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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人生之虚妄与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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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超越界限内者,达于界限外而知有人;亦可超越界限外者,以回到界限内,而唯知有己,又化此己为一绝对无外,而唯知此一己,似亦未尝不可。然此中实有一根本问题,即最初划此界限为谁是也。此最初划界限者,仍当为我之自己,然此自己之初划此界限,即证其原在此界限之上,同时看见界限之内与外,而此真能同时看见界限之内与外之“己”,即为一兼涵内外人己的我之心灵之本性,而于此“己”,此心灵之本性,则永不能只置之于其所划之界限内。此己必为自居界限之上以兼关怀内外之人己,而求其兼成者。夫然,故人皆饥而我独饱,人皆寒而我独暖,人皆在忧患而我独安乐,人皆愚昧我独智慧,及人皆为不德之小人,我独为有德之君子,即必然为此心灵之本性之所不忍者;此无他故,即我之心灵之本性,原能同时看见我所自划之人我之界限之内与外而已。从此心灵之本性上立根,则“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伊尹思天下之民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此不特圣贤唯然,吾人心灵之本性,一朝昭露,亦无时而不然也。而当其如此如此其然也,则人之见他人之饥寒、忧患、愚昧与不德,人亦将直感其心灵之本性之有所不申,其自己之存在之有所缺漏,而有虚幻不实之感焉。由此而我欲求我之人生之真实化,即于理于势,皆不能不求成己兼成物。而一切客观的道德实践与成就社会人文,治国平天下之事业,皆所以成就我之人生之真实化者,于是乎可说。但关于此义,昔贤及吾人前所说者已多。可不复赘。

    (五)“死”在目前之义与人生遗憾之化除如何可能

    我们求人生之真实化之第四步之事,是将“死”放在目前。是即孔子所以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孟子所谓“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之意。然一般人恒只求生而忘其有死,此固有其所以如此之故。但最真实之人生,仍须将其“必有死”之事,时时放在目前,而此亦为西哲杞克伽、海德格之所论。何以人生须将死放在目前?因一切存在中,只有人类乃真知其有死。上帝仙佛与天使,皆不死,禽兽草木,有生必有死。而不知其有死。唯人独有死,且知其将死与必死。死为人生之大限。然此人生之大限,实随时可以来临。天灾、人祸、忧患、疾病,固无时不可使人死,人亦随时可无疾而终。人又为一切存在中独能自杀之动物。吾人皆不能预断吾将来不谋自杀之念,而此念之何时来临,亦非吾人今之所知。则吾人之生也,实生于随时可能有之死之傍。然此理,则恒为人所昧,此究为当耶或否耶?

    在昔之哲人中,多有谓吾人只当思维生而不当思维死者,此言自另有其甚深之义。然果死为人生必至必遇之一事,则吾人实不能置死于不顾,以掩盖真实之人生所必至必遇之一事。而人之能常置死于目前,在未死之时先期迎接死,而置“死”于有生之中,正人之所以得超死而永生之一道也。

    溯人之所以能自知其有死,其根原亦在人心之具内在的超越性。唯其具内在的超越性,故能超出我之现在,以观我之过去,以想象我之未来,与其未来之所必有必至之死。然如实言之,我心灵之有死,实为不可想象者。而可想象者,唯我之肉躯之将停止呼吸与活动,以及其将腐烂而化为土壤等。然我之能想象此等等,唯以我之设定此能想象之心灵之尚存。至于我欲想象我心灵之死,则须设定“能想象此心灵之死”之另一心灵,位于此心灵之上。此中所想象之心灵可死,而能作如此想象之心灵之如何可死,仍不能在吾人之想象中。而克就心灵之为一生生不已之昭明灵觉言,彼乃常为主而不为客,即永不能化为所想象之对象者。吾人若只反观此“常为主而不为客”之生生不已之昭明灵觉,则吾只知其动而愈出,实不知何处是其限极,与如何死法。而吾人之说此心灵有死,唯由吾人之将此心灵混同于肉躯,此又原于吾人之本此心灵之超越性,而忘其自身之存在之别于身躯,而后有此一混同。反之,若吾人一本此超越性,以超越于肉躯,而又自觉其超越性,则又立即自知其不同于肉躯之有限极,亦即自知其无限极,而无据以说其同于肉躯之有死,于是哲人中乃又有专从此心灵之不能有死,以寄其求不死与永生之望,而掩盖此死之问题者。

