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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上读来的。我怀念我在书本上读到的,长着金黄谷粒的宽广田园,和矗立着银白榉树的森林。虽然我试了又试,但是却总不能用心眼看到它们。我从银幕上认识了莫斯科。我有时候绞尽脑汁为自己画出一幅俄国乡村的图画,用圆木头建筑,用稻草做屋顶的房屋的落伍乡村,就像你在契诃夫的小说里所读到的一样。而很遗憾的是我知道我看到的并非全貌。我是一个俄国人,而我所讲的祖国语言比我讲的英语和法语还糟。我苦读托尔斯泰和杜斯妥也夫斯基时,读翻译本反而觉得容易。我对自己国家的人民来讲是一个外国人,就如同我对英国人和法国人来讲是外国人一样。你有家庭和国家,人民爱你,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你就是不认识他们也了解他们————你怎么能说出不属于任何地方是怎么回事呢?”

    “但是,你都没有一些亲戚吗?”

    “一个也没有。我父亲是个社会主义者,但他是一个安静和平的人,只沉溺于他的学问中,从不积极参加政治。他欢迎革命,认为那为俄国开了一个新纪元。他接受布尔什维克,他要求的仅是允许他在大学里继续他的研究而已。但是他们将他赶出来,有一天他得到要被捕的消息,我们就穿过芬兰逃了出来,包括我父亲、母亲和我。那时我才两岁。我们在英国住了十二年,情形如何,我不清楚。有时候我父亲找到一件小事做,有时候人们帮助我们。但是我的父亲却思乡起来了。除了在柏林当过学生外,他以前从未离开过俄国。他不习惯英国的生活。最后,他不得不回去。我母亲哀求他不要这样,但是他也没办法,他必须去,他的欲念太强了。他和伦敦的苏俄大使馆人员接洽,说他准备做任何布尔什维克给他的工作;他在俄国有很好的名望。他的书受到广大的赞美,在他所研究的科目上他是权威。他们答应他所有的要求,他就坐船回去了。船入港时,他被特务机构的代表带走,我们听说他被带到监狱第四层的一个小室里去,然后被抛到窗外,他们说他自杀了。”

    她微微地叹了一声,然后点起另一根烟,自从吃完晚餐后,她就不停地抽烟。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从来不伤害人,我母亲告诉过我,结婚后的年月里,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严厉的话。因为他跟布尔什维克妥协,所以以前帮我们的人再也不帮我们了。我母亲认为我们在巴黎会好一点,她在巴黎有朋友,他们给她一份工作,叫她在信封上写地址姓名。我做一个裁缝匠的学徒。我母亲的死是因为东西不够我们两人吃,而她为了不使我挨饿所以自己挨饿。我在一个裁缝匠那里找到一份工作,但他只给我一般工资的一半,因为我是一个俄国人。假如我母亲的朋友,阿利克西和伊娃吉尼亚没给我床睡觉,我也会死去的。阿利克西在一个俄国的饭店里的乐队拉小提琴,伊娃吉尼亚管理女衣帽间。他们有三个孩子,我们六个人就住在两个房间里,阿利克西原本的职业是律师,大学时,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但,现在你仍然跟着他们吗?”

    “是的。现在他们很穷了。你晓得每个人都讨厌俄国人,他们讨厌俄国饭店,讨厌俄国乐队。阿利克西失业已经四年了,他变得尖酸而好吵并且也喝起酒了。他的一个女儿已经送给一个在尼斯的姑母了,另外一个在服公职。他的儿子已经变成一个职业舞男,并且在蒙特马特拥有了夜总会。他常来这里,不晓得今天晚上为何没来,也许泡上女孩子了。他父亲喝醉时就骂他打他,但是他找到一个朋友时带回家的一百法郎却能使事情好下去。我仍然住在那儿。”

    “是吗?”查理惊奇的说。

    “我必须住在一个地方呀!我要一直到晚上才去‘后宫’。而生意较清淡的时候,我常在四点或五点钟回家,但距离太远了。”

    有一段时间,他们静静地坐着。

    “你刚才说,你并不是为了我想的理由哭的,这是什么意思?”查理最后问。

    她再度好奇而怀疑地看看他。“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想那就是为什么你的朋友西蒙叫我来的原因了。”

