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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编 体制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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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浦江清先生手迹

    《诗经》与语言

    语言是人类交通情意的工具,由于口腔唇舌的运用,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来表达意念。语言本身就是“言志”的,说出心中所要说的话。人类最初是有了痛苦、欢乐、惊奇、欲望,发出一些呼喊的声音,指物的名词,指动作的动词,摹拟自然物、动物的象声词,描摹物态的形容词、状词。积言成句于是发展成说话,发展成散文。但是积言成句的那种过程,靠了歌唱艺术的帮助是不少的。所以,原始人类在说话没有连串的时候,已经先有集体歌谣。(当然是极简单的,或者只有一两个言词的复沓,夹杂些声音助词)《诗经》中的以、于、之、兮、猗、只、言、薄言等等,都是助词,粘合着实词,以完成一个节奏的单位。由于诗歌的发展,语言也有大的进步。第一,词汇的增加。如《诗经》的调换字面。(同义字便于记忆、记诵)第二,句法的形成,节奏的语言的完成。节奏的语言不但是诗歌体的特征,并且散文也用到。所谓语言的美妙化。(所以《周易》《尚书》、先秦诸子文章多四言句法)

    《诗经》的语言要素有四:(1)有节奏的语言(这时代是四言句法);(2)复沓,此由于乐舞;(3)叶韵(音乐性的)。叶韵是中国诗的特点。西洋古代诗歌不叶韵,中世纪才有,有人认为从东方传过去的;(4)比兴,此由于原始社会中人类用以交通情意的“乐语”。比兴是象征语。

    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诗》三百篇是春秋时代学习语言的课本,并且是学习“雅言”的课本。诗歌是精妙的语言,有节奏,有情趣,多比兴、暗示、联想的作用。后代无论哪一国的文学,以诗歌为最好的文学;学习哪一种语言,必须要学习用这一种语言所写成的诗歌,方始可以说“到家”,方始可以说能够了解这种语言的美妙。

    古代的文体可以分为三类:(1)记事;(2)记言;(3)诗歌。甲骨卜辞是记事体的雏形,是文言的源始。铜器铭文夹杂记言与记事。《尚书》也夹杂记言与记事,而以记言为主要部分。《诗经》既非记言,亦非记事,是乐歌及徒歌。诗歌本身是一种语言,是语言的另外一个方向的发展,不是普通口头的白话,主要要有节奏和复沓。这节奏和复沓是从乐舞来的。舞蹈自然有节奏和复沓。没有文词的音乐也有节奏与复沓。原先音乐与歌辞配合在一起,到后来歌辞独立,于是成其为“诗”。在《诗经》时代,音乐与言辞还是配合在一起的。虽然我们不能说所有三百篇都是乐歌的言辞,但是每篇都是可以入乐的,所以《墨子·公孟篇》有“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的话。除了“诵”,“歌”和“弦”皆合乐之意。孔子也曾把《诗三百》,一一弦歌之。孔子常教弟子学习《诗》,所谓弦诵不辍。从乐舞出来的诗歌,是语言的另一个不同方向,与会话演说语言发展为散文,是两条路。一条适宜于叙事说理,另一条适宜于抒情。

    最朴素、简单的诗,例如《诗经·周南·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之。

    这是一首女子采芣苢的诗。芣苢,草名,旧说女子采此草以疗夫之恶疾。闻一多说芣苢是宜子之草。女子采之,希望可以生小孩的,并且是一群女子集体采芣苢的合唱。

    再如《诗经·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一首诗,简单朴素同前诗。开始由桃花起兴,有比兴的技巧。诗的复沓从舞蹈音乐来,而调换字面,表现聪明言语之才,包含有词汇学习的意义。所以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

    春秋时代,士大夫均学习诗,即是学习语言,学习文学。并且各地方言,在诗歌里都有表现。诗如果作为知识分子统一的教材,有统一语言的力量。正如Homeros(荷马)的诗篇,成为希腊人共同的教本。

    论形式,《风》诗近于原始的,而《雅》《颂》则是后来的,复沓少。但论制作的时代,《颂》最早,《雅》次之,《风》最晚。《风》诗多在东周时,其原始乃因《风》诗多出于民间形式之故。

