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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经稗疏卷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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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朕”、曰“孺子”,谓文王为祖者,臣从君之词也。此言“曰”,则述成王命己之意也。“多子”,即王之所云“士”、云“师”也。“御事”,王之所云“工”也。王言“监”,专所任而总其成也。公言“以”,分其事而集众益也。“恭”者,敬其事于始也。“孚”者,信其法于成也。“昭子”指成王。武王于世为昭,成王为昭之子,对文祖而言,故称“昭子”。周公受治洛定礼之命,乃拜手稽首以承之曰:“今者王之命我进而诏之曰:‘汝其奉保此文王之受命,光大烈考武王之德,而以弘大我之所以恪恭乎天职者,惟此定礼之一大事而已。盖孺子先同大保以来相宅,则既有和恒居师之责矣。今此其尚益大前功,厚其典礼,而定之于洛,与殷献民损益斟酌,拨乱反治,为四方新法,而俾天下之恪恭周道者,于此作之先焉。’夫王之命予以此,非旦夕之谋,一方之治也。盖曰其自是宅中建治而典礼定,则万邦率由之以寡过。惟王有成功,以刑之天下而垂之子孙也。王命之重如此,予旦其敢辞难乎?固将以多子越御事,考典参职,勒成一代之宗礼,以上厚前人之成功,下答四方之瞻仰,俾天下之信从周道者,于此作之先焉,乃以成我王之法,而究文祖之德,则岂不勉哉!”《中庸》曰“周公成文、武之德”,即此谓也。

    伻来毖殷 至 怀德

    按此与上文不相属。孔氏曰:“史说之。”蔡氏殊未分晓。详其文词简质,别为一体,有类钟鼎铭识之文,盖即后所谓“逸祝册”也。于此记其文,而后记其事,系以月日,古史记事之文或如此。然其间亦有阙文矣。前云“命公后”,犹《春秋传》所谓“天子有后命”也。后云“惟告周公其后”,则诰公以世为周公,而立其后以为周之大宗也。按王命伯禽,自别有伯禽之诰,祝 所云“命以伯禽”者是。而君陈称周平公,其后又有周公孔、周公黑肩,则《诗》之所谓“在宗载考”,《礼》之所谓“继别为宗”也。知此言“命后”之非鲁公者,以“惟告周公其后”之文,明非封鲁之词。而诸侯以始封为祖,则伯禽自为鲁之祖,而不得为周公之后。鲁之祀周公于太庙,则惠公以降失礼而为之也。公既留洛以定《周礼》。王更封其别子为宗后,而命史逸述其事与祝辞于册,其为公言而不为王言者,使公之子孙守之以为信,典册之所以异于诰命也。故如彝器铭识之文,自藏之以贻后焉。云“伻来毖殷”,记其使者之兼事也。“乃命宁予”者,“宁”,定也,命周公而定其为后也。“柜鬯”者,使之主祀也。“曰明禋”者,秬鬯之名,犹酒曰清酌,脯曰尹祭也。“拜手稽首休享”者,公受命也。“宿”,留也。知非《顾命》“三宿”之宿者,鬯非可饮之酒,不待言“不敢”,而固然其不进也。且蔡氏于《顾命》既从孔颖达之说,以为进酒神前矣,而此复云不敢受以自进,为义殊不可晓。“不敢宿以禋于文武”者,周公受命为周之大宗,礼宜主祭,而受命即禋,不敢迟留也。此册以记公受“其后”之命之始事也。“惠笃叙”以下,则祝也。系祝于册后,所渭祝册也。“惠笃叙”至“殷乃引考”,祝公之词也。“惠笃叙”,祝其德也。“无有遘自疾”,祝其福也。“遘”者,天行之疾。“自”者,己致之疾也。“万年厌于乃德”,祝公之德及子孙。“殷乃引考”,祝公之福及殷民也。“王伻殷”至“怀德”,则祝王之词也。盖引公福德而致之于王也。王使殷承顺即叙于万年,祝王定洛之福。其永观朕之子孙,怀有周之德,祝王命后之福。“朕子”,谓周公之子孙。“怀德”者,笃奉周宗而不贰也。旧说杂乱,漫无伦脊,故以此正之。

    戊辰王在新邑

    此以月日统记上文所纪之事也。烝祭于文、武,前所谓祀于新邑者,自一事也。“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乃王归西周以后,伻来至洛之事,又一事也。“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裸”,又以记烝祭之礼。“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在十有二月”,又以记伻来至洛,命周公其后之时也。文既错出,乃史家杂叙之言。若以序求之,则“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骍牛一、武王骍牛一”,“王宾杀禋咸格,王入太室裸”当在“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之上。“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后”当在“伻来毖殷”之上。此或错简,或古史之传,前记言,后记事,不可一律拘也。然“烝祭”与“告后作册”,事既不一,时亦不同,则所谓戊辰者,端非十有二月之日,而孔氏以为月晦,误已。盖孔氏以烝祭在仲冬,而以十二月为建亥之月,故以晦日省牲,晦日行礼,遂悬定十二月之为建亥,而戊辰为其晦。乃周用天正,虽以建子之月为岁首,而终不谓建亥之月为十二月,《豳诗》言“一之日”“二之日”者可考。况是年三月丙午朏,则甲辰朔,见于《召诰》者不妄。计其建亥月之晦日,非庚子则辛丑。即三月为建寅之月,亦不过戊戌、己亥而止,安得有戊辰晦之理?则戊辰之烝,自在建子月之终,而“作册,逸诰”之在十有二月者,建丑之月也。盖王祭毕归周,又迟之一月,而始遣伻命公也。前以言烝,故知其为仲冬,故戊辰不系月。后言“在十有二月”,乃以终言一岁之事,与下“惟七年”相合成文,其不言日者,义不系于日也。旧说囫囵无眉目,故为分而正之。