    “他并没有告诉我什么————除了说你会使我过得很快乐。”

    “我是罗勃贝格的妻子,这就是为什么的原因了。虽然我是一个俄国人,但‘后宫’却雇用我,这给顾客一种刺激。”

    “也许你会认为我很笨,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她短促而冷硬的笑了一笑。

    “这就是名誉。一天的旅程以及人们嘴唇上的人名却等于零。罗勃贝格谋杀了一个叫特地柔丹的赌赛马的,结果被判服十五年劳役。他现在在法国的圣几阿那。”

    她以谈论事实的方式说着,使查理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住,吓倒而颤栗。

    “而你真的不晓得?”

    “我保证我不知道。现在你谈到了,我才记起曾在英国报纸看到这个案件。这个案件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牺牲者是一个英国人。但是我忘掉————你丈夫的名字。”

    “这在法国也引起了骚动。审判进行了三天,人们争着去听,报纸整个第一版都刊登这个消息,没有人谈其他的事。唷,那真骚动极了。那时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朋友西蒙的时候,至少是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他正在为他的报纸报导这个案子,而我是在法庭里的。那是一场令人兴奋的审判,给了新闻记者很多的机会。你必须叫他告诉你有关的消息。他为他自己写的文章感到骄傲。他的文章很精采中肯,一部分曾经被翻译刊在法国报纸上,这使他获益不少。”

    查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西蒙生起气来了,他认清了他恶作剧的脾气,竟将他置放在现在这种境地里。

    “那对你来讲,一定很可怕。”他不能令人信服地说。

    她微转了身子,看进他的眼睛。一直都生活在令人愉快的地方的查理,从来没有在人的脸上看到这样一种可怕的失望。看起来几乎不像人的脸,而像一个要描画某种心情的艺术家所制造的日本面具,他颤抖着。莉迪亚到现在为止为了查理的缘故,大部分都用英语交谈着,当她觉得很难用她不熟悉的语言表达时,就掺进些法语。但现在,她完全用法语谈了。她唱歌似的俄语调给人一种悲哀的感觉,而同时使人感觉到她说的是不真实的,使你觉得,是一个人在梦中说话。

    “那时我才结婚六个月,就要生产了。也许这个原因才保全了他的颈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年轻。他才二十二岁。孩子生下来时已经死了,我受了很大的苦,你知道我爱他的,他是我的第一个爱也是我的最后一个爱。他被判刑时,他们要我跟他离婚,法国的法律流刑就是离婚的一个充分理由了。他们告诉我,犯人的妻子通常会离婚的。而我却不这样做,他们非常生气。那个为他辩护的律师对我非常好,他说我已尽力而为了。我的日子过得实在很艰苦,但是我已尽力帮他了,而现在我必须为自己设想了。我还年轻,必须重建我的生活。如果我受一个罪犯的束缚,那我会更艰苦。我说我爱罗勃,罗勃是世上唯一与我有关的人,不管他做什么,我都爱他,如果我能去找他而他要我的话,我也高兴去,我的律师却无法容忍我说这些话。最后他耸耸肩说对我们俄国人没办法。不过如果我改变主意想要离婚的话,我可以去找他,他要帮我。而伊娃吉尼亚和阿利克西,可怜的醉鬼,一文不值的阿利克西,他们不给我安宁。他们说,罗勃是一个无赖汉,他们说他邪恶不正,他们说我爱他是一件可耻的事。如果人们能够因为可耻而不爱,那多好!说人家无赖汉是多么容易啊!那是什么意思呢?他杀人而为他的罪受苦。没有人像我那样了解他。你晓得,他是爱我的。他们不知道,他有多体贴,多迷人,多风趣,多稚气。他们说他几乎要如同杀特地柔丹那样地杀了我的,他们不知道这只是使我更爱他。”不懂情况的查理几乎无法从她所说的话得到首尾一贯的内容。

    “为什么他会杀掉你?”他问。

    “他回家时————在他杀了柔丹后,已经很晚了,我已经上床睡觉了。但是他的母亲正等着他,我们和她住在一起。他精神兴奋,但是她看着他时,她已经晓得,他做了可怕的事了。你晓得的,她几星期来都在预料这件事的发生,她焦急得发疯了。

    “‘你都在什么地方了?’她问他。

    “‘我?没有什么地方。’他说。‘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他略咯的笑,轻轻地拍她的脸颊。‘杀人是那么容易,母亲。’他说。‘实在荒谬,那么容易。’

    “然后她就晓得他做了什么而大哭起来了。

    “‘你可怜的太太,’她说,‘哦,你会使她沦于多绝望的不幸啊!’

