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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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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镡津文集卷第十五

    藤州镡津东山沙门契嵩撰

    非韩中

    第二

    始视韩子原道。止以仁义为道德。谓韩子如此当绝不识儒之道德也。其后见彼颜子不贰过论曰。圣人抱诚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德。又引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又曰。皆谓不能无生于其心而不暴之于外。考之于圣之道差为过耳。夫中庸诚明者。真圣贤道德仁义百行之根源也。如此韩子固亦知有中庸诚明之道德。原道何故弃之而不言也。谓人不足与知此道耶。谓人固不可忽欤。或将匿善而不尽言耶。君子固不可匿善也。是必韩子徒。见其诚明中庸之语。而心未通其理乎。然理最为几微。精审而不易至也。七十二子之徒。孔子于此独与颜渊。乃曰。其殆庶几乎。而颜子至之。故其言鲜过。今韩子推本乎圣人之道德仁义与人何尚。其文字前无后有自相反乱。是可谓至其至乎。心不达诚明中庸至理。虽益著书可传以为法乎。

    第三

    韩子。取孔子所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与其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者为性。而著原性曰。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道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上焉者主于一而行之四。中焉者之于五。一也不少有焉则少及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谓上焉者善也。故能行其五者之道。中焉者可道而为善恶也。其于五者虽不甚有。亦可进而及之也。下焉者恶也。其于五者反悖而不能为之也。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亦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也。然韩子如此而言善恶之者。与夫佛老之言同。乃特异其说也。夫性岂止佛老乎。天下之人皆得。盖至公之道者也。乌可私之而臆说耶。嘻韩子恶佛老。遂至以其性命而曲说。何其爱恶如是之甚乎。夫孔子所谓惟上智与下愚不移者。盖言人之有才智与聪明及愚冥而无识耳。非言性也。夫智之与愚乃其性通塞之势耳。非性命之本末。若夫性者即在物灵焉。而有知者是也。今天下之人灵。然利至而知趋。害至而知避。孰不皆然。岂有上下之别耶。但其所知有远迩。其能有多寡。是盖通塞之势异尔。论语所谓性相近者。盖言其性则同也。曰习相远者。盖言其因学习故则人善恶异矣。其后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也者。是亦承会前语之意耳。谓人苟不为不善之习所移易者。唯是上智高才者也。不为善习而卒易者。亦唯是下愚绝顽者也。此外罔不由其所学习而为善为恶也。是亦圣人笃于劝教而化之也。夫上焉者圣人也。下焉者愚人也。善恶者好恶也。好恶与生皆生人皆有之。岂圣人唯好而愚人唯恶。苟曰圣人愚人皆有好恶。是善恶均也。岂上者唯善下者唯恶乎。韩子必谓上智与下愚不移。为上下之人其性善恶各已定矣。何孔子既曰性相近习相远。谓人性之不差遽。又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谓人性之善恶各定。岂圣人之言前后不相副反覆而如此也。不直不相副。抑亦非示教也。谓圣人之言反覆可乎。韩子读书不求其文之意如何耳。乃辄勍其语遂以为立言。夫仁义五常盖人情之善者也。而韩子不审知。乃曰。所以为性者五。彼徒见五常者出。于性而遂以为性。殊不知性之所出者皆情也。今问其人曰。尔为五常仁爱与尔七情爱恶之爱异耶同乎。是必曰同也。尔五常好仁义之好与尔七情喜好之好同乎异耶。是必曰不异也。如此则韩子之谓五谓七谓善谓恶者。岂不皆情耶。著在乎情而始处性之边徼也。韩子之所师者孔子也。欲为书安得不审其师之言而然后发何辄作谬乎。圣人之意也如此。孔子之言性。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又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人生而静者。寂然不动者。是岂非人之性唯寂唯静何尝有善有恶有其品乎。夫感动而动性之欲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岂非接乎外物乃成其善恶之情耶。中庸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是亦备见乎情性之分矣。呜呼古圣人其言情性如此之效白。而后世不遵竞务异而苟为其说。虽欲求异乎佛老。殊不识大悖其师之言而乱乎圣人之道也。易曰。利贞者性情也者。谓性正也情邪也。必以性制情乃中正也。后之学者方不知其性。乃为狂为悖为邪为佞为贪为惑。鲜有成其德性者也。岂堪立言垂法者。乃复以情以性不辨其真伪而传之。其人吾恐夫益惑也。圣人之道斯将废矣。

