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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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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的粉底,显露了出来,“我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坠入情欲了。可他居然那么混账!噢,教授!他就是个,是个赌棍,整天沉溺于纸牌,这在莫斯科已经尽人皆知。他甚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无耻的女时装师,不就因为他有魔鬼一样年轻的身体嘛。”女士一边唠叨着,一边从窸窣作响的裙子底下扔出一团揉皱的花边布片。

    狗在一边完全看蒙了,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你们都给我见鬼去吧,”狗的脑袋一阵发昏,实在不愿意看到眼前不堪的一幕,便把头搁在爪子上,索性打起盹来,“管它是怎么回事呢,我才没心思去搞明白————反正我也搞不明白。”

    可狗还是被一阵响动惊醒了,它看见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把几根闪闪发光的管子扔进盘子。

    脸上老年斑横行的女士双手按在胸口,一脸希冀地望着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教授则皱起了眉头,坐到桌子后,记录了些什么。

    “夫人,我给您移植一套猴子的卵巢。”他神情严肃地看了看对方,郑重宣布。

    “啊,教授,真的要用猴子的吗?”

    “是的。”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

    “那什么时候手术呢?”女士一脸苍白,有气无力地问。

    “‘从塞维利亚到格林纳达’……嗯……星期一吧。您一大早就去医院,我的助手会帮您安排的。”

    “啊,我不想去医院。就不能在您这里做吗,教授?”

    “您听我说,只有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我才会在这里做手术。而且这会很贵————500卢布呢。”

    “我同意,教授!”

    又响起一阵水流声,这次是一顶插着羽毛的圆帽子晃了进来,紧接着出现了一颗盘子一样光溜溜的秃头。那颗秃头拥抱了一下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狗还在打盹,恶心过去了,半边身子也已经止痛。此时它享受着暖气,甚至打起了呼噜,还做了一个小小的美梦:仿佛它从猫头鹰的尾巴上扯下了整整一撮羽毛……可是,一个情绪激动的声音偏偏在头顶嚷了起来。

    “我在莫斯科太出名了啊,教授。我还能怎么办?”

    “先生们,”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气愤地大叫,“不能这样啊。一定要克制自己。她多大了?”

    “14岁,教授……您也明白,这事情张扬出去我就毁了。这几天我还要去国外出差。”

    “我可不是法律顾问,亲爱的……好吧,您再等上两年就娶了她吧。”

    “我有老婆,教授。”

    “啊,先生们,先生们哪!”

    门不断被推开,脸也换了一张又一张,柜子里的器械响个不停,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就这样一刻不歇地工作着。

    “原来这里是个淫窝啊,”狗想,“不过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可也真是见鬼了,我对他有什么用呢?难道想要收留我?真是个怪人!其实他只要使个眼色,就能搞到一条绝顶的好狗!也许,我真的够帅吧。看来,我真的走运了!唯独那只猫头鹰是个贱货……真看不惯它那副蛮横的样子。”

    到了夜幕降临时分,门铃不再作响,狗也终于清醒了。而此时,门里却走进几个特殊的访客。一下子来了四个人。全都是年轻人,衣着也都很朴素。

    “这些人想要干吗?”狗心下诧异。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接待这些客人的态度远远谈不上友好。他站在写字桌边,望着来人,就像一个统帅注视着敌人。

    他那鹰钩鼻的鼻孔气鼓鼓地不停翕动。来人在地毯上跺了跺脚。

    “我们是来找您的,教授。”其中一人先开了口,他一头浓密的鬈发堆得足有半尺高,“想跟您说件事……”

    “先生们,这种天气不穿胶鞋可不太明智。”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用教训人的口吻打断了他,“首先,容易得感冒,而且,你们还踩脏了我的地毯,我所有的地毯可都是波斯进口的。”

    头上一堆鬈发的人不吭声了,四个人全都吃惊地盯住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冷场了几秒钟。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彩绘的木制漆盘,这才打破了沉默。

    “首先,我们不是什么先生。”终于,四人中最年轻的桃子脸说话了。

    “首先,”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打断了他,“您是男性还是女性?”

