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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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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比从公寓的前门进来,把装着四罐三号大豆的纸袋放在玄关。她太累了,无力松开胳膊,也没法直起身来,臀部以下都软软的,脑袋像一颗大大的开花蔬菜一样撑在纸袋上。她漠然地注视着桌子上方镜子里正对着自己的那张脸,镜子昏暗,布满黄色斑点。她右侧脸颊上牢牢沾着一片甘蓝叶,一定是半路回家时就沾上了。她用胳膊狠狠擦去,站起来,愤愤不平地闷声咕哝着,“甘蓝,甘蓝。”她站直身子是个矮个儿女人,身形和骨灰罐差不多。桑果色的头发在脑袋周围卷成香肠小卷,但是炎热的气温和从杂货店回来的长途行走让发卷走了样,乱糟糟地戳向各个方向。“甘蓝!”这次她啐出这个词,仿佛它是一粒有毒的种子。

    她和比尔·希尔五年没吃过甘蓝,现在也没打算煮。她是为鲁法斯买的,但也只打算买这一次。本以为鲁法斯在军队里待了两年以后,会像见过世面的人一样对吃有点讲究,但是没有。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好的,他都不愿动脑子想出一道体面的菜————他说甘蓝。还指望鲁法斯能长点见识。好吧,他的见识就和一块擦地布差不多。

    鲁法斯是露比的小弟弟,刚从欧洲战场回来。他过来和露比一起住是因为他们的故乡皮特曼已经不复存在。所有在皮特曼住过的人都明智地离开了那儿,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搬去了城里。露比嫁给了比尔·B.希尔,一个卖“奇迹产品”的佛罗里达人,然后住进了城里。如果皮特曼还在,鲁法斯会回去。如果还有一只鸡留在皮特曼的马路上,鲁法斯就会留下来陪它。露比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亲戚是这副德行,至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弟弟是这样的,但他就是这样————一无是处。“我看他五分钟就知道了,”露比告诉比尔·希尔,比尔·希尔面无表情地说,“我只要三分钟。”让这样一位丈夫看到自己有这样的弟弟真是尴尬。

    她觉得这没法改变。鲁法斯和其他孩子一样。露比是家里唯一的异类,见过世面。她从钱包里掏出一截铅笔,在纸袋的旁边写上:比尔,你把这个拿上楼。然后她在楼梯底下打起精神来,打算爬四层楼。

    楼梯是大楼中间一道又黑又窄的缝隙,铺着鼠灰色的地毯,像是从地板里长出来的。在露比看来,楼梯仿佛尖塔的台阶一样笔直向上。它们耸立在她跟前。她一站到楼梯底下,它们便故意耸立起来,愈发陡峭。她抬头看了一眼,嘴巴张开耷拉着,一脸彻底的厌恶。她的身体不适宜爬高。她病了。祖利达太太告诉过她,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祖利达太太是八十七号公路上看手相的。她说过,“会病很久。”但是她用一种就算我知道也不会说的表情补充道,“不过会给你带来一次好运!”她说着就坐了回去,咧嘴笑笑。那是个结实的女人,绿色的眼珠在眼眶里像抹了油似的溜溜转。露比不需要别人告诉。她已经察觉到了好运。搬家。两个月来,她有种清晰的感觉,他们就要搬家了。比尔·希尔坚持不了多久。他不能杀了她。她想要搬去一处住宅小区————她开始爬楼,身体前倾,抓紧扶手————小区里就有药店、杂货店和电影院。现在住在市中心,她得步行八个街区才能走到商业区,超市则更远。五年来她都没怎么抱怨,但是现在还这么年轻,身体状况就岌岌可危,他以为她要干吗?自杀?她看上一处位于米多克里斯高地的房子,一幢有黄色雨篷的复式小楼。她在第五级台阶停下来喘气。像她这么年轻————三十四岁————真想不到五格台阶就要了她的命。慢慢来,宝贝,她对自己说,你还年轻,不会散架。

    三十四岁不老,根本不算上了年纪。她想起母亲三十四岁时的模样————像一只起了褶子的又老又黄的苹果,泛着馊味。母亲似乎总是气急败坏,对一切都心怀不满。露比拿三十四岁的自己和那时候的母亲做了一番比较。母亲头发已经花白了————露比的头发不用染,也还没有白。母亲是被一个个孩子搞垮的————整整八个。两个一出生就死了,一个一岁的时候死的,一个被割草机压死了。每生一个孩子,母亲就变得更憔悴。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她完全不懂。纯粹的无知。彻头彻尾的无知!