    惟七年

    蔡氏从吴说,谓周公居洛七年而薨。按此自当以孔氏传为正。周公之薨,在成王二十二年,故王于十一年命君陈尹东郊,未尝言元老奄丧,而一皆周公生存之语。且此篇《周书》,而非周公之私史,则其纪年自当用成王之纪年。上云“在十有二月”,记月也。此云“惟七年”,记年也。《经》文并列,其亦明矣。云“诞保文、武受命”者,即前云“诞保文、武受民”,皆谓定宗礼以成王业也。《中庸》言:“武王未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明治定制礼,乃受命之事,则此以纪营洛竟而作《周礼》,在成王之七年,盖于是冬始鸠其事,而登为成书,则史亦未之及也。或他编别见,而今逸矣。

    多士

    惟我事不贰适

    “贰”,犹“贰过”之贰,谓再举也。“适”与擿同。言武成之后,辑干戈,櫜弓矢,不复有所擿求于殷,而乱之不已,则惟尔殷王之家乘衅挑乱,而反致擅于我,以为兵端。“不贰适”者,即“我不尔动”之谓也。“惟尔我适”者,即“自乃邑”之谓也。此叙其事,下则因事而自反之言也。蔡氏谓:“割殷之事,一于从帝,而无贰心”,盖据《诗》“上帝临女,毋贰尔心”以释此。乃《诗》以言牧野之事,警周人以果毅,而《书》则言东征之役罪在殷而不在周,其义自别。使如蔡氏所云,则为辞失当,殷之顽民且将曰:“女之专心壹志,不芟夷我而不止,在牧野之日已然。”将无益鼓其怨而深其疑忌乎?且两言“适”,而文意皆相因,蔡氏分之,各自为义,其亦疏矣。

    多逊

    “逊”,顺也。事逆则难,顺则易也,故逊亦可释为易也。“多逊”云者,革商之始,殷民尚为武庚及三监侯国之民,逮其迁洛,则不复为侯国之民,而臣于宗周,为圻内之百姓,故“移尔遐逖”,以就近畿。其君子“简在王庭”,而服大僚。其小人职贡便利,而亲天子。是向者听政令于千里之外,故阻而难,今者服奔走于五百里之内,其为顺而易也多矣。“多”云者,以彼较此而见其便利之多也。旧注未审。

    无逸

    卑服

    传注皆以“卑服”为恶衣服。衣服可云恶者,以缣素对锦绮,彼美而此恶也。若“卑”则与“尊”为对,上下自有章秩,可以侯王而服匹夫之服乎?且此篇言“勤”而不言“俭”,始末不及服饰之丰约,安得徒于文王著恶衣之文?“服”,事也,位也。犹“有服在王庭”之“服”。“卑服”,谓文王初服之卑也。文王中身有国,又其后乃受命专征而为西伯,所服之位乃尊。其在壮岁尚为世子,迨既在位,且为遐方之小侯,故曰“卑服”也。言此者,与上“旧劳于外”“旧为小人”同义,以见成王生长富贵,易于自逸,而益当加警也。

    庶邦惟正之供

    蔡氏以“供”为供赋之供,引《春秋》时五伯之事以例文王受贡赋于庶邦。今按《汝坟》之诗,南国之赋役,一奉王室,使诸侯既不能免殷之职贡,而复增常赋于周,则如火益热,而何以云“父母孔迩”乎?考诸经传,凡共赋之共,发为平声,“字”皆作“共”。其从人从共之供字,许慎曰:“设也。”义类文旨,固当以设为法则,俾庶邦取正为义。孔传云:“以众国所取法则,当以正供待之。”其说自长。且《经》文上承“游田”而云“以”,初不从财赋立义。岂庶邦所供者,但羽猎之所得乎?蔡云:“上不滥费,则下无过取。”不知一游一逸,何所费而须过取邪?且《多方》云“惟进之恭”,文与此相类。“惟进之恭”,盖云“惟恭之进”;“惟正之供”亦谓惟待之以正而已。当时自有此文体,逆一字以成章。此读《尚书》者必别于古今文制之殊,斯不凿空以立说。

    君奭

    大弗克恭

    进退是人臣之常节。召公欲去,而周公遽责之曰“大弗克恭”,何其相责之已甚邪!蔡氏“召公告老”之说,乃以臆断千年之上,识者不敢疑其不然,而况敢信其然乎?且召公诚志在归休,于成王初年诚为已早,迨成王在位既久,天下奠安,则固可遂其初志。而康王嗣位之初,犹领冢宰,何前之矫矫而后之濡滞哉?盖召公同国休戚之情,终始无求去之心,亦以己之所处,乃无嫌无疑之地,而其致疑于周公者,则别有说也。

    周公归自东征,不以往事为惩,而犹位冢宰,正百工,留洛邑定宗礼,力以“率俾海隅日出”为己任,恝然无忧于天下之疑,则实召公所未喻。周、召俱为先王之旧臣,而相与为肺腑之亲,则不但国事所当同恤,而彼此进退之大节,亦不能不互为谋而交相益。则谓商、奄已殄,洛邑已定,诚周公可以谢政之日,何事制作之皇皇,以久居大位而秉国政?其爱周公也至,而亟欲其退,自贤者之恒情。特以周公方志在必为,难可直谏,乃终怫其心,而有不说之意。《书序》所云,固非诬也。周公知召公之意,而志期莫大之功,事待已然而后著,固有难于预为显言者,故以“我不敢知”为发词之端,而末云“祇若兹,往敬用治”,则以功之成否归之天,而己意不可悉言。且欲召公之忘言,以俟己之经理,且为之而无恤其他也。故苏氏谓“召公欲周公告老”,为得其旨。蔡氏之说,非所敢从。