    然实则此死之问题,尚不能由此以被掩盖。因吾人之心灵之自身,固可无所谓死,此乃人之心灵回头而专自其超越性上措思时之所能知。然此尚不能掩盖人之心灵之同时关心其身体之死之问题。人之心灵何以必关心其身体之死之问题?此乃由人之心灵在其现实的存在上,乃恒是怀抱种种目的、理想、志愿,欲凭借吾人之身体之动作,加以实现于客观世界者。吾人之身体若死,则吾将若无由得其凭借,以实现吾心灵之目的、理想、志愿于客观世界。而使此目的等获得其真实存在意义,因而亦若即不能使吾怀此目的等之人生与心灵,获得其真实存在性。此盖即身体之死之所以为吾人所关心之故、而死之可悲可怖之故,亦似即在于此。吾既知死为可悲可怖,而吾又知吾之随时可死,亦终不免于一死,此即成吾之人生内部之大矛盾,此矛盾当由何解决?

    欲解决此问题,须先知吾人之志愿有二种。一为直接自吾人之超越的心灵之本性发出之无尽的成己兼成物之涵盖的志愿。此志愿乃历万世而不能了。吾之身纵长生不死,亦求不能了者。然此志愿,非我一人之私愿,而是天下人所能同有之公愿。因而当吾真有此志愿之时,吾之心灵即通于天下人之公愿,以与之结为一体,以共求实现之。吾知吾一人之长生不死,亦并非即能了此志愿,则依此志愿,亦即不必须求我一人之长生不死;又我身虽死,而可寄望于后死者,则我身之死对此志愿言,即非必为可悲可怖。其另一种志愿,则为吾之心灵直接望吾之身体,就其力之所及,以作其理当由吾而作之事之个人的志愿。在此,吾人通常乃视此身体为工具,以达吾之志愿中之目的理想。因而吾之目的理想一日未达,吾便自然欲继续执著此工具,而不忍舍离。于是其求达志愿之事,遂亦非随时可了者。此方为人之所以视死为可悲可怖,而通常人之死,恒不免抱遗憾而死,以使其一生之人生存在中,涵缺漏而去之故。唯在此种志愿前,如何能使吾人求达志愿之事,成为随时可了,而能不畏死,方为吾人之问题之核心之所在。

    此处吾人欲使吾之达志愿之事,成为随时可了者,只有一条道路。即吾不能只将心灵中之目的理想,虚冒而出,而只视吾之身体之活动为工具,以求达成。因身体如只为工具,则目的理想未达,吾必执著此工具,不忍舍离。而此时吾人心灵之目的理想之虚冒而出,固亦昭悬于此身之上;而此心灵对身体之执著,实即已使其自己陷落于身体之中。于是吾念此身体之不存,即如将使此心灵与其所怀之目的理想,如游魂之失寄,其死遂不能无憾。而此中之旋乾转坤之修养功夫,则再不视身体为心灵达其目的理想之工具,而将其一切目的理想,收归心灵自身,以下与身体之行为相呼应,如古人所谓“心要在腔子里”,以使此身体非其所执著之工具,只为一直接表现其心灵活动之一时之凭借,如弹奏心灵乐曲之乐器。若然,则此乐器,经一番弹奏,自有一番乐曲之声。若不弹奏,则乐曲与乐器,可同归于寂。若人亡琴破,则乐曲自在天壤,另有他琴弹奏。此中便使心身两无遗憾。吾今为此言,即以喻人在生前,如要真能时时可死,而无所谓未完之愿,以使人生带缺漏而去,即当使人之心灵与身体之关系,如一呼一应,能直下圆成者。呼是心愿,应是身行。心所愿者,直下只是此身之行,另无外在目的。则心身之关系,才呼即应,才应即止。处处道成肉身,处处肉身即道。肉身化往,此心此道,即合为神明,存于天壤,寄于他生。唯如此而后人能在有生之时,不舍肉身,而肉身亦随时可死。而此中之要点,要在先不将此肉身作心灵所执之工具用,而只作心灵当下之表现之凭借看。今之西方之存在主义者马赛耳氏,尝深论人之肉身不可作工具,而当使为道之所存之义。今因引申其旨,增以中国昔贤以乐曲喻精神之义,以论如何使人生随时可死而无遗憾缺漏之道。然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幸读者垂察焉。