    露比的两个姐姐,都结婚四年,各有四个孩子。她不知道她们怎么受得了,总是得去医生那儿被仪器戳来戳去。她想起母亲生鲁法斯的时候。她是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受不了的,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十英里路,去梅尔西看了场电影,摆脱孩子的尖叫声,看完了两个西部片、一个恐怖片、一个系列片以后才原路返回,却发现家里才刚刚开始,她不得不忍受了整个夜晚。这些苦难都是为了鲁法斯,而他现在还不如一块洗碗布。她发现鲁法斯出生前不知在哪儿等着,就这么等着,等着把他只有三十四岁的母亲熬成老妇。露比紧紧握住楼梯扶手,又走上一格台阶,摇了摇头。上帝啊,她对鲁法斯太失望了!她才告诉所有的朋友她弟弟从欧洲战场回来了,他就来了————听上去鲁法斯像是从没离开过这个猪圈。

    鲁法斯看上去也老了。看起来比她还老,却比她小十四岁。就她的年纪来说,她显得相当年轻。倒不是说三十四岁不算什么,不管怎么说她结婚了。想到这儿她不由笑了,因为她比姐妹们都嫁得好————她们都嫁给了当地人。“透不过气。”她咕哝着,再次停了下来,决定坐一会儿。

    每层楼有二十八级台阶————二十八级。

    她刚坐下就跳了起来,感觉身体底下有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把那玩意儿拽出来:是哈特利·吉尔菲特的手枪。危险的九英寸长的铁皮!哈特利是住在五楼的六岁小男孩。如果是她的小孩,把自己的烂摊子扔在公共楼梯上,她一定会狠狠地教训几次。她稍不留神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毁了自己!但是哈特利愚蠢的母亲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跟她讲也没用。她只会对着哈特利嚷嚷几句,告诉别人哈特利有多聪明。“好运小先生。”她这么称呼哈特利。“他可怜的爸爸只留下了他。”他父亲在病床上说,“我一无所有,就只有他了。”她说,“罗德曼,你留给我的是好运啊!”于是她叫哈特利好运小先生。“我要把他的好运屁股打烂。”露比咕哝着。

    台阶像把锯子似的上上下下,她待在中间。她不想吐。不想再吐了。现在不要。不要。她牢牢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直到晕眩暂停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也平息了。不,我不要去看医生,她说。不要。不要。她不要去。他们得把她打晕了送去医院,她才会去。这些年来她一直自己医治自己————没有生过重病,没有掉过牙齿,没有生过孩子,都靠她自己。要不是因为她小心翼翼,现在大概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她思忖过不止一次,透不过气来会不会是心脏问题。有一阵子,上楼梯的时候还伴随着胸口痛。她希望是————心脏病。他们总不能挪走你的心脏。他们得敲她脑袋把她敲晕,才能送她去医院,必须这样————要是他们没这么做,她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死的。

    要是死了呢?

    她停止了血腥的想象。她只有三十四岁。没有患上绝症。她胖胖的,气色不错。她再次拿自己和三十四岁的母亲比较,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笑了。想到母亲也好,父亲也好,都没什么可观之处,她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们都干涸了,枯竭了,而皮特曼随他们一起枯竭,他们和皮特曼一起缩成枯萎的玩意儿,起着褶子。而她逃脱了!活蹦乱跳!她站起来,抓住扶手,对自己微笑。她温和,漂亮,胖乎乎的,也不是太胖,因为比尔·希尔喜欢她这样。她增了些分量,但是比尔没有注意到,只是最近有些不知所以的喜悦。她感觉到自我的完整,完整的自己在爬楼。现在她爬上一层,回头看了看,很满足。一旦比尔·希尔从这些台阶上摔下来,台阶或许就会移位。但是它们在此之前就会移位!祖利达太太知道。她大声笑着穿过走道。吉格先生的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天哪,她心想,是他。他是个住在二楼的怪人。

    他看着露比走过走道。“早上好!”他探出半个身子。“早上好啊!”他看起来像一头羊。有着葡萄干似的眼睛和一串胡须,夹克是一种几近黑色的绿色,或几近绿色的黑色。

    “早上好。”露比说,“你好吗?”