    第四

    韩子作原人曰。形于上日月星辰皆天也。形于下草木山川皆地也。命于其两间夷狄禽兽皆人也。曰然则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指山之一草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则不可也。故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其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噫韩子何为言之不辨也。谓韩子善著书。吾不知也。彼其意亦类乎。祭统曰。夫人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如孔子曰折曰鬼者。盖分辨乎。人与禽兽草木异矣。韩子虽曰吾谓禽兽人可乎。曰非也。指山而问焉曰山乎。曰山可也。山有草木禽兽皆举之矣者。欲以别其禽兽与人。而文不分明而取喻不切当。韩子之意其实谓人与夷狄禽兽皆同其性命之道也。不直云尔是必欲异乎他教之说也。然韩子如此而异。亦犹狙公赋茅曰朝三而莫四。朝四而莫三。果何能为异耶。其曰人者夷狄禽兽之主者。此又混漫盖不足为训也。韩子苟谓人为血气之主。彼夷狄者亦人尔。自可主乎禽兽也。安得谓如禽兽而主乎人耶。然禽兽亦非人为之主也。万类各自有其主焉。人自主于其人类之长。禽兽亦乃自主于其类之长者也。天下何有禽兽驯狎人而为之主耶。彼韩子苟恤乎夷狄禽兽。与吾同其性命。欲人不暴之也。为之原人当曰人者夷狄禽兽之同其生也。同生而暴其生者不得其所以为生之道也。如此则庶几可乎。

    第五

    韩子为本政曰。周之政文。既其弊也。后世不知其承。大敷古先。遂一时之术以明示民。民始惑教百氏之说以兴。又曰。闻于师曰。古之君天下者化之。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及其弊也易之。不示其所以易之之道。政以是得民以是淳。其有作者知教化之所繇废。抑诡怪而畅皇极。伏文貌而尚忠质。茫乎天运窅尔神化。道之行也其庶已乎。韩子此说岂非厌以文之过恶。为教之有迹者也。然其言似欲天下如三王之政以文质相救。又若欲天下如三皇以易简之道以为化。其言不端倪。令学者惑之。韩子苟欲如三王之政。则三王安得不示其所以政之之道耶。苟欲如三王之无为。其茫乎天运窅尔神化。则类乎老子之所谓其道德者也。如古之君天下者化之。而不示其所以化之之道者。莫盛乎伏牺神农黄帝三皇氏者也。三皇乃老氏之道之所师宗者也。韩子当讥老子谓其道德而为一人之私言也。老氏之说果私。则韩子斯言乌得为公耶。韩子为书何其不思不审而如此也。使学者何以考而为法。

    第六

    韩子作原鬼。谓适丁民之有是时也故原鬼为其辩之也。噫鬼何必原乎。使民不知鬼于政何损也。使民知鬼。于教亦何益耶。古之君子以道辩惑以政平妖。如斯而已矣。昔殷政弊而其民以鬼。先王患而杀之(杀或救字)以鬼者谓其多威仪似乎事鬼神者也。况又原鬼。真以鬼而示民。岂先王之法乎。语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韩子之为言。不唯悖先王之道。抑又昧乎孔子之意也。谬乎甚哉若此也。