    三百篇大半可以入乐,除《周颂》外多数均用韵。今古音韵不同,于是推源诗中之协韵而产生音韵学。国学之科目其起源皆在经学。《诗经》之与音韵学有大关系,此音韵学史上大事也。明代陈第作《毛诗古音考》始以科学方法研究古音,其后顾亭林、孔广森继之而有《诗本音》《诗声类》之作,及“先秦古韵”,视《诗经》为唯一材料。照音韵学家研究,古代韵比现代宽,只有九部或十一部、十三部,于是丁以此(竹筠)作《毛诗正韵》,巧立名目,不特句末有韵,重字即为重韵,乃至隔三四句、一二章尚可为韵,立“经韵”“纬韵”之说,几于无字不韵,亦可笑已。不过《诗经》用韵自较后来韵文为多,不特句末为韵,即句腹间亦有韵。

    《诗经》虽有列国之风,其中语言似乎很统一,为诸夏的语言,皆雅言。朱东润《诗大小雅说臆》谓雅=夏。大小雅为大夏小夏。周是地名,夏是民族名。周人为夏民族。列国之诗,惟陈、齐、郐、秦为异姓。齐为周臣之国,姬姜旧好,周人联盟以东者。陈之先为周陶正,周妻以之女大姬,其后屡与诸夏之盟,久视为同族。郐则郑之故地,苏氏谓郐诗皆为郑作,如邶、鄘之于卫。秦之先本非周族,及周室东迁,西周之地析入于秦,其民实为周之余民。季札聘鲁,“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此周之旧乎?’”。《商颂》虽为宋国宗庙之诗,然“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则亦近于周乐。疑是商后摹仿《周颂》而作者。总之,《诗》三百篇皆诸夏之乐,中国之音,周之士人通用之语言也。其真出于各地域方言者少,而为雅音者多。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另有一种意义,即学习士夫通用的语言。诸夏与夷狄为对。《诗经》中无夷狄之乐,亦无夷狄之音。

    (据文学史讲稿整理)

    楚辞产生的时代、特点及与《诗经》之不同

    战国之世,诸子并起。散文的发达,登峰造极。封建社会,已开始崩溃,礼乐废失,各国互相征伐。政治着重了军事外交。学术文学由王宫以及各国的大夫世家,转到私人手里,聚徒讲学读书,渐渐普遍于士夫。用于诸侯,则为卿相,不用则失意著书。儒家拥护礼乐的传统,习诗,习礼,订乐,修史,谈仁义。道家探自然的本源,主清静无为,自然逍遥,齐生死大小得丧祸福,攻击礼教,灭弃智慧,倡出世的哲学。墨家提倡节用爱人,反侵略,重防御。名家分析名理,精论辩。法家论法治。阴阳家说阴阳。纵横家驰骋外交。其时书策众多,刻意诵读,以干利禄,求用世,探真理。从春秋到战国,由诗教入于论辩,哲学发达,而诗乐废失了。

    独有楚国屈原、宋玉等偏有长诗的创造,吐万丈光芒,光辉灿烂,以补这一时代的缺憾。在诗史上,由《诗经》时代,转入“楚辞”时代,为一大转变。以后汉代的词赋大盛,不过是“楚辞”的继承者而已。

    然而屈原这一派文学,也像诸子一样,是师徒相继,自成一家之言的。那些作家都是失意的,是失意的文人。“楚辞”中牢骚最多,多说穷愁,如《离骚》《九辩》可为代表。《诗经》中也有不少贤士在下位的牢骚语,“楚辞”中特别扩大。而且到“楚辞”文学起来,楚国也快要到亡国的时候了。《哀郢》一篇特别述国破家亡流离转徙之苦,是为现实派的诗歌。李白《古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正说明了这一段史实。

    屈原(约公元前339——前280)是楚怀王顷襄王时代的人。宋玉、唐勒、景差等皆楚人,而是同于屈原的词赋家,据说是他的学生,但也未必是嫡亲的师徒。他们的作品,到西汉时称为“楚辞”,称为“赋”。《汉书·朱买臣传》,“会邑子严助贵幸,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词’,帝甚悦之”。又《汉书·王褒传》,“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可见武、宣之世,已有“楚辞”的名称,而且看作一门学问。当时楚辞专家很多,多数是南方人,或者北人而曾学南派学者的。“楚辞”里面有些特殊的语言,是楚国人的,也充满了南方的道家神仙思想,也有楚国的风俗习尚,例如巫风淫祀,同周人的诗书礼乐大不相同。西汉帝王文人喜欢“楚辞”,一半是儒学以外好奇的癖尚,以为文学消遣,一半是原来的家乡诗歌调。

