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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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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优待!国民党对于它阶级的死敌————红军,只是磨难,屈辱与杀灭!所谓优待,就是放在牢监里,收容所(与牢监全无二样)或感化院(比牢监更压迫的利害)来饿,来冻,来渴,来让虫咬,来病来死罢了!我们的阶级敌人,对于要推翻他们的罪恶统治的战士们,是丝毫不会讲什么“同胞”或人类的情感的,只要他们想得出来的毒办法,全会施行!

    五

    中国监狱的胥吏们对于囚人们的掠夺敲诈,恐怕是全世界少有的吧!他们认为囚人们的生命,捏在自己的掌心里,敲他一点钱,算是什么!这看守所也不能例外,有种种敲诈囚人金钱的办法:

    第一,在处长所长默认之下,在看守长合伙之下,看守兵们公开设卡。凡替囚人买东西,一定要到卡纳税,十成抽二,有时还要多抽一点!纳税之后,再由采买兵(轮流派的)又要十成抽几,真正落到囚人手里,至多六七成,少则对折。有的心狠的采买兵,一元只买三角钱东西给囚人。但优待号的先生们买东西,可不纳税,也轻易不敢私扣,因为他们知道物价,又能同所长去说(不是报告),可以惩罚采买兵。

    第二,利用囚人们难忍的饥饿,看守兵们就在外面贩烧饼,油条,面包进来卖。烧饼整批的贩,四枚一只,在牢内卖六枚一只;油条原价每根三枚,牢内每根卖四枚;面包每只三枚半,牢内每只卖六枚。优待号的先生们,简直不会吃这些东西。

    第三,利用囚人们不可耐的口渴,看守兵们就乘机卖开水,每小洋铁壶的水(有时并不是开了的水)卖十六枚,在上海只卖三枚或四枚,这里却卖十六枚,差价如此之大。所内职员和看守兵们用的喝的水,就都可算在这卖水的盈余内,不必另花钱了。

    第四,暗地买卖,赚头更大。有烟癖的人,买一枝香烟一角大洋,一根火柴十个铜板!还有国民党区域内的鸦片烟鬼,瘾发起来,一钱烟土,三块大洋!酒鬼————一杯高粱酒二三角大洋不等,真是骇人听闻!我前面说过,优待号内,则可以自由抽烟喝酒,白金龙,大炮台,白兰地,威士忌大批的买进来,谁都不来过问。

    因为抽税,私扣,私卖等等横财之收入,看守兵们每月除五元五角的正饷外,还可以弄到“外花钱”六七元至十余元不等。强盗世界,白昼打抢,然而这却称为执行军法的地方!

    六

    在这样的牢栊里,你就是一只铁汉,也要病倒!疾病是比饥渴虫虱更可怕的灾祸。在《水浒传》上写的,每个新犯都要打下几十“杀威棒”,现在,这里虽不打“杀威棒”,但疾病却比“杀威棒”厉害百倍!“杀威棒”只打得你皮破血流,疾病却使你肉消血竭!二等号的囚人,病者占百分之五十以上,三等号的囚人,病者占百分之九十几以上,不病的只有几个人而已!优待号却没有一个病的,就是有,也只是伤风咳嗽罢了。我与刘,王,曹四个人住在一个栊子里,还得到他们的所谓特别优待,我小病了两次,刘、王、曹轮流的病了两个半月;王、曹患着利害的伤寒症,是从死里活转来。曹病倒一个月未吃饭,聋天哑地,对面都认不到人;王也有二十余天未吃饭。病后都瘦得活象一对骷髅!有许多红军战士,入狱时,都肥胖胖的,雄生生的,不要几天就病倒了,不要几天就倒床不能起来了,再不要几天就死掉了!幸而不死,一样变成骷髅般的东西,颠颠倒倒,不能移步。在三等号中,这骷髅般的人,举目皆是,浮来漂去,苦极无告!尤其是那些病者垂死之时,呼父号母,呼兄号弟,辗转哀叫,惨不忍闻!尿屎都痾在身上和栊板上,自己就在尿屎中,爬着,滚着,抓着,摸着。没有医生医治,也没有一点水喝,就让他哀叫一二天,断气才算。中央区有几个区苏主席,都是这样磨死的,如不是亲眼看到,真不相信人世间尚有如此悲惨事!病死人,简直不算一回事,一天死三个四个,也不算什么,死一二个,那就算是好日脚了!“报告所长,某号今天死了三个,某号死了两个。”看守兵向所长报告,所长总是这样冷淡地回答:“死了就算,叫公安局派人抬去埋了就是了。”看守兵看到沉重的病者,也总是说:“这个家伙,又不是今明天的货!”死了的囚人,有时一两天没有人抬去埋葬,硬僵僵的躺在那里,成群的蝇子在尸上吸吮乱飞。处里规定埋葬一个死人,用费十二元,但公安局的卫生警察,只用六元买棺木,二元倩人埋,自己却赚下四元。国民党的社会,到处都有人赚钱,真是不错。据在军医院做过事的看守兵说,国民党的兵士,死了一只,十三元的葬埋费,也只用八元了事,余下的钱,就是看护长和看护兵们的“外花钱”了。医院里死人越多,“外花钱”越多,所以看护们都愿自己看护的伤病兵多死些,自己就可发财了。因为死了一个兵,不但在葬埋费内得到一笔“外花钱”,而且死兵身上剩的钱和衣服,也都归于看护们的“外花钱”项下。有一个看守兵很得意的对我说,他在抚州一个军医院当看护兵,院内每天要死伤病兵上百个,半年之间,他赚了一千余元(有一个死的官长,身上就摸到钞票五百元)。我问他那多钱存在那里,他说,还不是嫖嫖赌赌的花完了。现在看守所内囚人们之死,“外花钱”虽不多,却也惹起看守们的眼红,他们曾向所长提议,要自己来办理这件事,以免肥水落到外人田,但所长因向例如此,不便变更,把这提议打消了。

