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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记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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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

    《平江记事》一卷,元高德基撰。德基,平江人。尝官建德路总管。书中记干文传修辽、金、宋史事,则当成於至正中矣。所载皆吴郡古迹,而亦兼及神仙鬼怪、诙谐谣谚之事,可裨图志佚闻。其间不免疏谬者,如引图经“虞山者巫咸所居”,而不知其语出《越绝书》;引《吴越春秋》“稻蟹不遗种”,而不知其语出《春秋外传》。又“胥苏”二字,古本通用。《左传》申包胥,《战国策》作勃苏,是其明证。故《国语》、《史记》皆作姑苏。德基以苏为後人之讹字,尤为失考。然其序次详赡,条理秩然,足供采撷者甚多,亦龚明之《中吴纪闻》之流亚也。其体不全为地志,亦不全为小说。例颇不纯,无类可隶。以其多述古迹,姑附之地理类杂记中焉。

    平江記事

    虎丘初名海湧,呉王闔閭葬其下。池廣六十步,水深一丈五尺,銅棺三重,澒池六尺,玉鳬之流,扁、諸之劒三千,槃郢、魚膓之劒在焉,發卒六十萬人治之。葬三日,白虎蹲其上,故名虎丘。舊傳又云,秦始皇帝因循海右,自滬瀆經此山,欲發王墳,取其寶鍔,忽有白虎出而拒之,始皇帝挺劔刺虎,虎奔去不見,乃改兹名。山去呉縣西九里二百步,高一百三十丈,周二百一十丈。東晉成帝咸和二年二月二十五日,獻穆王珣同弟中書令珉捨宅為寺,始則一山中分二寺,就劔池東西建之,宋初合為一寺。山在寺中,門垣環遶,包羅勝槩。先入寺門,而後登山。故張籍有詩云:老僧只怕山移去,日暮先教鎖寺門。後人有詩云:出城先見塔,入寺始登山。僧志閒亦云:中原山寺幾多般,未見將山寺裏安。蓋以天下名山勝刹,皆山中藏寺,虎丘乃寺裏登山,海内福地,未嘗有也。至元間,雲游僧秋江月到寺,題云:平生只見山中寺,今日來看寺裏山。亦得古人餘意。

    真娘,唐時名妓也。墓在虎丘劒池之西,徃來遊士多著篇詠。惟王黄州題刻甚佳,其詩云:女命在乎色,士命在乎才。無才無色者,未死如塵灰。虎丘真娘墓,止是空土堆。香魂與膩骨,消散隨黄埃。何事千百年,一名長在哉。呉越多婦人,死即藏山隈。無色固無名,丘塜空崔嵬。惟有真娘墓,客到情徘徊。我是好名士,為爾傾一杯。我非好色者,後人無相咍。後來題詠甚多。至德中,舉子譚彦良題一絶云:虎丘山下塜纍纍,是處松楸盡可悲。何事世人偏重色,真娘墓上獨題詩。後人由是閣筆云。

    哈雅平章飲食必仰首攪舌,大嚼不巳,或曰虎食狼餐相也。余獨以為不然,考之相書云:食為性命之本,飲食失節則氣不和。舉物當徐而有序,嚼物欲寛而有容。食粗者多肥,食細者多瘦。含物不欲言,食物不欲語。虎啖狼食,朱紫滿門。昻口張吻,非吏即卒。食如鳥啄,家道貧薄。大抵食欲快而啜欲安,吞不欲鳴,此食之相也。仰首含物,磨牙攪舌,非吉非祥。馬嚼鼠咀,貧賤餓死。嚼在舌頭,餓死他州。後平章卒死鋒鏑之下。

    呉中蟹味甚佳,而太湖之種差大,殻亦脆軟,世稱湖蟹第一。正月上元,漁人所藏看燈蟹,三四隻重一斤,風味殊勝。故陸龜蒙有《蟹志》,傅子翊作《蟹譜》,高似孫撰《蟹畧》,皆發揮蟹族之風致也。大徳丁未,呉中蟹厄如蝗,平田皆滿,稻穀蕩盡。呉諺有蝦荒蟹亂之說,正謂此也。考之《呉越春秋》,越王勾踐召范蠡曰,吾與子謀呉。子曰未可也。今其稻蟹不遺種,其可乎?蓋言蟹食稻也。蟹之害稻,自古為然。以五行占之,乃為兵象。是亦披堅執銳、介甲之屬。明年海賊蕭九六大肆剽掠,殺人流血。

