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真悟,頓使多生業性空。
詠萱花
任他桃李鬥芳菲,且自藏頭靜養機,直待一朝時雨至,滿身披出赭黃衣。
示本源居士
本來自性天真佛,不假修為向別求,但要尋常無愧已,自然處處徹源頭。
贈勇蓮老禪師
握別鹽官二十秋,知公白髮已盈頭,熾然重整參尋念,世上新添一趙州。
示習之顧居士
一點靈機觸處陳,百工技藝習來純,龍官雖具千般寶,采者須求如意珍。
示玄穎朱居士
尋常日用占機先,擬議相違路八千,但得此中親薦取,寒林仍舊百花鮮。
七言八句(計六十二首)
日中食
望煙乞食向前村,出缽平持立近門,但得一餐隨厚薄,便收雙足度黃昏。不徒磨我驕奢習,更要知人榮辱根,人世盡緣謀食苦,眼看湯火競頭奔。
樹下宿
遠承遺範宿林墟,午夜悠悠得自如,細草成茵趺坐軟,野花為帳夢魂舒。微微月出懸枝後,淡淡風來動葉初,為省長安珠履蹟,陶然于此絕躊躇。
糞掃衣
淨洗堆頭搕??塵,絲絲寸寸惜如珍,綴成一片渾無破,衲就千針勝卻新。披出不愁風似箭,擁來偏覺煖于春,任他寒暑忘更換,愈見風流道不貧。
腐爛藥
為道忘軀固有因,幻形扶得道方親,饑來缽有施貧食,病起囊無買藥銀。他棄殘渣仍細拾,我投宿疾可輕身,蘇通不假岐黃手,人我山空效自神。
參金粟本師密老和尚
日腳垂來雨腳收,幾村晴樹引孤舟,問津曾未迷前路,到寺疑如見昔遊。桑鼓遠聞金粟外,海光直射石鷗頭,幸生斯世逢斯老,得入拈花第一流。
隨師入閩,赴黃檗山,次葉臺山太師韻。
一回溪逕一回盤,黃檗山開地勢寬,雲過嶺頭空鳥道,水瑩澗底逼人寒。神珠久隱獅林下,化日新懸麈尾端,負錫不辭千里外,草頭祖意指人看。
其二
客棹南來興不窮,青山兩岸一帆風,衝開巨浪魚方現,劃破洪濤景亦空。竹色溪光相映綠,花明霞燦各成紅,隨師豈浪奔州邑?欲把心宗播海東。
其三
乍入山來天尚陰,雨侵瓢笠度崎嶔,靈淵水瀉腳邊去,佛座峰高杖底尋。紺殿已藏林樹老,疏鐘曾共海濤沉,無緣此地何能到?到此毋勞更覓心。
天童十二景
太白峰
群峰難學此峰靈,未雨先雲信可徵,自有龍潭通海脈,更無鳥道引人登。崔巍削出空中骨,攀陟爭來象外僧,天上長庚今在是,放光如雪蔭千燈。
龍隱潭
聞說神龍隱有年,水深潭靜竟茫然,一漚滅處消空界,點滴興時潤大千。頭角藏來從未露,風雷頻起絕無緣,抱珠默養休光在,贏得山靈世上傳。
萬松關
截斷紅塵松作關,層層夾立遞分班,濤聲亂落高低路,翠色晴連遠近山。萬里鶴歸興有托,五湖僧到動忘還,世人不識從茲叩,匍匐何途入此間?
玲瓏巖
翹首巖前接見新,白雲四出一嶙峋,麤頑偏怪能生竅,穿鑿尤奇不破真。化士湧空身出眼,飛猱伏竇石窺人,松聲竹色相呼映,靈洞寧容虎豹蹲?
活眼泉
石上涓涓一眼通,不知流出自何從?隔林聽去聲疑雨,到澗看來勢若龍。萬畝山田分可救,千村煙火汲能供,曹源一滴真相似,落在吾家用不窮。
獅子柏
庭前老樹忽嚬呻,踞地撐天欲驗人,枝葉枯時看骨力,爪牙露處識根因。風來抖擻生靈籟,雨過髼鬆占好春,狐兔絕蹤纖草盡,蘢蓯特出趙州身。
萬工池
一方碧玉印門中,開鑿當年動萬工,頭上有天沉作底,地中生月走如空。深山草木如經雨,古路塵沙不起風,滌膩洗愆曾未吝,幾人於此露心胸?
