。】</span>谌乃自杀其三子，并割妻头，提至昭烈庙中，伏地哭曰：“臣羞见基业弃于他人，故先杀妻子，以绝罣念，后将一命报祖。祖如有灵，知孙之心！”大哭一场，眼中流血，自刎而死。<span class="q">【毛夹批：凛凛烈烈，如闻其声，如见其人。】</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一对好夫妻，不愧为玄德后人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后主有此子，而又有佳妇。临死时有此凛凛烈烈之言，令于百世后人为之一叹。】</span>蜀人闻知，无不哀痛。后人有诗赞曰：

    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后主听知北地王自刎，乃令人葬之。<span class="q">【毛夹批：后主闻北地王之死，不但不知愧耻，亦不知痛惜，真无心人哉！】</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北地王死，而后主不知愧耻，亦不知痛惜，真无人心哉！】</span>次日魏兵大至，后主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出北门十里而降。邓艾扶起后主，亲解其缚，焚其舆榇，并车入城。后人有诗叹曰：

    魏兵数万入川来，后主偷生失自裁。黄皓终存欺国意，姜维空负济时才。全忠义士心何烈，守节王孙志可哀。昭烈经营良不易，一朝功业顿成灰。

    于是成都之人，皆具香花迎接。艾拜后主为骠骑将军，<span class="q">【毛夹批：司马昌明幸不为尚书左仆射，而后主刘禅竟为骠骑将军，可发一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后主为骠骑将军，可发一叹。】</span>其余文武，各随高下拜官。<span class="q">【毛夹批：邓艾竟擅自封爵，有死之道。】</span>请后主还宫，出榜安民，交割仓库。又令太常张峻、益州别驾张绍，招安各郡军民。又令人说姜维归降。一面遣人赴洛阳报捷。艾闻黄皓奸险，欲斩之。皓用金宝赂其左右，因此得免。<span class="q">【毛夹批：黄皓之爱金珠，原来为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黄皓爱金珠，原来为活命之用。】</span>自是汉亡。后人因汉之亡，有追思武侯诗曰：

    鱼鸟犹疑畏简书，风云长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且说太仆蒋显到剑阁，入见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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