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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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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晟以忠义感人论

    论曰君子不能回天下之势而能回天下之心心之所回势之所随也天下不幸小人在朝知逆天下之心以顺其君不知离天下之心以去其君天下之心已去於其下而小人之宠犹不去於其上天下之势至此虽使君子为之若之何而为之哉泾原之变天下共疾卢杞之为也李晟欲以孤军而复王室其势亦难矣晟不求於势而求於心盖天下之势可以定不可以倾一倾则难定天下之心易以散亦易以收一收则不散晟以一己忠义之心感天下忠义之心天下之心既回天下之势自定史臣曰李晟以忠义感人人之言曰与死人同病者其病不可医与危国同势者其势不可为医无愚良也其能医者非医之能也必不可死之病也君子无巧拙也其能有为者非君子之能也必不可危之国也嗟夫此庸人之论也非君子之论也庸人之论以天而废人者也君子之论以人而辅天者也能医不死之病庸医亦能之何取乎良医哉能存不危之国庸人亦能之何取乎君子哉惟天下必死之人足以试良医之技惟天下至危之国足以试君子之能夫良医所以能生必死之人君子所以能存至危之国亦必有说矣人之命虽系乎天实系乎人之气国之命虽系乎天实系乎人之心良医者有药以回死者之气是以能生必死之人也君子者有道以回国人之心是以能存至危之国也李晟之存唐也以忠义感人心此其回死之药欤德宗初不病也唐室初不危也建中之政天下相贺德宗何病焉虽未能以天下取河北亦未闻以河北而制天下唐室何危焉卢杞一进杀真卿沮怀光士心去矣间架有征陌钱有征民心去矣战者未返戍者复行军心去矣且夫天下之权托於人主也人主之权托於谁哉一曰士二曰民三曰军今也德宗之托於天下也是三人者其心皆去矣泾原之役奉天之役兴元之役不在於朱泚作难之日也识者知之久矣当是时也以我之寡当贼之衆衆寡不敌也以我之弱当贼之强强弱不敌也怀光吾大将也则叛於内三镇强藩也则应於外唐室之危何如哉李晟以一己之忠义回天下之心以天下之忠义回天下之势以寡为衆以弱为强以孤军复京师医必死之病而存至危之国天也亦人也呜呼无强国有强人有人而有国者吾闻之矣无人而有国者吾未之闻也唐至於德宗大盗再起天下再定有人焉故也安史之乱李郭以忠义而相勉遂能回天下之心泾卒之乱李晟以忠义感人陆?以训辞感人亦能回天下之心唐之人心其去者再小人离之也其收者再君子回之也大哉人心乎大哉回人心之人乎与其既去而回之孰与未去而留之吾故因李晟之事而备论之有天下者可以戒矣谨论

    儒者已试之效如何论

    论曰道不难於用而难於信盖道也者用则为帝王之业不用则为儒者之业故夫儒道也者可以不用不可以小用世主之求近功者见儒之不可以小用则以儒为不适於有用也既不信其道乌能用其道乎君子将欲言儒者之可用不必言其可用也盍以古人已试之效而信之乎唐虞三代已试之於一时者也夫子已试之於万世者也试之一时而其用不可掩试之万世而其用不可易然则世主观之可以少信矣能信则能用矣用与不用儒者不计也而信与不信其关人之得失岂小哉班固志艺文之书於儒家者流所以言其效也请遂言之天下之理贵生於有功贱生於无功此儒者之所以不如百家之说也呜呼孰知夫不如百家之说此其所以为儒者欤百家者曰欲富而富欲强而强问其期则曰朝行之夕见之何其有功欤儒家者曰欲帝而帝欲王而王问其期则曰必世也百年也何其无功欤自百家之有功也而儒始贱矣自儒者之无功也而儒始愈贱矣儒非无功也无近功也儒非可贱也世主贱之也一言出於儒则诽之以为大也一事出於儒则笑之以为迂也大与迂相遭而贱与贵不相敌此儒者之所以不如百家之说也呜呼孰知不如百家之说此其所以为儒者欤尧舜三代与吾夫子盖尝以身试儒者之道矣太和之治何从而来哉元圣素王之业何从而致哉儒道之为也是道也用之则治不用则乱乱而用之则复治天下之有君臣父子也仁义礼乐也谁之力也天下有之故天下忘之也一日而无君臣父子也无仁义礼乐也天下何如哉然则儒者已试之效可观也已秦人盖尝以身试百家之说矣富则富矣君富於上民贫於下犹不富也强则强矣有强於威无强於德犹不强也得地而失民取人之国而人亦取其国然则百家已试之效可观也已世主观之儒者有功乎百家有功乎儒者可贱乎百家可贱乎能移其所以信百家之心以为信儒者之心则儒者之可用与不可用决矣世主信则用之不信则已之儒者忘言焉可也班固之论儒者言其道之最高此适所以滋世主之疑也人不吾高而吾自高焉谁其信之至其历陈唐虞商周与仲尼已试之效赖有此尔虽然言之可信者易言之必信者难昔贾生盖尝言儒者之与百家已试之效矣其言於文帝曰今或言礼义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商周秦事以观之乎生之言不为缓矣而文帝若无闻也有黄老以病其心生之言何从而入哉因班固之言感生之言吾故曰言之可信者易言之必信者难谨论