清關橋
漫延松逕到清關,頂笠腰包好息攀,古柏兩行中截斷,深溪一帶接潺湲。掠虛水燕雙飛去,吠實山猱獨往還,橋內不知橋外事,且遺塵境入青山。
缽盂峰
何人擲缽踏空行?化作孤峰得此名,盡地托來猶尚重,普天裝入豈能盈?有時出霧疑初展,鎮日藏雲似失擎,我欲借來常乞食,好煩飛下一囊盛。
鎖翠亭
未到但知亭鎖翠,到來方識翠含亭,孑然鶴立渾無倚,忽爾雲歸若有扃。清冷石泉堪掬漱,虛徐林籟可憑聽,凄其風雨何人過?獨有叮叮殿角鈴。
祖印崖
不惜懸崖舉似君,祖師心揭萬重雲,鳥章龍篆蒼煙合,漢刻秦鐫碧蘚分。點畫未彰先有印,陰陽已判尚無文,絲毫錯誤終難契,九上三登不厭勤。
問水石
水石從來不共謀,石常鎮靜水常流,石根偏向水邊出,水勢爭歸石處投。決決長年渾未息,頹頹終日獨成幽,相離相合緣何事?突兀臨湍問得不?
即事
滿巖桃李別人間,秪許幽棲道者攀,翠嶠插空無鳥度,蒼松匝地有船灣。昔人居竇消貪暴,此日藏舟息冥頑,禍福信知非外召,且將末路寄春山。
二
避暑無如傍柳陰,幽居水閣孰相尋?凝然獨坐涼生案,莞爾忘言物會心。荷小易撐一葉艇,林深容宿四來禽,此間莫訝真深邃,更有人家住最深。
三
群峰疊疊勢爭雄,幾所樓臺隱樹中?一帶斷垣閑菊逕,半空飛瀑亂松風。呼童石上尋芝草,問路谿邊見野翁,知有別峰最高處,暫容老衲得相通。
四
閉戶垂簾卻畏寒,爐添榾柮始相安,已知入谷塵囂遠,豈識登山途路難?雪後看雲迷草樹,雨中聽竹雜風湍,逶迤曳履雲根上,聲色迢然耳目寬。
友人過訪
依依楊柳綠成叢,取次桃花爛熳紅,深掩柴門誰剝啄?漸回春夢自矇矓。枝頭好鳥來窗下,天外孤峰落檻中,幾度東風吹獨坐,今朝石上詰諸公。
客舟夜雨
舉棹剛逢夜雨侵,風聲和葉戰溪陰,遠隨漁父尋歸路,歷盡煙波見客心。紅蓼汀邊棲鷺濕,白楊堤畔臥雲深,世間總是荒涼境,好向江天放意吟。
送僧之越
草鞋結束即飄然,踏破前村幾里煙?滿目青山開越地,一林黃葉落吳天。探津自買雲邊棹,得句誰聞月下舷?知爾面前山水別,不將到處作三禪。
送僧入山
雪裡相逢話竹邊,離歌又動柳堤煙,生前再會寧無地?別後添愁自有天。杖撥亂雲知路逕,笠移明月到林泉,素懷未必還山慊,談及人間便不然。
送雲藏住山
南北東西走一場,竟將瓢笠入山藏,芒鞋踏破參方眼,布衲披回濟世腸。英氣卻成寒谷彩,道風偏和野梅香,萬松林裏雲常滿,不必頻頻掩竹房。
送等呆住徑山
行盡雙溪筏不通,杖藜登岸即山中,閒時常識雲興處,忙裡偏聞鶴唳空。頭髮養長成稚子,身心煉得作衰翁,呆師沒點安排力,出語應如谷口風。
寄講師
一局楞嚴事若何?躬慚婬席扣禪那,因無靜默真修力,尚有多聞狂慧魔。愛見不生因克果,心言俱直水同波,欲詢大覺初方便,一喝臨機細揣摩。
荅可參座主
兀坐寥寥想舊容,犬聲忽爾到庭中,去時曾指春堤約,來日當看秋蓼紅。滿徑菊香生客思,一林葉落露家風,直須截舌還能語,撥轉宮商調自同。
過尹山,禮永隆禪師塔,追次
皇明太祖韻。
道行高標千仞松,便將烈火顯真功,多生積愛誰能捨?宿世良緣豈偶從?一片栴檀香世界,兩行血字動皇宮,信非般若薰修力,怎得瑩然出色空?
