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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C城东南隅一小街上,有一座矮小的房屋,其中住着一对年轻的劳动的夫妻。夫不过二十四五岁,姓周名德发,因为不是文明先生,也不是富宦子弟,所以别号是没有的;职业为一水手,自从“五卅”事起,香港罢工之后,即编入罢工纠察队。妻娘家姓吴,乳名喜姑,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穿着粗衣布履,但是丰韵天然,具着一种朴素的美貌。夫妻间和睦异常,爱情甚笃,几乎没有争吵的时候;就是一般邻居看了,都也异常敬慕,为之称道不置。说起来,这一对年轻的,幸福的,劳动的夫妻,倒有一段令人可以记载的历史: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江苏T城乡下有一个农民,一日进城卖菜,实指望将卖菜的钱换一点油盐及一些零用的东西回家,又谁知这时发生了战事,他一到城里,还未将菜担卸下,即被几个穿灰衣的人拉走了,说是要为他们担子弹。可怜的,一个很老实的农民,那里有反抗的力量!农民的家里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他们只在家等他将菜换些东西回来,又谁知他早晨进的城,而到吃中饭的时候,而到太阳西下,而到天黑了,总不见回来。……后来战事息了,一天,二天,三天,被拉去的他总没有一点儿消息!后来隐隐约约地传说道,他在战线上被打死了。……他的在家的老婆悲痛的结果,一病在床,不到一月,就追随着他的丈夫去了!剩下来一个孤苦伶仃十四五岁的孩子周德发,无所依靠,被他的母舅吴俊贵接到自己家里照应。俊贵家当然也不是一个富户,一家人全靠着在T城纱厂里做工吃饭。一家共四口人————俊贵的妻,一男十八九岁,一女十三四岁,及俊贵自己。可是俊贵的儿子于几月前跑到上海去了,莫明其妙地干些什么,也不寄钱来家,也不寄信来家;因之家中只剩下三口人了,而俊贵的妻又因病的原故,什么事也不能做,当然是赚不到钱的。俊贵不得已,与自己的一个幼女喜姑一块儿在纱厂里做工,借以勉强地维持生活。现在德发虽然名义上住在俊贵的家里,受着俊贵的照应,但是在事实上,俊贵没有令他读书或供养他的可能,他一定也要自己开始混饭吃。于是德发也就变成T城纱厂的小工人了。

    德发与喜姑是表兄妹,自从德发加入纱厂做工后,他俩每日一块儿上工,一块儿下工,渐渐地亲密起来,成为一对不可分离的伴侣。两小心中的爱苗,自然而然地生长起来,相互默默地都承认将来的共同的命运。有时手携手儿行走,有时偎倚着蜜语,宛然一对天真的小鸳鸯,俊贵夫妻也不之问。问他俩干什么呢?德发与喜姑是表兄妹,他俩既然这般要好,将来难道还不让他俩成为夫妻?成为一对?表兄妹作亲是当然的。况且德发这孩子虽然年纪轻,却很聪明,很老成,实在是一个好孩子,配喜姑是可以配得上的。……俊贵夫妻俩也就这么样地承认他俩为未来的一对适合的夫妻了。

    时间是这么样地快!一方面T城纱厂的厂主何庆三因营业发达大发其财,而一方面喜姑因年龄大了的关系,日见生得标致,人皆称之为女工中的皇后。真的!喜姑的确可以当得这个称呼!喜姑虽然不擦粉,然面白嫩得可爱;喜姑虽然不抹胭脂,然唇红如硃似的;弯弯的双眉,清莹的俊眼,温柔的态度,……总之,喜姑的确可以当得一个美人的称呼!德发真是高兴得极了!真是幸福得极了!有这么样美丽的表妹,而且她是我的,她是爱我的,……呵呵!这不值得高兴,还有什么值得高兴?这不算得幸福,还有什么算得幸福?幸福!高兴!同厂的男女工人多半也暗暗地或明明地为着德发高兴,欣羡德发的幸福真是不浅!然而德发暂且莫要太抱乐观了!不错,喜姑真是美丽,喜姑真是可爱,喜姑是应当属于德发的!可是凯觎喜姑而想夺取她的大有人在,而且这个人有势力,有夺取喜姑的威权,使喜姑终为他的所有物。……