    文帝曷不用颇牧论

    论曰贤者不能使人知而能使人思知与不知贤者初莫之计思与不思有国者竟莫之悟二者常巧於相违而不喜於相遭是可叹也汉文帝闻说者之论而思颇牧之贤谓文帝之思为未善不可也然当颇牧之时或以间而摈或以谗而殒孰知其诬孰知其贤哉其生也莫知其往也始思思颇牧而天下无颇牧矣使其复有颇牧其能知颇牧乎浅於知而深於思薄今而厚古岂特一颇牧而已哉扬雄曰文帝曷不用颇牧贤者不求不用亦不求必用吾之所挟不用则泽其身用则泽其国谓贤者求不用贤者有是心乎然其挟在我其用不在我不在我而我求之又从而必之自古圣贤君子未有或是之能也颇牧之在赵也颇牧不负赵而赵实负颇牧负与不负颇牧何心焉可悼者赵之社稷而已矣生灵而已矣使颇不以赵括代牧不以郭开死韩魏不侵匈奴不侵非颇牧之功也二子迟一日而去赵则赵之国迟一日而为秦此谁之功乎虽然二子之功不求其君之不负也求其略知焉而不得也知且不知也而况於思乎汉文帝之思二子亦可为二子贺矣使二子而有知亦少慰矣然天下之事至於思其人而不获其用君子谓之无益汉文之不思二子二子之病不加多汉文之思二子汉文之病不加少且匈奴之寇日迫而帝也乃欲起颇牧於九原不徒匈奴闻之为之一笑而已使颇牧闻之有不笑者耶汉文之於魏尚犹赵之於颇牧也舍今颇牧而思古颇牧善谋国者然乎哉帝能思颇牧吾亦能思魏尚也愿以帝思颇牧之心为帝知魏尚之心帝其许之乎冯唐谓帝有颇牧亦不能用其意则然矣其气无乃犹未平其辞无乃犹未婉乎气平则辞自婉辞婉则君自悟吾於冯唐之论犹有憾焉且帝尝谓李广曰使广在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士患不遇主广之受知於帝尚可诿曰不遇主耶遇主而又云云若尔是高帝不生广终不用也有李广则舍之於今焉无颇牧则思之於古焉冯唐谓帝虽有颇牧不能用帝则怒唐也怒冯唐之言帝不悔李广之论帝其忘之乎帝不忘之帝当悔之矣悔於广则不怒於唐矣不怒於唐而悔於广则颇牧二子者思之可也不思亦可也谨论

