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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楚斋三笔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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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木第一知己

    予少以顽劣,见摈于师友。光绪乙未,年已十八,负笈于江都徐蛰叟广文师之门。受业月余,以《木兰从军》为试帖课题。予中有句云:「风吹金柝冷,月照铁衣寒。」师疑为前人旧作,徧搜未得,大为称赏,谓有七家诗风味。未及三月,复以《秋燕已如客》为课题。予中有句云:「翼子情虽切,依人计亦羞。」师谓大有抱负寄托。偶作《新秋纳凉》绝句,后二句云:「林下纳凉卧,虫吟满豆篱。」师见之尤为嗟异,更以「坚忍勤静」四字许我。嗣后教以读书为人之道,所以奖励激劝者十年之久,深沐时雨春风之化。今已年逾五十,穷愁潦倒,落拓无成,愧负吾师期许,然回思往事,真生平第一知己。昔新城王文简公士祯之于常熟钱牧斋尚书谦益,建宁朱梅崖广文仕琇之于□□李廉衣孝廉□□皆常自称为生平第一知己。声木虽蹇劣卑陋,万不敢望王朱项背,然平生亦略有撰述,已付排印者,为《清芬录》二卷、《桐城文学渊源考》十三卷、《引用书目》一卷、《名氏目录》一卷、《桐城文学撰述考》四卷、《续补汇刻书目》三十卷、《续补寰宇访碑录》廿五卷、《寰宇访碑录校勘记》十一卷、《补寰宇访碑录校勘记》二卷、《再续寰宇访碑录校勘记》一卷、《苌楚斋随笔》十卷、《续笔》十卷、《望溪文集再续补遗》四卷,未及写定者仍有《凊芬续录》二卷、先文庄公《年谱》四卷、《苌楚斋三笔》十卷、《苌楚斋书目》廿卷、《桐城文学渊源考补遗》四卷、《桐城文学撰述考补遗》一卷、《藏书纪事诗补遗》四卷、《国朝金石学录》四卷、《再续补汇刻书目》□□卷、《老瓦盆斋杂钞》四卷。果使后人以所纂辑不诡于正,可备参考,许其附骥以传,使微贱名氏,千载下,得挂名于艺林之末,如江阴缪筱珊京卿荃孙所云,则不特予心已大慰,或亦不致有负吾师知人之明耳。

    声木自取斋名

    自古文人学士,皆喜取书中一二语,以为别号及斋名。国朝斋名别号最多者,首推吴县黄荛圃茂才丕烈,据年谱所载,多至数十。予生平亦颇喜此道,自觉所取者,似皆别有蹊径,汇录于此以志之。平生选述,名之曰《刘氏之书》,取《淮南子》「若刘氏之书」之语也。幼时颜读书室曰「仰视屋树斋」,取《文子缵义》「仰视屋树,惜光阴不驻」之义也。先文庄公捐馆舍后,颜读书室曰「敬行堂」,取《淮南子》「父母既殁,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矣」之义也。又自颜其室曰「直介堂」,因先文庄公饰终上谕,有「任事勇直,持躬廉介」之语,欲以彰先文庄公生平直介大节,以为子孙世守之义也。继配周淑人即世后,颜其卧室曰「守影阁」,取《庄子》「影之守人也审」,以示孤寂之义也。又自号「花前老人」,取唐张祜《春日行》诗「但愿园里花常好,一生无事花前老」之意也。自宣统辛亥国变后,自更名曰「声木」,字「十枝」,取汉郭宪《汉武洞冥记》云:「东方朔从西域还,得风声木十枝,长九尺,出甜波上。此木伍千载一湿,万岁一枯。」云云。颜书室曰「苌楚斋」,取《诗经·隰有苌楚》诗三章之义也。又夙慕南宋末真山民、邓牧、汪元量诸人,亦尝名其室曰「真山堂」、「水云葊道士」。久有黄衣黄冠之志,深悔宣统辛亥十月,奉上谕自由翦发。不然,将追踪邓牧、汪元量,放浪山水间,作世外之人,不复与闻人间事矣。