    “很好。”他嚷嚷着,“天气这么好,我也好极了!”他七十八岁,脸上像是发了霉。他早晨学习,下午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拦住孩子问他们问题。只要听到走道里有动静,他就开门张望。

    “是啊,天气不错。”露比恹恹地说。

    “你知道今天是哪位伟人的诞辰吗?”他问。

    “呃————呃。”露比说。他总是问这样的问题。没有人知道的历史问题;他问完问题还要演讲一番。他曾经在高中教书。

    “猜猜。”他催促她。

    “亚伯拉罕·林肯。”露比嘀咕。

    “哈!你没动脑子。”他说,“动动脑子。”

    “乔治·华盛顿。”露比一边爬楼梯一边说。

    “真害臊!”他叫起来,“你丈夫就是打那儿来的!佛罗里达!佛罗里达!佛罗里达的诞辰。”他嚷嚷,“过来。”他用长长的手指示意她,自己闪进了房间。

    露比走下两级台阶说,“我要走了。”一边把脑袋探进门里。房间只有一个大衣柜那么大,墙上贴满了当地建筑的明信片;造成一种空间的错觉。一只透明的灯泡垂下来,下面是吉格先生和一张小桌子。

    “看看这个。”他说。他俯在一本书上,手指略过文字:“‘一五一六年四月三日,复活节星期日,他到达了大陆的尖角。’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问。

    “知道。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露比说。

    “是庞塞·德莱昂!”他嚷嚷,“庞塞·德莱昂!你应该了解一下佛罗里达,”他说,“你丈夫是从佛罗里达来的。”

    “是啊,他出生在迈阿密,”露比说,“他不是田纳西人。”

    “佛罗里达不是什么尊贵的州,”吉格先生说,“但是很重要。”

    “确实很重要。”露比说。

    “你知道庞塞·德莱昂是谁吗?”

    “他发现了佛罗里达。”露比轻快地说。

    “他是个西班牙人,”吉格先生说,“你知道他在找什么吗?”

    “佛罗里达。”露比说。

    “庞塞·德莱昂在寻找青春源泉。”吉格先生闭上了眼睛。

    “哦。”露比咕哝着。

    “一汪泉水。”吉格先生继续说,“喝了泉水的人就能青春永驻。其实,”他说,“是他自己希望青春永驻。”

    “他找到了吗?”露比问。

    吉格先生顿了顿,眼睛依然闭着。他过了一会儿说,“你觉得他找到了吗?你觉得他找到了吗?你觉得如果他找到了,会没人再去那儿吗?你觉得地球上还会有人没喝过那儿的水吗?”

    “我没想过。”露比说。

    “没人肯动动脑子了。”吉格先生抱怨。

    “我得走了。”

    “没错,它被找到了。”吉格先生说。

    “在哪里?”露比问。

    “我喝过。”

    “你在哪儿找到的?”露比问。她靠近了一些,闻到他的口臭,感觉像是把鼻子凑在了秃鹫的翅膀下。

    “在我心里。”他说着把手放在心口。

    “哦。”露比直起身体,“我得走了。我弟弟应该回家了。”她跨过门槛。

    “问问你丈夫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了不起的诞辰。”吉格先生害羞地看着她说。

    “好啊,我会的。”露比转身,直到听见门咔嗒一声。她回头看到门关拢了,松了口气,面对余下的又暗又陡的台阶站着。“万能的主啊。”她说。越往上爬,台阶就越暗越陡。

    爬上五格台阶,已经透不过气来了。她继续爬了几格,肺快要炸了。于是她停下来。胃疼。就像是有一块东西在撞击其他东西。几天前她也感觉到过。她最害怕这个。她曾经想到过癌症,但是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么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不可能。这个念头立刻伴随疼痛再次冒出来,她把它和祖利达太太一起劈成两半。最后会带来好运。她再次劈开,又劈,直到它变成无法辨别的碎片。她得再上一层楼停一停————上帝啊,如果她能到得了那儿————和拉维恩·沃茨说会儿话。拉维恩·沃茨是三楼的住户,一位足病医生的秘书,是她的密友。

    她到了,气喘吁吁,感到自己的膝盖直冒泡,用哈特利·吉尔菲特的枪托敲了敲拉维恩的门。她靠在门框上休息,突然地板从她两边陷落。四壁变黑,她感到自己杵在空中透不过气来,晕眩得害怕自己快要昏倒。她看见房门隔着很远的距离打开,拉维恩站在那儿,大概只有四英寸高。

    拉维恩是个高个儿女孩,有着一头稻草般的头发,她大笑着拍打身侧,好像刚刚开门看到一生中最滑稽的场景。“那把枪。”她吼着,“那把枪!你那副样子!”她摇摇晃晃地跌坐到沙发里,双腿举过屁股,砰的一声,再次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地板回到了露比的视线之内,沉下去了一些,停留在那儿。她惊恐地紧盯着,迈出一步踩了上去。她审视着房间那头的椅子,朝它走去,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只脚,再迈出一只脚。

    “你真应该演西部片。”拉维恩·沃茨说,“你太滑稽了!”