    (六)对反面者之开朗之意义

    人生之真实化之第五步之事,为心灵对于一切人生之错误罪恶,他人与众生之苦痛,及一切反价值、不合理想、不真实,而涵虚妄虚幻的成分之存在,能开朗的加以认识、体验、与承担。人生之真实化,固然重在向往正面之价值理想如真美善等。但人心如不兼对反面的东西开朗,则其对正面的价值理想之向往中,同时亦有一种无明。现实的世界中,反面的东西之存在的数量,明多于正面的东西。在战争中,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自然界中,千千万万的鱼子,只有一二生存。在知识的世界中,每一真理之旁,环绕无数可能的错误。自古及今,多少人真能不抱恨而死?上下数千年,纵橫千万里的人间,毕竟有几个圣贤?我们一生的生心动念与言行,毕竟有多少是可以建诸天地而不悖,考诸三王而不谬,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从此看,一切人所向往的如日月之光的真善美,在无尽的黑暗中,便都只是暗淡的疏星。在此处,佛家说世界是苦海茫茫,基督教之说人类有自太初以来传下之原始罪恶,都有深切的真理。这个世界中的事物,值得赞美的少,须要斥责的多;令人欢喜的少,令人慨叹的多;能真实存在、合理想、涵正价值、值得保存的少;不合理想、涵负价值,其存在中包含虚幻虚妄的成分而将不存在,或当加以改变以使之不存在,或当超化其存在者多。因而人要求其人生之真实化,亦无时能不与此一切不真实的东西相遭遇。此一切不真实的东西,都可成为人生求真实化的历程步履中之险阻艰难。而对照此人生之求真实化言,则其为险阻艰难,正是最真实的存在。在此,我们亦不能只本我心灵之超越性,去向上超越的看真善美世界之自身,如柏拉图及无数向往真善美的哲人诗人之所为,亦不能只是超越的静观此一切不真实者之自己销毁、自己否定、而自己超化,如黑格尔之哲学之所为。因为只有此向上看与静观,仍是使我之人生存在之求真实化的要求,缩回于我自己之内,而我之心灵,实早已同时溢出于我自己之外,而知我以外之诸不真实的东西之存在,因而亦不能不求此不真实的东西之真实化。求其真实化,而我之力有所不及;则不真实者,对我显为一真实的险阻艰难。在此处,人亦即无法只停下脚步,只超越的静观不真实的东西之自己销毁。人必须真实的认识,我之与一切不真实的东西相遭遇,皆是我自己求人生之真实化的历程步履中之一事,是我一不能不忍受的命运。由此而人生遂不仅须在生时,把死放在面前,且须在其求真实化的历程步履中,步步为不真实的东西之荆棘之所穿透。从此说,人生是必须包含痛苦的。愈求真实化的人生的人,必然是愈痛苦的。众生病、菩萨不能不病。耶稣、释迦、孔子都不能不痛苦。谁知道一切圣贤的衣服与花冠,都是荆棘所编成?然而人只有在其身体感受痛苦时,然后人才真想到其身体的自然生命之真实存在。人亦必须在精神上感受一切不真实的东西如荆棘之刺目刺心时,才能真觉到其精神生命之真实存在。至于如何由承担痛苦而引发一公的志愿之生起,则当如我们在本书第四篇立志之道及我与世界第十节之所说。