    T城纱厂的厂主何庆三系前清举人出身,入民国后夤缘时会,做了一任道尹,充过督军署的顾问。在做道尹的期中,他敛聚了几十万的家财。后来他看透了开纱厂是个发财的门径,于是辞官不做,而从事于资本家的企业了。他的为人甚是狡狯能干,不数年间果然把纱厂弄得发达起来。在未开纱厂以前,他已娶了两个小老婆。她们皆是妓女出身的;其中一个后来跟人跑了。及到开了纱厂之后,女工中不乏有点姿色的,我们这位何庆三又前后挑选了两个入自己的小老婆的队伍;其余未被挑选为正式的小老婆,而被何庆三玷污过的,也不知有多少!可怜的女工们不但在体力上要为厂主老爷做马牛,做生利的工具,并且要做厂主老爷的泄精器,屈服于他的兽欲之下!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简直没有办法!纱厂是厂主老爷开的,他有的是钱,他有的是势力,尝试了几个女工算得什么!倘若你不愿意,你不承受厂主老爷的意旨,那末就请你从工厂里滚蛋,就请你没有饭吃!但是有几个不愿意吃饭的人呢?可怜的女工们!只得,只得忍受着厂主老爷的侮弄!在这些不幸的,被侮弄的女工中,我们的美丽的喜姑就是一个。喜姑初进厂的一两年中,因为年龄还不很大,我们的这位多情的(?)何庆三对之未加以注意;可是后来喜姑日见其大了,她的美丽随她的年龄增长起来,无论如何,当然是逃不了厂主老爷的青睐。何庆三凯觎喜姑的心思与日俱增:这一块好肉我不吃,谁吃?家中所有的几个货色已经弄得厌烦了,应当再换一换口味。……喜姑比她们都生得强,我一定要把她得到手里。……何庆三这样地想着,于是就进行这种愿望的实现。

    一日,何庆三将一个女工头张三妈唤到面前,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思。他说他家中虽然有了几房姨太太,但都不能生育;为着延续宗祀起见,不得不再娶一房姨太太。他说,喜姑生得很有福相,倘若能做厂主老爷的姨太太,将来一定是很好的;倘若喜姑的父母愿意,他不但不收他们的房钱,而且从此可以不做工了,他一定要提拔他们;若是不愿意,那他就要驱逐他们。……他又说,倘若张三妈能够将此事办妥,他是一定要重谢她的。这位半老徐娘,曾受过厂主老爷几次恩宠的张三妈,听了这一番话如得了重宝似的,即时笑迷迷地连忙答应,说道:

    “我一定替老爷办到,请老爷放心!我想那吴俊贵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自己的女儿做了厂主老爷的姨太太,这是多么体面的事情!况且他吴俊贵一家受老爷的庇护,老爷愿意怎样做,他有胆子敢违拗吗?请老爷千万放心!我敢担当这件事情能够成功,”说到此地,张三妈四面望一望没有人,脸一红继续媚着说道:“可是老爷娶了这位标致的新姨太太,那时只顾同她……恐怕要把我完全忘记了。……”

    当何庆三与张三妈谈话的时候,即是德发与喜姑从工厂里歇了工出来,一块儿回家,在路上且走且谈的时候。可怜的德发!他还不晓得这位同行的,亲爱的喜姑要为他人所占有了!他还不晓得人家正在那里计划怎样夺取他的爱人!可怜的喜姑!她还不晓得她就要做一位四十多岁,胡须多长,一脸横肉的人的第五个小老婆!她还不晓得将要做自己的丈夫的,不是这位亲爱的表兄,不是这位同行的德发哥哥,而是那位讨厌的,凶残的何庆三!可怜的一对小儿女的命运!当何庆三未与张三妈谈这番话以前,谁个能说这两个不是一对合式的鸳鸯?谁个能说这两个不是一对幸福的伴侣?但是到了何庆三与张三妈说了这番话之后,一切的情形都变了,完了,……这位牵线的月老张三妈得了这一桩报效厂主老爷的差使喜得眉笑眼开,几乎忘了形。第二天早晨,德发与喜姑还未来得及上工,张三妈即跑到吴俊贵的家里来,刚一进门,即大声喊道:

    “老吴!老吴!我来替你报喜呀!”

    这一喊可是把吴俊贵的全家弄得莫明其妙。报喜?有什么喜事可报?既然没得着一坛银子,二者喜姑还未出嫁,还没有生出外孙来,其它还有什么喜事可报呢?报喜,这简直是穷开心!