    文景务在养民论

    论曰必有所不为而後有所力为天下之事将求夫有功则无恤其有劳将病其有劳则无耻其无功二者要难兼也文景之治将有所取不得不有所舍将有所重不得不有所轻是故敌之未柔也国之未强也名之未荣也皆有所不问盖吾方以涵养天下为事一夫之扰一物之病皆足以累吾涵养之全而又遑他事哉班固曰文景务在养民治天下之法二曰静曰动人君出治之法一曰专专则有守有守则无慕无慕则有成羿而慕王良则丧其射伯牙而慕高渐离之筑则丧其琴技固不可以两能能固不可以两精也尧舜治天下以静者也汤武治天下以动者也成康治天下以静者也宣王治天下以动者也由静而治焉治而专焉是以有垂衣措刑之治由动而治焉治而专焉是以有创业中兴之治曰动曰静虽圣人不能兼举而杂用也择其所当务而吾执之以为专务始之以择继之以不疑终之以不改夫是之谓专务文景之务独在於养民盖以古之静者而自处矣而於天下之功名何务焉平城之仇可报也文景不报也嫚书之悖可耻也文景不耻也火通甘泉之警可忿也文景不忿也文景非能忘情也彼固有所不暇也曷为不暇也文景之所务有不在此也使天下之民安何必报东门之役使天下之民富何必纪燕然之功使天下之民仁且寿何必数入陈之俘得匈奴之辎重孰与吾太仓之腐得单于之朝孰与吾黎民之醇天马蒲萄之利未足以易吾之桑麻满埜也龙荒大漠之取未足以易吾之烟火万里也方文景择此务而固执之智者必忿於心勇者必忿於色矣未几则相与乐之已而忘之矣天下忘文景之仁而文景不忘天下之民文景之不忘专於仁者也天下之忘文景安於仁者也故夫粟帛之赐文景之小惠也征赋之减文景之亷德也刑罚之几措文景之寛政也非文景养民之务也文景不以有功者易其有劳者是真文景之务也欤千金之家其所以起者动也其所以守者非动也静也其祖父之披荆棘犯霜露不为则不可也夫岂乐於此乎哉子孙守之不知其祖父之初不乐乎动也狂夫悚之褊夫激之以为无动於身则无强於家或鬬焉或讼焉家则强矣无乃适所以为弱乎哉孝武是也孝武以为文景之怯也矫而振之唐蒙之狂李陵之褊而文景之生产作业始摇矣末年之事使文景见之其心不伤乎哉汤武周宣之动不得已焉者也孝武承文景富庶之全盛而必欲动焉其亦有不得已者耶故治天下之法可喜者动也可笑者静也孝武可喜者也文景可笑者也可笑而可安者也谨论

    太宗励精思治论

    论曰明主之勤於治其勤不可见而其成不可御盖可见者以勤为勤也不可见者以思为勤也以勤为勤者事常出於勤之外以思为勤者事不遁於思之中纳天下之治於一思出一思之治於天下治之功未具而治之计已具矣太宗之勉励精勤以治天下非费其勤也费其思也思以计乎治治以应乎思故其勤不可见也而其成不可御也勤於思而不勤於迹又何见焉出於心而成於治又谁御焉崔植得其说故曰太宗励精思治天下之治亦难矣勤则不成不勤则成可为长太息也且夫量书者即成汤之昩爽也传食者即文王之日昃也然与汤文同其勤不与汤文同其治何其勤而不成欤师广成者即梁人之斋戒也游岩廊者即晋人之高简也然与梁晋同其不勤不与梁晋同其不治何其不勤而成欤盖有衆人之勤有帝王之勤衆人之勤勤以勤也帝王之勤勤以思也以帝王而为衆人之勤秦隋以之以帝王而为帝王之勤黄帝尧舜以之太宗之励精不用於是而用於思其以不勤为勤者欤其不以勤为勤而以思为勤者欤田业之法府兵之法租调之法此治之器也非治也米斗三钱之治外户不闭之治蛮夷宿卫之治此治之象也非勤也兼行将相之事亲伐夷狄之事日教卫兵之事此勤之目也非纲也太宗励精之纲其在於一思乎太宗何思也其事事而思乎有所及必有所不及其物物而思乎有所甚密必有所甚疎盖太宗求治之初有劝以刑名者有劝以仁义者太宗之所以忧而思也有言创业之难者有言守成之难者太宗之所以忧而思也当是之时太宗之励精不疲於身不瘁於色朝廷不知天下不知太宗自知之耳何也其思隐於心其勤冺於迹故也盖天下之至劳莫劳於念虑而莫逸於宵旰太宗不疲於身而心已疲不瘁於色而心已瘁勤而思焉思而决焉天下见其治於已决之後不见其勤於未决之先孰知太宗疲其心以置天下於至安忧其心以纳天下於至乐哉然则太宗之勤其以不勤为勤者欤其不以勤为勤而以思为勤者欤嗟夫天下之事有潜之至幽而发之至着者其惟此心乎淮淝之寇方炽而谢安之游宴方酣宦寺之权方横而元载之嬉笑方和孰知游宴之忧甚於蹙頞嬉笑之惨甚於按劒者乎故夫真忧者不忧真怒者不怒真勤者不勤彼夙寤晨兴以为勤者勤则勤矣真则未也太宗之励精不在勤而在思其真勤欤勤可知也思不可知也知且不知也又可见乎哉太宗之勤於一思当时之臣未必知也崔植何从而知之哉何从而言之哉诗不云乎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太宗有焉又不云乎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崔植有焉谨论

    诚斋集卷九十一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诚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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