    大德丙午七月七日,醋坊橋民人王佑家酒甕忽作牛鳴,聲聞百步許,以物覆之則止,去復鳴。鳴三日,乃已。嘗聞釡鳴乃鐵母相感而然,若甕鳴,則不知其何為然也。事之怪異,有不可曉者,此其一也。

    太伯廟舊在閶門外,錢俶移置門内,避兵燹也。失其剏建之由。至大戊申,石牌巷西呉永寧家淡池得舊碑,古廟事蹟具載。漢明帝時太守糜豹所建,池旁廟基,高下尚存,皆為民居分占。池西大樸樹,半已摧折。

    呉城平門,舊名巫門。至大庚戌,古濠中得石扁,上有篆書巫門二字,故老云:巫咸,商大戊時賢臣也,其墓在門東北三里許,故以名門。巫字與平字相似,後乃訛為平門。考之《圗經》云:虞山者,巫咸所居,是則巫咸嘗居虞山,而葬於此耶?

    胥山在呉縣西四十里,呉王殺子胥,投之江。呉人立祠江上,名其山為胥山。闔閭即其山築臺,以望太湖,名姑胥臺。下有九折路,南出太湖。故老云呉音謂胥為蘇,今以鬚為蘇,是也故謂山為蘇山,臺為姑蘇臺。後人號州為胥州,訛為蘇州,至今不能改也。

    嘉定州去平江一百六十里,鄉音與呉城尤異。其並海去處,號三儂之地,盖以鄉人自稱曰吾儂我儂,稱他人曰渠儂你儂,問人曰誰儂。夜晚之間閉門之後,有人叩門,主人問曰:誰儂?外靣答曰:我儂。主人不知何人,開門視之,認其人矣,乃曰:却是你儂。好事者遂名其處為三儂之地。

    洞庭西山水月禪院,正在縹緲峯下,去呉縣百餘里,剙於梁天監三年,舊名明月禪院。大中祥符中易今名。故老謂當時湖中有木牌,為風浪打壊,漂巨木百餘根,湧至山下,泛罟船鈎致之,每木上刻水月二字,各船以為神木,捨送禪院,構為大殿。寺僧永照神其事,遂改今名。

    呉民舊有丁身錢,歲納四十五萬有餘。宋大中祥符四年,詔除免之,民間無計口算緡之事。至大辛亥,省臺復徵之,呉中大譁。值武宗上仙,仁宗登極,亟除之。

    呉江鱸鄉亭,在長橋之側。宋熙寧中,郎中林肇所建,取陳文惠秋風斜日鱸魚鄉之句為名。亭勢俯瞰太湖,為江南絶勝,過者多題詠之。又於亭旁畫范蠡、張翰、陸龟蒙像,謂之三高。至元丙子,里巫為土偶,祠事之。張邁過而題壁有云:功迹盡高天下士,豈惟呉地作三高。夜夢老人與論祠事,謂:張、陸,呉産也,呉人固當祀之;范蠡,越産,與勾踐陰謀十年,卒以滅呉,呉之讐也,呉人不當祀之,子何從而附会之乎?子之詩,吾不與也。摇手而去。邁覺,異其所言,志於祠壁,今剥落矣。

    呉城玄妙觀玉皇閣一角忽墊,計數千緡方可扶薦,觀主以縁募弗就,因循數年,事不克舉。皇慶癸丑,燕山一匠者來,自稱張撥天,謂觀主不須拆卸,惟換一小驮梁,添一斗栱,即皆端正。主人從之,匠者挾鋸登其上,斷下舊梁,易以新木,架栱敲擊之,悉皆如舊。觀主話及數年興造後,官事弗絶。匠者曰:此必山門長短不齊也。視之左實長寸餘,即削去之。自是官事果絶。

    虎丘石井,泉味極清冽。陸羽嘗取此水烹啜,世呼為陸羽泉。張又新作《水品》,以中泠為第一,無錫惠山泉第二,虎丘井第三。惠山泉煮羊變為黒色,作酒味苦。虎丘泉則不然,以之醸酒,其味甚佳。又新第之次於惠山,其然否乎?