西園赴約
湖水湖山路正繁,不辭跋涉到西園,當年招隱曾相許,此日探幽踐昔言。近水遙山相映帶,長林豐草絕攀援,敢將叢席都拋卻,曳杖從茲隱石門。
偶僧居士以詩章見惠,書此荅之。
佳句咿唔口不離,恍如春酒泛酴醾,不由警枕揩磨力,那得揮毫立就奇?衛玠善譚深自愧,子平絕倒有誰知?從來名下無虛士,往往聞人說項斯。
贈明巖大師
片帆高掛向吳來,湖水瀰瀰眼豁開,風送白雲籠古寺,鳥銜金粟遶香臺。道全不礙魔來擾,禍盡應知福自回,毀譽兩忘堪住世,一輪明月絕塵埃。
示講主
從來不貴說為行,默默還須履踐真,曠劫塵緣應自淨,等閒習氣莫容侵。一條脊骨如金鑄,百折衷腸似銕淋,造到言窮辭絕處,再來喫棒與安心。
次韻荅叔鼎沈居士
寒燈午夜火猶清,炤著令人徹本生,光影門頭休駐足,色聲叢裡好撐睛。不須他處求分曉,但向其中了識情,山埜為公重指月,棒痕突出玉蟾明。
輓夾山林皋和尚
分襟角里廿餘年,遠隔溪山思罔然,將謂同條常接麈,誰知一箭竟離弦?踏翻幻海升兜率,剔起真燈續正傳,顧我寒林孤吊影,何時重見火中蓮?
輓福嚴費和尚
太白峰前別有年,豎幢吳越共南天,正期退老還攜手,豈料翻身蚤息肩?林鳥變聲啼不輟,野花作色落還旋,雖然贏我一籌去,他日綱宗孰定傳?
輓永泰模公法侄
去年留得老僧來,周折殷勤見大才,自謂百年燈有賴,誰知一夕事都灰?青松雨折傷巢鶴,白雪晴飛痛嶺梅,歎息祖庭賢已隱,雲堂何日鼓重雷?
張公洞
張公昔日居崖穴,愛選峰巒布室中,遺跡有軒丹灶冷,迎賓無路白雲封。高低巧設懸空石,起伏深藏走地龍,始信仙源在人世,到來何事覓無蹤?
玉女潭
青山疊疊樹叢叢,玉女何緣隱此中?潭水一泓澂似鏡,野花無數映如空。只因清冷遺珠翠,長得風流伴竹松,渴鹿趁來隨量足,年年深淺底相同。
仲春大雪
寒衣才減復加身,頭帽仍添一幅巾,窗上乍聞聲颯颯,屋頭已見白鱗鱗。臘中到地方稱瑞,春半飛空秪益顰,惟願蒼天息災眚,忍于斯世苦良民。
荅太平庵同塵禪人
六十餘年混世塵,為尋知己歷艱辛,乘風欲作投林鳥,破浪欣逢出網鱗。獅窟正宜留象跡,雞園且喜絕狐身,門開合轍非容易,唯仗懸崖撒手人。
荅聖月錢居士送入天童之作,即次原韻。
祖庭主法責非輕,投老何堪任大名?自分山樗宜退守,敢煩國士遠相迎。就途正怯三冬冷,駐錫聊安一眾情,太白依然雲外聳,到來最喜是天晴。
過芙蓉莊,訪錢牧齋太師。
柴門流水杏花香,絕勝當年綠野堂,一代經營真事業,片言嬉笑即文章。非因避俗居東海,且為怡神對夕陽,放鶴養魚閒不了,樂遊原上望晨光。
贈劉啟明居士
性天忽爾識雲收,獨露蟾光皎似秋,乍見眉痕懸碧落,還看鏡影墮清流。從教太白拋雙手,一任南泉縱兩眸,午夜和盤都托出,幾人於此悟根由?