    (七)内在的真实存在之自觉

    人生真实化之第六步,是要由反面的东西之认识,再回头认识。此反照出一切反面的东西之正面的东西之真实存在。我们说人必须真实的接触遭遇一切不真实东西之存在,而由此感受痛苦。然我们还复须知,能感受痛苦的我之精神生命之自体,我之心灵之自体,仍毕竟非痛苦,而超于痛苦之上。一切痛苦的根原,只由于我们之将自觉或不自觉的所肯定之正面的东西,与反面的东西相对照。反面的东西有多少,则我们所肯定之正面的东西有多少。人所见之罪恶黑暗有多少,人之拔除罪恶的精神愿力,与能看黑暗的心之光明,亦有多少。如果此一切反面的东西,皆是宇宙的客观存在,则此不断走向反面的东西中,去认识、体验、承担一切反面的东西的我之精神生命、我之心灵、亦是一宇宙性的客观存在。如前者无穷,后者亦同样是无穷。在此,人终将了悟到其精神生命,原是一宇宙性的精神生命,其真实心灵,原是一宇宙性的真实心灵。谁使我对于其他人物的痛苦,感受痛苦?此只能是因我之生命与其他人物之生命,原是一个生命。谁使我对其他人之罪恶感到刺心?只能是因我的心与其他人之心,原是一个心。谁使我在接触遭遇许多存在的东西之不真实的成分时,觉我亦如失去了一部分的人生的真实?只能是因我之存在与其他东西之存在,原是一个真实存在。谁使我能继续不断无穷无尽的感受痛苦刺心之事?只能是因此真实存在,原是一无穷无尽的真实存在。然而人在感受痛苦刺心之事时,人如果真能回头认识此无穷无尽的真实存在即在于当下,则知此真实存在本身,能感受痛苦刺心,正因其要超拔痛苦,要超拔心刺。而其所以有此“要”,正根于其自体本身原是超拔于一切痛苦刺心之事之上,而常自悦乐,常自平安。由是而我们只判断世间为苦海为罪恶时,人仍未认识真实存在的世界之全,人亦尚无其人生之真实化。

    我们说,我们必须由对于一切不真实的东西之接触遭遇,而感受痛苦刺心中,印证我之精神生命我之心灵之自体本身,原是一常自悦乐,常自平安之宇宙性的精神生命、宇宙性的心灵之真实存在。因而我们不能只判断世间为苦海为罪恶。我们的意思,不是要借此及吾人之求超越此苦海与罪恶之超越的要求,即去肯定一超越外在的上帝之存在与形上实在。在此,我们正须说,一般所信仰所认识之超越外在的上帝、或形上实在,皆可为不真实的观念,亦为阻碍人生之真实化者。

    一般之超越外在的上帝与形上实在,其所以是不真实的观念,是因为我们现在之问题,乃在求人生存在自己之真实化。在人生存在中,凡一切只为我们之认识与信仰之所对者,皆只是人心之向外向上凸起时之所承载。而人心之毕竟是否愿向外向上凸起,以承载此所认识所信仰者与否,人亦即永有其自由。故此所认识与所信仰者,亦即有不呈现于人心灵之可能。此不呈现于人心灵之可能,即其虚幻性虚妄性之所系。就人生存在自己言,自其内部来看,固亦可发现种种虚妄或虚幻之成分。然而人之能“知”能“感”此一切虚妄而不安,欲求超化此一切虚妄之无尽的心愿中,所昭露者,则为一现成当下而又无尽深远,而通天地万物为一之内在的真实,为人无一日一时与之相离者。此内在真实,非一切向外之认识信仰之所对,而为一切向外之认识与信仰所自发的根源。人唯因有此内在真实,而人又恒不能回头真实的加以自觉,于是此内在真实,在感不真实者之刺激压迫时,遂将其心愿所存,向上向外凸起,迸发而出,唯寄望于超越外在的上帝与形上实在,而有对之之认识与信仰。而顺人之认识与信仰之外向的活动,人又可只注念于此认识信仰之所对,一若只有此所对者之自身之存在为重要之事。以至有人认识信仰之与否,皆可与此无关。此即形成一泯失人生存在之自己之一大无明。由此而再说人生存在之自己之命运,乃倒悬于此超越外在之认识信仰所对之前,则造成整个人生存在之外在化对象化,而当下之人生存在之内容,遂全部蒸发升腾,只留一虚廓,致造成人生之最大的虚幻。此处旋乾转坤之又一学问,则为不再只将其心愿所存者,向上向外凸起,以倒悬于此认识信仰之所对之前,乃转而向下放平此心,向内凝聚此心,回头真实自觉的求在感不真实的东西之刺激压迫时之心愿所存者之本来面目上,实参实悟,而于此中见得其所昭露之现成当下而又无尽深远,以通天地万物为一体之内在的真实,既“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亦充实饱满于我一念之心中,而未尝有一丝一毫之外溢,以使我有终身之忧,而又乐足以忘忧。此亦即昔贤之所谓天心即人心之仁心。人能真见得此物事,再内通于千古之圣心,或视此天心为超越而非外在,以对之皆致其崇敬,则亦非上无所托也。