    巫咸

    孔、蔡皆以巫为氏。按大夫赐氏始于周。黄帝至殷,唯分族姓,而不以氏显。巫,官也。殷道尚鬼,故巫列于大臣,而卜筮、医药一统于巫。《山海经》言九巫采药,《楚辞》言巫占梦,皆其征已。乃九巫有巫咸,《楚辞》亦云“从巫咸之所居”,未知其即此巫咸与否?王逸固云:“巫咸,殷人。”特《山海经》世云大禹所作,似不当及殷之巫咸,而抑载夏后启及殷王亥之事,则亦商、周之际或为之,巫咸,殷人,不妨见也。据此,则巫贤亦良巫,而不必为巫咸之子,如孔氏之云矣。

    有殷嗣天灭威

    旧谓纣为殷嗣。今考本文上下义旨不属。“灭”犹蔑也,谓无所用之也。盖言“平格”者,著保 之功。故有殷得以继天为君,而天不降之以刑威也。

    小子同未在位

    上言“予小子旦”,则公既以小子自称,此乃以小子为成王,此传注家之大谬也。公固尝呼王为“孺子”矣,而“孺子”之与“小子”文似而实远。言“孺”,则但以年言之。曰“小”,则狎亵之词也。况菲薄其无所能,而曰“同未在位”,则是蔑之为不足比数,而谓事权一在于我辈,此非大有无君之心者,而敢作此词乎?高澄之所云“狗脚朕”者,亦不过如此而已。“在位”者,言己在冢宰太傅之位也。公言我固久在其位,而功德未昭,遽欲告去,同于未在大臣之位者,不以诞大之责为己责,收敛自全,罔勖所不及,徒谓己之年造造犹命也。 耇老,托于庶官七十致政之例,而德不降下,则物理且不察,而况于天命乎?此为公深于自任之言,而以明大臣之位,义异庶寮,所以破召公之疑者,奈之何断析文句,屈圣人以不道之辞邪!

    鸣鸟

    谓鸣鸟为凤者,不知所本。鸟为统名,凤特其一。鸟皆能鸣,岂但凤然哉?《卷阿》之诗所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者,亦诗人兴比之词耳。兴固有不因所见而起者,而况于比?如宫人之咏后妃,亦安得至河洲而睹雎鸠乎?且《卷阿》之诗作于召公,绎其文旨,大抵在周公归老之后。则此言“鸣鸟不闻”者,其在凤鸟已至之余乎?抑凤鸟未至之前也?如在凤鸟未至之前,则周公即刻画己德以期祥瑞,而安知瑞应之至,不为醴泉、朱草、黄龙、白麟,而必以凤哉?如在凤鸟已至之后,则其鸣固可得而闻矣,而又何以云“不闻”邪?蔡氏乃云:“在郊之凤,将不复得闻其鸣。”岂周公必欲此凤旦夕嗈嗈于耳侧乎?使然,则亦春之莺,秋之蝉,而不足为凤矣。且鸣凤之闻实,实天休所锡,则既能有格,而后可以致凤,今云“鸣鸟不闻,矧能有格”,则是有格难而鸣鸟易闻也。岂凤既至,而尚不可谓有格乎?求之《经》文,但言鸟而不言凤,其云鸣而不闻者,特不闻,而非不鸣也。犹所谓寸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盖以甚言在家不知国政,则隔垣之外,音响不宣,虽鸟之鸣噪且不能闻,而况冥不可知之天命,其能有格乎?传注附会失实,乃使本文失理,不足采也。

    蔡仲之命

    蔡

    孔氏谓蔡叔圻内之蔡,仲徙封于淮汝之间。孔颖达引杜预之言,谓叔度封于汝南上蔡,胡徙新蔡,圻内蔡地,不知所在。以实求之,孔固失之,杜亦未得也。祝 曰“杀管叔而蔡蔡叔”,上“蔡”字注音素达切。 而《禹贡》“二百里蔡”,蔡之为义本取草莱之名,以荒远草野之土为罪人所居,故谓之蔡。则圻内不得有蔡地,而叔度之称蔡,亦非其国名可知矣。文王之昭,在武王时唯周公、康叔、聃季官于王廷,五叔无官,则亦未尝列土为侯。其后管叔以为监,得食地于管,然称字而不称爵,则固天子之大夫例所称也。若霍叔得封于霍,地在河东,当亦“三年不齿”之后,始受茅土尔。则蔡叔在未叛之先,盖亦以大夫监殷而未封,其云“蔡叔”者,则以其被流蔡之刑而名之尔。叔死,仲封,周公因以蔡名其国,而割淮、汝之土以授之,使后人顾名思义,而求盖前愆也。故杜预于隐公四年《春秋传》注云:“蔡,今汝南上蔡县。”亦足见蔡仲之未徙封于新蔡也。上蔡之去新蔡,不能百里。新蔡之名蔡,其原起不可考。要自蔡仲受封,以至于昭侯迁州来之日,始终都于上蔡,而未尝一日居于新蔡。杜预之说,见于《春秋传解》者甚明。不知颖达所引预说者,又何所出邪?岂预彼此之有异说哉?抑或颖达之误识之也?而况如孔氏所云圻内蔡地,尤为无稽者邪!