    我所谓“楚辞”,系包括楚民族诗歌之全体,不单指王逸《楚辞章句》内屈宋之作,而王逸书中屈宋以后之著作,如贾谊、庄忌、淮南小山、东方朔、王褒、刘向、王逸等两汉人之拟作则皆不包括在内。“楚辞”之名虽始见于《汉书》之《朱买臣传》《王褒传》,但今日所传此总集乃是后汉王逸所定,最早为刘向所编,题“汉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刘向集,后汉校书郎臣王逸章句”。王逸《离骚·后序》云: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今本十七卷,逸以己作《九思》附益之也。

    屈原为“楚辞”之大作家,亦为中国文学史大诗人之一。但非凭空出此大诗人,渊源所自,楚民族在屈原以前已有与屈作同体裁之诗歌。《吕氏春秋·音初篇》:“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兮”为楚民族诗歌之特征。《诗经》中《周南》《召南》乃是楚风。《周南》的《螽斯》中的“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周南·麟之趾》中的“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召南·摽有梅》中的“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此外,《论语·微子》中楚狂接舆之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孟子·离娄上》中孺子沧浪之曲:“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皆楚辞也。刘向《说苑》中有一首《越人歌》,翻为楚辞最美:“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与王子同舟。”

    楚辞也称为赋,《汉书·艺文志》录:

    屈原赋二十五篇,注云“楚怀王大夫”。

    唐勒赋四篇,注云“楚人”。

    宋玉赋十六篇,注云“楚人,与唐勒并时,在屈原后”。

    不言及景差,今刘向、王逸所编《楚辞·大招》序云“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

    所谓“赋”者,本是诗六义之一。赋,布也。《诗经·大雅·烝民》“明命使赋”,马瑞辰《通释》:“即谓使仲山甫布其明命。”赋,读为敷、布。赋,敷也,见《管子·山权数》注。铺也,《楚辞·悲回风》:“窃赋诗之所明。”“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班固《两都赋·序》:“赋者古诗之流也。”《文选·三都赋序》:“古人称不歌曰颂,谓之赋。”故曰:不歌而诵为之赋,又曰:直陈其事谓之赋。楚辞多长篇未必可入乐,其中惟有《九歌》确是入乐的诗歌,其余皆赋之属,是诵读的韵文。如《惜诵》中有“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九辩》中有“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压按而学诵”。《抽思》中有“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的诗句,颂=诵,《诗经》中有“吉父作颂”“家父作诵”。亦谓之赋,前引《悲回风》中有“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招魂》中有“人有所极,同心赋些”。吉父、家父作诵是作诗以入乐,楚辞作者不求入乐,而自为诗歌。在春秋之世,盟会燕享赋诗,是大夫的交际,赋现成的诗,以表达情意,断章取义,重在比兴。楚辞家作赋,不用在交际上,也不是用现成的诗篇,乃是个人创作,并且是独白。此其不同者也。

    楚国文化落后,语言与中原也不同。楚辞从巫歌出来,是从本地的巫乐巫词发展出来的,作者如屈原、宋玉则为文人,他们也接近过北方文化,受了些《诗经》影响的。至于芳草美人,上天下地,光怪陆离,那些确乎是楚辞的特色。

    所谓“辞”,(《说文》辛部),辞令,言辞,文辞。太史公《报任少卿书》“其次不辱辞令”,《史记·屈原列传》“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屈原善辞令,曾使齐国(见《史记·楚世家》),乃是很会说话的人,他能融合本国的语言与当时周、鲁、齐的雅言文化语言于一炉,以创造楚国的文学语言,也是从言辞到文辞。

    《礼记·曲礼》“不辞费”,释文“言而不行为辞费”。辞=言,又《荀子·正名篇》“辞合于说”,注曰“成文为辞”。《孟子·万章》“不以文害辞”,注曰“辞,诗人所歌咏之辞”。《诗经·大雅·板》“辞之辑矣”,笺:“辞,辞气,谓政教也。”《周礼·大行人》“协辞命”,注曰“故书协辞命作叶词命”,辞=词。

    再说“词”,(《说文》司部),,意内而言外也。惟段注《说文》谓“与辛部之辞其义迥别。辞者,说也。从辛。辛,犹理辜。谓文辞足以排难解纷也。然则辞谓篇章也。者,意内而言外,从司言,此谓摹绘物状及发声助语之文字也,积文字而为篇章,积而为辞。孟子曰‘不以文害辞’,不以害辞也。孔子曰‘言以足志’,之谓也;‘文以足言’,辞之谓也。《大行人》‘故书叶命’,郑司农云‘当为辞,此二篆之不可掍一也’。”按段氏意,言词为词,篇章为辞。词=word,辞=composition。