    称颂周鹓不得体

    庐陵周扶九观察鹓由贫苦起家,集赀贰千万两,为江西一省首富。大江南北,无不啧啧称羡。寿至八十有八,饮啖如故,步履甚健,洵属商界异人。当其八十八岁三月间,有人誉以盖百岁坊者。观察闻之不怿,告他人曰:「只剩十二年矣。」其家人谓:观察喜闻二三百岁之祝,百年之祝,素不谓然。夫百年之祝,原不为少,若以之祝五六十岁之人,自无不欣然受之。若以之祝八十八岁之人,自是不能餍其欲壑,话须因人而施,亦何怪观察闻百岁之祝而不怿。观察卒以八十八岁五月寿终,距不怿时仅两月,人多笑之。夫争者固愚,笑者亦愚也。凡人当耄耋之年,每欲进而益上,以百岁祝之,恐闻者皆不怿,不仅观察一人,亦事之所必无,理之所或有者也。

    自比南宋张炎

    南宋张炎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人,张浚五世孙。宋亡时年三十有三,后潜迹不仕。着《山中白云词》八卷,往往苍凉激楚,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论者徒以翦红刻翠赏之,失之远矣。予之身世,颇与之相似。先文庄公功绩具载国史,更祚之时,年亦三十有 四。虽文采照耀,万不敢比玉田,而他事均相似,故亦以「乐笑」名斋。幼时偶读《尔雅》,有「大蒙之人信」之语,当时自号「蒙人」。读《春秋》昭公七年《左氏传》,「楚无宇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欲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云云。因以「台臣」自号,甘为十等以下之人。又尝颜书室曰「风雪庵」,取《诗经》「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意。生逢光宣之间,目击时事日非,将亡之兆而忧之也。国变后,又颜其室曰「兰芝室」,取南宋郑所南思肖于宋亡之后画兰以见意,国朝徐枋俟斋于明亡之后画芝以见意。予合「兰芝」二字,以名予室。又自号「天地间人」,因南宋谢翱编有《天地间集》壹卷,《知不足斋丛书》本,皆宋末遗民,不仕他姓者。别号既多,因汇记之于此。

    李鸿章孙家鼐相戏语

    光绪丁酉春季,安徽会馆例演团拜戏,合肥李文忠公鸿章、寿州孙文正公家鼐均在座。演至□□□戏,秦桧出台,鸣锣喝道,颇占势力。李文忠公戏指谓孙文正公云:「燮翁,你看状元有如此之阔绰。」孙文正公亦戏答曰:「实因位至宰相,始能如此阔绰耳。」时孙文正公尚未入阁,故有是言。后先文庄公闻之云:「孙燮翁素主和平,此语亦太重矣。状元在京非止一人,议和无第二人,不能以此回敬也。」李文忠公入阁办事,在京数年。孙文正公偶有相燕之时,恒就李文忠公私寓,以免往来操劳。当时朝野士大夫,无不颂孙文正公之谦德云。

    约言

    《礼记》「故君子约言」,《公羊传》「若夫约言为信」,孔颖达《春秋正义序》「约言示制,推以知例」,《疏》「约少其言,以示法制」。声木谨案:予素不谨于言,幼时曾以「约言」名斋,今虽年老,仍书于此,以自警惕。

    王庚论士风语

    甲子十二月廿四日,《东南晚报》第壹百拾壹号内,载王揖唐致王铁珊讯,中有云:「近顷士风不靖,名家子弟易入歧途。有严师保以教督之,先入为主,慎植初基,涉世以后,或不为邪说诐行所转移。社会多一规矩人,国家即收一分宁谧之效。其机至捷,其用至广,而要旨皆自闾左塾序中来也。」云云。声木谨案:不意当此时势,犹有知是非邪正,教子弟从严,须慎植初基之理,真众鸟啁啁中,难得一凤之鸣矣。

