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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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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上章说汉代哲学的第一时代是道家全盛时代。如今须说“道家”之名作何意义。古代本没有什么“道家”。道是一个“达名”,所包极广。《庄子·天下篇》所举老聃、关尹、墨翟、慎到、庄周等等,都称“道术”。道即是路,即是方法。故老子、孔子、墨子……所要得的,都只是“道”。但其间却有个分别。老子的道,完全是天道,是自然之理。孔子、荀子、孟子的道,偏重人道,是人事之理。墨子所说,以“天志”为本,是有意志的天道。后来这个“达名”的道,渐渐的范围狭小下来,单指老子一派的自然之理。《庄子》《韩非子》所说的道,都属于此派。“达名”竟变成“类名”了。到了后来,“道家”一名竟成“私名”,起初单指那一派以天道(自然)作根本的哲学,后来汉末道教发生,道家竟成了道士的名称。自从道教称“道家”以后,那一派自然哲学便改称“老氏”,或混称“老庄”,不叫作“道家”了。

    汉代的道家乃是专指那自然派的哲学。当秦汉之际,儒墨之争虽已消灭,儒法之争却甚激烈。那时的焚书大祸,便是儒法之争的结果。秦时法家战胜,儒家大失败。到了汉初,如上章所说,儒生又战胜了。这个时代,只有那与人无忤与世无争的自然派哲学,不曾受政治上的影响。这一派的哲学,当秦汉之际,不但没有消灭,还能吸收各家的长处,融会贯通,渐渐的变成一个集大成的学派。

    依我看来,汉初一百年的道家哲学竟可以算得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大结束。古代的学派,除了墨家一支之外,所有精华,都被道家吸收进去,所以能成一个集大成的学派。这是汉代道家的特色。如今且引司马谈《论六家要旨》的话作我这段议论的证据。他说:

    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有不省耳。(此下论各家得失)……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推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此下分论各家得失)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

    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音款空也)。

    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

    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史记》卷一三○)

    看他说道家“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便是说道家是一个集大成的学派。

    读者须知“集大成”三个字,不过是“折衷派”的别名。看得起他,就说是“集大成”;看不起他,就说是“折衷派”。汉代道家属于折衷派,自不可讳。但这一派却真能融合各家的好处,真能把各家的学说格外发挥得明白晓畅,所以我觉得他颇当得起“集大成”的称号。

    汉代的道家哲学最完备的莫如《淮南子》一部书。故下章用这书代表道家的哲学。

    道家的来源与宗旨

    战国晚年以后,中国思想多倾向于折衷混合,无论什么学派,都可以叫作“杂家”。总括起来,这时候有三个大思想集团都可以称为“杂家”:

    1.秦学,可用《吕氏春秋》和李斯作代表。

    2.鲁学,即儒家。

    3.齐学,即“黄老”之学,又叫作“道家”。

    秦学已在前面详细说过了,鲁学在下文另有专篇,在本章里我要讨论齐学的道家。

    秦学与齐学同是复合学派,同用自然主义的思想作中心,而其中颇有根本的不同。秦是一个得志的强国,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故凡可以有为的人才,凡可以实行的思想,在秦国都有受欢迎的机会。故吕不韦、李斯的思想里很少玄想的成分,而很多实用的政论。秦学也侧重自然主义,也提倡无知无为的君道,而同时又特别反对偃兵,又特别提倡变法的哲学;他注重个人主义,提倡贵生重己,却还没有出世的意味;燕齐海上的阴阳家言已在混合之中了,但神仙方术之说还不见称述(秦始皇统一之后,大信神仙之事,此是齐学的胜利)。故秦学还不失为一个有为的国家的政术,虽然称道无为,而韩非、李斯的成分很浓厚,故见于政治便成为秦帝国的急进政策。

    齐学便不然。燕齐海上之士多空想,故迂怪大胆的议论往往出于其间。司马迁说: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史记》一二九)