    四个人又一次张大嘴愣住了。不过这次,头上一堆鬈发的最先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区别吗,同志?”他傲慢地问道。

    “我————是女性。”穿着皮夹克的桃子脸年轻人坦白,脸也随即涨得通红。不知为什么,来客中一个戴着毛皮高帽的金发男人也跟着紫涨了脸。

    “那样的话,您可以不用脱帽。但是您,阁下,劳驾您把帽子脱掉。”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语气威严。

    “我不是您的什么阁下。”金发男人气冲冲地反驳,一把摘下了毛皮高帽。

    “我们来找您。”长着一堆黑色鬈发的人又开口了。

    “首先————我们是指谁?”

    “我们————就是这栋楼里新上任的房管委。”黑头发显然克制着怒火,“我叫施翁德尔,她叫维亚岑斯卡娅,这两位是佩斯特鲁辛和沙罗夫金同志。我们想……”(16)

    “就是你们搬进了费奥多尔·巴夫洛维奇·萨布林的家?”

    “正是。”施翁德尔回答。

    “上帝啊,这下卡拉布赫式(17)的楼完蛋了!”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两手一拍,发出了绝望的感慨。

    “您说什么,教授,您在取笑我们吗?”施翁德尔气呼呼地说。

    “我还有心思取笑?!我已经彻底绝望了。”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大叫起来,“那以后暖气还会有吗?”

    “您在挖苦我们吗,普列奥布拉任斯基(18)教授?”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有话就快说吧,我要去用餐了。”

    “我们,也就是房管委,”施翁德尔一脸凶相,“刚才召集楼里的住户开了大会,讨论了住房缩编的问题,所以来找您……”

    “讨论了什么问题?”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毫不客气地提高嗓门,“劳驾您把来意说得明白些。”

    “讨论了住房缩编的问题。”

    “够了!我明白了!你们知不知道,根据今年8月12日的决议,我的公寓不在任何缩编和搬迁之列?”

    “这个我们知道。”施翁德尔回答,“但全体大会讨论过您的问题,我们得出结论,总的来说,您一个人占用了太多的面积。实在是太多了。你一个人就占了七个房间。”

    “当然是七个房间,因为我不但要住,而且还要工作。”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没有退缩,“我还想要第八个房间呢,因为我还缺一间图书室。”

    四个人哑口无言。

    “第八个房间!呵————呵。”脱了帽子的金发男人在一边小声调侃,“不过,想得倒是很美。”

    “简直不可思议!”女扮男装的年轻人忍不住叫起来。

    “我的一间房间是候诊室————请注意————也兼作图书室,一间餐厅,还有我的办公室————这就三间了。检查室————四间,手术室————五间,卧室————六间,还有仆人的房间————七间。一句话,根本不够用……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并不重要。我的公寓你们管不着,谈话到此结束。我可以去用餐了吗?”

    “对不起。”第四个人发言了,此人长得活像一只健壮的甲虫。

    “对不起,”但是他却被施翁德尔打断了,“我们来的目的,正是想和您谈谈餐厅和检查室。全体大会请求您遵守劳动纪律,自愿地让出餐厅。现在莫斯科没人家里还有餐厅。”

    “甚至连伊莎多拉·邓肯(19)都没有。”女人的嗓门又清脆又响亮。

    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神情开始有了变化,他的脸色缓缓地变成了深红色。但他不发一言,静候事态的发展。

    “而且请您把检查室也腾出来。”施翁德尔继续说,“检查室和办公室完全可以合并。”

    “哦呵。”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怪声怪调地搭腔,“那我在哪里用餐呢?”