    “什么?报喜?有什么喜可报,张三妈?”俊贵很惊异地问。

    “张三妈,你疯了?我们有什么喜可报呢?”俊贵的病的老婆笑着这样问。

    “张三妈真会穷开心!”喜姑笑着这样说。

    “你们别要不相信!听我说了,看是不是喜事?”

    于是张三妈坐下喘一喘气,喘了气之后,一五一十地将何庆三的意思述说一遍。这一述说,俊贵夫妻听了还不打紧,德发和喜姑听了,简直如同半空中打了一声霹雳,弄得目瞪口呆!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是对望,不晓得说什么话才好。这真是一声霹雳!德发梦想也没有梦想得到!德发从未允许自己的脑子想过亲爱的喜姑有属于第二个人的可能。但是现在,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一回事。……喜姑听了这个消息,一颗可怜的处女的心震动得不堪言状!怎么啦?当姨太太?当那可怕的何庆三的姨太太?姨太太是人当的吗?不能!不能!绝对地不能!……喜姑不禁哭起来了。俊贵夫妻一时也打不定主意: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若是不答应罢,那末即刻就要搬家,即刻就没有饭吃。若是答应罢,好处固然很多,————住房子不出钱,又不需要做工了,并且,……但是做姨太太总是不好,喜姑能够愿意么?……张三妈见着俊贵夫妻迟疑不决,于是很严重地说道:

    “你俩别要糊涂!做姨太太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穿的,这岂不是前世的造化吗?若是你俩不答应,那时何老爷发了气可不是弄得玩的!那时后悔也来不及!……”

    俊贵夫妻听了这话,想道:张三妈的话也不错;有吃,有喝,有穿的,其外还要什么呢!真的!若是何老爷发了气可不是玩的,……好,答应他了罢,横竖是不能不答应的!

    “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张三妈费心对何老爷说,我们答应就是了。……”

    “好哇!你俩真是明白人!”

    张三妈见俊贵夫妻答应了,真是乐不可言!这一桩差使办妥了,何老爷一定是要重赏的,而且往后也好要求何老爷多照顾自己一下,……呵呵!真是其乐也融融!这桩事不乐,还有什么可乐的事呢!张三妈转眼一看,喜姑在那伏着桌子哭,于是走过来抚一抚她的头说:“好孩子!你哭什么呢?做了何老爷的姨太太,还不是造化吗?有吃,有喝,有穿的,有福享不尽,你还应当谢谢我呢!”张三妈说完了这几句话,很高兴地就告辞走了。这时德发呆站着在门边不动,一声不响,面色变为灰白。张三妈经过他的身旁时并不曾注意到他……

    喜姑起初总是哭,总是执意不肯,后来经父母的苦劝,也就渐渐软化了。有什么办法呢?德发哥哥固然好,姨太太固然不可做,但是父母的意志怎么好违抗呢?倘若何老爷真正地动怒起来,将全家驱逐掉,那时倒怎么办呢?岂不要连累父母吗?连累父母岂不是大大的不孝?喜姑想到此地,也就顾不得德发了。但是德发总归是爱喜姑的,而喜姑也总归是爱德发的,难道说就此就算了吗?难道说就此就两下分开,毫无连系?不能!不能!绝对地不能!……在喜姑要出嫁到何府上当姨太太的前一夜,喜姑与德发在江边的一块草地上,相抱着足足地哭了两三个钟头!怎么能不哭呢?真的!这桩事情不哭,还有什么事情可哭呢?喜姑呜咽地告诉德发,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要求德发原谅她,并说,她将永远忘不了德发,她将永远把德发放在心里,就使海枯石烂,她也不会将自己对德发的爱情抛弃。她并说了许多安慰德发的话。但是德发一句话也不说。是的,的确没有话可说!说什么话好呢?后来德发忽然冒出一句话:

    “妹妹!我俩亲一亲嘴罢!”

    这时在静寂的草地上,在寒澈的月光下,一对不幸的人儿紧紧地搂着,吻着。江水萧萧地流着悲声,似乎为他俩奏着生离不如死别的哀曲。……

    第二日喜姑就开始了姨太太的生活。在起初,喜姑总是暗地避着人哭:这里虽然有的是山珍海味,这里虽然有的是绫罗绸缎,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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