    多方

    惟尔殷侯尹民

    蔡氏谓“提殷侯之正民者告之”,此殷侯不知何指。以为殷国之侯邪?则禄父已灭矣。以为殷之诸侯邪?则殷尚得有诸侯哉?且业已归周,而又何外之邪?此言“殷侯”者,皆追谓武庚也。“尹”犹君也。言昔武王诛纣,已宜殄灭之,而我且使尔武庚嗣为殷侯、得尹其民者,乃我“大降尔命”,故使纣裔得君其故土。此述始事以见周之仁而殷之悖,故下言“弗永寅念于祀”,见殷之不复能尹民,乃其自取尔。武庚受封,必有国号。承殷之祀,自当号殷。爵列五等,自当云侯。其后改封微子于宋,位为上公,周公之制乃然耳。

    甲于内乱

    “甲”谓草木初生之萌。许慎曰:“木带孚甲之象。”内乱如木之萌甲,渐发而不已。故曰“甲于内乱”。旧注未悉。

    立政

    用咸戒于王

    蔡氏谓“周公帅群臣进戒于王”,前为赞词,而此为群臣之所同戒。今按《立政》一篇,乃周公作《周礼》以后,具职官之典,进陈于王,而因言官人之所尤重者,以戒王之慎所用,故无事帅群臣以共戒。且群臣而胥进戒,则亦必有辞,不当但列数五者之官而漫无一言。盖前云“周公若曰”,乃史记周公所进戒之意,而后“周公曰”以下,方实为公言。史言周公作此《立政》,当其进戒之时,拜手稽首告王以君道,而因取此左右三宅及缀衣、虎贲之官,条其职任以戒于王,见所当恤。此三言“曰”者,史之词也。孔传云:“周公因王所立政之事皆戒于王”,斯为近之。

    缀衣

    葛氏谓“缀衣”为《周礼》司服之类。乃司服以掌辨章服之尊卑,而非典衣之官。冢宰之属有缝人以司缝 ,而女御为之,非士大夫之所典。按:《顾命》称“狄设缀衣”。缀衣者,帘幕之类也。乃供之者幕人,设之者狄,狄则乐吏之贱者,不得与虎贲同科。盖缀衣张于王座,则此言“缀衣”者,非司缀衣之官,而侍立于王之左右、在缀衣之内者,盖近臣也。此为统言。而下所云“携仆”“太史”之流,皆其人与?

    携仆

    传注谓“携持器物之仆”。今按《周礼》五仆不兼携持之事,则携自携器物之小臣,而仆自仆也。其官若小臣、小子之类,盖携为其统名也。

    大都

    卿大夫之采邑曰都。《春秋传》曰:“大都不过参国之一。”《周礼》有“都宗人”“都司马”,是已。大都,公卿之都。小,则大夫之都也。宗人、司马皆为王官。其他则其自为辟除。“伯”犹正也。宗人、司马皆正官也。旧注未悉。

    夷、烝

    夷、烝与微、卢同举,而夹于首尾,则其必为国名可知。以夷为蛮夷之统名、烝为众者,其失明矣。地之以夷名者,《春秋》“许迁于夷”,《左氏》曰“实城父”,城父在今亳州,即三亳之一,不当赘举。烝之为地未闻。唯衡阳有烝水,故孙吴名其县曰临蒸,而要在荆州之南陲则皆非是。唯《春秋传》记“纪人伐夷”,杜预曰:“夷国在城阳壮武县。”而汉东海有承县,承故音烝,地在今峄县。然则微、卢纪西,而夷、烝纪东,皆属夷之国也。

    三亳阪尹

    孔氏谓“亳人之归文王者三”。文王方率六州以事纣,安得为亳人逋逃之薮?此妄说也。陈氏谓三亳,商故地,分而为三,则周初未有瓜分商地商民之事,亦为无据。按上文兼言文王、武王之事,则三亳自言武王已事,而孔氏之谬既明。“三亳”者,殷之故都也。“阪”者,安邑之阪,夏之故都也。武王初定天下,于二代之墟立王官以尹之,所以安辑之也。商都西亳,而南、北二亳皆设尹者,意商尝建二亳以为亳辅,故皆以亳名之。亳亦大也,与京同义。其犹洛邑之称周,而汉、唐之有两都,宋之有四京与?旧注殊疏。

    君陈

    君陈

    李氏称郑氏注《中庸》云:“君陈,周公子。”今《中庸》郑注乃无此文,当由他见而李氏误志之也。然君陈之为周平公而伯禽之弟,既确不可易,王氏乃谓篇中不言“尔考周公”,与《康诰》言“穆考文王”,《蔡仲之命》言“乃祖文王”者不同,则不知成王之命君陈在十一年,而周公之薨在二十一年,安得生而称“考”哉?此孔颖达“周公既殁”之说误之也。《经》云“昔周公”者,“昔”之为言昨也。又云“式时周公”,“时”,是也。固当时之称也。没则云“乃考”;“考”,善辞也。生不可云“乃父”;“乃父”,亵称也。称君陈之德而曰“孝友”,则固为人子之词。父在,子无专美,故他无可称,而但举其内行也。其曰“既见圣”云者,亦目击而亲炙之词也。公以成王之七年治洛,凡阅岁五而归于周京,仍相成王,故令君陈代其任。然此之命尹东郊者,特代公治洛而已,未尝嗣公爵而国于周,以为周宗之大宗也。命之嗣爵而绍封,则当称其先烈。命之代任而治事,则但令法周公以敬典。盖嗣爵因乎先德,而命官则唯其人,不以世故,而用之者初不如康叔、蔡仲之以懿亲开国者比,无庸称引先世,义不系于父子之相承也。王氏不谙于辞命之体,疑非所疑,乃欲生称人父为考,而尽没周平公以洎周公孔、周公阅、周公黑肩之世系,是恶可哉?蔡氏曰:“君陈,臣名。”亦师心矫古而失实也。

    顾命

    芮、彤、毕、毛

    诗言“虞、芮质厥成”,盖商之旧国,早服于周,因之而不替其封者。至春秋时,国尚存。芮伯万为母所逐,而秦并之,今平阳府芮城县,其地也。彤国地未详,王肃以谓“姒姓之国”,他不经见,未知所本。疑此或“胙”字之误,传写小失。盖周公之子而封于卫辉之胙亭者也,毕国在长安西。毛国,传注亡考。春秋犹有毛伯而随周东迁,非其旧地。安定有毛氏,则其国当在周京之西北也。