    故楚辞为楚国文人的composition。辞不一定为韵文。例如《晏子春秋》称晏子为“齐之习辞者”,只是善于辞令之意,也未必定能诵诗赋诗之人。《左传》中常见,使某人为之辞,辞人,善于言语,善为说辞,善用典故,善排比,论理,皆为辞。至于赋,限于韵语。赋是诗之一体。

    楚辞中自称其文为:

    (1)诵。《惜诵》“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

    (2)颂。《抽思》“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兮”。再如《橘颂》。

    (3)辞。《离骚》“就重华而陈词”,“跪敷祍以陈辞兮”。《抽思》“兹历情以陈辞兮,荪详聋而不闻”。“吾以其美好兮,敖朕辞而不听。”

    (4)赋诗。《悲回风》“介眇志之所惑兮,窃赋诗之所明”。(“之所明”犹以明之也)

    (5)赋。《招魂》“人有所极,同心赋些”。

    (6)歌。《九歌》“疏缓节兮安歌”,《抽思》中之“少歌”。

    (7)辩。《九辩》《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

    (8)骚。《离骚》。

    (9)劳商。《大招》“楚劳商只”。

    (10)招。《招魂》《大招》。

    (11)章。《九章》。

    (12)问。《天问》。

    称为“楚辞”者,谓楚国之辞章。辞令与篇章两个意义的合一。惟屈宋诸篇并非应对诸侯,只是抒情的,或应用于礼仪巫俗的诗歌,中间有铺陈和讽谏两种意义。混称为辞,析言之则为赋,为诵,为歌。

    汉人或称楚辞,或曰赋。前引《汉书·朱买臣传》《汉书·王褒传》已足见武、宣之世“楚辞”已成为专名。而武帝时,淮南王为《离骚》作传。

    楚辞,亦称为骚。《昭明文选》别立“骚体”之称。刘勰《文心雕龙》有“辨骚”。宋晁补之重编楚辞,以屈原所作皆称为骚。余人皆曰楚辞。

    楚辞亦称为赋。刘歆《七略》、班固《汉书·艺文志》称屈原赋二十五篇,统称曰赋。太史公《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乃作《怀沙》之赋”,《汉书·贾谊传》“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又《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班固《离骚赞序》云:“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已遭忧,作‘辞’也。”又云:“原死之后,秦果灭楚,其‘辞’为众贤所悲悼。”游国恩《楚辞概论》谓“可知楚国韵文本名曰辞,但实际上与汉人的赋无异”。

    所以,楚人或者统称为辞,而汉人则或称为楚辞,或目之为赋。至南朝时又称之为骚。辞的范围最广,乃是语言文学的总称,不限于韵文。比诗歌的意义还要广。楚辞的辞是狭义的,赋呢,比诗歌狭。如《离骚》《招魂》《九辩》《九章》固可称为赋,《九歌》明明是乐章,近于诗和颂,不见得能称为赋。骚字包含有忧愁牢骚之意,称《离骚》《九章》《九辩》很好,难以称《九歌》。是别于《卜居》《渔父》等散文,亦别于《高唐》《神女》《两都》之类文赋的。以屈原所作均称为骚,余者为楚辞,亦为缠夹。在无办法之中,照老办法,一概称为楚辞。照新文学定义,应称为楚国的诗歌。

    当时何以不称楚诗而曰楚辞,此因战国秦汉时人心目中所谓诗,乃是“三百篇”式的诗,不是长篇巨制的。而且楚辞中有问答、陈辞、铺叙,皆与“三百篇”性质不同也。

    屈宋所赋,用韵语,反复驰骋于言辞,较之《诗经》的诗,实已散文化了。《诗经》中诗是反复回旋的,楚辞有些奔放直下的。

    《诗经》与楚辞的不同点:

    (1)《诗经》除二《南》外,皆是中原诗歌;楚辞是南方诗歌。

    (2)《诗经》以四言为体;楚辞音节曼衍。

    (3)《诗经》有美有刺;楚辞讽刺哀怨,偏激愤世。

    (4)《诗经》质实,缺乏想象;楚辞想象丰富,并有神仙思想。《诗经》是人世间的;楚辞不少超世间的成分。

    (5)《诗经》的《雅》《颂》赞美祖先功德、伟人功业;楚辞的《九歌》歌咏天地山川自然之神,并且拟人化。言人神之际,几同希腊文学。

    (6)《诗经》用比、兴语开端;楚辞直陈开端。

    (7)楚辞用“兮”“些”“只”为语词;《诗经》不完全用此。

    (8)《诗经》是中原语言;楚辞中充满楚国方言。

    (9)《诗经》只少数诗篇有作者主名;楚辞每篇有作者主名,虽不尽能确言之。是个人作家兴起。

    话虽如此,楚辞尚是从文学公有到私家创作文学的过渡。今楚辞作品,尚疑是楚国文人的一大集团,不能每篇考明,何者为屈原作,何者为宋玉作。正如庄子、孟子、墨子之书,不能确知哪几篇是庄子、孟子、墨子的亲笔,哪几篇是其弟子之作。战国时代的文学,性质相同,皆一家之言,非一人之作。至荀子、韩非方始纯粹些。

    (据文学史讲稿整理)

    词曲探源

    词是晚唐、五代、两宋之乐府,曲是元、明以来之乐府。时代不同,流派各别,要其性质,初无二致。词亦可以称曲,如和凝喜作小词,人号曲子相公;姜尧章词集称《白石道人歌曲》。曲亦可以称词,北曲一称北词,南曲亦名南词,如《钦定九宫南北词谱》,即南北曲谱也。

    探词曲之源,起于乐府。乐府之名,始于汉初,但词曲之于汉乐府,关涉已远,其有密切关系者,为南朝之新乐府。郭茂倩《乐府诗集》中清商曲辞部分,所谓吴声歌曲、西曲歌者,乃江南及荆、郢、樊、邓之间民间习唱之歌曲,或为欢情艳曲,或为懊恼愁歌,或为清唱小曲,或以合八人乃至十六人之舞。此即唐、宋大曲、小词之源。亦即宋、元、明南北曲之滥觞也。

    谓之诗,谓之乐府,谓之词,谓之曲,皆断截时代,勉强定之之辞。文学史家所定,所以别时代也;文学论家所定,所以别体裁也;实则诗歌只是一种。其属于音乐之部分,名曰谱,所以定高低节奏也,即今之工尺是也;其属于文辞之部分,古人名之曰诗,后人名之曰词曲也。三百篇皆合乐,本是乐歌,谓之诗可,谓之词曲乐府皆无不可。但到秦汉,周乐已亡,汉初别立乐府,采可歌之曲而歌之,皆赵、代、秦、楚之讴,非古乐也。郊祀歌、铙歌,实皆合乐之诗,而当时及后世不称诗而曰乐府者,因此时三百篇已不可歌,诗已成不能歌而但可讽诵之篇章之名。风雅之士,如韦孟作《讽谏诗》,是则追摹昔贤,但备讽诵,非关音乐。此时可歌之诗,皆别称歌、行、曲、辞,统名乐府矣。迄于东晋、宋、齐,迁国江左,汉魏之音又亡,南国之新声竞起,此时之歌曲,如《子夜歌》《懊侬曲》《襄阳乐》《估客乐》《乌栖曲》。曰曲、曰歌、曰乐,都不名诗,示皆可歌者也。虽其音节、句法、情调、内容,已与汉魏迥异,但后世亦名乐府,不置新名,文学史家因称之曰南朝新乐府。此时南朝风雅之士,有学汉魏之乐府体而但备吟咏,不施箫管者,实皆诗篇也,但亦蒙乐府之名。故至南朝,其称乐府者,亦有一半不可歌矣。至于唐代,则有乐府称大曲者,往往有谱无词,其有词者,皆真正可歌之乐府也。科举以诗取士。诗者,文士所必学,所必能。但无论为古风雅颂,为汉魏六朝,皆逞才拟古,但见词采,不关音乐,但备讽咏,不关琵琶鼓笛。无论名为歌行、词曲,皆可作如是观。即李白、王维诗,亦多半不曾唱过。李白之诗篇入乐,明白见于史策者,曰《清平调》数章,王维但《渭城》一曲。其余如绝句可歌,见诸旗亭故事,元白之诗传唱宫禁,如此,则唐人之诗有可歌者,有不可歌者,浑称诗词乐曲、乐府歌行也。