    (八)所接之事物之唯一无二性之确认

    人生之真实化之最后一步,则为由识得此即天心即人心之仁心,充塞饱满于我之当下之人生存在之中,而由我之四肢百体,与相呼应,洋溢流行于外,以“大礼与天地同序,大乐与天地同和”之心情,与我之当前环境中之家庭国家人群中之人及自然物,相流通感应。而此处之最重要者,乃人之对其所接触之当前环境中,一切特殊唯一无二之事物之唯一无二性之确认。人于此必须认识其父母乃唯一无二之父母,其家庭乃唯一无二之家庭,其国家乃唯一无二之国家。周茂叔窗前不除之草,当时乃唯一无二之草。程明道观鸡雏以观仁,当时乃唯一无二之鸡雏。由此而呈于我前之世界与宇宙,乃唯一无二之世界与宇宙,而吾内在之即人心即天心之仁心,于时时处处,有其唯一无二之呼召。此中我时时处处之所遇与我之所发之行为,以皆唯一无二,则时时处处皆为绝对,皆为具体之充实存在。于此一有雷同抄袭,随人脚跟,学人言语,以至一落入格套,只凭抽象概念用事,即使当下之人生存在之活动,与他人或自己他时之活动,纠缠拉扯,胶固黏连,形成一心灵中之疙瘩机括,同时对于当前所接之具体之充实存在,有一无明,有所泯没,而使吾人当下之心灵之感应与行为中,有一缺漏与虚幻不实之处。如此中一无缺漏与虚幻不实之处,则此当下之我之人生之一切行事,皆日新不已,而一成者皆永成。至一般人之所以觉成者有毁,而或感人生之空虚与缺漏,皆由欲超越当前所接之实有之“此”,而于此中求其中本无之“彼”,及见“此”中无“彼”,遂觉成中有毁,而“此”即若空虚无实。不知其欲于此中求彼,正由于其心灵先胶固于“彼”,同时又对“此”有一无明,而于“此”前,心灵先自陷于空虚。人于此欲免于空虚毁灭之感而外求,则虽上穷碧落,下达黃泉,而与所遇者,皆旋即旋离,仍将无处不只见一切之不断消逝,将无从而得逃于空虚之感之外。此处除直下承担当前所遇,去其所胶固于彼,使不无明于此,另无人生真实化之道路。而人之欲离于此当下之人生,不知反求诸己,而只向外希慕天国涅槃者,此向外希慕之念才动,即已是出明入幽,先自陷于无明,而使人生杂入不真实之成分。然此亦非世间无天国涅槃之谓。而是历此人生真实化之艰苦历程,由此心灵之昭明灵觉之新新不已,即以见天命流行之泉源不竭,而皆清净无染之谓。而此中之次第工夫,则仍当自本文开始时所言之不妄语,与日常行为皆求合理,使足以为法则始。如吾夫子所谓“言忠信,行笃敬”,而另无奥妙与神秘。古今圣哲之最高智慧之所在,亦无不归于将奥妙与神秘者化归平常,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然人若便谓以为平常,便谓此中更无奥妙神秘与高明,而轻心掉之,则又大误。是在学者之深思而自得之。

    一九五九年一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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