    “卧室。”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紫涨的脸上又添了些许灰色。

    “在卧室用餐。”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在检查室里看书,在候诊室里穿衣服,在仆人的房间里做手术,在餐厅做检查。很有可能,伊莎多拉·邓肯就是这么干的。也许,她在办公室里用餐,还在浴室里解剖兔子,也许真是这样。可我不是伊莎多拉·邓肯!……”他突然咆哮起来,紫涨的脸随之变得蜡黄,“我就是要在餐厅用餐,在手术室里做手术!请把这一点转告全体大会,也恳请你们几位回去做好自己的事情。请让我有用餐的机会,就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在餐厅,而不是在前厅,也不是在儿童室。”

    “那样的话,教授,既然您要固执地顽抗,”施翁德尔情绪激动起来,“那我们只好向上级投诉您了。”

    “啊哈,”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毫无惧色,“这样啊?”他的语气变得假惺惺地客气起来,“请你们几位稍等片刻。”

    “这才是好样的呢。”狗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跟我一模一样。噢,他马上就要给他们颜色看了,噢,要出手了。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绝招,但肯定会给颜色看……揍他们!一口咬住那个长腿的家伙,就咬靴子上方的后腿腱子肉……噜————噜————噜……”

    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啪的一声从电话上摘下听筒,对着电话说:

    “请接……对……十分感谢。请彼得·亚历山德洛维奇接电话。我是普列奥布拉任斯基教授。彼得·亚历山德洛维奇吗?很高兴找到您。谢谢您,我身体很好。彼得·亚历山德洛维奇,您的手术取消了。什么?彻底取消了。其他手术也一样,统统取消了。我告诉您为什么:因为我在莫斯科,乃至整个俄罗斯,都要歇业了……现在有四个人来找我,其中一个还是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另外两个还配着左轮手枪。他们恐吓我,想要收走我的部分房间。”

    “您等一下,教授。”施翁德尔吓得脸色都变了。

    “对不起……我无法重复他们刚才所有的话。我对废话没兴趣猎奇。说明一点就够了,他们建议我腾出检查室,换句话说,他们迫使我在迄今为止仍用来解剖兔子的房间里为您做手术。那样的条件下,我不仅不能工作,更没有权力工作。所以我只能歇业,关闭公寓,我要去索契(20)了。钥匙我可以交给施翁德尔。就让他来做手术吧。”

    四个人僵住了。他们靴子上的雪在溶化。

    “没办法啊……我自己也搞得不开心……怎么?噢,不,彼得·亚历山德洛维奇!噢不。老这样可不行,我不同意,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8月份以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怎么?哼……都行啊,哪怕这样也行啊。但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管是谁签字,也不管什么时候签,更不管签什么,但是我要这样一份文件,施翁德尔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准再靠近我公寓大门半步。这必须是一份最终的、管用的、铁板钉钉的文件!白纸黑字的担保。让他们从此连我的姓名都不要提起,当然了,就当我死了。是的,是的,麻烦您了。谁签字?啊哈……好吧,那我就放心了。啊哈……好的。我这就把电话给他。劳驾。”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一脸阴险地转向施翁德尔,“请您接电话。”

    “等一下,教授,”施翁德尔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又变白,“您歪曲了我们的意思。”

    “还是请您不要使用这样的措辞吧。”

    施翁德尔惊慌失措地接过电话:

    “是我。对……房管委主任……我们确实照章办事……教授的情况已经够特殊的了……我们了解他的工作……想留给他整整五个房间呢……那,好吧……既然这样……好吧……”

    他满脸通红地挂上电话,转过身来。

    “臭骂一顿啊!真是好样的!”狗钦佩不已,“难道,他,会念什么,神奇的咒语?现在您可以随意打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我不会离开这里了。”

    三个人张开了嘴,看着被骂得无地自容的施翁德尔。

    “简直是奇耻大辱!”只听他心有余悸地说。

    “要是现在有机会辩论,”女人不甘心地插话,激动得两颊通红,“我一定向彼得·亚历山德洛维奇证明……”

    “抱歉打断一下,您不会现在就想开始这场辩论吧?”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显得彬彬有礼。

    女人的两眼喷出了火。

    “我明白,教授,您是在挖苦我,我们这就走……不过,我作为公寓文化处负责人……”

    “女————负责————人。”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纠正。

    “我想建议您,”女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本色彩鲜艳的杂志,却已经被雪打湿了,“为了救济德国儿童,您就买几本杂志吧。50戈比一本。”

    “不,我不买。”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瞟了一眼,干脆地回绝了。

    无以复加的惊讶表情写在了那几个人脸上,女人更是像涂了浆果一样,满脸通红。

    “您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想买。”

    “您不同情德国儿童?”