    “他垂下头叹气。

    “‘也许把她也杀了更好。’他说。

    “‘罗勃。’她叫着。

    “他摇头。

    “‘不用怕,我不会有勇气的。’他说,‘不过,假如在睡觉时杀掉的话,她不会知道的。’

    “‘上帝呀,为什么你做这种事啊!’她叫着。

    “忽然他笑了起来。笑得美妙轻松,感染了每个人,你听到他的笑声一定会感到快乐的。

    “‘不要傻,母亲,我只是开玩笑。’他说,‘我并没做什么,上床,睡觉吧。’

    “她知道他在说谎;但是那就是他全部要说的话。最后,她就回房间去了。那是在纽里的一个小房屋,但是有一片花园,尽头有一个凉亭。我们结婚时她给了我们房子然后迁进去,这样她才能和她的儿子生活在一起,而不会高高在我们之上。罗勃走到我们的房间,在嘴唇上吻了我一下,将我弄醒。他的眼睛发着亮光。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像你那么蓝,可以说是灰色的,但是大而好看,里面几乎常藏有一丝微笑。他的眼睛的确是奇异地灵敏。”

    莉迪亚讲到这里时已经渐渐减低说话的速度了。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使她在谈话时边在心中思索着。她用奇异的表情看着查理。

    “你眼睛里的某种东西使我想到他。你的脸和他的形状相同,他没有你这样高,他没有你英国人的面色。但他外表很好看。”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西蒙是多么险恶的傻瓜啊!”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

    她向前倾着身子,将她的手肘放在桌上,脸伏在手上继续用一种略微单调的声音说着,好像她在催眠状态下,正在朗诵一些在她茫然的眼前经过的事物。

    “我醒来时微笑着。

    “‘这么迟呀!’我说。‘快点,上床。’

    “‘我现在不能睡。’他说。‘我太兴奋了,我很饿,厨房有蛋吗?’

    “我那时是完全清醒的,你无法想象他穿着灰色的新衣服坐在床沿上有多迷人!他常常整饰得很好看,穿的衣服也惊人地好。他的头发很美,暗棕色如浪,留得很长,梳到脑后。

    “‘让我穿上一件宽衫,再看如何。’我说。

    “我们进到厨房里,我找到蛋和葱,我炸了葱,和蛋一起搅炒,然后我烤了一些面包。有时候我们去看戏或听音乐,回家时我们总自己煮些东西吃,他喜欢杂煮蛋和葱,我就煮得恰像他喜欢的样子。我们非常喜欢自己在厨房里煮的适度晚餐。他到地窖里拿出一瓶香槟,我知道他母亲会不高兴,那瓶是罗勃一个赛马的朋友给他的半打香槟中的最后一瓶。但是他说那时他喜欢香槟,于是他就打开了。他贪婪地吃完蛋,一口气干了他的杯子。他的精神正处于狂暴状态。我们进入厨房时,我已经注意到,虽然他的眼睛发亮,但是脸部却是苍白的,假如不是我认为不可能这样轻易就醉的话,我真的会认为他醉了;但是现在他的两颊恢复红润了。我想他只是疲倦饥饿而已。我知道他整日在外奔波,可能没吃到一丁点东西。虽然我们只分离几小时,但是再度跟我在一起,他仍高兴得发狂。他不停地吻我,使我在炒蛋时也得把他推开,因为他要拥抱我,而我怕他会把炒蛋弄糟了;但是我还是禁不住笑,我们尽可能接近地坐在厨房的餐桌,他用他所能想到的每一个甜蜜、亲爱的名字叫我。他的手无法离开我。你可能会认为我们结婚才一个礼拜而不是六个月。我们吃完时,我想将所有的东西都洗好,让他的母亲进来吃早餐时不会看到一团糟,但他还是不让我这样做,他要尽快上床。

