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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格的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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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置于错误的原因上,从而让人觉得他并没有充分的理由沉迷于痛苦。因此,他可能郁郁寡欢,还归因于他是在“内疚”,而其实,他是为没有成为自己的理想化意象而感到痛苦。或者,他可能在与爱人分离时感到茫然若失,尽管他把自己的感受归因为自己的深切爱意,而实际上由于内心的分裂,他无法忍受独自生活。最后,他可能伪造自己的悲情,相信自己其实满怀愤怒的时候痛苦不已。例如,一个女人可能在她的情人没有在约定的时间来信时,会觉得自己痛苦不堪,而其实她是在生气,因为她想要所有事情都恰如她所愿,或因为她觉得任何看似缺乏关注的行为都是种羞辱。在这种情况下,痛苦即是无意识地选择承认愤怒以及相应的神经症动力,它之所以得到强调,是因为它被用来掩盖涉及所有人际关系中的表里不一。然而,这些例子都不能推断出神经症患者想要受苦,它们所传达的是一种对于受苦的无意识伪装。

    另一种更特别的损害是发展出无意识的自大态度。这里我所说的自大,指的是一个人冒称自己具备他所没有的性格,或他不太称得上的性格,以及在这个基础上无意识地宣称自己有资格渴求和贬损他人。所有神经症的妄自尊大都是无意识的,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明有任何错误。这里的区别并不在于是有意识的自大还是无意识的,而在于,一个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则隐藏在过度谦逊与谦卑的行为背后。区别在于衡量可行的攻击行为,而不是衡量已存在的自大。在一种情况下,一个人公然要求特权;在另一种情况下,如果别人没有主动给予他特权,他就会感到受伤。在这两种情况中所缺乏的,正是称为真正谦卑的东西,也即是承认(不仅是口头上,还带有情感上的诚意)人类所共有的局限与缺陷,以及承认一个人自身特有的局限与缺陷。在我的经验中,每个病人都不愿想到或听到任何可能有关于他自己的局限。那些隐藏自大的病人尤为如此。他情愿无情地责备自己忽视了某些东西,而不愿像圣保罗那样承认“我们的知识是支离破碎的”。他宁愿反责自己的大意或懒惰,而不愿承认没人能够无时无刻不保持同等的生产力。隐蔽性自大态度的可靠指标在于一个明显的反差,即他带有谦卑态度的自责,内心又对外来的任何批评或怠慢恼怒不已。我们常常需要密切观察,才能发现这些受伤的感受,因为过度谦逊的人倾向于压抑这些感受。但实际上,他可能和公然傲慢自大的人一样苛刻。他对他人的批评也是尖锐刻薄的,尽管表面上好像只是一种谦让的赞赏。然而,他暗地里希望别人跟他一样完美,这意味着他对他人的个人特质缺乏真正的尊重。

    另一个道德问题是没有采取明确立场的能力以及相应的不可靠。神经症患者很少根据某人、观点或某行业的客观优势来表明立场,而是基于自己的情感需要。然而,由于存在种种矛盾,一个立场很容易被换成另一个。因此,许多神经症患者都很容易摇摆不定,可以说是很容易无意识地被收买,而诱惑可以是更多的爱、更多的威望、认可、权力或“自由”。这点适用于他们所有的个人关系,不管是个体的,还是群体中的。他们常常无法坚持一种感觉或对于另一个人的意见。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可能改变他们的观点。一些失望或怠慢,或任何他所以为如此的感受,都足以成为他抛弃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的理由。遭遇困境可能使他们的热情变成萎靡。因为一些私人恩怨,他们可能改变自己的宗教、政治或科学观点。他们可能在一次私人谈话中表明立场,但在权威或群体的一点点压力下便让步了,而他们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何改变意见,或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了。