    翼室

    蔡氏谓路寝旁左右室,今嗣子既为丧主,而入侧室,于礼非安。孔氏训“翼”为“明”,云即路寝。“翼”之训“明”,犹“明日”之为“翼日”,古有是诂。路寝,向明出治之室,故曰“明室”。《礼》:君薨必于路寝。故《春秋传》曰:“正也。”成王以乙丑日崩,太保即迎嗣子而入,时尚在小敛之前,无缘尸在路寝,子居侧室,而不亲冯含。其必俟已死而始延入者,世子先居别宫,问安有时。王疾病则居于内,死乃迁尸于路寝。临终而子不在侧者,天子之礼别嫌明微。异于士庶也。天子在,则世子不得辄入路寝。故必待延入,延入则为主矣。孔说自正。

    命士须材

    传注皆言“致材木以供丧用”。不知所言丧用者,何所用之?《檀弓》言“虞人致百祀之木”为棺椁之用者,则事在未殡之前。今业已殡而始须之,何为?若《士丧礼》所云献明器之材,则事在筮宅之后,启殡之前日。天子之丧九月而葬,乃急须于九日之内,又何其太速邪?且致棺椁之材则有虞人,治明器则尊甒、弓矢、琴瑟各有司存以上统于司空,而何以命士?况此篇《经》文上下皆未言及丧纪,故九日之内,所为复、含、大小敛,哭临、殡涂,一概不书于篇,何为独于丧用之材而特记其须?揆之本文前后,殊为不伦。彼含敛奠殡,其事之大且百倍于须材,逸其重而记其轻,不已慎乎?盖此篇为纪顾命而作,则所重在嗣子之受命,而丧礼概所不纪,固其宜也。所谓“士”者,《周礼》之司士也。司士之职,国有故,则致士而颁其守。“材”者,材武之士。“须”,待也。新君将立,国之大戒,故选材武之士,颁其所守,以待命焉。而正朝仪之位,摈王行礼,皆司士之职,故特命之。后之“执惠”“执戈”者,皆其类也。寻文绎义,斯为可通尔。

    狄设黼扆缀衣

    设张之事,自幕人所掌。狄之为官,不见于《周礼》,唯《丧大记》言之,则《周礼》所谓“夏采”者是已,《祭统》所谓翟,乃龠师之别名,不与此同。狄不典黼扆缀衣,而特司其陈设。故《丧大记》云:“狄人设阶。”此云“设”者,兼下文而言。黼扆缀衣,四席四几,有司备之,而皆授狄人使之排设也。夏采所掌,乃始死而复之事,此兼命之者,以方在殡,礼杂吉凶,且狄司复事,为神所依,亦使求神而授命也。旧注未悉。

    赤刀大训

    传注谓“赤刀”为赤削鞘 。今按刀鞘施赤,不足为宝,亦不可名为赤刀。所谓“赤”者,赤金也。古以铜铸兵,而赤铜脆甚,不任为刀。此以赤金为之,则其冶炼精良,固非恒物,亦上古物产未备时所为,可以征物始也。陶弘景《刀剑录》记夏孔甲铸一剑,铭曰“夹”。“夹”,篆“亦”字,古或通作“赤”,盖其类已。“大训”,孔传谓是虞典,蔡疑孔说之偏,乃谓兼数代之书及文、武之训,固无从辨其非是。然《顾命》在成王之末,则文、武之训,初为成王所藏,不足以昭世守。而三皇五帝之书,外史所掌,不入宝藏。意虞典旧文,为当时故简者犹存,武王克商,获以归而宝之,与外史所掌五帝三皇之书,文是而简非者不同,孔氏必有师承,说贤于蔡。凡此类,非有确证不可轻驳古注也。

    夷玉

    旧注谓“夷”为常。藉其为寻常之玉,则亦何必为之名哉?而亦不足为宝矣。《周礼》:“大丧共夷盘冰。”《丧大记》云:“大夫设夷盘。”郑玄注云:“夷之为言尸也”,“尸之盘曰夷盘,床曰夷床,衾曰夷衾。”此言“夷玉”者,谓玉之美者,能津润养尸也。汉人用玉匣以葬,义取诸此。然非真玉则不堪用,故玉以能为尸玉者为美,《汲冢书》有“天智玉”,纣衣之自焚而尸不毁,其此类与。

    綦弁

    爵弁,士所以代冕而祭于公,则“綦弁”者,皮弁也。韦弁色赤。爵弁如爵头,赤黑色。蔡以爵弁为赤色,既属不审。韦弁、皮弁皆以鹿皮为之。韦弁则染韦赤色,皮弁则如鹿韦之本色而不染。然必去其毛,则一也。蔡云“以文鹿子皮为之”,则误以带毛斑烂为綦色耳,不知綦者,苍艾色也。其见于《曹风》者曰骐,则亦青苍马色。既非鹿毛赤黄白相杂之色,而《礼》注但言白鹿皮,谓去毛而韦色白尔。不言文鹿。言“文”者,蔡氏以己意附会之也。鹿鲜白者,綦、骐皆青苍色,而皮弁非苍,则知所谓“綦”者,《周礼》之所谓“璂”也。綦,结也,皮弁之缝中贯,结以采玉以为饰。《诗》云“会弁如星”,此之谓已。大夫之弁璂饰二玉,亦二采。士之皮弁则结饰。此言綦弁,亦大夫之弁。以王之中士再命。异于侯国之士,故綦弁亦为士服。而如吕氏之说,大夫四命,则希冕矣。