    齐民族的原始宗教有八神将:天主,地主,兵主,阴主,阳主,月主,日主,四时主(《史记》二八)。阴阳五德之说,神仙之说,都起于这个民族,毫不足奇怪。《封禅书》说:

    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世主

    莫不甘心焉。(《史记》二八)

    《史记》记阴阳家和神仙方术的混合,很值得我们的注意。《封禅书》说:

    自齐威、宣之时,驺子之徒论著终始五德之运,……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汉书》二五作元尚),羡门子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驺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则字疑衍)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

    这个齐系的思想和别的思想一样有“托古改制”的必要。儒墨都称道尧舜,尧舜成了滥套,不足借重了,故后起的齐系思想用老子一系的哲学思想作底子,造出了无数半历史半神话的古人的伪书。其中,最古最尊的便是那骑龙上天的仙人黄帝。他们讲神仙,必须归到清静寡欲,适性养神;他们讲治术,必须归到自然无为的天道。阴阳的运行,五行的终始,本是一种自然主义的宇宙论;但他们又注重祥灾异,便已染上了墨教的色彩了。大概民间宗教迷信的影响太大,古代不甚自觉的自然主义抵抗不住民间迷信的势力,于是自然主义的阴阳五行遂和祥灾异的阴阳五行混在一处了。又如,清静适性也本是自然主义的人生观。但他们又去寻种种丹药和方术来求长生不死,形解尸化,这便不是自然主义的本意了。然而当日的学者却没有这种自觉,于是,这些思想也就混成一家了。老子太简单了,不能用作混合学派的基础,故不能不抬出黄帝等人来;正如儒家孔子之外不能不有周公、尧、舜等人一样。于是这一个大混合的思想集团就叫作“黄老之学”。因为这一系思想都自附于那个自然变化的天道观念,故后来又叫作“道家”。

    秦以前没有“道家”之名,“道家”只是指那战国末年以至秦汉之间新起来的黄老之学。汉朝学者也知道这个学派起来甚晚。《汉书·艺文志》道家有《黄帝四经》四篇,《黄帝铭》六篇,《黄帝君臣》六篇,原注云:“起六国时,与《老子》相似也。”又《杂黄帝》五十八篇,原注云:“六国时贤者所作。”又《力牧》二十二篇,原注云:“六国时所做,托之力牧。力牧,黄帝相。”

    司马迁也说:

    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史记》一)

    《汉书·艺文志》很明白的说黄帝、力牧之书出于六国时。其实,此派起于六国末年,成于秦汉之际。司马迁在《乐毅传》末说得最明白:

    乐氏之族有乐瑕公、乐巨公(今本作乐臣公,《集解》与《索隐》皆云,臣一作巨。《汉书》三七《田叔传》作乐钜公,可证原本作巨,讹作臣。今改正),赵且为秦所灭(在始皇十八九年,前229~228),亡之齐高密。乐巨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

    太史公曰……乐巨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巨公,乐巨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

    安期生《封禅书》里称为“仙者”,大概河上丈人也是乌有先生一流的仙人。毛翕公以下,大概是黄老之学的初期之师。他们的地域不出于高密、胶西一带,时代不过秦始皇到汉高祖时,三四十年而已。在这时期里,热衷的人便跑出去宣传“方仙道”,替秦始皇帝候星气,求神仙去了。一些冷淡的学者,亡国的遗民,如乐瑕、乐巨之流,他们不愿在新朝献媚求荣,便在高密、胶西一带编造古书,讲述黄帝、老子。这便是“黄老之学”的起源。