    一个神经症患者可能无意识地避免明显的摇摆不定,他通过没有一开始就决定好的方式,或“保持中立”,为任何改变敞开了大门。他可能把这种态度合理化,指出这个情况真的错综复杂,或他可能取决于强迫性的“公平”。毫无疑问,真心追求公平是难能可贵的。真心想要公平公正,的确会导致更难在许多情境中采取明确的立场。但公平可能是理想化意象的一个强迫性的部分,它的功能是使其不需要表明立场,而与此同时,还使这个人因为自己不屑于这些带偏见的争斗而感觉“神圣化”。在这种情况下,他倾向于不加区分地相信两种不太矛盾的观点,或在两个人的争吵中觉得双方都有道理。正是这种假客观,阻碍了一个人去认识任何事情的本质问题。

    在这方面,各种类型的神经症具有很大的差异。最诚实的是那些真正离群的人,他们置身于神经症竞争与神经症依恋的旋涡之外,不太容易被“爱”或雄心壮志所贿赂。同样,他们对于生活的旁观态度也常常使他们能够相当可观地做判断。但不是每个离群者都能表明立场。他可能非常讨厌争辩或承认他也没有明确的立场,但他要么混淆视听,要么最多只是记下好坏利弊,而不形成自己的任何信念。

    另一方面,攻击型人好像与我认为神经症患者通常难以表明立场的主张相反。尤其是如果他倾向于刻板的正确性,就好像具备一种非凡的能力,能形成明确的观点,能捍卫和信守这些观点。但这个印象是具有欺骗性的。如果这类人态度明确,通常都是因为他固执己见,而不是因为他有诚挚的信念。由于这些观点也会用于扼杀他对自己的所有怀疑,所以他的观点往往具有独断或甚至是幻想的性质。而且,他可能为权力或成功所收买。他的可靠性受限于他力求支配与认可的底线。

    神经症患者对于责任的态度让人匪夷所思。这部分是由于责任这个词本身具有各种含义。它可能指的是完成任务或义务的责任心。神经症患者是否在这点上具有责任感,取决于他的神经症人格;这不是所有神经症所共有的。对他人负责可能意味着觉得对自己的行为负有责任,因为这些行为会影响别人;但也可能是支配他人的委婉说辞。当对自己负责意味着承担过错时,就可能只是在表达对于没有成为自己理想化意象的愤怒,从这个意义上讲,就与责任感完全无关。

    如果弄清楚对自己负责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就能明白,只要不是不可能,任何神经症患者都很难承担责任。它首先意味着要实事求是地承认,向自己也向他人,诸如此类的东西是他的意图、他的话或他的行为,还要心甘情愿地承担后果,这就会与说谎或推卸责任相反。从这个意义上讲,神经症患者是很难对自己负责的,因为他通常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或他为何要这么做,而且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具有强烈的主观利益。这也是为何他常常通过否认、遗忘、轻视、不经意地找借口、感觉被误解或犯糊涂等来逃避惩罚。而且,由于他倾向于把自己排除在外或赦免自己,他很容易认为他的妻子、生意伙伴、分析师要为他所出现的任何困难负责。另一个因素也常常导致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或甚至无法看到这些责任,即潜在的万能感,基于此,他期望为所欲为并逍遥法外。要意识到不可推卸的责任,就要打破这种感觉。最后一个相关因素乍看起来好像是无法理性思考原因及后果。神经症患者通常给人的印象是天生只能想到错误和惩罚。几乎每个病人都觉得分析师是在责备他,而实际上分析师只是让他面对自己的困难和后果。在精神分析之外的情境中,他可能觉得自己像一个总是处于怀疑与攻击下的犯人,因而他时刻都在防备。事实上,这是心理过程的外化作用。正如我们所见,这些怀疑与攻击的源头正是他自己的理想化意象。正是吹毛求疵与防御的内心过程,加上外化作用,几乎使他不可能考虑相关的因果关系。但对于与他的困难无关的地方,他就能像其他人一样实事求是。如果街道因为下雨而湿了,他不会过问是谁的错,这不外是因为他接受这个因果关系。

