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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自然与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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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提出一积字,中庸承之,乃云: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朱子章句说之曰:

    昭昭,指其一处而言。无穷,举全体而言。此四条,皆以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意。然天地山川,实非由积累而后大,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

    我最近曾去游览了曾文水库。数年前,已曾去过一次,那时工程方开始,环顾形势,四山围拱,沟谷纷错,一条条潢潦的细流,纵横沙石中。亦可说只见山谷沙石,天旷地阔,却像不见有水一般。及今再来,水坝已成,漫步坝上,水势浩渺。据云,此库水量,乃兼日月潭与嘉南大圳而过之。因坐游艇,由水库此一端达于彼一端,全程经历四十分钟,往返共历八十分钟之久。此一水库,其势宏伟,当为台湾全省各水库之冠。其实只如中庸所云,乃是一勺一勺之水,积累所成。我没有详细问其深广,但论水量,至少须用科学仪器始可衡量。

    回忆数年前初来所见,也只是一勺水,一勺水。但每一勺水,崎岖沙石间,随流随涸,倏忽不见了,更不论其用。因想从有此群山,从有此许多沟谷,即有此一勺一勺水从中流出,已不知流了几千年,乃至万年以上,那一勺一勺底水,究曾发生了何等用。若说涓滴归海,在其曲折归海的途程中,亦似无其他意义可言。如今则汇成一大水库,随时放泄,灌溉之利,何可衡量。而且又具发电功能,并亦成为一观光胜地,为台湾南部增添了一大建设。实际仍是那一勺一勺底水,而竟发挥出此不测功能,这实是自然界一件深值启发的现象。

    我原籍无锡,家住鹅肫荡边,亦称鹅湖。广五里,长十里,亦一自然大水库。如是般的水库,在我家乡,到处皆是,遂成鱼米之乡。家给户足,全赖那一勺一勺底水。更大是太湖,三万六千顷,江浙两省之富庶赖之。我长大后,又曾游历过长江大河之上下流,对我中华民族文化发育滋养之功,其盛大不测,固属尽人皆知,而亦言辞难宣。然究其实,亦只是一勺水一勺水之积聚而止。

    勺水积聚,由中庸言之,只是一“纯”字。纯者,纯一不杂。亦即所谓为物不贰。一勺水之外,仍只是一勺水,永远都只是那些一勺水,更无他物夹杂,别无新花样,仅此一勺水。但积累久了,却生莫大变化,发展出莫大功能。所以中庸说:“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当你眼见一勺水,岂不等如无水。但积多了便焕然成章。当我站在曾文水库的坝上,俯仰纵目,岂不亦如面对了天地间一篇大文章,但其实只是一勺水之积。在未有曾文水库以前,沙石间涓涓细流,回忆只如无所见,故曰不见而章。一勺水还是此一勺水,但成了一大水库便不同,故曰不动而变。仅筑一水坝,把此一勺水一勺水积起,暂不使流去,更不需别有作为,但已成了一莫大之建设,故曰无为而成。

    其实其他人事都一般。生命只是此一生命。最低级的微生物,已是一生命。人为万物之灵,也仍是此一生命。生命积久了,便从微生物演进到人类。聪明附随生命而来,聪明也只是那聪明。人类聪明,其先也只如曾文水库未施工前沙石中那些一条条的涓涓细流。从原始人起,饥思食、渴思饮,聪明逐步运用,每人都如此,每代亦如此。其时则可谓只见有生命,还不见有聪明。但不知经历了几十百万年,人类聪明逐渐开出了一条路,乃知运用石器,又知火食,又知蚕丝,一昭昭的聪明,便汇聚成了大聪明。此亦如勺水涓涓细流,逐渐汇合成大水流。今天人类聪明,较之原始人,似乎已不可相提并论。其实今天的大聪明,还是由原始人的小聪明积聚而来。量变而质未变,昧者不察,好像量变即成为质变。中庸言“天昭昭之多”。其实每一人的聪明,亦等于是那昭昭之天。坐井观天,与爬出井外所见之天,同是此天。人类中之大圣人,其聪明,还是平常人原始人之聪明。正如涓涓细流之与长江大河,论其质,还是同样一勺水。此所谓“为物不贰”。积聚只是量变,但骤看却像是质变。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是不为也,非不能也。”由荀子言之,则是不积。由中庸言之,则是不纯。太复杂了,反而像质变,成其为小人。

    故中国古人,于生命与聪明之上,更好言德性。德性亦只是生命与聪明之总和,若有变,但其实也并无变。庄子有云: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橛株枸,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以手执竿,人人所能。竿头放一丸则易坠。五六月工夫练习,可以竿头叠放二丸而不坠。其实也并无异样动作,仍只是以手执竿而已。以手执竿,岂不人人所能。但何以不能执之使停,使审,使不摇。手能执竿,是手之性。发展此性,而使执竿能停,能审,能使不摇,斯可以累二丸而不坠,此非于执竿之天赋性能外有所增,但须积之以人为之习。习以尽性,非以害性。害性则手不能执,尽性则手之执竿能停而审而不摇。至于累五丸而不坠,则可谓尽其手之能执之性矣。常人能执竿,竿头放丸则坠,此皆未尽其手能执之性。如何使不坠,则唯执之又执之,一心专在执此竿,更无其他念虑夹杂,久则熟能生巧。人不能而唯我能。人人有两手,佝偻丈人仅亦同有此两手。然佝偻丈人所能,乃为人人所不能。实则非不能。中庸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佝偻丈人积五六月工夫,可以累丸二而不坠,我花上五六年工夫,亦即可能。轮扁以七十年工夫老斫轮。大马之捶钩者,年二十而好捶钩,年八十而不失毫芒。则亦积了六十年工夫。实亦即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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