    词起于中晚唐,李白《忆秦娥》《菩萨蛮》二阕,学者致疑。《菩萨蛮》者,《杜阳杂编》云:大中(宣宗年号)初女蛮国贡双龙犀明霞锦,其国人危髻金冠,缨络被体,故谓之《菩萨蛮》。当时倡优遂歌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效其词。《南部新书》亦载此事;又《北梦琐言》云,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令狐丞相假飞卿所撰密进之,戒以勿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菩萨曲即起于宣宗时。《宋史·乐志》载,宋队舞有菩萨蛮队,舞者衣绯生色窄(一作穿)砌衣,卷云冠(陈晹《乐书》绯生色作绛缯)。中唐人作小曲者,有张志和《渔歌子》,戴叔伦《转应曲》,刘禹锡《忆江南》《潇湘神》,白居易《花非花》《长相思》《忆江南》,或从五七六言脱胎而出,或采民间小曲,此为长短句之开始,亦即词之祖也。

    朱熹云:“古乐府只是诗中间却添许多泛声,后来怕失了那泛声,逐一声添个实字,遂成长短句。”(《语类》百四十)此说非也。南朝乐府,已有三五言句法,懊侬曲、读曲歌等皆是,此即长短句,并非中唐人填实了泛声。唐人以律绝为歌曲,唱时情形,今已不明,或和泛声。又如上去等字,必不止一音,如今工尺谱,遇上去字必用二三音谱之,是朱子误认作泛声耳。迄于宋代,歌曲之谱已完全适合长短句法,故五七言绝句,如要歌唱,必添泛声。《苕溪渔隐》云:唐初歌词多是五言诗或七言诗,初无长短句,自中叶以后至五代,渐变成长短句,及本朝,则尽为此体,今所存者,止《瑞鹧鸪》《小秦王》二阕,是七言八句诗并七言绝句而已。《瑞鹧鸪》犹依字可歌,若《小秦王》必须杂以虚声乃可歌耳。其词曰:“碧山影里小红旗,侬是江南踏浪儿,拍手欲嘲山简醉,齐声争唱浪婆词。西兴渡口帆初落,渔浦山头日未欹,侬送潮回歌底曲,樽前还唱使君诗。”此《瑞鹧鸪》也。“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霅溪女,时作阳关肠断声。”此《小秦王》也。皆东坡所作。(转录《词苑丛谈》卷一)朱子见南宋时歌七言诗必须杂以虚声,故发此论耳。

    中晚唐、五代词,皆是乐府,皆可歌。《南唐书》记元宗尝作《浣溪沙》二阕,付王感化歌之。即“菡萏香消翠叶残”,“手卷真珠上玉钩”是也。直至五代,盛行者皆为小令。至北宋柳耆卿辈变旧声而为新声,音律以繁,中长调起,此时对花间诸曲,锡以小令之名矣。至徽宗时,立大晟府,凡词皆可定谱。《词苑丛谈》卷一云,政和中一中贵人使越州回,得词于古碑阴,无名无谱,不知何人作也,录以进御,命大晟府填腔。因词中语,赐名《鱼游春水》。词云:“秦楼东风里,燕子还来寻旧垒。余寒犹峭,红日薄侵罗绮。嫩草方抽碧玉茵,媚柳轻拂黄金缕。莺啭上林,鱼游春水。几曲阑干遍倚,又是一番新桃李。佳人应怪归迟,梅妆泪洗,凤箫声绝沉孤雁,望断清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晚唐诗有近词者,如韩偓《玉合》诗云:“罗囊绣,两凤凰;玉合雕,双;中有兰膏渍红豆,每回拈著长相忆。长相忆,经几春;人怅望,香氤氲;开缄不见新书迹,带粉犹残旧泪痕。”又《金陵诗》云:“风雨萧萧,石头城下木兰桡。烟月迢迢,金陵渡口去来潮。自古风流皆暗销,才鬼妖魂谁与招。彩笺丽句徒已矣,罗袜金莲何寂寥。”但不能即谓之词。一、不付歌唱,且本无歌调也;二、无后人拟作,未成为一种词体。

    晚唐薛能《舞者》诗:“绿毛钗动小相思,一唱南轩日午时。慢靸轻裾行欲近,待调诸曲起来迟。筵停匕箸无非听,吻带宫商尽是词。为问倾城年几许,更胜琼树是琼枝。”此言当时舞女所唱之曲,亦名词也。

    (《文学遗产》一八三期,一九五七年)

    词曲探源续录[1]