    “他像个拥有一个神祇的男人。我从没想到一个男人会像他那晚那样爱我的去爱一个女人,我从不晓得一个女人会像我那晚一样充满着爱,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我那晚一样有那么一个美妙的爱人,而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我的!我崇拜他,如果他要的话,我会吻他的脚的。最后他因疲倦而睡去,黎明已经偷偷穿过窗帘的隙孔,但是我睡不着。光线越来越强时我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轮廓不明的孩子脸。他睡着时,将我的手挟在他的臂弯里,他的嘴上有一丝小小的幸福的微笑。最后我也睡了。

    “我起床时他仍然在睡,我安静地离开床以免惊醒他。我到厨房为他煮咖啡。我们很穷,罗勃本来是在一间经纪人的公司里做事,但是他跟雇主吵了一架就离开了。从那时候起他就没有找到固定的工作。他非常热衷于赛马,有时也因此有了一点钱,不过他母亲不喜欢他这样。偶尔他借着卖二手货的汽车赚一点佣金,但是我们真正所依靠的是他母亲的养老金。她是一个军中医生的寡妇,还有他母亲本来也有一点钱。我们和婆婆都没有佣人,我自己做家里的工作。我进入厨房时看见她正在削午饭用的马铃薯。

    “‘罗勃怎么样了?’她问我。

    “‘他还在睡。我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他的头发蓬乱,看起来像是十六岁的孩子。’

    “咖啡放在炉旁的架子,牛奶正温着。我再煮沸了一下,喝了一杯,然后爬上楼去拿罗勃的衣服,他是一个留意装束的人,我晓得应该怎么办才好。我想全部为他准备好,让他一醒过来,就看到衣服整齐地放在椅子上。我把衣服带进厨房,刷了刷,然后用熨斗熨。在我把裤子放在餐桌上时,我注意到一个裤管有污渍。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叫出来,‘罗勃把裤子弄得一塌糊涂了。’

    “贝格夫人从她的椅子上扑地站起来,把马铃薯都打翻了。她夺去裤子注视着,开始发抖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说,‘罗勃会大发脾气的。他的新衣服。’

    “我看到她六神无主了;但是你知道法国人在某些方面倒是有趣的。他们不像俄国人那么漠然。我不知道罗勃这件衣服花了几百法郎做成的,假如衣服毁了,他会一个礼拜不睡,一直想着花掉的钱。

    “‘可以洗掉的。’我说。

    “‘把咖啡拿上去给罗勃。’她严厉地说。‘已经十一点了,他应该早就醒过来了。裤子留下来给我,我知道怎样处置。’

    “我为他倒一杯咖啡,正当我听到罗勃穿着拖鞋咯咯下楼时,我刚好要上楼。他向他母亲点头,要报纸看。

    “‘趁热把咖啡喝了。’我对他说。

    “他没注意我,打开报纸,翻到最近的消息。

    “‘没什么事。’他的母亲说。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他把眼睛投向报上的文字,然后长长地喝了一口咖啡。他出奇地沉静。我拿起他的上衣开始刷。

    “‘昨晚你把裤子弄得一塌糊涂。’我说,‘今天你要穿那件蓝衣服了。’

    “贝格夫人已经把裤子放在椅背上。她拿过去让他看看上面的污渍,他注视了几分钟,她也沉静的看着他。他无法将目光离开裤子,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沉静。那真奇怪,我想他们正在以一种荒谬的悲剧方式忍受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当然了,法国人骨子里是俭约的。

    “‘我们房子里有一些汽油。’我说,‘我们可以用来洗掉污迹,或者送到洗衣店。’

    “他们没回答我。罗勃皱着眉,低下头。他母亲把裤子转了转。我提议看看是否前面也有污渍,就在那时我想他觉察到口袋里有什么。

    “‘这里是什么东西?’