    “同情。”

    “每本才50戈比,您还舍不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买。”

    沉默片刻。

    “我说,教授,”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您不是欧洲的泰斗,要不是有人用极为粗暴的方式包庇您(金发男人扯了扯她的衣服,却被她甩开了)————我相信,我们会搞清楚那是些什么人————您就应该被逮捕。”

    “凭什么呢?”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显得有点好奇。

    “因为您是无产阶级的仇人!”女人依旧不依不饶。

    “说得对,我不喜欢无产阶级。”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不耐烦地表示赞同,随即便按了一下按钮。不知哪里响起一阵铃声,通向过道的门被打开了。

    “季娜,”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叫道,“上菜吧。先生们,请便吧?”

    四个人默然无语地走出办公室,默然无语地穿过候诊室,默然无语地穿过前厅。随即便听到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闷而又响亮地关上了。

    狗的两条后腿直立起来,在菲利普·菲利波维奇面前做了一个像是顶礼膜拜的动作。

    * * *

    (1) 莫斯科大众消费合作社的俄语缩写。

    (2) 指俄语字母М,М是俄语单词肉的首字母。

    (3) 俄语单词“鱼”的拼写为“рыба”。

    (4) 商店招牌起首的地方站着一个警察,所以狗总是小心翼翼从右边靠近,这样就习惯了从单词末尾开始认字。这也说明狗本来就很聪明。

    (5) 俄语单词奶酪的拼写为“сыр”,这里表示狗由此认识了这三个字母。

    (6) 俄语姓氏奇奇金。

    (7) 这里的单词应为“ПРОФЕССОР”,意思为教授。

    (8) 这是柴可夫斯基抒情歌《唐璜情歌》中的一句歌词,暗示教授的职业与情色有关————他把性欲的“青春”还给年迈的客户。

    (9) 博尔缅塔尔,姓氏,俄语由“硼”和“薄荷醇”组成。

    (10) 这也是《唐璜情歌》中的歌词。

    (11) 原文为法语。

    (12) 原文为法语。

    (13) 日尔科斯基指化妆产品托拉斯。

    (14) 《唐璜情歌》歌词。

    (15) 同上。

    (16) 施翁德尔有刚愎自用、做事盲目的意思;维亚岑斯卡娅由俄罗斯地名维亚济马演变而来,是女性的姓氏,当地盛产一种饼干,其包装上印有美女照片,作者暗示该女子貌美,但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佩斯特鲁辛有姘头的意思;沙罗夫金有刨土的意思,暗示此人没有文化。有研究者认为,从小说中给出的种种细节描写来看,这四个来访者指向了包括托洛茨基在内的四位政府要员。

    (17) 1904年由著名设计师卡卢金建造的五层住宅楼,位于普列奇斯坚卡大街。十月革命以前,布尔加科夫的舅舅曾住在这里,他是一位著名的产科医生,也是小说主人公的现实原型之一。布尔加科夫刚搬来莫斯科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里。“这下卡拉布赫式的楼完蛋了”————这句话后来几乎成了莫斯科群众的口头语,用来表达绝望的情绪。

    (18) 小说中第一次出现主人公的姓氏,这个姓在俄语中有改头换面、沧海变桑田、转变的意思,具有强烈的宗教意味。作者暗示主人公的能力强大,至少在狗的眼里,他就是万能的上帝。

    (19) 美国著名舞蹈家,曾嫁给诗人叶赛宁,在俄罗斯生活。

    (20) 俄罗斯海边度假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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