    因为病的(全是危险的传染病)死的人太多了,似乎他们也看不下去了。于是请医生来看,医生每天来一次,鼻口上带起一块放了药的罩布,如防毒面罩一般。病人扶墙摸壁的走到医生面前站着,医生从口罩里哼出下列的问话来:“什么病?”“头痛?”“肚子不好过?不想吃?”“发烧不?”“有点作寒?”“大便通不通?”不耐烦的问完了这些话,就在药单上画洋字,无非是“阿士匹灵”,“昆林丸”,“泻盐”几样药罢了。一点钟内可开好四十几个单子,好不好那只看你的运命了。到底,医生还是做了一点好事,有一次,所长问医生,为什么天天诊断吃药,病和死的不见减少呢?医生说:“那能怪我?腐霉的饭,熏臭的栊子,传染病不隔离,重病没有人照料,就是将医院搬进来,也没有办法!”所长问要怎样办才好,医生建议:“要买好一点的米,不让他们吃腐霉饭;早上放出来透一透新鲜空气;平常也不要镇天锁门,让他们在一线天的弄堂里走走;栊子里洒洒臭药水;十分病重的送去医院。”所长采纳了医生的建议(这算是所长的大功大德),果然病和死亡都减少了,现在百人中大概只有三十人是病的,也有两三天不死一人的。可见国民党的官僚们,漠视监狱卫生,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囚人一想起同伴们病死的惨况来,都觉得倒不如一枪一刀,死个痛快!

    贵溪县标溪姚家(过去是苏区根据地,被敌人筑碉占领)的一个农民告诉我,他共有三个人,因反动派报告他们为共产党员(他们不是党员,是革命的农民,当任过地雷队),同时被白军逮捕,解到抚州牢监里,就病死了两个,现只有他硕果仅存。我看他那种黄皮瘦脸的样子,这仅存的一只硕果,恐也存不了多久了。他们三人,全都有妻室儿女,他们之死,要累得那伙孤儿寡妇多受罪啊!

    这些囚人们,不判死刑,也要判三年五年或十年以上的徒刑,能够挨过这么长的牢监生活而不死者,那只有钢做的汉子才能做到。

    七

    凡是罪犯(?)进来,照例都要审问一次。审问是形式的,而作判决的根据,则是各地豪绅地主反动派罗织罪状的报告。

    军法处判决罪案,当然是根据严格的阶级原则的。据军法处的一个职员告诉我,从前判罪都很重:分田委员或土地委员杀无赦!乡苏主席以上的杀!村代表或杀或判几年以上的徒刑!红军中排长以上的杀!政治工作人员杀无赦!战士们,无人控告的送感化院,有人控告打过土豪的也要杀。这样一来,被杀的就太多了。后来,因过于残杀,更会激起工农们的阶级仇恨,乃采取所谓“宽大政策”,判死刑的是较少了,都改判长期的徒刑。在这长期的囚禁中,不怕你不会病死,同是一死,却博得了“宽大为怀”的美名,计诚两得。还有不判决的,解回原地处理,在原地豪绅地主反动派报复之下,十个是有九个要处死的。

    各县县长都兼了军法官,他们都是道地的豪绅或刀笔吏,他们判决革命工农的死刑,呈辞上说得生龙活现,不由你不核准。军法处共有六个军法官,每人核准各县报告处死刑的,平均每天四人,一个月就要杀七百二十人,一年就要杀八千六百余人(这只就江西一省而言)。在牢监折磨死的在外不算,实则折磨死的比枪毙斩决的,要多好几倍,国民党的杀人成绩,也可说是洋洋乎大观了。不,他们还不满足,还组织暗杀队,在各地暗杀他们认定的敌人,许多革命的知识分子,名字都上了他们的黑簿。

    至于他们本阶级的人,不算犯罪,而是错误,警戒就算了,用不着惩罚。而且可以说人情,送贿赂,门门是道,有路可通。国民党要人们,口口声声不准讲阶级,更不准讲阶级斗争,实际上它正在用各种残酷的方法,去镇压杀戮它的阶级敌人————尤其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百意周全地保护它的阶级统治和阶级利益。所谓反对阶级斗争的真意义,就是说只允许他们对我们的阶级压迫和残杀,不允许我们对他们的阶级反抗和战斗。

