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学苏想着:四个人中间,数我是农民出身,有农村工作经验。我又是共产党员,凡事要带头。高峰村比较艰苦,应该我去。她想得很率直,根本没有考虑到宋良中和王前之在想什么。她说:
“我去,高峰村也不远,不要紧!”
王前之马上接下去:“许同志自己同意了!大家还有意见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表示一下:我尊重许同志本人的意见,可是,她到底是一个女同志,我主张去一个短时期,不要长住下去!”
“开头艰难,以后自然会顺利的。能住个短时期,以后更不会有问题。”许学苏老实的说。
“总是不大好!”王前之发觉自己说话有漏洞,很勉强地坚持着。
许学苏在第二天就出发到高峰村去。她临走的时候,特别和王前之单独的谈了一次。她觉得党交给了她的任务,要她帮助王前之,她就有责任对他提意见。
“我们要记住欧明同志的话,大峒乡没有工作基础,凡事要慎重!上级要我们深入贫雇农,实行三同,我们一定要做到。……”
“当然,当然!以后隔一天汇报一次,你也回来,我们还是集体领导!”
许学苏听出他不耐烦了,诚恳地说:“我很老实的说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噜苏呢?王同志,你的文化水平高……”
“不,不!”王前之不等她说完,抢着开口。心里却在说:“党员的诚实作风,的确叫人佩服!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瞧不起知识分子。我倒要做出来给他们看看。”
赵晓派到石龙村。
王前之和宋良中在虎牙村展开工作。绣花鞋象影子似的跟来跟去。有她在场,农民赔着笑脸,是啊是的应酬一下,所有的情况,不是她代答,就是她一手介绍的。王前之也曾有过怀疑,向一些农民了解她的为人,农民们看到绣花鞋和干部们很亲密,怕反映出来惹出祸事,不是支吾过去,就是说她的好话。她在干部面前,哭哭啼啼的诉苦,说自从丈夫死后,为地主做工,受尽辛苦,仿佛她是虎牙村受苦最深的人了。
王前之和宋良中在一起时,两人很谈得来。看到绣花鞋的积极,王前之说:
“这个刘金三婶还不坏啊……”
“我早说过,她很有能力。许学苏要疑神疑鬼,简直轻视群众!”
王前之心里又在赞赏宋良中:“这小子真莽撞!态度倒挺坚决!”嘴上说的话却又是另一样:
“不能这样说,慎重还是必要的!这是阶级斗争嘛!”
“只有我们有斗争性?懂得阶级斗争?群众的积极性也要正确估计啊!”
“你以前不是说大峒乡情况不明,群众没有基础,怕上来的吗?”
“以前是以前,人总是发展的呀!”
“哈,一大套理论!”
“不是什么理论。老王,我觉得农民干部太死板,许学苏就是典型!”
“噫!你的意见太惊人了!我们应该向她学习,学习她的艰苦,学习她的立场。我们还要在斗争中锻炼!”王前之一脸正经。心里却在说:“小宋直来直去,要碰钉子的。不过,他的意见,有时也挺对!”
夜晚,在绣花鞋的家里,聚集了七个农民,其中有四个妇女。这七个人都是绣花鞋串连来的。四个妇女中间,除掉一个叫何大妹的比较老实,其余都是好搬弄是非的人。三个男人中间,梁七是一个,那是王前之硬主张吸收他进来的,因为王前之偶然和他谈过一次话,觉得他还不坏。另外两个,一个是刘华生的堂弟刘华荣,解放前不务正业的二流子;一个叫刘栋,是绣花鞋的小叔,解放前在区上“国术馆”里鬼混;绣花鞋的丈夫死后,他们两人的来往不干不净。
在小盏煤油灯的照耀下,王前之坐在桌子前面,宋良中坐在人圈中间,正在“教育”他们:
“大家说说,我们这末少的人,能不能斗垮地主呢?”
“当然不能啦!”绣花鞋抢着回答。
“你等大家说!”王前之拦住她。
“同志要你们说,大家开口啊!”又是绣花鞋的声音。
“对,大家说说,我们都是受苦的人,有什么不好说呢?”宋良中竭力“启发”。
“我说不能喽!”刘栋首先附和。
刘华荣跟着说:“不能,当然不能!”
接着,几个人都表示了,只有何大妹和梁七沉默着。
“梁七,你的意思呢?”王前之指名间他。
“同志问你,你讲一下啦!”绣花鞋追上一句。
梁七过了好一会,才说:“三婶说不能,自然是不能啦!”
“哎哟哟,你就是你嘛,又说到我!”
“大家都说得对,我们现在只有八个人,力量不大,所以我们要去串连,将我们同心的人团结起来,力量就大了……”宋良中用手势来作比。“就象这只手,一根手指打不倒人,呐,握成拳头就有力量了!”
“大家听到吗?同志要我们去串连,就要去串啊!你们不是我串来的吗?一个串七个,七个就串……七七四十九,串四十九个,不到两天就串完了。”
王前之拦住她:“两天太快了,我们要串苦大仇深的,要使他们知道苦从哪里来的。”
“听到吗?苦大仇深的。”绣花鞋帮腔。
梁七听了直冒火,心里在骂:“操你的妈,你是苦大仇深的?王同志,拳头打到你自己头上了!”
何大妹呆坐着,时而望望王前之、宋良中,时而望望绣花鞋,又时而望望煤油灯,她似乎在听,其实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在问自己:“他们要我来做什么的?”另外两个妇女,互相依靠着,绣花鞋说话的时候,她们碰碰肩膀,好象是在赞美她的能干。刘华荣和刘栋,等待着,绣花鞋开口,他们就点头。
王前之看大家领会了,又提出:“我们这几个人,总要有个头才行啊!”
“对,要有一个会长!”绣花鞋毫不思索。
“不是会长,我们几个人是一个小组,应该有一个组长。”宋良中说。
“组长?就是三婶啦!”刘华荣推荐绣花鞋。
“好,好!”几个人附和。
梁七堵住嘴。何大妹还听不清是什么事,别人说好,她跟着说好。
“要不要有个副的,帮帮三婶的忙?”王前之心里想梁七做。
“我做副的吧,再推个正组长。”绣花鞋心里高兴得要命,嘴上却推辞。
“谁做副的呢?”
“梁七!”绣花鞋瞟了王前之一眼,讨好地说。
梁七自己抢着反对:“我粗手笨脚的,做不得!”
王前之正准备出来说话,有一个妇女却提出反对了:
“梁七不行!三拳打不出闷屁,不能做!”
“阿栋啦!正副组长在一家,好办事!”刘华荣抓住时机,立刻提出。“你们说好不好呀?”
“好,好!”
梁七就怕惹事上身,怎样也不愿和绣花鞋一起做事,这一次也开口赞成,连声叫好。贫雇农小组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