    第七

    韩子为获麟解曰。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此谓麟为孔子出。孔子知麟。麟为祥。以解夫鲁人昔谓麟为不祥者也。韩子之所谓何其未识经也。麟所以兴春秋。苟不能发明孔子作春秋之意何用解麟。夫麟学者亦能辩之也。孔子圣人。岂止能知麟尔。言麟谓孔子出者。苟取杂家妄说无经据谬论也。韩子为知圣人称麟。非徒为其出不出也。昔孔子因麟而作春秋者。盖以麟凤四灵大率系于王政。故礼运曰。圣人作则四灵以为畜。孔子之时。周室积衰王道已绝。有麟而无政。圣人感此遂以度吾将存乎王法也。故其书起于平王而绝笔获麟。而杜预注获麟。其说漫漶不决。既曰。麟为圣王之嘉瑞。又曰。时无明王。感嘉瑞而无应。既无明王。何以感其出耶。此盖杜氏不能考其出不出之意也。礼运孔子谓。圣王之政大顺。故凤皇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郊谓其逼王城也。棷谓其樵薪之浅丛也。谓大顺所感。则麟凤如其所畜养也。此言处乎近郊樵薪之间耳。其谓麟之出也如此。左氏曰。西狩大野获麟。大野者盖鲁之大泽也。其荒远险绝。视楚之云梦吴之具区。皆天下所谓十薮者也。然深山大泽固异物之所隐伏也。麟不幸为鲁搜而致之岂感而自出耶。吾故曰。麟未始出必谓此为麟之出也。则礼运孔子之言为谬矣。圣人岂谬乎哉。经曰。西狩获麟。麟不自然而出可知也。圣人笔此。非善之之谓也。春秋凡称获者。不单训于得。盖兵戈勍劲得胜之谓也。经曰。获晋侯之例是也。今曰西狩者。盖恶其非时而暴物也。获麟乃有讥耳。异义者曰。孔子修春秋。立言为素王之法。麟乃应之。或曰。兴者为瑞亡者为灾。谓麟为后代受命者之符瑞。此皆经传所不见载。苟以臆裁殊不足取之。谓孔子为素王。其诬圣人之甚也。

    第八

    韩子以三书自荐。求用于宰相。吾读之未始不为叹息。世谓韩子若继圣之贤之出也。余谓圣贤进退语默动有师法。不宜与常士相浮沉也。古之士皆欲用。非其礼不与之用。三代之士仕以天下自任。无如伊尹。周之末忧天下。无如孔子。战国之时欲行其道。无如孟轲。虽然皆以礼聘而为政。不闻以书自举而求其用也。礼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语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欤。陈子谓孟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云云。夫古之圣贤待而不求也。如此待而不求。盖贵义而守道也。此其所以为圣贤也。韩子既不能守道而贵义如古之圣贤也。又以书而自举于其上。固宜恭其言平其气自道可也。乌得躁以忿遽非人之政治耶。孔子曰。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又曰。今之矜者忿戾韩子推周公之事而较其时之政治。非其不至。夫身未及居位而辄诮其政。非躁乎。自举不得而责人。非矜乎忿耶。儒行曰。澡身而浴德。陈言而伏。静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陈言而伏也者。谓儒有所陈说。必伏而待上之命也。静而正之也者。谓虽不得命必静而守之。正不以倾躁也。上弗知粗而翘之又不急为也者。谓已虽有善言正行上弗之知。则同其颜色粗略而发之。不必急暴而为也。圣人如此之谓。盖欲人遵理而远辱也。遵礼所以为儒也。韩子慕孔子谓为纯儒。而其所为反圣人之法如此。可谓真儒乎。不唯不至于儒。亦恐误后世之。人失礼而招辱也。韩子之书欲其朝廷因己爵禄以诱致天下遗逸之士。韩子以此言待天下。何其浅且谬也。天下固亦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大能守道。抱节而贤过韩子者。如傅说诸葛亮辈。傅说诸葛亮岂止因人而遽来。徉徉然以趋禄利耶。此犹略举其世之闻见之盛者。时主可以礼义诚聘而致之有为者也。况有沉名绝迹。逃越世网者耶。盖有视分国如锱铢而不臣不仕。若泰伯伯夷者。虽爵命百返蔑如也。韩子亦何能诱而致之乎。吾恐韩子之策。未必能为国家取其至贤者也。韩子曰。古之人三月不仕则相吊。此引孟子滕文公下章初答周霄之问也。韩子徒略孟子之言(略或作掠)而不能以尽其意。其卒章孟子乃曰。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其意正谓。士虽急于仕也。亦待其命而用。不可苟进而求用也。苟进而求用者。固如男女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为人之所贱者也。今韩子自荐而求用。乃援孟子此章为谕。何忽自彰其失礼亡义也哉。吾闻古者欲有所见。唯以其所贽而前。天子则贽鬯。诸侯则贽玉。卿则贽羔。大夫则贽雁。士则贽雉。故孟子曰。孔子出疆必载质。不闻以书而见其上者。盖后世者之苟为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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