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招呼:“老孙同志!来来!快来一块吃!”
孙永年手里提个有耳朵的瓦罐子,径直走到桌前,放下罐子,揭开盖子,顿时冒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坐着的人都露出疑惑的眼光,唯独任大忠毫不在意,跟孙永年交换了一下默契的眼光,飞跑出门。看来,他准知道是怎么回事。
“嚯,雾腾腾的,什么家伙?”叶逢春问。
“瓦罐鸡。”孙永年说,“我原本给师长政委准备的,你们来了更好。”
“哪来的?”丁力胜的口气挺严。
“我买的。这儿的老母鸡真肥,价钱不贵。”
“别把你的家底子弄光啰。”
“钱嘛,这种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首长们尝一尝,看烂不烂。”
“老孙同志,你留着自己吃吧。”丁力胜说,“拿来做什么。”
“我没有打仗,没有费脑筋,只动员了几个老乡,不够资格。”孙永年说顺了嘴,话就多了。“说起来,这鸡倒是从这上头来的。有个姓黄的老乡,过去参加过我们领导的农民协会,听说我当过红军,硬要送我一只鸡,再三推脱不了。我念头一转,决定买下。这回他可不让了,给他讲了好些话,后来搬出了军队纪律,他才收下钱。这鸡是他的儿媳妇炖的……”
“好啦好啦,快坐下来一块吃。”丁力胜打断他说。
孙永年也不推辞,拖了把椅子,在师长对面坐下。
“老卢同志睡啦?”丁力胜问。
“睡得呼呼的。睡着还笑呢。我俩谈得挺投缘。他一心一意想参军,说是叫他烧饭喂马都行。”
任大忠拿来一把大汤匙,一叠空碗。
“坐下吃一点。别张罗啦。”丁力胜说。
“我不饿。”任大忠转身要走。
叶逢春一把抓住他说:“罐头不吃,鸡也不吃?”
“对!我给政委留一份。”任大忠站住说。
“我来。”孙永年拿起个空碗,往里夹了一只鸡腿,舀了些汤。往另一个空碗里也夹了只鸡腿,端给师长。给两个团长各分了一个鸡翅膀,自己夹了个鸡头说:“我这个人脑筋不好,补一补脑子。小任,你吃个鸡心。”
任大忠溜走了。
人们围着桌子吃起来。叶逢春用鸡汤泡了半碗饭,吃了几口,抬头对沙浩说:“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那口子对我有了意见。”
“什么?”沙浩茫然问。
“我说,何佩蓉同志对我有了意见。”
沙浩放下饭碗,紧张地望着叶逢春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她居然跑到火线上抢救伤员。我叫她回去,她理也不理,不是对我有了意见?老沙,你的话比我顶事,别让她到危险地点乱跑。”
沙浩听出是怎么回事,担心的神色转成欣慰。她表现勇敢,这正是他期望的。他笑了笑说:“她在你的团里,你管不了,我能管得了?”
“啊呀!你管不了?那谁能管得了!”
孙永年听着两位团长的说笑,瞟了沙浩一眼,冲口说:“沙团长,依我看,你们该了了这件事啰。”
“什么事?”叶逢春故意歪着头问。
“养儿育女的大事啊!”
叶逢春隔着桌子打了一下沙浩的手腕子说:“听见没有?”
沙浩没有说话,眼前晃动着何佩蓉的影子。她大概瘦多了。这几天居然没有想到她,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机要员送来一份电报。丁力胜看了看,往起一站说:“好极啦!”
两个团长同时走到师长身边。
“你们看:兄弟部队抓住了敌人三个主力师!”
叶逢春抢过电报,看着看着念出声来:“‘正在围歼中!’好啊!”
丁力胜端起蜡烛,走到墙边去看地图,两个团长紧跟上去。
丁力胜把几面小红旗的位置移动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冲着叶逢春说:“快打个电话,叫何佩蓉同志上这儿来!”
沙浩赶紧接口:“叫她来干什么?”
“有任务给她。”
叶逢春打罢电话,四个人又围起来吃饭,话题集中到战斗上,孙永年插不上话。
任大忠刚收拾干净桌子,何佩蓉匆匆跨进房门,一见沙浩,又惊又喜地停在门口。沙浩快步走过去,伸出一只结实的手。
何佩蓉的手在沙浩的手掌里微微抖颤,泄露了她的想念和喜悦。她本来奇怪师长为什么这时候叫她,此刻她猜到了师长的用意。她仔细打量沙浩的周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沙浩也定睛望着何佩蓉。他看出何佩蓉的脸庞消瘦了一些,眼皮子上肿下青,嘴角多了个豆粒大的红点,不知道是血还是红汞,身上散发出硫酸的气息。一种敬爱的感情刺激着他,他使劲捏了捏那只暖热的手,冲口说了句:“我们的战士打得真勇敢啊!”
一直注视着他俩的叶逢春抛过一句话来:“你不能说些别的话?”
听到叶逢春的声音,何佩蓉才醒悟到还有别人在场。她松开手,轻捷地走向师长。
孙永年原先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他俩,这时候才举步出门。
没等何佩蓉走到跟前,丁力胜就问:“你知道不知道五星国旗的做法?”
两个团长的眼睛倏地发亮,屏住呼吸,静待何佩蓉的回答。
“知道。师报介绍过。”何佩蓉回答。
“给你一个任务:明天中午以前做好一面五星国旗!”丁力胜瞟了瞟叶逢春说,“把新的国旗插上这个新解放地区!”
叶逢春明白后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要在明天中午以前解决战斗,歼灭全部敌人。
“叶团长,我把她调回来了,还有南下工作团来的,会写诗的那一个。”
“章丽梅。”何佩蓉说。
“对对,章丽梅,叫她当你的助手。你们女同志手巧心细,拿出全部本领来做。一定要做好!要合标准!”
何佩蓉答应了一声,同时涌起一种庄严的伟大的感情。
“你回去吧。”丁力胜的眼光离开何佩蓉,迅速地转向沙浩,“你先出去一会,过半个钟头再来,我要跟叶团长单独谈一谈。”
何佩蓉走向门口,沙浩还不想动步,叶逢春推了推他说:“走走!我们有事。”
沙浩和何佩蓉同时走了,丁力胜亲切地目送他俩出门。
门处,风像个顽皮的孩子,放肆地奔跑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