    露比摸到椅子,侧身坐上去。“闭嘴。”她哑声说。

    拉维恩朝前探出身子,指着她,又跌坐回沙发里,笑得浑身发抖。

    “别闹了!”露比嚷嚷,“别闹了!我病了。”

    拉维恩站起来,跨了两三步穿过房间。她俯身站在露比跟前,闭上一只眼睛看着她的脸,像是从钥匙孔里偷窥。“你脸色有点发紫。”她说。

    “我病得厉害。”露比怒视着她。

    拉维恩站在那儿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抱起胳膊,故意挺起肚子,前后摇摆起来。“好吧。你带着把枪到这儿来干吗?从哪儿搞来的?”她问。

    “我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露比低声说。

    拉维恩站着,挺着肚子摇晃,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露比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里,盯着自己的脚。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脚踝。肿起来了!我不去看医生,她开始说,我绝不会去,不会去。“不去。”她开始咕哝,“不去看医生,不去……”

    “你觉得你还能拖多久?”拉维恩嘀咕着咯咯笑起来。

    “我的脚踝肿了吗?”露比问。

    “我觉得它们一直就这样。”拉维恩再次坐回到沙发里。“有点胖。”她抬起自己的脚踝,放在靠垫上,微微侧了侧。“你喜欢这双鞋吗?”她问。那是一双蚱蜢绿色的细高跟鞋。

    “我觉得是肿了。”露比说,“我爬上最后几级台阶时感觉特别糟糕,全身好像……”

    “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不需要去看医生,”露比低声说,“我能照顾自己。这段时间来我都好好的。”

    “鲁法斯在家吗?”

    “我不知道。我一辈子都远离医生。我一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干吗问鲁法斯在不在家?”

    “鲁法斯挺可爱的。”拉维恩说,“我好像问过他觉得我的鞋子怎么样。”

    露比凶巴巴地坐直身体,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紫。“关鲁法斯什么事?”她粗声粗气地说,“他还是个孩子呢。”而拉维恩三十岁了。“他才不管什么女人的鞋子。”

    拉维恩坐起来,脱掉一只鞋,往里瞅了瞅。“9B码,”她说,“我打赌他喜欢里面的脚。”

    “鲁法斯不是刚出生的小孩!”露比说,“他没空看你的脚。没那个闲工夫。”

    “哦,他有的是时间。”拉维恩说。

    “好吧。”露比咕哝着,眼前又浮现鲁法斯的模样,晃着大把时间,在不知什么地方等着被生出来,就等着把他的母亲折磨得生不如死。

    “我觉得你的脚踝是真的肿了。”拉维恩说。

    “是啊。”露比转了转脚踝,“是啊。感觉有点紧。我爬上楼梯的时候感觉糟透了,像是全身都透不过气来,全身都发僵,像是————太糟了。”

    “你应该去看医生。”

    “不要。”

    “你到底有没有看过医生?”

    “我十岁的时候他们带我去看过一次。”露比说,“但是我溜走了。他们三个人按住我也没用。”

    “那次是怎么了?”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露比嘀咕。

    “怎样?”

    “这样,”露比说,“————这样把你的肚子晃来晃去。”

    “我就是问你那次是干吗去医院。”

    “我长了疖子。路边一个黑女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照做了,就好了。”她瘫坐在椅子边上,盯着前方,像是回忆起一段轻松时光。

    拉维恩开始在房间里滑稽地跳来跳去。她弯着膝盖朝一个方向走两三个慢步,接着回到原地,朝另一个方向缓慢而费力地踢出腿去。她用响亮的喉音歌唱,翻着眼珠,“合在一起,就是母亲!母亲!”然后像在舞台上似的伸出手臂。

    露比张口结舌,凶狠的表情不见了。足有半秒,她动弹不得;接着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不会!”她嚷嚷,“我不会!”

    拉维恩停下来,只用了然的神情打量着她。

    “我不会!”露比嚷嚷,“哦,不,不是我!比尔·希尔采取措施的,比尔·希尔采取措施的!五年来比尔·希尔都采取措施的!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好吧,老比尔·希尔四五个月前不过是出了岔子,我的朋友。”拉维恩说,“不过是出了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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