    薛能柳枝词

    薛能又有《折杨柳十首》,序云:“此曲盛传,为词者甚众,文人才子各炫其能,莫不‘条似舞腰,叶如眉翠’,出口皆然,颇为陈熟。能专于诗律,不爱随人。搜难抉新,誓脱常态,虽欲弗伐,知音其舍诸。”诗云,“华清高树出离宫,南陌柔条带暖风。谁见轻阴是良夜,瀑泉声畔月明中”;“洛杨晴影覆江船,羌笛秋声湿塞烟。闲想习池公宴罢,水蒲风絮夕阳天”;“嫩绿轻悬似缀旒,路人遥见隔宫楼。谁能更近丹墀种,解播皇风入九州”;“暖风晴日断浮埃,废路新条发钓台。处处轻阴可惆怅,后人攀处古人栽”;“潭上江边袅袅垂,日高风静絮相随。青楼一树无人见,正是女郎眠觉时”;“汴水高悬百万条,风清两岸一时摇。隋家力尽虚栽得,无限春风属圣朝”;“和风烟树九重城,夹路春阴十万营。惟向边头不堪望,一株憔悴少人行”;“窗外齐垂旭日初,楼边轻暖好风徐。游人莫道栽无益,桃李清阴却不如”;“众木犹寒独早青,御沟桥畔曲江亭。陶家旧日应如此,一院春条绿绕厅”;“帐偃缨垂细复繁,令人心想石家园。风条月影皆堪重,何事侯门爱树萱”。

    薛能又有《柳枝四首》,又有《柳枝词五首》。《柳枝词》序云:“乾符五年,许州刺史薛能于郡阁与幕中酣饮醅酎,因令部伎少女作《杨柳枝》健舞,复歌其词。无可听者,自以五绝为杨柳新声。”“朝阳晴照绿杨烟,一别通波十七年。应有旧枝无处觅,万枝风里卓旌旃”;“晴垂芳态吐牙新,雨摆轻条湿面春。别有出墙高数尺,不知摇动是何人”;“暖梳簪朵事登楼,因挂垂杨立地愁。牵断绿丝攀不得,半空悬着玉搔头”;“西园高树后庭根,处处寻芳有折痕。终忆旧游桃叶舍,一株斜映竹篱门”;“刘白苏台总近时,当初章句是谁推。纤腰舞尽春杨柳,未有侬家一首诗”。(自注:刘白二尚书继为苏州刺史,皆赋杨柳枝词,世多传唱。虽有才语,但文字太僻,宫商不高如可者岂斯人徒欤!洋洋乎唐风,其令虚爱。)

    裴俚词

    裴,闻喜人,晋公度之从子。官历职方郎中、太子中允。《全唐诗》录诗五首,皆俚词,殆录自小说也。《南歌子词三首》云,“不是厨中丳,争知里心。井边银钏落,展转恨还深”;“不信长相忆,抬头问取天。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簳蜡为红烛,情知不自由。细丝斜结网,争奈眼相钩”。《新添声杨柳枝词》云,“思量大是恶姻缘,只得相看不得怜。愿作琵琶槽那畔,得他长抱在胸前”;“独房莲子没人看,偷折莲时命也拼。若有所由来借问,但道偷莲是下官”。虽俚谐有吴歌味。

    西塞山

    张志和《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西塞山”论者不一。或谓在湖州,或谓在武昌。余谓言湖州者是也。皮日休有《西塞山泊渔家》诗云:“白纶巾下发如丝,静倚枫根坐钓矶。中妇桑村挑叶去,小儿沙市买蓑归。雨来莼菜流船滑,春后鲈鱼坠钓肥。西塞山前终日客,隔波相羡尽依依。”云莼菜、鲈鱼,总之不离太湖边也。

    缠头

    杨汝士《贺筵占赠营妓》(《全唐诗》本原注云,“《北里志》:汝士镇东川,其子知温及第,开家宴相贺。营妓咸集,命人与红绫一匹”。)诗云:“郎君得意及青春,蜀国将军又不贫。一曲高歌红(一作绫)一匹,两头娘子谢夫人。”一曲赏一绫,即所谓“缠头”也。僧唱佛事亦得缠头。向觉明《唐宋俗讲考》谓僧唱〔红绫〕等曲子,非也。此亦缠头之类,或为人唱寿被、寿鞋耳。

    词作妇人语

    “晏叔原见蒲传正云,先公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传正曰:‘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晏曰:公谓‘年少’为何语?传正曰,岂不谓其所欢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晓乐天诗两句云‘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传正笑而悟。”(《词苑丛谈》卷三)