    呉城舊傳呉王闔閭時子胥所築,故名闔閭城。《呉越春秋》謂子胥伐楚還師,取丹陽及黄瀆土以築,利其堅也。城形如亞字,世俗不知以為龜形。本土城也,梁龍德中,錢氏加以陶甓。至元三十一年,重修築之,甓上歲月、工匠皆具。蓋土坯皆澄漿為之,欲其堅久故也。

    閶門舊名閶闔門,闔閭時所名也。舊有重樓閣道,呉之麗譙也。夫差從此門出兵伐楚,改為破楚門。呉属楚,遂名閶門。至元修曰金昌門,作亭門内,名金昌亭。然呉人呼昌門已久,不能遽改,名之如故。故亭亦圮焉。

    許市去呉縣西二十五里,舊傳秦始皇帝求呉王名劒,白虎拒丘上,帝刺之,虎西走二十五里而沒,地裂為池,因名其地曰虎疁。至南唐諱琥,錢氏諱鏐,遂改名許市。後人訛舊音於許字,加点水為滸市,訛為墅。迄今兩稱之,不能辯云。

    栁毅為《洞庭龍女傳》書事,乃荒唐之說。今呉城有栁毅橋,太湖濱有栁毅泉,意毅乃呉人也。彼橋乃住宅之路,泉乃别院之井耳。井水滿而不溢,大風撓之不濁,久旱不耗,此其異也。人以為下通太湖龍宫。使果有龍神宫府,何不於巨浸中出入,而反以此偪仄之井為通道耶?荒唐之言,不察其理,俱不足信。

    太伯有國,自號勾呉。說者云:勾,語辭,呉音也;呉者,虞也。太伯於此以虞志也。越滅呉,子孫以國為氏,今呉中呉氏甚多。而語音呼魚為呉,卒以横山下古呉城為魚城。方言以訛傳訛,有如是者。

    皇度改元,有張三郎者,善弄笛。八月五日夜,在鶴橋上作伊州曲。夜静,有老人來,同坐石闌上,語曰:爾笛固清,未能脫去塵俗,為爾釐正之,當熟記心,毋忘可也。乃指教其孔,換易數字,曲益清峻。張更求别教一曲,老人取笛自吹,超出塵俗。張問曲内云何,老人歌曰:月既明,西軒琴復清。寸心斗酒爭芳夜,千秋萬歲同此情。歌宛轉,宛轉凄以哀。願為星與漢,光景共徘徊。再歌曰:悲且傷,參差涙成行。低紅掩翠方無色,金徽玉軫為誰鏘。歌宛轉,宛轉怨復悲。願為烟與霧,氛氲共容姿。張問何人所作,答曰:仙姝劉妙容歌也。張叩何人記指,答曰:妙容傳我。復請授其指調。老人笑而起曰:子凡心易忘,我豈能教爾耶。去數步,不知其處。張後以指尋其曲,終不能得其高古之趣。

    呉人自相呼為獃子,又謂之蘇州獃。每歲除夕,羣兒繞街呼叫,云賣癡獃:千貫賣汝癡,萬貫賣汝獃。見賣儘多送,要賒随我來。蓋以呉人多獃兒,輩戯謔之耳。呉推官嘗謂人曰:某居官久,深知呉風。呉人尚奢爭勝,所事不切廣置田宅,計較微利,殊不知異時反貽子孫不肖之害,故人以獃目之。謂之蘇州獃不亦宜乎。

    呉俗以芒種節氣後,遇壬為入梅,凢十五日;夏至中氣後,遇庚為出梅。入時三時,亦十五日:前五日為上時,中五日為中時,後五日為末時。入梅有雨為梅雨,暑氣鬱蒸而雨沾,衣多腐爛。故三月雨為迎梅,五月為送梅。夏至前半月為梅雨,後半月為時雨。遇雷電謂之斷梅。入梅須防蒸濕,入時宜合醬、造醋之事。梅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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