    “他很快地站起来。

    “‘不要管。我不要你看我的口袋。’

    “他想把裤子从她手上抢走,不过在这之前,她已经将手滑入臀部的口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钞票。他看到她已经抓出来了,就死寂地停下来。她让裤子落到地上,然后呻吟了一声,把她的手放到胸口,好像被戳了一刀一样。然后我看到他们两个都苍白得像死尸一样。我忽然想到罗勃曾经告诉过我,他确实晓得他母亲房间某处藏有一点私蓄。最近我们正闹穷。罗勃很热衷要到雷维拉,我从未去过。他几星期来一直在说,假如我们能得到一点现款,我们就要到那儿,终于可以渡一个蜜月。你晓得的,我们结婚时,他正在经纪人的公司做事不能离开。他已经发现他母亲的私蓄了,这个念头闪过我的心中,想到他竟偷了自己母亲的私蓄,真使我脸红到耳根;然而我并不惊奇。我跟他住了六个月,知道他把那笔私房钱认为是一只云雀,我看到他母亲手中握着的是千元法郎的钞票。后来我晓得里面有七张千元法郎。她注视着他,好像她的眼睛要从她的头上跳开一样。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罗勃?’她问。

    “他笑了一笑;但是我看到他很紧张。

    “‘我昨天下了一次幸运的赌注。’他回答。

    “‘罗勃!’我叫了出来,‘你答应过你母亲,不再搞赛马的事的。’

    “‘是的。’他说,‘我禁不住。我们这就可以到雷维拉了,我的甜心。你拿去保存好,不然又会从我的指缝中滑掉了。’

    “‘不,不,她不能拿。’贝格夫人叫起来。她的脸非常可怕地看着罗勃,所以我也被吓坏了。然后她转向我,‘去整理房间。我不要让房间整天放着不整理。’

    “我晓得她要赶我走,我想如果他们要吵的话,我最好不在场。做人儿媳的地位是脆弱的,他的母亲宠爱罗勃,但是他却放肆无度,使她愁得要死。她因此时常闹事。有时候他们两人关在花园尽头的凉亭里,我会听到他们热烈讨论时激昂的声音。他会绷着脸生气地走开,而当我看到他母亲时,我就知道她又在哭了。我上了楼,当我再度下来时,他们马上停下来不谈。贝格夫人叫我到外面买午饭用的蛋。通常,罗勃都是中午出去,一直到晚上才回来,有时候很迟,但是那天他却留在家里。他看书,弹钢琴,我问他关于他和母亲的事怎么了,但是他不告诉我,叫我不要管闲事。我想他们两人整天都没谈上十二句话。我那时想这种情形也许不会终了了。我们上床时,我挨近罗勃,把我的手臂圈着他的颈子,因为,当然了,我晓得他正恼怒,我要安慰他。但是他把我推开。

    “‘看在上帝的份上,走开吧。’他说,‘今晚我没心情做爱,我有其他事要想。’

    “‘我受到尖刻的伤害,但是我没说话。我离开他。他知道他伤了我,因为一会儿之后,他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睡觉吧,我的甜心。’他说,‘不要为我今晚脾气不好而恼。昨天我喝得太多了,明天我会好的。’

    “‘那是你母亲的钱吗?’我细声地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

    “‘是的。’他最后说。

    “‘哦,罗勃,你怎么能这样?’我叫起来。

    “他停了一会才说话,我有点凄惨的感觉,我想我就开始哭了。

    “‘假如有人问你什么事,你要说你没看到我拿钱,你不知道我有钱。’

    “‘你怎么会想到我会出卖你?’我哭着说。

    “‘还有裤子,夫人没法除掉污迹,她已经把它丢掉了。’

    “我忽然记起来,那天下午罗勃正在弹琴而我坐在他身边时,我闻到烧东西的味道,我起来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不要走。’他说。

    “‘但是厨房里有东西在烧着。’我说。

    “‘也许是夫人在烧旧破衣。她今天脾气很坏,如果你去干涉她,她会把你的头咬掉的。’

    “我现在晓得他烧的并不是旧破衣,他并没有将裤子丢掉,她把它烧掉了。我开始怕了,但是我没有说什么,他拉我的手。

    “‘假如有人问起你这件事,’他说,‘你必须说我在洗车子时弄脏了,所以要丢掉。我母亲前天把它送给一个乞丐了。你发誓要这样说吗?’