    袁景澜宫词

    袁景澜亦名学澜,字文漪,元和人,诸生。其诗沈博绝丽,瓣香于三李,为道咸间一作家。撰《适园诗集》五十二卷,钞本,中或称《杏花春雨楼[集]》,亦称《听香楼集》。中有《十国宫词》、《春秋乐府》,俱百首,《姑苏竹枝词》,前后贰百首,俱可析出单行,云云。见董康《书舶庸谈》。声木谨案:予素喜搜罗宫词,拟编《续十家宫词》、《广十家宫词》。如能多收,不妨《再续》《三续》,《再广》《三广》也。

    文辉罢官原委

    文友石方伯辉,满洲正蓝旗人,官至江西布政使。其胞侄女为恭忠亲王福晋。其任赣藩时,适湘乡曾文正公国藩任江督,新宁刘忠诚公坤一任赣抚。刘忠诚于同治年间及光绪初年在官时,颇有厉精图治之称,于方伯心弗善也,又知其有奥援,乃于年终密考时劾之。时恭忠亲王方绾枢府,寝其事不下。刘忠诚公三年密考皆如此,仍不得去位,又转恳曾文正公加考言之,复不能去。适其时各省大计,乃填入「疲软不能任事」,露劾于外。恭忠亲王仍主枢府,见之曰:「如是,不能不去矣。想文某亦太难也。」方伯后任,即先文庄公交卸时大发毷氉,谓中丞不当以大计令之去位。刘忠诚公亦告先文庄公云:「我三次考,江督一考,皆考不去文某,可以知其奥援之大矣。」

    张作霖演说语

    甲子□月□□日,上海《申报》载张作霖对京直绅商之演说,中有云:「我的学堂,根本要讲道德,读孔子的书,从伦常上做起。象共产非孝这种学说,到我东三省,是要鎗毙的。我平日对于家庭,纯是专制,惟我独尊。若家庭不能统一,还能治一省么。我的儿子,现在已当了旅长,见了我,气都不敢出。他对我说话,要先看我的颜色,若我颜色不对,他就不敢开口。什么平等自由,还早着咧。」云云。声木谨案:此数语,真当今学堂之药石,家庭之龟鉴也。不谓生兹乱世,绿林魁首,犹懂得正经道理,所言无悖于圣贤若此。其言行若有与此相反者,真犬豕之不若,盗贼所不屑为者矣。

    孙家鼐等言皇室情形

    寿州孙文正公家鼐,在毓庆宫行走十余年,告先文庄公云:「帝王读书,读一时,即休息一时。其休息另在一室,有太监伺候。」宗室歧子惠将军元,亦告先文庄公云:「皇子吃乳,照例每人雇乳媪八人,由太监监视,每媪只吃数口。」云云。所言皆确凿可信,异于齐东野语。

    李鸿章致死之由

    光绪庚辛之间,合肥李文忠公鸿章以议和居京,气体已衰,而饮啖甚豪。其家中虑其食多,恒量为裁制,文忠转不悦,常因食多致疾。西医属其不必多食,不听,属其不必食某物,亦不听。又属其万不可食糯米物,本日即饱食,次日仍自告西医。时合肥郑魁士总戎国俊亦在京,时至贤良寺行馆,文忠常属其私购食物,藏于袖管带来。每总戎来见,文忠必尽逐诸客,幕客多戏谓之袖筒相会。有言其喜吃而不能多,为胃强脾弱之证。文忠闻之,大为不悦,曰「或者如是」。病故之前十日,因食多,致疾甚厉。西医因屡进忠言不听,直告之曰:「中堂再如是乱吃,必须死矣。」文忠不听而去语人曰:「西医之言何戆也。」又逾七日,西医已谓万不能治。文忠之如夫人莫氏,即季皋侍郎经迈之生母,犹日求单方服之,未二日即病故。西医有见文忠之足指者,谓其足之二指,驾于大指三指之上,为五洲所未有云。