    宿、祭、咤、酢

    按此传注纷纭不决,殊难分晓。以咤为哜者,苏氏之失也。谓祭为酹酒神座者,郑氏之未谛也。谓酢为报祭,王答拜为代尸拜者,蔡氏之谬也。既以咤谓哜,则下云咤哜,于文不通。以祭为酹酒,酹者缀祭也,亦相因继进之义。言三祭酹,则缀可知,而但言祭,则不可以酹为释也。以酢为报祭,报祭之名不知何昉?新安陈氏乃云“报祭者,亚献也”,则其妄益甚。酢者,宾答主人之称尔。以答拜为代尸拜,则不知唯祭有尸。今此但为受命于几筵,非祭也,而何以有尸?既葬反虞而后立尸,为殡已藏于土而神无凭也。今成王之殡在宫,而立之尸,则亦致之死而不仁矣。且几筵四设,其亦将有四尸乎?祭以子孙奉其先,则立尸而致尊之,以尽孝思也。今新君受命于先王,而一人俨然在位以传天下于嗣子,是彼尸一天子也,一堂之上有二天子矣。谁敢为此尸,而公然以天下与人乎?以实求之,所云“三宿三祭三咤”者,约举成文,实三献也。前云“即位”,其所即之位,传注不言所在。以子受命于父之义求之,则当与《冠礼》相通,盖阼阶也。由宾阶上者,嗣子之不忍死其亲也。即位则于阼者,正其为主,所谓践阼也。“宿”,肃也,谓揖进也。言“三宿”者,自阼阶肃进于几筵之前,凡三献,则三进而三降也。其降以疑立待神之享,因洗同而又进也。“三祭”者,谓三实酒于同而拜送于神也。“三奠”者,谓三置酒于牖间几筵之右也。统言之而不详记其仪,史事尚简,非犹记礼者之必详其进止之容,以诏后之行礼者也。三献既毕,故上宗传命曰飨,所以告利成,而何又有下报祭之亚献哉?三献而凡用三同,祭备而彻同,太保受之。此礼为受命而举,同为天子之大器,不可同于凡祭之爵。故宗奉以上,而太保受以藏也。“以异同酢”者,神人之别也。亦以同而加璋者,重嗣王也。“酢”者,宾答主人之献也,此则神受飨而报主人也。以酢礼礼王,宾先君,而正王之为主也。太保代神以酢王,则其无尸可知矣。“授宗人”而不奉之王者,初丧无举爵之礼,不可同于虞祭之酢,孝子受爵,故宗人代王受也。“拜”者,拜送酢酒也。“王答拜”者,答酢拜也。此受命之礼,杂于吉凶。凶,故王不受爵而无牢鼎,同于奠食,亦不立尸;杂于吉,故不举哀,异于丧奠也。礼之有酢,则必有酬,酬则必旅。今以凶故,又受命而非祭,则旅酬以废,然废旅而不废酬,以酢之不可无酬,嫌于啬神惠也。《经》再云“太保受同”者,又一异同,盖酬酒也。亦用同者,尊太保之为神酢也。不用璋者,臣不敢受君之璋也。太保受王之酬同,不言王酬太保者,亦省文也。太保受酬而祭,此祭乃祭始制饮食之人。 而哜,而奠于其位,太保宜在宾位。 不卒饮者,凶也。祭且哜者,臣异于子,以敬杀哀,受酬于王,不敢虚君贶也。“授宗人同”者,礼毕反同,不复举酬也。“拜”者,拜王酬也。“王答拜”者,以宾礼礼太保也。史记其约略如此,而其间进退登降之文,尊罍洗篚之设,笾豆俎铏之荐,皆所不纪,则以非义所系,不足纪也。受命必以酒者,所以交于神明,不可无实也。《经》文虽略,而次第不乱,因文释义,自尔条析。传注如舟行雾中,倏此倏彼,则将令人何适之从?

    宗人

    注以太宗为大宗伯,宗人为小宗伯。今按上文言“上宗奉同瑁,由阼阶 ”,未有小宗随之,而始终与王成礼,唯太保与宗人,则此宗人即大宗,上宗可知,其宗伯则陪位之卿士也。太保以宗臣为顾命之首,故代先君以受命。宗人以宗子掌王之家政,故赞王以受命。依蔡注,则为宗伯者,彤伯也。王肃所谓“姒姓之国”也。虽为典礼之官,而“奉同瑁”“受同”,则自非贵戚之卿不足任。《仪礼》云“继别为宗”,《诗》称“大宗维翰”,则此宗人者,盖国之大宗,而非宗伯也。周公薨,则君陈为大宗。而毕公之继君陈在康王之十二年,则是时君陈固存,成王不豫之时召之而来也。

    康王之诰

    黄朱

    注谓黄马而朱其鬣,朱鬣之说,未知所出,而几同儿戏。抑或谓黄朱为篚实,乃币唯玄 ,不应有黄,且下云“宾称奉圭兼币”,则币者,其所奉持也,非其所布陈也。“黄朱”者,黄间朱之色,所谓骍也。周尚赤,而无纯朱之马,故大路乘骍。此充庭实者,必齐其色,以共大路之驾。故每国四马,而皆黄朱。注两说皆碍,非所当从。

    羑若

    苏氏谓“文王出羑里,天命自是始顺”。出羑里而天命顺,乃云“羑若”,大不成语。且此兼言文、武,而囚于羑里但文王之事。苏氏之说,其穿凿固不相入已。按《说文》:“羑,进善也。”故周之圜土,殷人谓之羑里,言以惩警恶人,诱之以进于善也。其字与“牖民孔易”之“牖”通,故“羑里”亦或作“牖里”。此云“诞受羑若”者,谓大受上天之命,羑进斯民于顺道也,“羑若”言教,“克恤”言养。教及天下,故曰“诞受”。养在圻甸,故曰“西土”。文义自尔著明,何事牵附于羑里哉?若蔡氏谓即下文之“厥若”,“羑”“厥”篆文相去甚远,不易成讹也。