    “‘我发誓。’我说,但是我几乎说不出来。

    “然后他说出一句可怕的话。

    “‘可能我的头要依赖它而存亡。’

    “我太吃惊,太恐惧而说不出话来。我的头痛得都要爆炸了,我整夜都没阖上眼。罗勃时睡时醒,甚至睡觉时都不安定,转来转去。我们很早就下楼了;但是我的婆婆已经在厨房了。通常她都穿得很高尚,她出去时看起来很漂亮。她是一个医生的寡妇,一个参谋官的女儿。她对她的地位有自知之明,出去访问军中的老朋友时,都不让人晓得到底她的经济状况怎么了,怎么穿得那个样子。那时她有着波浪形的头发,指甲修剪得很好的双手,搽红的双颊,看起来不会超过四十岁。但是现在她的头发蓬乱,没有装饰,穿着宽袍,看起来像一个退休,靠储蓄过活的鸨母,她没向罗勃说早安,将报纸递给他时也没说一句话。他读报的时候,我注意看着他,我看到他的表情变了,他觉察到我的眼神时就抬起头,笑了。

    “‘好了,小夫人。’他愉快地说,‘咖啡怎么了?你是想整个早晨站在那儿注视着你的主人公或者要去服侍他?’

    “我知道报纸上有一些我知道的事。罗勃吃完早餐上楼穿衣服。他下楼准备出去时,我吓了一跳,因为他穿的是两天前所穿的淡灰色衣服配着那条裤子;不过那时我才想起他订做那套时,另外做了一条裤。做这套衣服时,曾有过热烈的论辩。贝格夫人对价钱有怨言,但他坚持,除非他穿得很高尚,不然他没指望找到工作。最后她终于像往常一样,屈服了。但是她坚持他要再做另一条裤子。她说通常总是裤子先坏,而终究是有两条裤子较为经济。罗勃出去时说他不回来吃午饭。我婆婆不久也出去买菜。一到剩下我一个人时,我马上抓起报纸。我看到一个消息说,一个英国的赌赛马的叫特地柔丹的,在套房里被发现死去了,他的背上被戳一刀。我常听到罗勃谈到他。我知道是罗勃杀了他,我的心忽然痛将起来,我想我要死去了,我怕极了。我不知道我坐在那儿多久,我动弹不得,最后我听到门上钥匙的声音,我把报纸放在原来的地方,继续做我的事情。”

    莉迪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直到一点钟或者更晚才回到饭店。吃完晚餐时已经两点了。他们进来时,桌子已经满了,酒吧中人口稠密。莉迪亚已经谈了很久的时间,人们渐渐一个个地走了。酒吧附近的人渐渐稀少了。现在只有两个人坐在那儿,旁边只有个桌子有人,侍者开始不安静起来了。

    “我想,我们应该走了。”查理说,“他们要赶我们走了。”

    就在那个时候,另一桌的人也走了。那个从衣帽间把他们的上衣带来的女人将查理的也带来了。她把它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他叫人送账单。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去什么地方吧?”

    “我们可以去蒙特马特,格拉夫整晚开放。我倦极了。”

    “嗯,假如你愿意,我用车送你回家。”

    “送到阿利克西和伊娃吉尼亚的家?我今晚不能去。他会喝醉酒的。他会整晚咒骂着伊娃吉尼亚把孩子带成那个样子,并且为他自己的悲哀哭泣。我也不去‘后宫’。我们最好到格拉夫,至少那边很暖和。”

    她悲哀似已尽,并且真的累了,所以查理就犹疑地向她提议。他想起西蒙告诉过他,他可以带任何人去旅馆。

    “瞧,我的房间有两个床,为什么不跟我到那边呢?”

    她怀疑地看他一眼,但是他微笑着摇头。

    “我的意思就是睡觉。”他附加说,“你知道,我旅行了一天,一部分由于兴奋以及其他的原因,我累极了。”

    “好吧!”

    他们走到街上时已经找不到车子了,但是离旅馆只有一段路,所以他们就走路去。一个困倦的守夜人为他们开门,用升降机将他们带到楼上。莉迪亚脱下帽子。她的眉毛宽而白。他以前没有看过她的头发,短短的,在她的颈子上鬈曲着,颜色是苍白的棕黄。她把鞋子踢掉,滑出她的衣服。查理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她不仅已上了床,而且已经睡了。他爬上自己的床,关了灯。自离开饭店到现在,他们都没交换过一句话。

    这样查理度过了在巴黎的第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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