    按:此可证当时作词必须作妇人语也。北宋犹然,况晚唐五代耶!温、韦、李氏父子词多半宫词、酒令、闺怨体,其有寄慨者偶然也。

    宋人以词为乐府

    宋人以词为乐府,而古乐府曰诗。此因惟词可歌,而古乐府皆已不可歌也。王灼云:“士大夫又分诗与乐府作两科。古诗或名曰乐府,谓诗之可歌也,故乐府中有歌、有谣、有吟、有引、有行、有曲。今人于古乐府,特指为诗之流,而以词就音,始名乐府,非古也。”(《碧鸡漫志》卷一)

    按:当时宋人之词尚未明定为“词”,亦曰“乐府”。

    选词以配乐

    元稹《乐府古题序》云:“(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后之审乐者,往往采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元稹,唐人,所见甚是。

    王灼曰:“元微之序《乐府古题》云,(操、引、谣、讴、歌、曲、词、调)八名起于郊祭、军宾、吉凶、苦乐之际。在音声者,因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句度长短之数,声韵平上之差,莫不由之准度。而又别其在琴瑟者为操、引;采民甿者为讴、谣;备曲度者,总谓之歌、曲、词、调。斯皆由乐以定词,非选词以配乐也。(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九名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后之审乐者,往往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微之分诗与乐府作两科。固不知事始,又不知后世俗变。凡十七名皆诗也。诗即可歌,可被之管弦也。元以八名者近乐府,故谓由乐以定词;九名者本诸诗,故谓选词以配乐。今《乐府古题》具在,当时或由乐定词,或选词配乐,初无常法,习俗之变,安能齐一?”

    按:唐诗之付歌曲者,亦多选词以配乐者也。

    北宋词之体制

    王灼云:“万俟雅言初自集分两体,曰‘雅词’、曰‘侧艳’,目之曰‘胜萱丽藻’。后召试入宫,以侧艳体无赖太甚,削去之。再编成集分五体,曰‘应制’、曰‘风月脂粉’、曰‘雪月风花’、曰‘脂粉才情’、曰‘杂类’。周美成目之曰‘大声’。”此可见北宋词之体制焉。

    诗词无一定界限

    温飞卿《春晓曲》“油壁”“流苏”之篇,《花间集》不收,而《草堂》载之,知诗与词无一定界限也。

    田曹小令

    王灼曰:“今有过钧容班教坊者,问曰:‘某宜何歌?’必曰:‘汝宜唱田中行、曹元宠小令’。”

    按:田、曹小令,当时通行俚俗之曲,今皆不传。

    按:《漫志》卷二云,田中行极能写人意中事,杂以鄙俚,曲尽要妙,当在万俟雅言之右,然庄语辄不佳。尝执一扇,书句其上云“玉蝴蝶恋花心动”,语人曰,此联三曲名也。(北里间横行者也)

    又按:《漫志》卷二云,政和间,曹组元宠每出长短句,脍炙人口,作《红窗迥》及杂曲数首,解闻者绝倒,滑稽无赖之魁也。

    “有厚入无间”

    蒋敦复论词有“有厚入无间”之语,以为独得不传之秘。其词话王韬序之。敦复,宝山人,字纯甫,号剑人。主南唐北宋者。

    晁无咎论词

    晁无咎论词有云:“晏元献不蹈袭人语而风调闲雅,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影风’。知此人不住三家村也。”无咎,北宋人,而误以小山词为珠玉词。又,“杨柳楼心”往往亦作“杨叶楼心”。又,晁氏论词见《复斋漫录》,颇可疑。

    小令侑酒

    晏叔原《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云“小令尊前”,盖当时所谓小令皆所以侑酒者耳。

    东坡非不能歌

    陆游云,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多不协。晁以道谓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

    东坡未尝不学柳七

    东坡虽鄙柳七,但未尝不学之也。《碧鸡漫志》云:“今少年妄谓东坡移诗律作长短句,十有八九不学柳耆卿则学曹元宠。虽可笑亦毋庸笑也。”又东坡与鲜于子骏书云:“近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成一家。”(此意得自宛敏灏)

    “多情应笑我”

    东坡词“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多情”必指当时同游之声伎而言。柳耆卿《玉女摇仙佩》:“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误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雄姿英发,今日白发红颜,亦不妨老学风流也。

    唐宋度曲亦多用笛

    宋翔凤《乐府余论》云:“北宋所作多筝琶,故啴缓繁促而易流,南渡以后,半归琴笛,故涤荡沉渺而不杂。”

    按:自唐至宋,度曲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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