    八

    军法处的主要官吏,计有正副处长,法官,军人监狱的典狱官和看守所长。现分别言之。

    前行营军法处陈处长,为一深瘾的鸦片烟鬼,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老官僚,极贪钱。优待号有钱的先生们,很少没有向他进贿的。贿款千元以上至二三万元不等。得了贿款,大事可化为小事,小事可化为无事。在他任内,据说得款十余万元,难道还怕无钱抽鸦片吗?副处长钱某为他有力的一个抓钱副手,钱某对于“下人们”的凶恶,自己生活的豪侈,狂嫖烂赌,无所不为的行动,闻之令人发指!这两只家伙,手里却捏住军法大权,杀人劫货,作恶多端!现在绥靖公署军法处,调来了曹某任处长,他也是一只老官僚(清拔贡出身),表面上满口的仁义道德,肚子里也是男盗女娼的,与陈某比较起来,算是“稍胜一筹”。但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法官们尽是一些坏蛋,刽子手!他们捧着蒋贼御颁的几份杀人条例,每天总有八小时拿着笔在判死刑和徒刑!除了这些“办公”之外,就是到处去敲竹杠,寻“外花钱”!

    经过军法处判处徒刑的,都送军人监狱关押。军人监狱的详情,不得而知,但据一般人说,管理更严,不自由更甚,囚人们也常有反抗的举动。疾病同样盛行,每天都有二三个或三四个病死的囚尸从里面拖出来。

    典狱官和看守所长,官位虽小,威权却大,在囚人中,他是个小皇帝。利用他们的地位,是可以敲钱发财。不久以前,有一个姓汤的所长,苏州人,他回去娶老婆,声说无钱,优待号的先生们,就合拢送了他二千元的婚礼!先生们既如此厚礼,那怪所长不加倍客气呢?普通号的穷鬼们,一个大子儿都不送,又那怪所长常来发狗威呢?至于问他们有什么才能,则他们的才能,就只适宜于做官,其他都是不成的。

    军法处的官吏们,实际上不过是蒋贼指挥下的一伙盗匪贪官而已!

    九

    再来谈谈这狱内的看守兵和卫兵。看守兵大部分都是不愿上前线,而愿在后方“混事”的伙计。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赚钱!上下都赚钱,有钱就有了一切,那能怪他们不把眼睛钻在钱堆里!他们与看守所的关系,完全是雇佣关系,你若问“为什么来当看守兵?”他总答:“为一个月十多块钱!”这十九个看守兵,虽然干着帮助刽子手的勾当,但都是穷苦工农出身,本质不坏,若有较好的教育,他们大部分是可以转变过来的。

    卫兵一连,为江西保安团派来的。生活极苦,除伙食外(每日两餐,比囚人们的伙食,好不了几多)可得两元。又承团长的好心(?),替他们保存一元,只得一元;加上分得的伙食尾子,每月可得二元二三角。每天八点钟的站岗,一个月二百四十点钟,每点钟的代价只得铜元三枚,可谓廉矣!这两块多钱,鞋袜零用,剃头抽烟,一应在内,叫他们怎样过下去呢?怪不得他们愤恨不平,口吐怨言!若有正当的领导,倒戈哗变,是很快的。

    假若这连卫兵倒过来,这个屠场,岂不要翻了过来!

    十

    这里的冤狱,当然很多。押在看守所一年几年不判,最后宣布无罪开释的,是常见之事!随便举几个例吧:

    有一个人,系一条红裤带,被认为有赤化嫌疑,捉来看守所,关了一年,以致病死!

    有一个鄱阳人,他的父亲,因一点小事被捕入狱,他看过父年老了,自己入狱,替父出去;父出狱未久就死了,他关在看守所有了两年,还没有一点消息。

    有一个万年人,出身地主,积极反共,因挂错了一张路票,关在看守所,也有了两年,这次才押回原县找保开释,大概知道他是一个地主了。

    此外,还有许多,举不胜举。

    一捉进这里面来,不管冤狱不冤狱,既无上诉机关,更谈不上什么赔偿,上则凭所谓“唯一首领”的喜怒,下则凭处长法官们的喜怒,以定生死!法律条规,全是杀人武器,专制黑暗,更甚于清朝皇帝!

    十一

    我已照实将军法处看守所的实际情形写了一点。据说,这看守所虽不算天字第一号的监狱,也在二等监狱之列,比这更坏十倍百倍的,各地都是。百万囚人就都一天天地死亡在这地狱之中。我们应该怎样呢?我们不能希望敌人的良心发现,不能希望敌人的仁慈,怜悯和改良,我们自己是有力量的,我们要用拼命战斗的精神,拿起枪炮去消灭卖国国民党的黑暗统治,以便连同消灭他的黑暗监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上的罪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作一最后的战争!

    …………

    …………

    一九三五年六月九日晚十二时完稿

    [1]赵醒侬烈士,江西南丰县人,中共党员,是方志敏同志的入党介绍人,在上海、江西为党作了很多工作。北伐军到南昌前三个月被军阀逮捕,囚于南昌的军法处,两个月后被敌枪杀。志敏同志说他是“江西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争取中华民族独立解放的革命运动的第一个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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