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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庙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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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近来还没有发表文章的意思,但是朋友们既已经给我开了头,还是来发表。这篇东西同我平素的面貌好像不相同,但根本上总该还是我的。又排印多少免不了错误,在我几乎是一桩痛苦,————这也就是不发表的原因之一罢。

    一九二五年,三,六附记。

    金喜现在已经是六十岁的和尚了,王四爹的眼睛里恐怕还是那赤脚癞头一日要挑二十四担水灌园的沙弥哩,————这位老爹,三十年前就不大看得清楚人。

    金喜第一次在街上出现,就是拄一根棍子站在王四爹门口,给王四爹的狗拣那裤子遮掩不到的地方咬去了一块肉,王四爹可怜他,才把他荐到火神庙做徒弟。

    冬天,吃过早饭,王四爹照常牵一大群孙子走来庙门口晒太阳,几十步以外就喊金喜,金喜也啊的一声跑将出迎接。金喜见了王四爹,小到同王四爹的孙子一般小了:“爹爹,孩儿的面庞一点也看不见吗?”可惜王四爹实在是看不见,金喜的嘴巴笑张得塞得下一个拳头。

    王四爹有时倒在椅子上睡午觉,小猴儿们抓胡子的抓胡子,牵长褂角的牵长褂角,非把老爹吵得站起来,不肯放手;站起来了,猴儿们就算不再吵,王四爹自己也是要走的了。金喜从楼上硼憧硼憧的下来,一个孩子塞一掌五香糖豆,这却喜得王四爹看不见,不然,孩子会哭,金喜的面子也要扫一层光:豆子霉得长了许多的绿斑斑!————王四爹不怕他的孙子吃下去坏肚子吗?然而金喜总不能不说是一番苦心:从正月初一起,有人上庙许愿,买给菩萨面前的贡果,都一碟一碟的攒积在罐头。

    金喜上街割肉,一年也有三回,都是割给王四爹煨汤的。要在别个,一定免不了屠户的盘问:“和尚吃荤呵!”————屠户也并非关心风化,这样一恐吓,可以多搭几块骨头罢了。然而金喜,谁也敬重他的修行,把钱交货,提在手上撞过正街。

    王四爹是决不让金喜空篮转头的:端午,中秋装些糯米粑;年节,粑不算,还要包一大包炒米。金喜万万想不到这许多的回礼,而且照他的意见,这在来世都是偿还不清的债,————拿回到窗户底下睄了一睄,却又等耐不得平素煮饭的时分了。大米饭,一餐五海碗;粑,今天完了明天没有,节省一点也要十二个。炒米无论如何不肯尝,像那盛着五香糖豆的罐头,楼上共是三四罐,一罐便是炒米。

    霉雨时节,腰背酸疼,金喜一个人躺睡在床上;虽也明知道吃了当年挑水的亏,然而不敢这样想,这样想便是追怨师父,罪过。楼上唧吱唧吱的响;“老鼠!又是老鼠!小女那个贱东西,整日不在家,白白的买鱼牠吃!”庙里有一匹女猫,————这也是金喜的一番苦心,女猫下儿,邻舍的,尤其是王四爹的猫不见了,捉一匹去,多么方便,————名字叫做小女,吃饭,除了菩萨她当先,肚子满了又出去,不是找男猫,便是探听猫儿在那一家给他们哺乳。金喜闭着眼睛翻来翻去,最后还是翻起来踏上楼看一看。果然,罐头都没有以前密合。伸手摸炒米,“浅了好些哩!”搂下楼来,橱柜里拿出升筒量着,“足足要少半升!”一面量,一面抓一把到嘴,————这天中午便用不着煮饭,咀嚼着如同破絮一般的炒米,就算少了,也有四升半,另外还有泥壶里一满壶茶。

    终日伴着金喜的,菩萨之外只有小宝————金喜的狗。小宝也并不是不出去逛,听了金喜的一声唤,立刻又摇头摆尾的窜到金喜的面前。庙门口时常聚着许多狗打架,小宝也羼在里面,然而他老是吠出金喜来帮忙。金喜向着别的狗掷一块石头,同时也给小宝一顿骂;倘若是小宝嗅着别的狗的尾巴,那便先掷小宝,再把被嗅的狗仔细一端详,随后遇见了,就拣起石头来掷,不准拢到庙的近旁。有时正在煮饭,听见门口打狗的喧闹,以为又是那油榨房放牛的小家伙在欺小宝,然而非得滤完了米不能够出来,————出来却是小宝同那一匹狗在那里屁股捱屁股!一群放学的孩子,有的拍掌喝采,有的拿着竹篙当着两个屁股中间斫。小宝见了金喜,越是吠得利害,然而金喜那里还来帮忙,从孩子的手上接过竹篙,————两个屁股却已分开一溜烟跑了。