    君牙

    嗣守文武成康

    旧说“穆王命君牙为大司徒”。今按《经》称文、武、成、康,而不及昭王,虽昭王之德不及成、康,然亦不宜竟置之不道,若无昭王然者。史无穆王命君牙之事。《竹书》记“昭王六年,锡郇伯命”,《左传》记郇叔为文王之昭,当为武王所封。《王会解》记成周之会,唐叔、郇叔、周公在左,则郇叔固翼戴成王之宗臣,与此言“世笃忠贞,服劳王家”者吻合。然则君牙者郇伯之名,而命之者昭王也。若《冏命》自穆王,但称文、武而不及成、康,则亦可不言昭王。辞命之体,固各有损益之宜也。

    囧命

    大正

    蔡氏既以大正为太仆,又疑太仆为下大夫,不得为正,复从孔氏之说,以为大驭。按:大驭虽秩为中大夫,而其所掌者,特驭玉路以祀而已,其一切仆御之事,非其所总理也。大驭驭玉路,戎仆御革路,齐仆御金路,道仆御象路,田仆驭木路。王之五辂,凡五驭分驭之,各不相为统摄。特以玉路驾之郊祀,故特重其事,而秩大驭以中大夫。乃秩虽尊,而事权则轻,盖以优礼之亲臣为之。若其政令,则不但彼四仆者受成于太仆,即大驭之尊,亦必受辖于太仆也。太仆之有正者,为小臣、祭仆、御仆而言也。若大驭则为因事而设之官,不但无属官,而并无府史胥徒,不得云“正”。《经》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者,祭仆、御仆也。臣者,小臣也。皆太仆之属,而于大驭亡与也。《经》云“出入起居”,谓太仆之正王服位,相王法仪也。《经》云“发号施令”,谓太仆之出入王命,掌复逆也。《经》云“正于群仆侍御之臣”,谓太仆之逆御仆与御庶子也。凡此者皆非大驭之所有事。且太仆辖仆臣而有常职,且其所掌兼出入号令服位之事,而不专于御车者。若大驭则临事简选,如今大祀、亲征题点执事官之例,当亦听于太仆,事毕则已,故有官位而无职守,因以不设府史胥徒之属。考之《周礼》,固自著明。若其云“正”者,自以对其属官而言,虽下大夫而不可云非“正”也。且太仆之官,下大夫二人,而伯冏居其一。或一正一倅,而伯冏为其正与?蔡氏狐疑不决,亦未熟读《周礼》之过也。

    吕刑

    吕

    吕,《礼记》作甫,《诗》“不与我戍甫”,毛传但言其为姜姓,《朱子》云“其地未详”。按《说文》有“鄦”字,其音与许同,云:“太岳之裔甫侯所封地,在颍川。”今考许之封壤,正在颍川。而鄦、许同音,则不应此两国同出太岳,同封颍川,而国名之音又一也。毛、郑于《蒸民》之诗,列言甫、申、齐、许为四国,盖缘“扬之水”之诗言许而又言甫。然《诗》之立文,有重出而异称者,如《伐轮》《伐辐》两章互见,而辐固轮也。或在西周之世,为吕为甫,而在东周则谓之许,音转文异,犹 之为殷,亳之为薄,虢之为郭也。特见于《春秋》者,许男爵而非侯。乃甫侯之称,但见于《传》,而《经》无其文,则亦无以必其为侯爵也。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

    皋陶不与三后之列,东莱以谓文有宾主。然考诸本文,则奉法以行者皋陶也,制法以折刑者伯夷也,则秩宗议道之公卿,而士为作而行之之大夫也。其尊卑则固有差矣。唯刑法定于伯夷,故后但言伯夷播刑之迪,而不及皋陶。《吕刑》一篇,以言制法之事,故祖述伯夷。知此,则吴氏两刑官之说,无足疑者,如汉萧何制法而别有廷尉也。“中”,当音丁仲反,《周礼》所谓“士师受中”是已。刑有“要”有“中”。“要”者,犹今之勘语。“中”则供招罪名也。后云“观于五刑之中”,其义亦同。

    俾我一日非终 句 惟终在人 句

    上言尔所罔不自慰而克作天牧者,非“日勤”乎?尔所无能戒而为上帝所不蠲者,非“不勤”乎?勤则敬,敬则足迓天命。而“日勤”者,一日之积也。一日不勤,则不得为勤矣。乃天与人以一日,其为勤不勤者,胥此一日也。能与人以日,而不能使人勤,则终此一日之力以勤者非天也,其惟终者在人也。而可不敬而若勿敬,美而若勿美,以终一日之勤,以逆天命哉?听讼之失,自非鬻狱者,恒因于惰;惰则不详为阅审,而人之情无以自达矣,故穆王深以勤戒之,传注迂折不顺,特为正之如此。

    五过之疵

    过失则在所赦,而有不在赦例者。于刑非不简,于罚非不服,乃曲引过误之条以赦之,是为五过之疵。无心而误出者,听于平反。疵则有故而纵之者,其故凡五:一,官位相联,惧相干涉,而故出之以自便;二,前之听狱者与己不协,立意欲与相反,则不论曲直而但翻驳其成案,以出非所出;三,托于女谒以求请;四,受货而纵之;五,旧与往来,或嘱托所与往来者。缘此五者,因非过而谓过,入于赦宥,皆为法病。病法则纵有罪,虐无辜。必审实其罪,而故出者亦均坐焉。此皆言故出人罪者。蔡氏兼言故入人罪,失之。“惟反”之释,孔、郑皆未审。“惟来”之释,孔、蔡各得其偏。当以事理求之,自见。

    锾

    许慎曰:“锾,锊音劣。 也。锊者,十铢二十五分铢之十三。”慎又曰:“北方以二十两为锊。”以十一铢有奇则太少,以二十两则又多。孔氏六两之说为得其中,然又不知其所本。且此所罚者,不知何金。孔氏谓为黄铁。乃黄铁之名,他不经见,则亦铜而已矣。铜有赤有黄,古以铸兵,亦以铸钟鼎。乃此所罚者,或不应须铜如此之多,则当以铸泉货耳。则虽名为罚金,而六百两之铜,当五铢钱五千有奇,盖所罚者泉布,而计其重以为多少也。旧注未悉。