    此外,当我们谈到对自己负责任,我们的意思还指有能力拥护我们相信正确的东西,以及当我们的行为或决定被证实是错误的时候,能心甘情愿地承担后果。这对于一个为冲突所分裂的人来说同样很难。他究竟应该或能够拥护自己心中的哪种冲突倾向呢?哪种倾向都不是他真正想要或相信的,他真正能够拥护的只是他的理想化意象。然而,这又不允许任何错误的可能性。因此,如果他的决定或行为导致问题出现,他就必须歪曲事实,把不利后果归咎于别人。

    一个相对简单的例子能证明这个问题。有个男人是某个机构的领导者,他渴望无限的权力与威望。做什么事情或决定都离不开他,他无法让自己把种种职务委派给他人,而别人经过训练可能更能胜任某些事务。在他心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最具权威性。而且,他不想任何人觉得或变得很重要。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无法达到自己的期望只是因为时间和精力有限。但这个男人不仅想要支配,他也是顺从的,需要当一个超级大好人。因为未解决冲突所导致的后果,他具有所有我们所描述的特征:惰性、需要睡眠、犹豫不决和拖延,以及由此无法规划自己的时间。而且,由于他认为赴约是种无法忍受的压迫,所以他暗自享受让别人等待。此外,他还做了许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因为这些事情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最后,他渴望成为一个为家庭奉献的男人,这耗费他大量的时间和思考。于是,机构里的事自然没有做得很好,但他觉得自己毫无过错,而把责任推给别人或不利的环境。

    我们再次要问,他到底能为自己人格的哪部分负责?是他的支配倾向,还是他的依从、让步和讨好自己的倾向?首先,他两者都没有意识到。但就算他意识到了,他也不能放下一个,然后放弃另一个,因为两个都是强迫性的。再者,他的理想化意象只允许他看到自己身上理想的美德与无限的能力。因此,他无法为那些必然随他内心冲突而产生的后果负责。要是这么做,就会使他由于焦虑而对自己所隐瞒的一切显露无遗。

    总的来说,神经症患者特别反感(无意识地)为自己行为承担责任。他充耳不闻,熟视无睹。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冲突,就坚信(同样无意识地)他无所不能,应该能够处理这些问题。他相信,这些后果可能会找上别人,但对他来说,它们并不存在。因此,他必须继续避免认识到任何因果关系。如果他只是对它们打开心扉,它们就会给他狠狠地上一课。它们会成功证明他的生活机制出了问题,以及由于他无意识中诡计多端,他无法承认我们心理生活里的规律与生理上的规律一样不可阻挡。[4]

    事实上,所有责任感话题都吸引不了他。他看到的,或隐隐感觉到的,只是责任的消极面。而他所没有看到的,他渐渐才领悟到的,是通过视而不见,他挫败了自己对于独立的炽热追求。他希望通过大肆驱逐所有责任来实现独立,然而事实上,对自己和他人负责才是真正内心自由的必要条件。

    为了不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不认识到他的痛苦产生于他内心的困难,神经症患者求助于三种措施中的某一种,而且通常是三种措施都采用。外化作用可能最大规模地被运用于这方面,对于这种情况,一切事物,从食物、天气或宪法到父母、妻子或命运,都会因为不幸之事而被责难。或者,他采取的态度可能是,由于他没有错,那任何祸事降临到他身上都是不公平的。他会生病、衰老或死亡,这是不公平的;他的婚姻不幸福、小孩有问题或工作不被认可,这也是不公平的。这种想法可能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而无疑是错误的,因为它不仅使他不分担自己的困难,还排除了所有与他无关却影响他生活的因素。然而,它具有自身的逻辑。它是孤立者的典型观念,他只以自我为中心,这使他无法看到自己只是大锁链中的一个小链环。他只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在某个社会体制中的某个时间,他应该得到生活中的一切好处,而不管好歹,他都痛恨与别人联系在一起。因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与他个人无关的事情而痛苦。