    在秦始皇时代,齐学曾得着皇帝的宠用。齐人徐巿(即徐福)说动了始皇,带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卢生、韩终、侯公、石生(皆燕齐之士)等都被派入海求神仙,求不死之药。但这一位皇帝是不容易服侍的,他是要求实效的,“不验辄死”。后来徐巿入海不返,韩终去不报,卢生、侯生也逃走了。始皇大怒,于是有坑杀术士儒生四百六十人的惨剧。不久,天下又大乱了。大乱之后,直到汉武帝时,七八十年中,求神仙的风气因为没有热心的君主提倡,故稍稍衰歇。而齐学之中的黄老清静无为的思想却因为时势的需要,得着有力的提倡,成为西汉初期的“显学”。韩非在前三世纪中叶说“世之显学”,只举儒墨二家,其时齐学还不够为显学。黄老之学成为显学,始于汉初,而第一个黄老学者受尊崇的,便是高密乐巨公的弟子胶西盖公。盖公是汉相国曹参的老师。(详见下节)

    这一个学派本来只叫作“黄老之学”。“道家”之名不知起于何时。陈平晚年曾有“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的话(《史记》五六)。后来武帝初年有儒道争政权的一案,司马迁记此事,有云:

    窦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史记》一〇七)

    这里上文说“黄老之言”,而下文说“道家言”,可见这两个名词是同义的了。

    从秦始皇到汉武帝,这一百多年的道家学者可考见的,略如下表:

    毛翕公

    乐瑕公

    田叔(学黄老术于乐巨公,至景帝时尚生存,见《汉书》三七本传)

    盖公(当前200年尚生存)

    曹参(前190年死)

    陈平(《史记》传赞说他学黄老)

    王生(见《张释之传》,“善为黄老言”,至景帝初年尚生存。《驺阳传》有“齐人王先生,年八十余,多奇计”,似同是一个人)

    黄生(景帝时,约当前二世纪中叶)

    邓章(见《晁错传》之末,约当武帝时,“以修黄老言,显诸公间”)

    邻氏(有《老子经传》四篇)

    傅氏(有《老子经说》三十七篇)

    徐氏(字少季,临淮人,有《老子经说》六篇。以上三人时代不明,见《艺文志》)

    捷子(齐人,有《捷子》二篇,《艺文志》云,武帝时说)

    曹羽(有书二篇,《艺文志》云,“楚人,武帝时说于齐王”)

    郎中婴齐(有书十二篇,《艺文志》云,武帝时)

    司马谈(前110年死;“学道论于黄生”)

    汲黯(前112年死;《史记》一二〇说他“学黄老之言”)

    郑当时(约前100年死;《史记》一二〇说他“好黄老之言”)

    杨王孙(武帝时人,学黄老之术,家颇富,厚自奉养,实行“养生”的主义。后来他有病,先立遗嘱,说“吾欲裸葬,以反吾真。死则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引脱其囊,以身亲土。”他的朋友劝阻他,他说:“吾裸葬,将以矫世也。”《汉书》六七有传。据《西京杂记》,王孙名贵,京兆人)

    在秦始皇坑术士之后,汉武帝大求神仙丹药之前,这七八十年中的道家似乎经过了一番刷清作用,神仙迂怪之说退居不重要的地位,而清静无为的思想特别被尊崇,故这时期的道家思想差不多完全等于清静无为的政术。故曹参师事盖公,治齐治汉,都用黄老术,清静无为,以不扰民为主。故窦太后信黄老之言,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岁时祠如故,无有所兴”(《史记》二八)。故汲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阁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弘大体,不拘文法。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史记》百二十)这都是道家的政治思想,重在清静无为,重在不扰民,与民休息。

    司马谈学天文于方士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生,可算是一个杂博的学者。他在建元、元封之间(前140~110年)做太史令,也不得不跟着一班方士儒生议祠后土,议泰畴坛(均见《史记》二八)。但他的“论六家之要指”(《史记》百三十)述道家的宗旨仍是这自然无为的治道。他说: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

    他把一切学派的思想都看作“务为治”的政术,不过出发点有不同————“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的分别,故主张也有不同。他从这个论点观察各家,指出他们各有长处,也各有短处。只有道家是“无所不宜”的一种治道。他说:

    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这是说道家无所不包,无所不宜。他又说:

    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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