    文侯之命

    秬鬯一卣

    “秬鬯”,郑康成谓不和郁者。乃徒以秬为酒,则亦黑黍酒而已,恶足为重?郑之注此,为鬯人所共而言耳。鬯人为秬酒,而郁人以郁和之,亦必和成而后为鬯也。蔡氏徒以鬯为香草,则误。鬯为郁所和秬酒之名,而非草名。草自名郁,不名鬯也。言“一卣”者,昭始赐也。诸侯不敢为鬯,未赐者资之于天子,所资者止共一祭之裸而无余也。赐之圭瓒秬鬯,则自为鬯,自有此一卣之赐,则继此不待更赐而自为之矣。《白虎通》曰:“孝道备者,赐以秬鬯。”谓其馨香之德,物与相称,而足交于神明也。故《诗》言“秬鬯一卣”以赐召康公,而称其德曰“召公是似”,又曰“告于文人”。此以秬鬯赐文侯,亦曰“克昭乃显祖”“追孝于前文人”。则皆以嘉其孝而赐之也。传注言“当以锡命告其始祖”,皆属未审。

    费誓

    淫舍

    “淫”,大也,亦放也。军行五十里为一舍。所舍之地,必有顿置牛马之场,为护阱之所不及。乃此征徐戎之师,不但鲁师,诸侯之兵大集,则旧所为次舍者不足以容。淫滥四出,随地安舍,则越阡陌,践蹊径,而旧非禁地,护阱之设,固有之矣。是故使之杜而敜焉。抑此蔡注谓以“令军所在之居民”。乃誓者,莅众于行间之词也,故前云“嗟,人无哗”,则其为面命可知。则亦使闲牧牛马者自杜敜之也。不然,牧人不谨,使马牛罹伤,而独罪居民,非法之允矣。

    臣妾

    注以此为严部伍之事。乃军中有女子,自乱世之政,况营伍不守,乃至妇人亦得逋逃,则丁壮之溃散又何禁乎?不责其防卫之不严,而但戒其勿越逐,尚为有军政哉?按此盖为淮夷、徐戎所侵犯之境,避兵入保者言也。避兵者与征战之士,旁午交错于道,而避兵之民,牛马臣妾有迷失者,若许其主穿营伍而求之,则奸谍或诈为寻逐之民,以生不测。故禁民勿逐,而令收得者还之也。必如此释,于义乃顺。

    无余刑非杀

    传注以“非杀”为不至于杀。前所言“有常刑”者,皆不至于杀,何但于此?誓以警众,非以慰之也。不至于杀,则亦不杀之而已,何事预告以宽之哉?辞之失体,莫此为甚!如云除不杀外,凡刑皆用,则胡不正告以当坐之刑,而使军吏得以上下其手邪?且蔡云“刑之非一”者,任人之随用一刑乎?则罪均而刑异。如谓但除大辟,一切皆并施之,则既墨之,又劓之,又刵之,又刖之,是脔割其人无完肤而必至于死,何似一斩之犹得速死为幸邪?糗粮不逮,茭刍不多,皆坐大刑,传注皆谓“乏军兴之刑”。“乏军兴”者,死刑也。方筑而乏桢干,筑必不成。且战且筑而迟误于须臾,则所害甚大,曾不似干粮之可均可补,茭乾刍也。 刍之可以续运。乃彼则誓以必死,而此则宽之以不杀,于义何居?“无余”者,尽词也,正大辟也,必言“无余”,而不但言“大刑”者,谓应办之夫里,催督之里胥,考成之官正,一坐以死,而无所杀也。杀音色界反。 糗粮刍茭之不备,罪坐其人,而余从末减,此则不分等杀,而一坐以大刑,缘桢干之备记里步丈尺,必全具而后俄顷成城,乘敌之不及我攻,缺一不具,则全功皆虚,故立法尤严。此以军机之神速,为军令之矫虔,而非经生之所能测也。固其宜尔。

    秦誓

    不啻若自其口出

    《尚书》文义多难解了。然或错综成文,而有字则必有义。独此一语,绎之殊不易顺畅。如谓不但见之于言,则当云“不啻自其口出”,而何以云“若”?如谓不但如其口之所言者,则当云“不啻若其口出”,而何以云“自”?今既云“若”,而又言“自”,又言“其”,则传注所云“其于口之所言”,皆粗疏成解,而于《经》文不合。《大学章句》及诸家小注,俱未清析。绎文思义,上言“其心”,“其”者指一介臣而言也。此云“其口”,“其”者指彦圣而言也。谓一介臣之好此彦圣,有以深信而夸美之,不但如彼彦圣者之自道其长也。盖人之知人,恒不如其自知。而所藏之美,所通明之理,唯自有之,则言之皆真,不啻若从其人之自道。则所谓“唯公知我,胜我自知”者也,或疑苟为通明之美士,则方且耻躬不逮,而何至自炫?乃此所谓彦圣者,亦秦之彦圣耳。秦人夸大而好自誉。今观《小戎》《终南》《无衣》等诗,其踔厉自雄,曾无逊让之意,居然可见。其流风达于上下,则有吕不韦著书而悬千金,以夸其一字之不能易,始皇勒石自颂,谓古帝王皆莫己若,沿至后世,如东方朔之自称曰“可以为天子大臣”,而袁盎、朱云、班超、梁鸿、陈遵、马援、杨震、杨修、李靖、严武、李泌、杜牧、寇准之流,皆自许高达,而无推让不遑之事,则心有其美,必自口出,秦之彦圣,如是而已,而又何疑哉!

    《书经稗疏》卷四下终

    《书经稗疏》全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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