    六月天,个个狗生虱,小宝蓬得像狮子一样的毛发虽也稀疏了不少,然而光泽,这就因为小宝也天天洗澡。出庙是坦,临坦是城墙,墙那边横着一条小河。太阳西斜到树梢了,金喜穿一双草鞋,捏一把芭扇;小宝飞奔在前面,颈上的铜铃,叮 叮 的,一跑跑到河沿,金喜还落后好远,便又跑转头来。金喜站在河中间,对着岸上的小宝招;小宝前两只脚伏地,后两只随着尾巴不移地的跳,金喜催一声快,已经跳下了水,仅仅现出来一个黑脑壳。金喜把芭扇插在背后的裤腰,从荷包里掏出篦子,一下一下的替小宝梳:小宝偶然一动弹,喷得金喜满脸是水,金喜喝他一声,再动便是一巴掌。

    金喜自己也洗完了澡,端条板凳坐在门口乘凉;小宝尾巴垫着后腿,伸出舌头来吁吁的喘气。那油榨房的牛都在沿着城根吃草;放牛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顽皮孩子,刚刚从城门洞的石条上醒了瞌睡,预备牵牛回家,见了小宝,迎面就是一块石头。金喜很叹惜似的骂道,“老板请了你们,没有不倒霉的!牛老放在一个地方,那里有这些草吃?”其中一个,一面解散缠在牛头上的索,一面唱山歌:“和尚头,光流流,烧开水,泡和尚的头。”接着又喊,“师父不要见怪,我是说我的这个癞头。”那一个确乎光得一根头毛也没有。金喜依然是关在心里叹惜,小宝却已气愤愤的打上阵了。

    金喜自己每天也要进四次香。第一次是贡水给菩萨洗脸;二次三次,早午贡饭;最后一次,便是现在这黄昏时分请菩萨睡觉。像这六月炎天,皂布道袍,袖子抛到地下,也一个个扣子扣好;袜却不穿,因为师父曾经教过他,赤脚可以见佛。有时正在作揖,邻近的婆子从门口喊道,“师父!我的鸡窜到你的菜园没有?————怎的,今天上埘少了一只!”金喜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跪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跪;脱下了袍子,才盛气的啐她一顿,“进香也比别的!打岔!”

    天上是许多星;夜风吹布草气息,夹着些微的湿意;野坂里虾蟆的叫声,如同水泡翻腾腾的,分不清这个和那个的界线;城门洞横着四五张竹榻,都是做工的伙计特为来赶凉快。只有金喜,拜了菩萨就关在家给蚊子咬,然而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年的习惯了。

    二十年前,正是这样一个晚上,还添了一轮月亮,不过没有小宝。坦,望去好像是一大块青苔,金喜坐在上面,脑壳湾到膝头————幽幽几阵风吹得入睡了。忽然一仰,眼睛也就一张开,————“那不是两个人吗?”是的,一个面着城墙,黑头白身,还正在讲话,女人的声音!那一个似乎是赤膊,下身也是白的。金喜明白了,左望不是,右望也不是;抬头,一片青天,点缀着几朵浮云,————好大的镜子呵!一,两,不是他们的倒像吗?金喜头上也有一朵哩。月亮已经射不过屋顶,坐的又是矮凳,远远看来,一只没有归窠的狗,然而金喜以为他将惊动他们了,伏到地上同草一样高才好。白的动了,————远了,————消融于月色之中了……

    “就算他们不知道是我,我不已经看见了他们吗?……十年的修行!……坏种!那里不准你们到!到庙门口!”

    金喜三十年接不了一个徒弟。两枝一斤的蜡烛,前后化费了四五对,菩萨面前红光闪闪的替他们落发,待到缝了满身新衣,(来的时候只有一身皮)人走了,大菩萨脚下的小铜菩萨也跟着一齐失踪。一天,王四爹很怜恤的说道,“年几现在也不小,————倘若有一个不测,难道靠小宝报信不成?请个老头子做做伴儿。”这一段话,正中了金喜的心坎;自己好久就像有话要向王四爹讲,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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