    第三种措施与拒绝认识到因果关系有关。在他心里,后果被视为孤立事件,与他自己或他的困难都无关。例如,抑郁症或恐惧症可能从天而降。当然,这可能是由于心理学方面的无知或缺乏观察。但在精神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病人会表现出最为顽固的阻抗,拒不承认任何无形的关联。他可能会一直怀疑或遗忘这些联系;或他可能觉得,分析师不是赶紧消除这些令人恼火的障碍————这正是他来这里的原因,而是把“责任”推给他,然后巧妙地挽回自己的颜面。因此,某个病人可能逐渐熟知那些与他惰性有关的因素,但无视于一个明显的事实,即他的惰性不仅使分析过程慢下来,还使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慢下来了。或者,另一个病人可能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别人带有攻击性的诋毁行为,但无法理解他为何总是争吵不休,总是被人讨厌。这些困难存在于他心中是一件事,而他在现实中的日常问题又是另一件事。像这样将自己内心的问题与这些问题对生活的影响分离开来,正是整个间隔划分倾向的主要动力之一。

    对于认识到神经症态度和动力的后果的阻抗,在极大程度上被掩盖起来了,而且可能很容易被分析师忽视,因为这种因果关系在分析师看来太过于明显。这很不幸,因为只有使病人意识到自己对后果以及行为原因视而不见,他才可能认识到他有多阻碍自己的生活。后果意识是分析中最强有力的治疗因素,因为它让病人注意到,只有改变他内心的某些东西,他才能获得自由。

    那么,如果神经症患者无法负责自己的伪装、自大、自我中心、卸责,我们还能完全是从道德方面来说吗?有一种观点认为,和外科医生一样,我们只需要关注病人的疾病与治疗,而他的道德问题不属于我们的领域。这种观点还会指出,弗洛伊德的伟大功绩之一就是推翻了我所提倡的“道德”态度!

    这种观点被视为具有科学性的,但它是站得住脚的吗?我们真的能在人类行为问题上排除是否判断吗?如果分析师来决定什么需要分析性检查而什么不需要,难道他们不是基于自己在有意识中所拒绝的判断来着手的吗?然而,在这种隐性判断中有一个危险:它们的判断基础不是过于主观,就是过于传统。因此,一个分析师可能觉得并不需要分析一个男人拈花惹草的问题,而一个女人的这个问题就值得仔细审查。或者,如果他相信离开性驱力也能无拘无束地生活,他可能会觉得忠诚问题需要分析,不管是对于男性还是女性。实际上,判断应该基于这个病人的神经症。要决定的问题是,病人所采取的态度是否具有损害他发展与人际关系的后果。如果有,那它就是错的,是需要解决的。为了使病人能够在这方面形成自己的观点,分析师应该把自己下结论的理由向病人说明。最后,上面那种观点难道不包括存在于病人想法中的那些谬论————也即是,道德只是一个判断问题,而根本不是与后果相结合的一个事实?让我们以神经症自大为例子。它的存在是一个事实,不管病人是否对此负责。分析师相信,自大是病人需要认识与最终克服的问题。他之所以采取这个批判态度,难道不是因为他在主日学校里学到,自大是罪恶的,而谦逊是种美德?或者,他的判断所依据的事实是,自大是不切实际的,具有不良后果,必然是病人的负担————就算他忽视自己的责任。其后果,就自大的情况而言,就是使病人无法了解自己,从而阻碍他的发展。另外,自大的病人容易对他人不公平,这本身就具有后果:不仅在于使自己与他人时有冲突,还在于使自己疏远所有人。然而,这只会加深他的神经症。因为病人的道德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来自他的神经症,又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维持他的神经症,所以分析师除了关注别无选择。

    * * *

    [1]威廉·詹姆斯,《记忆与学习》,朗曼格林书局,1934年。

    [2]铃木大拙,《禅宗及其对日本文化的影响》,东方佛教协会(东京)出版,1938年。

    [3]参见卡伦·霍妮,《自我分析》,见前引,第八章,病态依赖。

    [4]参见林语堂,《啼笑皆非》,见前引。在“业缘”一章中,西方文化中的人对这些心理规律缺乏认识,作者对此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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