贈髻珠嚴公
浮世光陰若水流,霜花不覺上人頭,還丹好向真金煉,優缽須從烈燄求。髻上一珠非易得,掌中滴乳豈能酬?直須吐出如山嶽,亙古凝然事始周。
寄湛淵耆德
道眼精明學有師,自甘長隱掩柴扉,但教一念空情界,須信渾身在寶池。定起倚闌觀菊處,閒來俯檻聽泉時,頭頭盡契天真玅,不用從人覓指歸。
贈醫士
知公久抱活人心,築室多年指杏林,入市懸壺因病發,還山采藥撥雲尋。往來子母無心計,配合君臣用意深,樹德傳家持此術,靈樞註就作規箴。
山居
一從孤跡寄虞山,贏得遮頭屋數間,生死瞖空雙眼淨,是非機息寸心閒。懶拈柏子酬僧話,獨對梅花破老顏,更喜白雲如有意,幾回飛去又飛還?
又
放下烏藤懶出山,山中無事涉塵寰,投巢野鶴穿巖竇,借榻閒雲擁竹關。半卷殘經完月下,一聲清磬落松間,溪光草色全身露,不假黃金鑄面顏。
除夕
一爐松火伴山翁,坐到三更候歲終,短髮數莖強半白,疏牙幾個大多空。年華易見更新令,人面何能駐昔容?不向有無尋活計,杖頭花發用無窮。
遊善卷洞
五色相宣迥異常,昔賢曾向此中藏,看來突兀疑蓬島,聽到潺湲似石梁。覓路已徵張祐句,尋蹤未裹宿春糧,早知龍壑深無限,著屐探幽抵夕陽。
善權寺志感(有序)
寺以洞得名,後更卷為權,相傳自齊梁間開刱,有雷書偃柏之異,至今猶存。惜乎法席久虛,屋址半為魔民割據,因而賦此。
丹雘樓臺絕比鄰,幾多靈異出崚峋,山開帝主稱齊武,柱記雷神識謝均。將謂完全歸法化,那知強半屬魔民?令人睹此生惆悵,偃柏埋頭亦動嗔。
題古仙庵
欲訪仙蹤何處尋?一庵隱入白雲深,遙看石虎途中踞,細聽泥龍木裡吟。藥杵有聲迷霧艸,丹爐無火覆煙林,誰知即此人間世?卻望遼天朱頂禽。
贈楊總戎
寓形隨跡泊西東,總在乾坤化育中,秉鉞麾旄能事畢,尋山問水世情融。卜居避地希高尚,轉位行權鎮亂風,靜裡豁開空界眼,揮金振起梵王宮。
荅南廣和尚遣候,次來韻。
莫春風雨日頻來,新塔眉頭難打開,契闊未能伸寸楮,慚惶秪為乏長才。庭空那許棲凡鳥?心冷常懷入野梅,惟有同門老兄弟,殷殷寤寐幾多回?
壽人六十
天氣晴和晷運長,花開紅樹映華堂,長生煙裊金爐篆,不老漿浮玉斝香。鄉里爭推鳩作杖,兒孫齊列雁成行,衲衣林下無何祝,願採松枝一寄將。
壽人七十
兩頰硃砂色更鮮,誰知杖國是今年?松筠自茂冰霜後,金玉應成天地先。綠水青山移白眼,黃芽紫雪出丹田,漆園椿樹何堪羨?秪說春秋有八千。
題眼鏡
老眼昏花無可商,幸逢一物出西洋,只知去翳無真法,豈料添明有玅方?額上帶看分早白,面前失視亂青黃,拈針不假求穿線,運筆何憂寫隔行?助我臨軒翻細字,好將鈿匣自珍藏。
浮石禪師語錄卷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