    生男勿喜女勿悲所本

    汉武帝宠卫子夫,天下为之歌曰:「生男勿喜,生女勿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即唐玄宗宠杨贵妃时民间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门楣」之所本。世人知有唐玄宗事,不知其语本于汉武帝,岂以汉武帝知人善任,虽有宠姬,天下尚未致大乱欤。

    春秋时晋臣争田

    春秋时,晋郄至与周争鄇田,郄犨与长鱼矫争田,邢侯与雍子争鄐田,韩起与□□□争州田,是晋臣之贪,异乎他国。实晋以地大物博,兵强车盛,欺凌弱国,悉率弊赋,以应诛求,上行下效,其所由来者渐矣。

    四川贡院不能添号舍

    光绪十四年,岁在戊子,适逢乡试正科。四川学政□□朱咏裳学使善祥意欲见好于诸生,科考及录遗所取,多至壹万叁肆千人。四川乡试中式额数,照例只有陆拾名,副榜拾名,贡院号数,例来不满壹万号。时先文庄公任川督,例充监临。学使行文来院,请多备号舍。先文庄公谓不特时促号多,赶办不及,且贡院内狭小,内无余地,亦无处可办。深恐应试士子因此滋事,大张告示,晓谕以原委,并言学使非是见好,乃是欺骗。乃至八月初八日点名之际,未与试士子贰叁千人麇聚至贡院,意欲滋事,各官谕之皆不去。先文庄公不得已,自下至公堂谕之。诸生禀谓:若无题旨带回,教馆亦无人来请。先文庄公谕以若为此事,题旨可命科房多刷数千份,于初十日午后放排完后,仍可自己来取。另派委员,专司其事,决不食言,不误尔等教馆之事。诸生遂遵谕而退。到初十日,诸生果皆来取。我朝旧制:一省文武大员,每年年终密考,例由本省督抚秘密加考,奏进内廷,学使亦例由督抚加考。学使因此事未洽舆论,未孚众望,深恐先文庄公于年终密考中参劾,托人致意。先文庄公谓:「幸未滋事,所幸多矣。」声木谨案:江南乡试贡院,地方宽广,临时有搭芦席棚为号舍者。矮屋中本已备极艰苦,若芦席棚号,艰苦又加倍焉。闻□□徐次舟观察赓升言,浙江贡院号舍如欲增多,则租用码头上用竹制成小轿,抬入,罗列空处,每人一乘,作文及食宿即在于是,考毕仍将空轿抬出。皆欲取嘉惠士林之美名,于实际上仍无用处。

    商城周氏之言

    仪征某司马续娶商城周氏,未及旬日,在其住室中,前后细看一周,翌日忽谓司马云:「你言你家是书香人家,何以家中连一本书均无?」司马愧无以对,闻之悚然。未及匝月,又谓司马云:「你每晚深夜始回,据你所云,非吃酒即打牌,未闻你说一件正当事业。」司马又无以对,更觉悚然,以后每晚必早归,以免室人责让。桐城方子和明府家永深悉其家事,告予如此。声木谨案:吾国妇女,大半皆骄纵懒堕,其于夫家不睦,或与夫失和,皆由不明大义而起。若商城周氏之言,义正词严,不啻明师诤友。虽寥寥数语,足令闻者不寒而栗,其识见议论,决非常人所能及。声木若得见此人,甘拜石榴裙下也。

    味蓼文稿目录

    阳湖毛洋溟茂才燧传工诗古文词,讲求古作者义法,出入唐宋诸家,于近代尤似归太仆,善反复驰骤以尽其才,诗亦骎骎入少陵之室。嘉兴吴澹川茂才文溥《南野堂笔记》中盛称其诗,实为干嘉时一作手,已详见于《桐城文学渊源考》中。所撰《味蓼文稿》传本甚少,篇什既不同,卷数亦各异,复无首末序跋。予购得嘉庆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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